“這兩日我們就要啟程離開,東麵皇陵的龍柱,你們需要派人去處理一下,否則日後可能會成為新的隱患。”  這句話,長明是對枯荷等人說的。  皇陵不僅是每個朝代所有皇帝的埋骨之處,更承載一個王朝的風水,從飛仙派女修的話來看,皇陵裏的龍柱,可能還是最為棘手的。  “前輩,我有一事不解,既然琅塔中邪祟之物已毀,僅剩一根暗樁,對方還能如何作祟?龍乃洛朝天子象征,此番既然是妖魔與幽朝從中作梗,為何又要選擇用龍柱?”  之前長明露手,謝春溪心服口服,問出這樣的問題,也不是為了找茬,而是解惑。  妖魔混跡人間,偶有出現,但這麽多年來,大部分人與之打交道的還是很少,隻聞其名,不見其影,這次皇帝離魂,洛朝差點人仰馬翻,將枯荷謝春溪他們的自信幾乎擊潰,眾人這才發現,不知不覺妖魔的陰影已經滲入其中,根深葉茂。  別的不說,照月公主被妖魔附體這件事,到底是妖魔看上公主身份的巧合,還是照月前朝後宮有人與妖魔有所勾連。  而幽國使臣與惠王準備裏應外合一起發難,其中是否有別的力量在左右?  這些事情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調查清楚的。  莫說洛朝太後,饒是謝春溪他們這樣的修士,也難免感覺前方茫茫,心裏沒底。  “琅塔裏的魔物雖出,但建好的塔卻不可能摧毀,隻要塔還在,就是埋在洛都心口的一顆釘子。”長明道。  枯荷眉間皺褶深深。  “如果將塔毀去,可行否?”  “去塔隻是第一步,皇陵中的龍柱也得盡早去掉,否則琅塔與皇陵兩點相連,依舊可以重啟禍端。一個月後,天象將有五星連珠,對方原本算好對應地上陣法,琅塔,洛都四麵暗樁,同樣也是五點,屆時發動,事半功倍,隻是現在被提前毀去,對方是個布陣高手,能耐不遜於我,我也無法料到對方下一步會怎麽走。”  長明從來沒有小看過江離,對方若是能力不濟,早數十年前也不會逼得他明知前方是坑,也要跳下去。  雙方這一局棋,從五十年前下到現在,起初敵暗我明,長明落了下風,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反倒是江離的底牌被漸漸揭出來。  萬象宮,蕭藏鳳,妖魔,對方能用的越來越少,長明知道的也越來越多。  如果有充足的時間條件,八寶琅塔本該有更完美的布置,蕭藏鳳作為江離的弟子,也不該死得如此悄無聲息,但對方顯然是等不及了,長明逐漸恢複修為,雲未思離開九重淵,已經打亂了對方的籌謀,一子亂,則步步亂。  “到底是何人與妖魔勾結,前輩是否知道什麽線索?”  謝春溪顯然也已經想到背後可能隱藏的重重黑幕。  單憑妖魔,就能布下如此之大的局嗎?  顯然不可能。  那麽與之合作的,必定是他們之前預料不到的龐大勢力。  金闕道宮畢竟不大,謝春溪問出這句話時沒什麽顧慮,像枯荷出身慶雲禪院,他需要考慮的太多了。  雖然同樣想到謝春溪想的,甚至比他想到的更多,但枯荷就絕對不會輕易問出這個問題。  但長明沒有給他們過多考慮的時間,直接了當就說出兩個地方。  “萬劍仙宗,和萬象宮。”  謝春溪等人果不其然一愣。  這兩大宗門,雖然同樣有個萬字,卻沒有任何親緣從屬關係,隻因萬象宮自詡上至天文,下曉陰陽,博羅萬象之意,而萬劍仙宗,則是世間所有修士繞不過去的一座高山。  世人都說,能入萬劍仙宗,等同你修行之路通天之途就縮短一半,萬劍仙宗是天才薈萃之處,也是強手如雲之林,蕭藏鳳作為江離親傳弟子,固然天資出眾,是蕭家經常掛在嘴邊的驕傲,可他這樣的天才,在萬劍仙宗就有三五個。  而尋常宗門,想要找一個都難。  哪怕佛道不同流,佛門對萬劍仙宗這樣的頂級宗門,也都維持著相應禮數,不會輕易得罪。  萬象宮也就罷了,這個宗派的弟子神出鬼沒,在江湖上隻聞其名鮮見其人,大家印象不深,但長明居然將矛頭直指萬劍仙宗,所有人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應。  謝春溪幾人有些尷尬。  跟萬劍仙宗作對,幾乎是他們從未想過的。  長明一笑,沒有多言,走到雲海身邊,拍拍他的肩膀。  “先迴去吧。”  對方幾人的反應很真實,他們不可能為了長明的三言兩語就對萬劍仙宗表示懷疑,長明也不會勉強他們義憤填膺,但懷疑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很難再拔除了。  江離以天下為棋局,跨越長達幾十年之久的謀劃,將會一點點浮出水麵,最終讓所有人都看見端倪。  長明不著急。  他曾經以身為棋,流落黃泉,九死一生,修為盡失,千夫所指。  退無可退,重迴人間,他正一步步找到當年的真相,重迴當年的巔峰。  現在急的,應該是江離。  雲海眯起眼,半睡不醒的模樣。  他昏昏無力,隻是外人看不大出來。  但長明看出來了,他一手攙住雲海,讓對方大半重量卸在自己身上。  許靜仙見他抬腿要走,忙叫住人:“明郎!”  話音剛落,雲海看了她一眼。  “前輩!未來師父!”  許靜仙隨即改口,拉住長明袖子。  “我這一日東奔西跑,累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將三根暗樁連根拔起,您就不肯給我一點獎勵麽?”  她若是要撒嬌,那必能將人的骨頭都酥軟掉,從頭到尾,服服帖帖,有求必應。  可惜長明不是一般人。  “我想起來了,這裏還有你的故人,金闕道宮謝春溪,你想必熟識?”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說罷還好心指向謝春溪。  “謝掌教,昔年你途遇一名小姑娘,說她媚骨天生,長大之後必要禍國殃民,不宜修道,你還記得吧?如今這小姑娘就在你麵前,說來也巧,她如今成了魔修,還是見血宗淩波峰峰主,你們久別重逢,看來有許多話聊,許仙子大可慢慢與謝掌教敘舊。”  許靜仙:……  她如何會不認得謝春溪,剛剛進來的時候,她立馬就鎖定這個昔日一言讓自己改變命運的人,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更何況是在長明麵前,許靜仙原是準備當作謝春溪不存在,過後再暗中尋機去算賬,讓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誰知卻被長明一語道破。  謝春溪自然認不出女大十八變的許靜仙,他還很震驚:“是你?”  許靜仙眼角餘光瞥見長明跟雲海走了,正想去追,謝春溪又來了一句  “你果然入了魔門!”  許靜仙剛抬起的腳步立時轉了個方向,素手捏訣,迅疾如電,直接點向謝春溪麵門。  今天不把對方腦袋削尖了,她就不叫許靜仙!第68章 你覺得,我像你師尊嗎?  謝春溪從來就沒想過,他當年隨口一句話,就讓一個小姑娘改變了半生。  尋常人聽見他那樣說,恐怕灰心喪氣,就此放棄誌向。  因為當時的許靜仙是個普通人,而謝春溪已經是道門頗有聲望的修士,修士對普通人下的定論,是很少有人質疑的。  謝春溪說她不能修道,她爹也讓她收心,希望她學點琴棋書畫,以後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成婚生子,順順當當過一輩子,許靜仙偏不信這個邪。  誤打誤撞入了魔修,又誤打誤撞得到養真草,如今的許靜仙,已經不是謝春溪可以隨意折辱,用一句話改變命運的人,可那並不代表她對從前一切可以釋懷。  謝春溪半是糊塗半是懵懂,還未反應過來就被迫防衛,打了一會兒發現不太對勁。  這妖女,實力怎的如此驚人?  兩人交手過半,謝春溪被壓製得寸寸後退,好不容易飛劍出鞘,與對方紗綾絞作一團,看似平分秋色,實則他之前對付盧知遠,靈力尚未恢複,此時額頭冒汗,也甚為吃力,被紗綾劃成的虹光迎麵襲來,忍不住腳下踉蹌,小腹被重重一擊,往後撞在樹幹上。  謝春溪倒抽一口涼氣:“住手!”  許靜仙冷笑,自然不會住手,她一鬆手,紗綾被靈力催動,又朝謝春溪掠去。  旁人看見花園裏兩名修士又動起手來,嚇得紛紛躲避。  謝春溪也被打出氣性了,兩人越打越起勁,將花園裏樹木毀了大半,又直接飛向城外,這是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  長明眼見禍水東引,滿意地帶著雲海往外走。  宮中侍衛雖然不知他身份,但看方才太後枯荷等人對長明的態度,自然也是不敢相攔的。  “老師留步!”  宋難言從後麵追上來,腳步匆匆。  他方才不放心皇帝的情況,也跟在太後身邊逗留片刻。  “老師,方才太後又與我說,希望我能挽留兩位在此多待幾日,看是否能治好陛下的病。”  宋難言被長明拒絕過,知道這句話出口,肯定又會被拒絕,但他不能不轉達。  長明果然道:“你們皇帝現在沒有生病,他隻是一體兩魂,而且照月公主的軀殼被妖魔占據,她的魂魄又與你們皇帝十分契合,即便大羅神仙來了,也很難分開他們。”  宋難言苦笑:“既然公主軀體一時找不到,那能否找到另外一具跟公主魂魄契合的,將她移走?”  長明也笑了:“契合的,不就是現在這具嗎?”  宋難言:……  長明:“魂魄與不是自己的身軀卻互相契合的情況,萬裏無一,用你們的話說,照月公主與你們皇帝有緣。有枯荷盯著,不至於出什麽大麻煩,如果你們覺得實在不方便,就隻能換個皇帝了。”  宋難言無言以對,這會兒的心情真應了自己這個名字了。  太後就這麽一個親兒子,再換個皇帝,那怕是隻能考慮今日意圖謀反的惠王了。  要還是現在這位陛下的話  以後就等於白天一個,夜裏又一個,他們這些臣子,還得伺候兩位性子截然不同的皇帝嗎?  宋難言隻要一想到皇帝剛才翹起蘭花指擦眼淚的樣子,就感覺腦袋大了一圈,不敢再想下去了。  “老師,距離七月十五還有幾日,您與雲師兄不如還是在我家裏歇息吧,我絕不拿那些俗務煩您老人家,必定讓您舒舒服服的!”  長明道:“不必了,你雲師兄受傷了,我先帶他迴去,這幾日也不必再過來,日後若有緣,你我興許還能相見。”  這就是道別的意思了。  宋難言心中悵然,任他平時舌燦蓮花,對油鹽不進能力高強的師尊,卻頗有些不知說什麽的無措。  對老師是個修士這件事,他至今仍舊有種猶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參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夢溪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夢溪石並收藏參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