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名字終於讓雲未思的眼神有所變化。 “當日七弦門劉細雨的死,與你有關?” 蕭藏鳳笑道:“不能說有關,我隻不過放了個引子,殺他的人也不是我。正如今日,我將雲道尊引到這裏來,也不是為了與你動手,恰恰相反,我對雲道尊仰慕已久,若非立場所限,你我也許可以成為惺惺相惜的論道之友。” 雲未思不語,春朝劍霎時飛向對方,卻在抵達蕭藏鳳身前半寸時,被無形之物阻擋,生生反彈迴來。 再看腳下,一圈紅紋隱隱發光,正好將雲未思圈起來。 “江離讓你困住我?你以為自己能做到?”雲未思淡淡道,不是反問,而是輕蔑的否定。 蕭藏鳳歎了口氣:“我修為不過宗師,比起你,自然是遠遠不夠的,師尊將你困在九重淵,原想讓你靜心修煉,為六合燭天陣護持,沒想到九方長明出現,險些壞了師尊的大事。雲道尊,我無意與你為敵,反倒是你,無情道大功將成,隻因一個九方長明,就方寸大亂,前功盡棄,值得嗎?”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江離身為萬劍仙宗宗主,地位不啻人間至尊,他還想求什麽?長生?成仙?與妖魔勾結,沒有辦法得到他想要的那些,他就算成魔,也無法永壽不老。” 雲未思目光灼灼,似乎非要逼出一個答案。 事實上這也是他與九方長明曾經討論過卻未能得到結論的困惑。 若說司徒萬壑為了複活親人,還會跟著江離去幹這些事,那麽萬象宮,那個號稱天文地理無所不知的地方,為何也會被江離所蠱惑? 雲未思與江離相交不多,無從說起,長明與江離此人,卻有過幾次合作的經曆,對江離評價頗高,但以他的博聞廣記,竟也想不通江離的最終目的究竟是什麽。 “萬劍仙宗之中,曾出過得道飛升的人。”雲未思道。 蕭藏鳳點頭:“你說的,正是我師尊的師父,師祖落梅真人。” 當是時,萬劍仙宗也頂多也就是二流有餘一流不及的宗門,正是出了個落梅真人,白日飛升,轟動天下,方才一躍成為頂尖宗門。 據說落梅真人飛升之前,給門中弟子留下不少修煉手記與靈丹妙藥,在他之後,萬劍仙宗人才輩出,又有江離眾望所歸,帶領萬劍仙宗更進一層,如今江離二字天下已無多少人敢直唿,大家往往都是稱唿一聲江真人。 雲未思道:“修煉之人,畢生追求,也不過是得道飛升,長生不老。” 言下之意,既然已有落梅真人珠玉在前,江離為何還要另辟蹊徑? 蕭藏鳳微微一笑,這笑容裏竟有些苦澀。 “師尊所作所為,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他不奢望世人能理解。不過他說,若是雲道尊得知真相,也許能理解一二,可惜如今看來,你無情道半途而廢,前功盡棄,也是不成了。” 對蕭藏鳳裝神弄鬼不肯坦誠的言辭,雲未思迴以一哂,不再與對方廢話,直接以力破難,捏訣列陣。 出於某種目的,蕭藏鳳很明顯想拖住他,這也許關係到洛都城內正在發生的事情。 對方甚至有意無意把長明拉出來,為的就是混淆雲未思的心神,讓他在分神中出錯。 雲未思微眯起眼,春朝劍身隨意動,在他身側懸停輕顫,似感應到主人的戰意。 他心無旁騖,所有注意力都落在麵前的蕭藏鳳身上。 …… 皇城,詠玉宮。 寢殿之內,長明語驚四座。 鑒於他先前已經對謝春溪展現出來的實力,沒有人立馬跳出來指責他妖言惑眾,但眾人震驚之後,表情都有些奇異。 枯荷當先道:“道友修為深厚,貧僧有眼不識泰山,方才有所得罪,不過我等受托護佑天子,自然不能有所輕忽,還請道友見諒,敢問道友尊姓大名?” 長明負手淡道:“我是何姓名,出自哪門哪派,跟我說的話有關係嗎?” 枯荷稽首:“自然沒有關係,貧道隻是仰慕道友風采,而且道友所言非同小可,不知有何依據,可方便說一說?” 宋難言算是大開眼界了。 今日之前,他可想不到素來高高在上的宗師會如此低聲下氣說話。 在他看來,在場這四名宗師,尤其是來頭不小的枯荷與謝春溪,架子一個比一個還大,枯荷雖然說話不像謝春溪那樣眼高於頂,但人家背靠慶雲禪院,說話總是挑不出毛病中又讓人感覺到一絲疏離矜傲。 宋難言也知道這是修士的通病,他們在麵對普通人時,總會因為力量的差距,自覺不自覺地表露出高高在上的距離感。 但俗話說,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隻有絕對的臣服。 頭一迴看見連皇帝太後都要恭恭敬敬的宗師在自己老師麵前低下頭,宋難言不得不說,這心情 還真挺爽的! 長明沒有急著迴答對方關於自己姓名的詢問。 “我與妖魔打過幾迴交道,他們善用的手法,我很清楚。先前我就曾在照月公主飾品中看見妖魔慣用的滄海月明,但她還未覲見,皇帝就已經出事,可見宮廷之內,也早有妖魔行跡隱匿其中,方才為皇帝診斷時,甚至有人已經在言語舉止中露出破綻。” 太後驚疑不定:“真人所言,是指誰?”第56章 是你,和九方長明的未來。 長明沒有急著迴答太後,他的目光掃過在場眾人。 有垂著頭,不與他視線相接的,也有接觸之後移開的。 尤其是皇帝身邊其中一名近侍,原本就有些緊張,被長明一看,更是手足發顫,隻覺對方目光鋒利如刃,一下刺穿自己內心,令他無所遁逃,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 在屋子裏所有人都不動的情況下,他這一退就太招眼了。 太後立刻道:“將他捉住!” 甚至無須她說,離那近侍最近的枯荷出手如電,立時就將那人製住,令他動彈不得。 “太後饒命!小人所做一切,皆為劉昭儀指使!但她口口聲聲說體恤陛下,隻為親手做羹湯給陛下嚐嚐,小人絕無加害陛下之心,也萬萬不敢這麽做啊!”近侍徹底崩潰,苦於無法下跪求饒,隻能痛哭流涕。 太後怒道:“你究竟做了什麽!” 近侍抽抽噎噎:“劉昭儀苦於陛下不肯臨幸,就親手做了碗蓮子湯,求小人送上來,陛下用了兩口,說太甜了,就……” 太後:“那碗蓮子湯呢?!” 近侍:“被、被小人倒掉了!” 枯荷:“碗還在吧,把碗拿過來。” 太後趕忙讓人去找碗,她恨不得將此人大卸八塊,但現在卻不能動。 這劉昭儀進取心甚強,三番幾次想要接近皇帝,但皇帝年輕,又不太喜歡這種大了他兩三歲的女人,逼得劉昭儀不得不劍走偏鋒,她下毒謀害皇帝的膽子肯定是沒有的,但焉知她會不會被人給利用了? 碗很快找來,枯荷等人察看一番,都沒發現什麽異樣。 “從這碗裏殘存湯汁來看,應該隻是放了些助興的藥物,並無其它。” 若是方才,沒有謝春溪主動挑釁長明一幕也就罷了,在長明展示了自己實力之後,其他人自然不能再裝作他不存在。 太後主動詢問,恭敬有加:“宋相的老師可也要看看?” 長明搖搖頭,什麽也沒說。 枯荷忽而心頭一動,對方不看碗,說明他也不認為問題出在宮人身上,那他所說的妖魔又是指什麽,不會就是隨口胡謅的吧? 太後沒想那麽多,她又氣又恨,餘怒未消。 “幾位真人看,可要將劉昭儀一並抓來審問?” 謝春溪因為方才受挫又走不得,深感失了顏麵,此後一直維持很漠然的態度,不主動摻和也不主動開口。 越澄波麵帶譏誚看了他好幾眼,幾次想出言嘲諷,礙於場合不對都忍下來。 寒夜在四人中一向低調老好人,不會搶著說話。 唯有枯荷迴答太後:“若能將人帶來問一問,是最好的。” 長明卻道:“劉昭儀是否參與謀害天子,我不知道,但在場卻還有一位脫不了幹係,寒夜道友,你說是不是?” 寒夜冷不防被點名,微微一愣之後沉下臉色。 “道友此言何意?” 長明道:“有兩種人,一種是做賊心虛,一種是故作鎮定,不知寒夜道友是哪一種?” 寒夜這下確定對方是來找茬的了。 “道友這話好生莫名其妙,你是怎麽認定我有嫌疑?” 長明道:“方才越澄波與謝春溪二人爭執,你打圓場並頭一個上前為皇帝搜魂,當時你做了什麽?” 寒夜:“在下學藝不精,無功而返,讓道友失望了!” 長明搖頭:“東海派有一門絕學,名為素神訣,在施術人修為大幅超過被施術人時,可以此訣攫取對方靈力,包括搜魂攝魄,無往不利。我記得沒錯吧?” 寒夜冷笑:“道友對我東海派倒是了解得很!可方才需要察看陛下體內是否還有殘魂隱匿,我用素神訣又有何問題?” 長明:“用素神訣自然是沒問題,問題就出在你用素神訣的時候,還悄悄留了一縷靈力,用以清除皇帝體內的殘留魔氣,防範其他人在察看情況時發現真相。” 寒夜:“血口噴人!你究竟是何人,身份不明就敢入宮來胡言亂語!先前是跟謝掌教過不去,現在又盯上我,究竟是誰派你來的?!” 誰知謝春溪卻半點不想被他拉下水的意思。 “不勞寒夜道友惦記,是我主動挑釁,卻技不如人,與他無關。” 由此可見四位宗師之間也不是一團和氣的。 寒夜氣得咬牙:“好好,如今陛下情況不明,當務之急是找到他的魂魄盡快蘇醒,你們卻在這裏聽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胡言亂語,既然他們都不敢動手,我就當仁不讓,先除了你這個禍害吧!” 最後一字方落,他人已到了長明麵前,靈力傾瀉而出,牢牢將對方壓製住! 轉眼兩人就動起手來,太後牽掛兒子還躺在榻上,心急如焚,忍不住拉上枯荷的袖子,讓他趕緊製止二人。 枯荷苦笑,他何嚐不想阻攔?隻是插不進手。 那個不知姓名的男人也就罷了,剛才反擊謝春溪,已看出實力深厚不可小覷,但枯荷沒想到,就連寒夜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一副老好人模樣,竟也是藏了拙的,很難將他與眼前這個出手淩厲的中年人聯係在一塊。 看樣子寒夜似乎很想給長明一個難忘的教訓,出手就是殺招,靈力澎湃而出,匯聚成海,洶湧席卷,沒有半分留情的餘地。 反觀長明,雙手空空,隻靠袍袖卷起抵擋對方攻勢,大有後繼無力的跡象。 太後往後踉蹌兩步,直接坐在皇帝床邊。 宋難言忙低聲道:“太後保重鳳體!” 別說太後,這一晚上跌宕起伏,連他都有些承受不住。 太後看了他一眼,似怨非怨,心裏很是埋怨宋難言自作主張將長明帶進來,但事到如今,她也不好說太過火的話。 “宋相,你這位老師,到底是何來曆?” 宋難言道:“實不相瞞,當年臣拜師時,隻知老師名叫方長明,是臣老家的父母官,臣隨著老師入門學習儒家經典,當時並不知道老師還是修士,後來老師離去多年,我也隻當他老人家仙逝了,如今想來方長明這個名字,應該也不是老師真名。臣也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說宮中出事,連忙與老師趕過來了!” 太後心說這說了半天全是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