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歡喜嗎?那是必須的。


    一個如此善良、寧靜,像空山新雨般的少女,居然會喜歡上我這樣樣一個無恥的男人,任誰都會覺得很歡喜,若在別人的眼中那就是明珠暗投和憤怒無比了,但對楊昭來說……確實是一件好事。


    這句話聽著有些怪,但很道理,看起來似乎很麻煩的問題,就這樣輕鬆地解決了,楊昭頓時覺得輕鬆了很多。


    他決定趁勝追擊,把最後的問題也解決掉。


    所以他看著她的眼睛,說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瞞你,其實我……”


    黑線看似遠在天邊,但用不了太長時間便會來到高山之前,獸潮會帶來死亡,這個世界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很少。


    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忽然心動,這是很悲傷的事情,也是很幸運的事情,所以他準備告訴她,自己的確騙過她,因為她的血脈本來就沒用病,自己當時的確算計了她一把。


    而連衣此時確不知道楊昭準備說出自己騙過她,她以為他的血脈的確有問題,若不是如此的話她的血脈又怎麽在遇到他時開始覺醒。


    所以當她看著他欲言又止、略顯緊張的模樣,她也緊張起來。


    她以為他要表白。


    她下意識裏就不想聽,也做好了如果他真的說出口就答應的心理準備。


    隻是……她的心情還是有些亂。


    如果他說愛自己,自己究竟該怎麽辦?她的思緒有些混亂,緊接著,又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明明一心修道。為何在臨死之前,卻想著這些的小事?然後,這些莫名其妙的思緒,忽然間消失無蹤,隻剩下了平靜。


    修道有很多原因和目的。有的為了強大,有的為了探知更多的未知以尋求精神平靜,但絕大多數修道就是為了生死二字。為了不懼生死,繼而了脫生死。為何?因為生死之間有大恐懼,在百年孤獨,有永世沉淪。而就在不久之前。正值青春年少的他們剛剛在生死間走了一遭。


    現在的她處於最平靜的時刻,最能看淡俗世紅塵,最能看懂自己的內心,那是一顆道心纖塵不染、通明無雙的心。


    她看著楊昭,等待著他的話語到來。看似神情平靜,眼中卻有一抹極淡的羞意與笑意,那羞沒有惱意,隻是平靜的喜悅,因為那是她所尋求的、所想要修的道。


    她這時候依然虛弱,眼神卻清透至極,也堅定至極,家族的責任。師長們的寄望,婚約的羈絆,黑衣大人在她道心上留下的陰影。隻要和他在一起,都將實會被一縷清風吹散,什麽都可以不管,不應。


    是的,在草園裏一路行來,她與他說過很多話。大多用於修行書籍、山川湖海,很少談及彼此的心事。彼此並不是太了解,但她已經非常確定。他就是自己想要尋找的知己,他就是自己需要的良朋。


    在巫靈族的時候,上一代的聖女大人曾經對她說過,無論是君子還是真人,都不是能夠相伴度過漫長修道歲月的理想伴侶,那麽現在她可以確定的,那個她願意與之相伴度過修道歲月的那人已經出現了。


    是的,這就是她所尋求、所想要修的道。


    在星空下一起前行,一起修道,直到生命的盡頭。


    是的,獸潮越來越近,死亡越來越近,生命可能馬上便會終結,但惟因此,正因此,她才更要不欺本心。


    黑芒刺化作的那棵巫靈樹,在石台的邊緣迎風生長,青葉在風中輕輕搖擺,把幽暗的光線晃成更加柔潤的光絮,仿佛是誰點亮了蠟燭。


    看著她的眼睛,楊昭隱約明白了,有些微於的嘴唇微啟,準備說話。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青葉忽然自梢頭飄落,緩緩落在他的肩上,打斷了這一切。


    巫靈樹的青葉之所以隨風而落,自然不是因為到了秋天,而是因為石台下方傳來一道震動。


    那震動看自石台,來自遙遠下方的草原深處,但實際上,來自楊昭的身體。


    不知為何,他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牙齒格格作響,就像是受了風寒的病人。


    連衣微驚,問道:“怎麽了?”


    楊昭顧不上迴答她,望向震動的源頭,右手疾快探出,緊緊地握住了儲物戒指。


    這道劇烈的震動,就來自於他手中的這把儲物戒指之中。


    他緊握著戒指的圓環,戒指依然不停震動,而且越來越快,頻率越來越高,以至於戒指的表麵那極簡單的花紋都變成了虛線,再也無法看清。


    他手裏的力量越來越大,卻依然不能讓儲物戒指安靜下來,所以他有些不安,不知道生了什麽事情。


    這是師尊把這個儲物戒指贈給他後,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他的神識落在儲物戒指上,試圖重新控製住,卻也失敗,神識順著劍柄繼續深入,來到那處空間裏,終於現了震蕩的源頭。


    到處飄著的藥瓶與衣物美酒之中,有件黑色的法器正在高地飛行,將遇到的所有事物,盡數擊成齏粉,隨著飛行度地提升,那件黑色法器變得越來越熱,也越來越明亮,向四周散播著強大的氣息與光線,仿佛要變成一輪太陽。


    這件黑色法器正是傳說中的魂樞,也是這座高山的核心。


    此時的它仿佛感知到了外界的什麽,所以忽然間變得狂暴起來。


    如果楊昭此時的境界再高些,神識再強些,或者可以嚐試著憑借對空間的所有權強行鎮壓住狂暴狀態中的魂石,但現在的他沒有這種能力,就連讓那塊魂石安靜一些都無法做到,如果他再繼續嚐試,時間再久也無法成功,甚至極有可能他的神識都會受到極嚴重的損傷。


    沒有別的辦法,他隻能放棄,運起神識,把這塊黑色的魂石放了出來。


    嗡的一聲震鳴,黑色魂石出現在石台之上,大放光明,照亮了巫靈樹上青葉的每一道脈絡,釋放出難以想象的威壓,讓連衣和楊昭的唿吸都變得艱難起來,尤其是連衣傷勢未愈,臉色更是蒼白虛弱至極。


    幸運的是,魂石並沒有石台上停留很長時間,也沒有向他們二人起攻擊。


    更幸運、也更無法理解的是,這塊魂石明明應該是感知到了正在靠近高山的什麽才會如此狂暴,卻沒有嚐試破開巫靈樹上的青葉去與之相會,而是化作一道流光,向宮殿深處飛了過去。


    楊昭和連衣對視一眼,看懂對方眼中的意思,他把她背到身上,跟著那道流光,再次走進了這座宮殿。


    宮殿的深處,空曠而幽暗,巨大的黑曜石雕,像山一般安靜地陳列在大殿的正中間。


    黑色魂石懸浮在黑曜石雕的前方空中,一動不動,散著淡淡的光線,就像是一盞命燈。


    楊昭和連衣迴到陵墓裏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幕畫麵。


    隱隱約約間,他們還聽到了一些聲音,那聲音很飄渺,很幽淡,仿佛來自深淵或者星海,仿佛是人聲的呢喃,又像是一道低沉的哀樂。


    明明來自幽空裏的聲音含混不清,那道樂曲並不連續,根本無法聽清旋律與內容,但他們都感覺到了這曲與聲要訴說的內容。


    魂兮歸來……


    楊昭看著黑曜石雕前方的魂石,沉默片刻後問道:“你聽到了嗎?”


    連衣輕輕嗯了聲,說道:“不是幻聽,應該是某種陣法的殘留氣息。”


    “它究竟感知到了什麽?我隱約覺得與那些獸潮有關。”楊昭轉過頭來看著連衣問道。


    在他們發現這塊黑色魂石之前,以及隨後的時間裏,這塊魂石都一直很安靜,然而忽然間卻變得如此狂暴,竟然強行離開楊昭的儲物戒指,飛到黑色石雕之前,激出這些古老陣法的殘留氣息,肯定有某種特定的原因,而且孤立事物的狀態忽然改變,向來都與外界有關。


    連衣安靜的想了想,說道:“我一直都懷疑魂木在那些天外心魔的手中,現在看來是真的,而且他們離這座高山越來越近了。”


    先前陳長生就覺得很奇怪,自己的儲物戒指經過再次秘煉,可以隔絕真實世界與戒指中的世界,這件魂石在裏麵卻能感知到外界的氣息,到底是什麽樣的聯係,居然能夠穿透空間壁壘?


    此時聽到她的話,再想到紫虛南華錄裏曾經提過的器魂這幾個字,他終於明白了原因。


    那塊失落的魂木確實在天外心魔的手中,所以當讓門帶著獸潮自四麵八方向高山而來越來越近的時候,直到先前的那一刻,也終於讓魂石感知到了魂木的存在。


    魂器,傳說中的魂器皆是煉此法寶之人的心魂所練,所擁有者更是將自己的心魂注入其中,傳說中的招妖幡便是如此,用妖幡上的心魂所刻印的名字,來命令他人,隻要心魂之主不死,更是一生都難以解脫,可以想見器魂之間的聯係有多麽緊張。


    不知過了多少年,魂石終於感到了魂木的歸來,自然會有極大的反應。


    隻是為什麽魂樞沒有破空而去嗎,反而迴到了這座宮殿之中的雕像前?


    “難道魂石和魂木都是鑰匙?”徐有容的視線從魂石落到黑曜雕像上,說道:“不是這座宮殿的鑰匙,而是這座雕像裏所隱藏的另一空間的鑰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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