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兒翻起白眼,忍不住腹誹,這吟詩,還是羊拉屎呢?


    一粒一粒往外蹦?


    “春人飲春酒——”唐雲頓住腳步,扭頭笑看著采兒,衝她擠眉弄眼,有意氣她,“春鳥弄春聲。”


    吟畢,唐公子睜開眼睛,從自我陶醉中清醒過來,驀然發覺場間鴉雀無聲。


    就連那伶牙利嘴的小侍女也是仲怔地看著他。


    仿佛所有人都被突然點了穴道似的,在那一刹那,唐雲感覺整個華月閣上,隻有他是活物,其他人都是靜止不動的。


    怎麽了這是?


    唐雲眨眨眼,心道莫非大家都被我的風度迷醉了?


    “好詩!比起前兩篇名家之作,此作不遑多讓!”


    出聲讚歎之人,竟然是北裏花魁張窈窕。


    要知道花魁一向不喜這些貴介公子,隻是身在紅塵,又不得不強裝笑顏勉強支應。


    接連八個春字,讓張窈窕頓覺一陣溫煦的春風迎麵撲來。


    然而也隻是該言語時方才言語,不該言語,一句多餘的話都不肯說,要想博得花魁一句溢美之詞,不說難如登天,亦是大不易之事。


    韋燦和蕭炎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這是什麽情況啊?


    敢情他們今夜忙活了這半日,都是替他人做嫁妝不成?


    不必多言,花魁這一句讚歎已然顯露出她的心跡,不得不讓這幫貴介公子們往壞處想——這布衣少年不會就是最終成為花魁入幕之賓的那個幸運兒吧?


    下一幕,所有貴介公子們的眼睛幾乎都瞪圓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花魁身上。


    因為花魁竟然起身向那布衣少年走過去了。


    “小女子見過唐公子,唐公子高才,令小女子欽佩不已。”


    張窈窕麵帶微笑,向唐雲盈盈一福,“小女子冒昧,敢問公子高姓大名?”


    唐雲一臉傻笑,當真有些受寵若驚了。


    “承蒙下問,”唐雲拱手笑道,“小生姓唐名雲。


    姑娘乃是北裏花魁,猶如花中牡丹,今日能一睹姑娘芳容,實是小生榮幸!”


    一聽“唐雲”二字,張窈窕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顫,眼眸睜得大大,看上去滿臉不可思議。


    “你……你是……”“姑娘怎麽了?”


    唐雲眨眨眼睛,“莫非小生方才之言有何不妥麽?”


    “你、你就是新豐才子唐雲?”


    那采兒搶先來緊盯唐雲問道。


    唐雲唰地一下打開了手中折扇,訕訕笑道:“正是在下,不知姑娘有何賜教?”


    不愧是北裏花魁,很快就緩過神來了。


    “小女子蒲柳之姿,當不得公子如此誇讚。”


    張窈窕強耐住心下的喜悅之情,又是一個深深福禮,“公子大名,小女子早有耳聞,應該感到榮幸的是小女子才對!”


    “哪裏哪裏,”唐雲瀟灑地揮著折扇,滿麵春風地道,“聽聞姑娘才色雙絕,今日得見,果然名不宣傳。”


    “好了啦!”


    采兒發急地說道,“姐姐,唐公子,你們二人就不要在這裏寒暄來寒暄去了。”


    說著轉臉看著唐雲,笑道:“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方才屢次對公子出言不遜,還請公子莫要掛懷才是。”


    “豈會如此?”


    唐雲仰頭哈哈一笑道,“恰恰相反,小生就是欣賞你這等心直口快之人!”


    “多謝唐公子海涵!”


    才不過數息之間,小女子對唐雲的態度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唐公子,你可知道我家姐姐可對你……”“思慕良久”四個字尚未出口,小侍女隻覺得胳膊一陣麻痛,驀然轉過臉,正對上張窈窕那雙充滿警告意味的目光。


    然而正是因為小侍女說的是實話,張窈窕才會有如此過激反應。


    盡管她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但加快的心跳和發熱的臉蛋,卻無論如何是不會受她控製的。


    張窈窕怎麽也想不到讓她崇慕有加的新豐才子就在眼前。


    在見到唐雲之前,她曾無數次在腦海中幻想過唐大才子的模樣,要麽溫文爾雅的,要麽風度翩翩。


    可今日一見,唐雲帶給她的感受,卻與她想象中的樣子截然不同。


    說溫文爾雅,卻又帶著些許孟浪。


    說他風度翩翩,眼中卻又閃著狡黠的目光。


    好似都像,又好似都不像,正因如此,在突然知道眼前的布衣少年就是新豐唐才子時,張窈窕的內心才有一種被衝擊感。


    她心中似有千言萬語要對唐雲講,可臨到跟前,卻是半句話都講不出來。


    “咳咳……”賽多嬌猶如一陣夏夜的輕風般款款走上前來,伸手輕輕扯了下張窈窕,“姐姐,唐公子,我看大家還是各自歸座,有甚話稍候再講也不遲對不對?”


    說著一個勁兒向張窈窕使眼色,那神情好似再說“來日方長,細水長流,何必急於一時,若是把你的唐大才子給嚇著了,反倒是不好了。”


    采兒笑得一臉天真爛漫,附和道:“對對對,酒令遊戲還沒完,眾公子還在等著,我看還是繼續往下巡吧?”


    “不必了。”


    張窈窕輕搖螓首,盈盈一笑道,“酒令之戲,我看到此為止吧。


    誰若不服,可當眾吟詩一篇,讓眾人加以評鑒,若有超過唐公子之才,他就是今晚的勝出者。


    若無,不如就此作罷。”


    賽多嬌和采兒麵麵相覷,二人都發覺張窈窕今夜十分反常,在他們二人看來,張窈窕是外柔內剛型的女子,按她以往的性子,當著眾貴介公子的麵,他絕不會說出這番話。


    花魁此言一出,場間頓時變得鬧哄哄起來,有指責張都知不公平的,有對唐雲表示不服氣的,還有為自己錯失良機而嗚唿哀哉的。


    眾人都迫切地希望有人站出來殺殺唐雲的威風,危難之際,眾人都把目光投向韋燦和蕭炎。


    雖然這二人向來是這幫貴介公子的首領,眾人自然希望此時韋燦和蕭炎能站出來幫他們出這口惡氣。


    新豐大才子又如何,這裏是京師,讓一個鄉野小子——聽說還是個廚子,如此上不了台麵的身份,允許他同座飲酒已是寬容,若是教他把今晚的桂冠也摘了去,那無異於是他們的奇恥大辱。


    然而這隻是他們心中的一個美夢,鬧了半響,韋燦和蕭炎也沒有站起來。


    倒不是他二人不敢站出來,而是肚子裏墨水太少,即便能口占幾篇詩,也不可能將唐雲頭上的光環奪走。


    “既然諸位公子無人站出來,我看就此作罷了。”


    張窈窕猜得不差,這幫貴介公子,果然沒有一個兒郎令帶給她驚喜意外之人,哪怕是一絲驚喜也聊勝於無。


    “且慢——”終於,韋燦還是站了起來,臉色陰沉地看著唐雲和張窈窕道:“恕韋某冒昧,柳公子和唐公子的詩中均是八個春字,可結果是唐公子勝出,柳公子落敗,這卻又是為何?”


    韋燦的想法很簡單,即便自己沒了機會,也不能把這個便宜讓唐雲撿走了。


    他和唐雲宿仇未報,豈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仇人享受這份豔福?


    他寧願把這個便宜讓給向來與他不喝的柳遇春,也不願意給了唐雲,好歹柳家乃是京師三富之一。


    所謂大富即大貴,當今聖上都是這麽說的,那豈會有假?


    張窈窕卻是不動聲色,盈盈向韋燦一福,微笑道:“其實倒也簡單,柳公子詩中的八個春,是從他人那裏摘取的,而唐公子詩中的八個春,卻是他自己的。


    勝與敗,豈不是一目了然麽?”


    “此話何意?”


    蕭炎怒視著張窈窕道,“恕蕭某聽不明白!”


    張窈窕輕輕一笑,心道果然是一幫酒囊飯袋,麵上卻依然微微一笑道:“采兒,不如你告訴二位公子好了。”


    采兒和如意,一個是花魁的貼身侍女,一個是公主的貼身侍女,雖然都是侍女,但因為侍奉的主子不同,機遇便不相同。


    采兒常年跟在有著“女學士”之稱的花魁身邊,耳濡目染之下,不僅能分辨出詩的好壞,偶爾還能口占兩篇湊湊熱鬧。


    李蟲娘雖然愛詩,也喜歡讀詩,卻是不大作詩,公主最喜歡的還是書法,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除非極特殊的情況,否則一日須得寫滿一張宣紙,這是她的日課。


    而如意在耳濡目染之下,就能分辨出一幅字的優劣,在公主的指導下,她繩頭小楷寫得不賴。


    “二位公子還不明白麽?”


    采兒笑嘻嘻地看著韋燦和蕭炎,“小女子但問一句,二位公子可曾在哪裏聽到過唐公子方才所吟之詩呢?”


    韋燦和蕭炎對視一眼,都搖頭道:“未曾聽過。”


    直到這時,韋燦才突然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著唐雲,道:“方才那篇詩,是你現做的?”


    “莫非韋公子以為在下連這點小才都沒有麽?”


    唐雲唰地一下合上折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還是韋公子認為在下是浪得虛名?”


    韋燦啞口無言,雙肩徹底塌了下去。


    “就是!”


    采兒笑嘻嘻地道,“所謂名下無虛士,唐公子詩名遠播,若這點才能都沒有,豈能配得上大才子的美譽?”


    “才子未必迴迴都能作得出好詩來吧,想大書家王獻之,於蘭亭雅會上,就因為作不出詩來而被罰了酒!”


    隻見一人似笑非笑地走上前來,唐雲定睛一看,卻是那富家公子柳遇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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