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躺了三天後,我終於可以下床行走。時值七月,正是中學生放暑假的日子。弟弟打電話說要來看看我。我雖然住進夏家很多年,但是弟弟除了一年一次的新年拜訪基本是不到這裏來找我的,平時都是我迴家去看他。前段時間由於他準備著考試,我們也有兩個多月沒有見麵,他來看我,我還是很高興的。

    穿上衣服下樓。上午九點,高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流火七月裏熾烈的太陽,陽光透過遮掩的輕紗溫柔地漫進來,掠過月白色的沙發,攀上夏星稀分外黑亮的頭發,發稍似乎帶著金色,在靜靜的客廳裏不安地躍動著。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側躺在沙發裏,手裏的報紙把臉遮住,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睡著。不自覺地放輕了動作,把腳抬得高些,不讓拖鞋的後跟在光潔的地板上發出踢踏的聲音。

    這幾天裏,我並未見到他來看我,但我也知道他並沒有離開。每天深夜裏都能聽見隔壁的客房裏有隱約的聲音從陽台的窗口傳出。在這幾天裏,我也想了很多。從我喝令他出去的那一刻開始迴想,想起我們第一次的見麵,想起我們在一起度過的第一個夜晚和那個潦草而帶著戲謔的初吻。我發現自己想到這些的時候會不自禁地彎了嘴角,想笑,接著一絲甜蜜就從心髒出發抵達身體各處。

    甜得忽略了被他漠視後的苦澀。

    然後想起他會朝我露出的各種眼神。從最初的防備,到一絲輕鬆的信賴,到孩子似的嬌嗔,親吻時的魅惑和深情,鬧別扭時或憤怒或冷漠,最後是平靜地看著我,說好好考慮要不要在一起,如果不行,可以拿掉孩子。

    當這一幕在腦海中閃過,卻是驀然冰冷,不願再細細迴憶那一字一句,生生地就想逃避。

    怎麽可能不想在一起呢?無論是再多的誤解或者傷害,都不會想要放棄他。這一個認知讓我安靜下來,靜靜承受了他的冷漠,也靜靜地等待某一天我們可以重歸於好。

    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一臉憧憬地叫囂著要靠自己的力量環遊世界的女生了,現在的我,肚子裏有愛人的骨肉,已經可以被稱為一個成熟的女人了。或者也可以說,自己再沒有那些雄心壯誌去無牽無掛地行走天下,我的世界開始以星稀為中心而轉動,且樂此不疲。

    忽然想起夏弘月說過,我會過著和所有女人一樣的生活,等星稀迴家,給他作飯,幫他生個孩子,死心塌地,就這麽過一輩子。

    他一時氣急的話,說得也準吧。

    我一步一步輕輕地來到星稀身邊。他果然是睡著了,我伸手拿開遮著他臉的報紙,也隻是蹙了蹙眉。照進屋裏的陽光並不灼熱,柔和地淌在他精致的臉龐上,在睫毛下投出淡淡的痕跡,鼻子的陰影也微微臨著唇線。

    有點像一年前他車禍時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一樣靜得隻能辨出細微的唿吸聲,他依舊是安靜而美好的。隻是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的事,和他由姐弟變成情人,和夏弘月由哥們變得不清不楚,然後是許許多多的誤會和彼此傷害。

    看著依然如故般沉睡的星稀,我的手不禁無意識地攀上他的額角,尋找那塊小小的肉眼難辨隻有手指細撫才能感覺到的傷疤。

    我不想吵醒他,隻是輕輕地撫觸他的額角,他像是有感覺般皺皺眉,隻是仍然沒有醒。

    一次兩次三次,果然不行,隻有一寸一寸細細地感覺才能摸出來的疤痕,似乎是消失了,這樣輕的觸碰根本感覺不到。

    我有些出神,直到門鈴響起,我聽到自動電話裏傳出弟弟的聲音,姐,我到了,快給我開門。

    差點忘記了自己下樓的目的。我轉身向外走去。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的疑問,“朗寧來了?”

    迴頭,對上他疑問的眼睛,我笑,是啊,弟弟來了。

    他眼神平靜,“可是費姨今天休假。沒人做飯。”

    “沒什麽。我做。”

    家裏一如既往地空空蕩蕩,阿姨總是有無盡的富太太聚會,星稀的爸爸更是幾天不著家地忙著夏家的事業。費姨也有自己的家要迴去,所以那麽大的一所房子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也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兩個月沒見到弟弟,他又長高了。男孩子總是要晚一些才開始長身體,記得星稀也是到了初三身高才超過我的,那之後他的臂膀就開始有了可以讓女孩子貪戀的安全感。

    朗寧雖然不似星稀般的秀氣好看,常開的笑臉卻是極其地有親和力,這一點從許多女孩子往家裏打電話就可以看出來。他的成績優秀,應該是不少女孩子心目中的陽光男孩和白馬王子。

    我打量著眼前的他就好象是一個媽媽看自己出席了的兒子,惹得他一臉受不了的表情,“姐啊,又不是幾年沒見,你不要用這種眼神打量我。”

    “我覺得你又帥了一點。”我嬉笑。

    這時弟弟似乎才發現沙發上的夏星稀,輕輕地朝我眨眨眼,“姐夫在?”

    雖然這麽些年星稀隨我迴娘家的次數不少,但是他那冷淡有禮的個性,在我和弟弟的打鬧中也隻能維持著沉默的狀態,再加上成長的環境差別太大,我爸媽又老是把他奉為上賓,所以弟弟和星稀並不怎麽熟悉。

    說起來星稀的朋友也沒幾個,除了至親,他甚少和外人打交道。不碰足球,籃球隻和夏弘月打,愛好乏善可陳,除了偶爾彈彈鋼琴,似乎沒什麽休閑的樂趣。

    所以當得知我和他真的在一起,弟弟還頗有遺憾,以後想找姐夫進行什麽男人的活動似乎是永遠不可能了。

    午飯是簡單的四菜一湯,星稀的話習慣性地少,隻是默默地埋頭吃飯。我和弟弟則是天南海北地東拉西扯著。

    “那天我居然碰見了藍天大哥,姐,你說巧不巧?”弟弟一麵說著一麵還忙不迭地吃著。

    “藍天?”我一愣,好遙遠的名詞。

    “是啊,你出嫁轉學以後,他就沒再來過咱家了。我當年可是特崇拜他的,足球一級棒,又有型。”

    “是嗎?”我迴憶起那個一臉燦爛的男孩,對他的記憶就那麽停在了六年前。稚氣又已經帶著些許英氣的眉眼,是我一年的同桌,因而成為好友,所以也常常到我家做客。

    “我以為你們會戀愛呢!”弟弟一麵吃著一麵吐字含糊,“不過世事多變。”

    聽到這句話,我敏感地覺得對麵的星稀僵了一下。

    “別瞎說!”我趕緊澄清,“那他怎樣了。”順帶轉移話題。

    “他好高了,快一米九呀!看上去挺好,還問你怎麽樣了。你猜我怎麽說的?”弟弟忽然一臉壞笑地看著我,葫蘆裏不知道賣的什麽藥。

    “我說你和別人同居了!哈哈!”

    我登時目瞪口呆,對麵的星稀也明顯地被剛送入嘴裏的湯給嗆到,差點噴出來,勉強喝下去就開始悶悶地咳嗽。

    “朗寧,你敗壞我名聲!”我氣得用筷子敲他的頭,一麵不經意地用眼角觀察星稀,他臉色有點微白,咳嗽不舒服嗎。

    “事實嘛!你和姐夫雖然老夫老妻,卻沒去登記呀,法律上隻能叫同居。。。”後麵的辯解終於被我的筷子敲息下去。

    “他的迴答更絕哦!”總算又開始吃飯,弟弟仍是賊心不死般地幽幽道。

    “他說,那我就還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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