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瑾言要迴國了。

    趁著他換衣服的空檔,我坐在廁所的馬桶上給陶詩打電話,鬱悶地表達著內心的不舍與狂躁。

    我說其實我真的不想這麽快又和他分開,不是說異地戀死得快嗎?我特怕自己成為傳說中“手機裏養的那條寵物”。

    陶詩似乎在洗碗,水槽裏的水聲嘩啦啦的,我在這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她從嘈雜的水聲裏對我說:“那你還可以當qq上的那條寵物,微信裏的那條寵物,以及微博上的那條寵物啊。現在的手機app行業這麽發達,你想當哪兒的寵物都沒問題的!”

    我:“……”

    重點好像不在哪個app上啊!

    然後我又找到了另一個突破口,開始抱怨我們下一次的會麵是多麽遙遙無期。

    “裏昂離他那麽遠,來迴機票又那麽貴,我不敢糟蹋媽媽的錢,一天到晚往國內飛——”

    “誰讓你糟蹋你媽的錢了?”陶詩打斷我的話,“你糟蹋他的不就行了?這麽簡單的問題也來問我,兩條路!第一,你用他的錢坐飛機去和他私會;第二,他花錢坐飛機來法國和你度蜜月。”

    我:“……”

    我沒敢說,比起媽媽的錢,我更舍不得糟蹋陸瑾言的錢。

    隔著電話,大概陶詩也察覺到了我低落的情緒,終於歎口氣,柔聲安慰我:“行了行了啊,人家隔了半年都能大老遠地從國內飛來找你,足以見得他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人,異地戀這個問題你可以直接忽略掉。再說其實這也沒什麽大不了,讀研也就兩年的事情,如今大半年都過來了,人家可以等你十一年,你就連這一年半也不能等?”

    “我隻是……”一時語塞,我終於理直氣壯地轉移了話題,“對啊,等人這種事情我當然沒你在行!那位姓祁的先生不是說了嗎?你躲了人家一年半了,現在一見麵又能*繼續同居了,我當然是比不上你的!”

    陶詩一聽這話就炸毛了,在電話那頭就衝我嚷嚷起來:“祝嘉,現在是誰在幫誰紓解心頭的鬱悶啊?你哪來的自信挖苦我嘲諷我欺辱我?”

    我立馬又迴歸包子狀態,低聲下氣地道歉:“好好好,我錯了,那你說我今晚該做點什麽為他踐行?最好要他舍不得迴去,就算迴去了也無時無刻不在想我……”

    陶詩沉默了幾秒鍾,篤定地迴答說:“跟他上床,大戰三百迴合!”

    我:“

    ……”

    接下來的十分鍾裏,陶詩開始為我出謀劃策,譬如怎樣布置家裏的環境能讓這一夜更加旖旎,譬如葡萄酒選哪個牌子會比較有助於激情燃燒,再譬如哪個牌子的安全措施會比較好用……

    就在我整張臉都紅成了火雞狀態時,水聲與陶詩的聲音裏忽然又多出來了一道低沉悅耳的男聲:“你到底還要講多久?”

    陶詩慌慌張張地說:“就快了就快了!”

    我也在這頭納悶地問:“你在跟祁先生說話?他找你有事?”

    陶詩略結巴地說:“啊,對,我還要洗碗——”

    “再不脫衣服的話,水就冷了。”那道聲音又打斷了她的話,下一刻,陶詩的一聲驚唿隻發出一半,就詭異地被堵住,接著是一陣水聲,仿佛有重物被扔進了水中,再然後——電話中斷。

    我愣愣地坐在馬桶蓋上,基本上猜到了那頭發生了什麽事。

    脫衣服,水冷了,浴缸……以及祁先生。

    鏡子裏的祝嘉從頭發絲一路燃到了腳趾頭,大冬天的我不得不洗了把冷水臉,然後捏著手機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廁所。

    ***

    晚飯是在舊城河畔的一家餐廳解決的,價格不貴,卻充滿了法國人追求的浪漫情調。

    餐廳裏放著法國著名樂隊唱的一首輕快甜蜜的歌曲,夢幻的女聲輕吟淺唱著屬於情人的戀曲,那首戀曲飄蕩在冬日的海上,浮動在蒼翠的青草上,漫步在格林尼治的石子路上,安睡在石築的小屋裏。

    周圍都是成雙成對的戀人,我一麵低頭切牛排,一麵傻笑得厲害。

    陸瑾言在我舉杯時按住我的手腕,“不是不會喝酒嗎?”

    ……

    他還記得上一次幫我慶祝考過沈姿的那一次,我說過我一喝多酒就會頭暈。我心裏微動,笑著央求他:“就一點點,紅酒不礙事的!”

    他用極為嚴肅的表情考慮片刻,然後才微微頷首,末了不忘補充一句:“隻喝一點點。”

    那隻修長漂亮的手從我的手腕上移開,襯衣挺括的衣袖刮到了我的皮膚,癢癢的,叫我內心驟然起了一片騷動。

    燈光昏暗的室內,我嚐著紅酒的甜蜜與苦澀,隻覺舌尖都快醉了,明明有那麽多話想說,如今卻一句也說不出。

    能說什麽呢?叫他不要走,留下來陪著我?

    我喉嚨幹澀,越喝越渴,不

    自覺就喝多了。陸瑾言皺眉,不容置疑地拿下我的酒杯,用一種責怪的目光看我。

    我難得露出小女兒嬌態,撅嘴說:“幹什麽啊,離別最是黯然時,不喝紅酒不解愁。”

    他忍俊不禁,“這還念上詩了?”

    我瞪他,“你還笑?我這麽難過,你居然笑得出來?”

    他招手喚來服務員,把帳結了,然後走到我的椅子旁邊把我扶起來。

    “還沒吃完啊!”我茫然地指著盤子裏的那一小塊牛排。

    “都喝醉了,確定還吃得下?”他瞥我,將我扶到了門口,從一旁的衣架上取下我們進門時掛上的大衣,替我披上之後又小心翼翼地係好了紐扣,然後才穿上自己的大衣。

    餐廳外麵就是裏昂的河水,夜晚的舊城就像是從老舊電影裏走出來的幻影,燈火輝煌,溫柔繾綣。

    我們要從舊城穿過橫橋迴新城,陸瑾言牽著我,我明明隻是有一丁點醉,卻又趁著這點酒意故意走得搖搖晃晃。一側頭便能看見他擔憂又寵溺的目光,頓時不醉也醉了。

    我甚至哼起了剛才餐廳裏的那首歌,在他耳邊輕輕唱著屬於我們的情歌。

    那首歌沒有浮動在格林尼治的石子路上,也沒有飛去世界各地飄飄蕩蕩,它在我心裏,在我身邊,不管陸瑾言在與不在,它一直都很好地留在我心裏。

    走到橋中心的時候,我對陸瑾言說:“之前我就是把那張手機卡丟在這條河裏的,我以為我們在那一天就結束了,從今以後再也不會有關係。”

    他瞥我一眼,不鹹不淡地說:“那現在呢?”

    顯然還在記恨我當初的鐵石心腸。

    我咧嘴笑,一把摟住他的脖子,無比肯定地說:“所以現在,我要證明當初是我錯了。”

    那句“怎麽證明”隻說了一半,陸瑾言就被我堵住了嘴。好像氣泡酒裏所有的氣泡都漂浮起來,好像血管裏的酒精都沸騰起來,好像葡萄酒裏的糖分都湧上大腦,好像理智已經被感官牽著鼻子走。

    我察覺到他在低聲笑,一邊和我接吻一邊笑得停不下來,特別惱怒地質問他:“笑什麽笑?對我就是這麽不要臉這麽高調,有意見嗎?”

    他還在笑,眉梢眼角都帶著繾綣的笑意,搖頭道:“沒意見,我隻怕你不夠高調不夠臉皮。”

    然後他吻我的眉眼,吻我的鼻尖,吻我的唇邊,吻我的下巴與耳後。

    有路人吹口哨,有人高聲大笑,我們旁若無人地高調了一次,然後我又不好意思了,拉著陸瑾言的手一路狂奔。好不容易跑下了橋,又像兩個瘋子似的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大笑。

    夜空裏又飄起小雪,寒意也無法阻擋我內心的一片火熱。

    我像是患上了多語症的小孩一樣,不停和陸瑾言說著有的沒的,直到坐上了的士,迴到公寓。

    陸瑾言幫我脫下大衣,“我去給爐子生火,你先去洗個熱水澡。”

    我點頭,洗澡的時候一直忐忑地想著下午和陶詩的對話內容,整張臉都被水汽熏紅。

    約莫遲疑了整整半個小時,最後的最後,我深吸一口氣,隻裹著浴巾就推開了廁所的門,赤腳走了出去。

    陸瑾言已經生好了火,此刻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看書,因為我走得無聲無息,他看得又專注,所以竟然沒有發現我已經走進了客廳。

    等我來到他麵前時,他才下意識地抬頭看我,一看之下,頓時怔住。

    其實屋子裏已經不冷了,火爐就在客廳,柴火也在劈裏啪啦地燃燒著,熱烈又曖昧。

    我接觸到那雙澄澈透明的眼眸,看見其中的情緒霎時間變得捉摸不透起來,然後是陸瑾言低沉緩慢的聲音:“祝嘉,你在做什麽?”

    我扯著浴巾的手指有些神經質地顫抖起來,然後咽了口口水,慢慢地蹲□去,眼睛隻敢在他穿著襯衣的胸口處流連,舌頭打結似的小聲說:“我想過了,既然我們遲早要結婚,你又馬上要迴國了,我,我們……我們其實可以……”

    “可以什麽?”他的聲音更加低沉,簡直快要低到塵埃裏,而我的心也跟著這樣的聲音顫抖起來。

    我終於還是意識到自己的臉皮厚度不夠,因為剩下的話壓根說不出口,最好隻能把心一橫,湊上去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後一口啃在了他的嘴唇上。

    我決定了,既然說不出口,那就身體力行!

    陸瑾言,我決定把你就地正法——我在心裏惡狠狠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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