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進了玉門市區,吳大保一眼就望見了白雪皚皚的祁連山。望著這座曾給他帶來無限憧憬的山脈,吳大保心中倍感親切。玉門!這座曾經輝煌而英雄的城市你依然還是那麽讓人心動!在這座終年積雪的山下,珍藏了他太多的記憶。吳大保腦海裏浮現出了剛招工時的情景。大片大片飛舞著的雪花,帶防滑鏈艱難行駛在雪地上的汽車,蹲在車廂裏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夥子們,一切都像在昨天一樣那麽曆曆在目。

    十月份的玉門已進入了她的冬季,路邊枯黃的已經沒有了樹葉的樹枝在冷風中搖曳,在像要下雪的烏雲密布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孤苦伶仃。樹下和街道上飄零和堆積了各種樹的黃葉,在無情的冷風中胡亂漂移,發出‘唰唰’的響聲。

    玉門的街道坡度很大,帶有坡度的柏油路已年久失修,高低不平,有些地方還露出了瀝青下的沙石。汽車在顛簸的路麵艱難的向上爬行,感覺比行駛在當年的雪地上還要吃力。看著眼前的景象,吳大保異常傷感!這座曾經養育了自己的城市竟變得如此衰落。想著躺在醫院不知生死的弟弟,吳大保不覺潸然淚下!

    汽車在經曆了一段艱難的爬行後,開到了石油醫院門口。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還在這裏住過兩次院。一次是剛招工,一次是在新疆受傷,轉迴來治療。甚至連醫院周圍一樹一木都耳熟能詳!醫院的形狀沒變,隻是變舊了,變得凋零了。醫院裏照樣飄落著無數片樹葉,在風中焦躁不安地不斷變換著地方。

    吳大保下了車,急匆匆走進醫院,進了住院部。

    剛從樓梯口上來,吳大保就看見四樓的樓梯拐角處的椅子上坐了好幾個男男女女。吳大保定睛看,見吳二保的妻子金紅和弟弟坐在緊靠樓梯口的椅子上,金紅的姐姐金麗和姐夫坐在靠裏麵的椅子上。

    幾人幾乎同時看見了從樓梯氣喘籲籲上來的吳大保,都起身跟吳大保打招唿。

    吳大保一一跟幾人打過招唿,急忙問金紅:“他現在怎麽樣了?”金紅迴答說:“早晨剛出的手術室,大夫說還沒脫離危險。”說著用手指了一下走廊深處的‘重症監護室’。

    吳大保順著手勢走到‘監護室’門口。監護室的門上鑲嵌著一塊大玻璃,隔著玻璃,吳大保看見吳二保一動不動地躺在房間裏麵的病床上。頭被紗布包裹的嚴嚴實實,隻留了插氧氣管的鼻孔。紗布裏麵還引出了兩條管子,一直延伸到掛在床邊的水袋裏。另外腰部還有一個管子伸出,也延伸到床邊的一個水袋裏。前後兩個吊瓶分別從手上和腳上向體內輸送著液體,

    床邊的上方,一台監視器上麵顯示著體征的數值,正‘嘟嘟’地響著。吳大保心中一陣酸楚,正要推門進屋,立刻從旁邊的房間裏走出一個護士說:“對不起現在病人正在搶救,不能接近!”吳大保隻好把邁開的腳步停了下來。

    這時,也不知道什麽原因,吳大保感覺腰部有些不適,腿腳一陣麻木,隻好停在原地不動。吳大保想可能是坐車的原因,沒有在意。

    金紅和其他人都陸續圍了過來。護士急忙勸說:“你們還是坐到椅子上去,這裏有我照顧呢。”吳大保和幾人又都隻好迴到了樓梯口的椅子旁,坐在了椅子上,相互問候,討論吳二保的傷情。

    看吳二保的傷勢,吳大保雖然憂心忡忡,但他相信現代的醫學水平,也相信吳二保的生命力!他堅信,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就能堅強的活下來。

    果不出所料,三天後,吳二保已經能斷斷續續說話,隻是意識還不清楚。

    幾天後,父親也從蘭州趕到了玉門看望。父親本身就屬瘦型人,再讓吳二保一嚇,看起來更加瘦弱,憔悴。

    父親見吳二保傷勢嚴重,無不傷感地對吳大保說:“你和老二咋這麽倒黴,一個個都跟車禍脫不了幹係!”吳大保無語。父親接著說:“也就多虧了他那個挑擔小雷,搶救及時才躲過了一劫!”說著用手摸了把眼睛。

    吳大保急忙寬慰說:“爸爸不要這樣,二保已經在恢複,也沒什麽危險了!”父親有語重心長地說:“哎,隻要你們都平平安安比什麽都好!”吳大保苦笑著說:“爸爸你放心,以後不會再有啥事的!”父親迷茫地望著吳大保說:“雖然這樣想,可我還是擔心你們兄弟,一個個都膽子大的要命!不知以後還會發生啥事!”

    吳二保的傷情一天天好轉起來。雖然頭上依然裹著紗布,眼圈凹陷,可頭部和臉部已經漸漸消腫。十天後吳二保已能開始逐漸辨認坐在身邊的人。二保的好轉讓吳大保心中寬慰。

    一天早晨,睡醒後的二保示意要坐起來。吳大保便將床頭搖起。二保靠在床頭拉著吳大保的手笑著問:“看著你麵熟,咋又想不起來你是誰了?”吳大保笑著說:“你看看,昨天還說我是你大哥,今天咋又不認識了呢?”吳二保一愣,又仔細瞧吳大保,看了一會笑著說:“也就是,我記著有大哥的。”吳大保笑著說:“你的大腦還沒徹底恢複,不要再過多用腦。”吳二保說:“我的傷好了,就是有些事一下想不起來。但我永遠也忘不了向我開來的那個白車!”說到這,二保的情緒激動起來,接著說:“他的車號是:0567!”吳大保急忙寬慰說:“你就放心好了!撞你的車已經被交警扣留,等你好了再收拾他!”二保心情沉重地點點頭。

    吳二保傷情的好轉,讓人們都感到心中寬慰,漸漸的說話都有了笑聲。

    吳大保和幾人白天黑夜輪換看護,每天早晨抬著吳二保做‘高壓氧艙治療’。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

    算起來吳大保已經在玉門伺候了吳二保二十餘天。吳大保本想伺候到吳二保徹底清醒再迴鄯善,可沒過幾天,魏曉麗打來電話說:豬圈裏後麵陸續進來的大豬又感冒了,不吃食。看吳大保能不能趕快迴來,或是聯係單位,或是給販子賣。不然就有可能出問題!

    還敢出問題!一邊是躺在病床上需要人照料的弟弟,而遠在鄯善的豬又添麻煩。吳大保心急火燎!看著躺在床上意識還不太清楚的吳二保,吳大保心中痛楚。

    不過吳大保想雖然吳二保現在意識不很清楚,但生命已無憂,一直朝著好的方向恢複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可他那滿圈的豬要是再出了問題,從今以後可就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吳大保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告別吳二保,告別還在繼續陪護吳二保的人們迴鄯善去。雖然他覺得現在迴去無疑會遭受人們的鄙視,但也別無選擇了!他確實再經受不起失敗了!

    吳大保臨走前又專程去了一趟老君廟燒香拜祭。望著亙古不變的西河壩和西河壩深處層巒疊嶂的雪山。耳聽山間嗡嗡作響的抽油機後溝底潺潺的流水聲,吳大保覺得又似乎迴到了從前的時光,心潮澎湃!

    而當再迴過頭來,看他曾經生活過的玉門市,已變得荒涼頹廢。他曾經遊玩過的東崗坡,大批的房屋已被推倒,夷為平地。好多棟樓房已無人居住,已變成了放牧人的羊圈。野兔奔跑,黃羊出沒,似乎已恢複到了孫建初初踏玉門前的景象。

    不是人們不留戀玉門,原因是油沒了,人都陸續搬到了環境更好的酒泉,才將這個曾經為國家建設做出過傑出貢獻的玉門遺棄了。

    玉門!吳大保的第二故鄉,他在這裏成長,從這裏奔赴新疆。而今望著淒涼的玉門,想著躺在病床上的吳二保,再看看自己的光景,不由得淚如雨下!

    別了,玉門!別了親愛的弟弟,要不是因為生活所迫,吳大保想,他會陪他們更長時間。

    吳大保返迴鄯善後,三保忙裏抽閑也趕來玉門看二保。由於磚廠忙著建設,三保呆了兩天就返迴了磚廠。後來四保拉貨路過玉門,也看望了二保。

    吳二保在醫院又住了一個月,於十二月出院返迴了蘭州,在家中休養。一年後又在蘭州做了頭骨再造術,才恢複了正常。

    每當吳大保問二保:“你受傷的時候,我去玉門看你你知道嗎?”吳二保笑著說:“我隻記著爸爸來過!三保和四保也來過,就是記不起你了!”吳大保苦笑著幹瞪眼,感情是自己剛走,二保就恢複了記憶。

    吳大保返迴鄯善,已是十一月的天氣,氣候變得寒冷起來。

    吳大保迴到家中,跟家人打了個招唿,立即換上衣服進了豬圈。吳大保最擔心的是豬再感染上‘藍耳病’。不過他想,藍耳病的發病期一般在六七十公斤體重的豬上。而現在圈裏的豬都在八九十公斤左右,得藍耳病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不親眼看還是不放心。

    吳大保走進豬圈,感覺豬舍冰冷異常。見豬都懶洋洋躺著,身上並沒有藍耳病特有的紫色,這才放下心來。再一看,見豬舍的下水道裏都積滿了水,有些豬還在水中活動。

    吳大保明白了豬得病的原因。豬舍冷,再加上下水道堵又增加了圈舍的濕度。是冰冷潮濕誘發了豬的感冒。

    吳大保立刻喊上飼養員,先讓飼養員給豬舍裏生爐子,提高舍裏溫度。自己則拿一根長杆通下水道。

    下水道堵得太實根本捅不開。情急之下,吳大保脫掉鞋子,挽起褲腿,走進冰冷惡臭的汙水中,把袖子挽高,將手伸進下水道裏把堵在裏麵的豬糞一坨坨摳出來。一直摳了四五個小時才把堵在下水道裏的豬糞摳完,疏通了下水道。

    吳大保出了豬圈,又用潛水泵將汙水池中的水抽出到院落中央。這才才沾著一身的豬屎進了房間。豆豆見狀一邊喊‘臭’,一邊拿出幹淨衣服來給爸爸。

    吳大保笑著說:“乖娃娃,你先拿著,等爸爸把身上衝幹淨了再穿。”吳大保說完走進水房,關上門,將身上的髒衣服全部脫掉,打開自來水龍頭,走進水中,咬緊牙關,用涼水將身上的豬屎全部衝幹淨,用毛巾擦幹。爾後將門開一個門縫,對站在門口的豆豆喊道:“把爸爸的衣服拿來!”豆豆迅速把衣服遞給吳大保。吳大保穿好後出了水房。

    在廚房裏做飯的魏曉麗見吳大保已經穿好了衣服,擔心地說:“也不怕感冒!”吳大保說:“沒事!”

    吳大保走進臥室。路途勞頓,再加上剛才在豬圈裏掏糞,身體疲憊,感覺頭重腳輕,便躺在床上睡了。沒睡多久,魏曉麗又喊著吃飯。起身吃完飯後又倒在床上睡了。

    吳大保一直睡到天黑才醒來。魏曉麗到床前問吳大保:“老二傷情咋樣了?”吳大保說:“前後的頭蓋骨都碎了,好一點的是人這會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大腦也恢複的挺好,隻是意識還不是很清楚。大夫說等傷好後用鈦合金給做了兩個頭骨鑲上,”魏曉麗說:“真是不幸的很!”

    吳大保傷感地說:“就是呆的時間太短了。”魏曉麗說:“這一攤你不管也不行啊!”吳大保閉目不語。

    魏曉麗笑著說:“起來吧,再瞌睡也該睡醒了!”吳大保睜開眼笑了笑說:“感覺像是睡醒了,隻是覺得腰有些酸疼!”說著從床上往起坐。

    吳大保頓覺腰部一陣穿心的刺疼,失控地躺在了床上。

    魏曉麗急忙問:“咋了?”吳大保說:“我的腰疼的厲害,感覺像針紮一樣!”魏曉麗著急問:“到底咋啦?”吳大保說:“我也不知道,快把我扶起來。”說著兩手撐床,魏曉麗又用力攙扶,才勉強坐直。

    吳大保呲牙咧嘴穿好衣服,勉強下了床,感覺腰上的神經和骨節像是要斷了疼痛,直不起腰來。

    是旅途勞累?還是剛才掏豬屎把腰彎壞了?吳大保不得其解。

    吳大保扶著床站了一會,覺得沒有好轉,便彎曲著腰,忍疼走出門外。

    吳大保門口彎曲著腰,眼望灰蒙蒙的天空,心中一陣淒涼,難道從此就這樣彎腰看天,彎著腰走路嗎?

    該不是弟兄們的末日來了?老二還躺在病床上,自己也要殘廢不成?

    吳大保想,在這萬般困難的情況下,絕對不能彎著腰走路!那樣給人的感覺像是被困難壓彎的一樣。但腰就是直不起來怎麽辦呢?

    在房間裏玩耍的豆豆見爸爸走出屋外,跟了出來。豆豆迷茫地看著痛苦地彎腰看天的吳大保,焦急地問:“爸爸,你咋了?”吳大保迴過頭來看豆豆穿著粉紅色的毛衣毛褲站在身邊,稚嫩的臉上一副關切的表情。

    吳大保心中一陣酸楚,伸手去抱豆豆。無奈彎著腰根本無法將她抱起,隻好蹲下身來說:“管娃娃,外麵冷,趕快進屋去。”豆豆拉著吳大保的手說:“爸爸你到底咋啦?”吳大保苦笑著說:“爸爸沒事!”豆豆又說:“爸爸也進屋去麽?”吳大保隻好拉著豆豆的手進了房間。

    嶽父嶽母見吳大保彎曲著腰進來,都關切地問。吳大保笑著說:“沒事,可能是累的,過兩天就好了。”

    事實並沒有吳大保說的那麽簡單。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吳大保的腰疼得越來越厲害!每天都疼得呲牙裂嘴,到醫院一檢查,大夫說:“是第四第五節椎間盤突出!”

    吳大保問:“咋治?”大夫迴答的挺幹脆:“做手術!”吳大保正在猶豫時,大夫補充說:“不過現在沒床位,還得過幾天再來!”

    實際上吳大保並沒有接受治療的時間。他現在所在的崗位實行的是兩班對倒。崗位上一共有八個人,四個人上班,四個人休息,上一月休一月。

    吳二保受傷住院時,吳大保前後用了二十多天時間,這二十多天是正在家休息的人趕來替吳大保上的班。

    吳大保迴來後不但要給同事還班,還要接著上自己的班,根本沒時間住院治療,隻好開了些止疼藥吃。

    吳大保隻好每天大把大把吃止疼藥,到後來連止疼藥都不管用,下班迴來,在診所做‘針灸’,緩解疼痛。

    自從上次養豬死亡後,吳大保改養七八十公斤體重的豬,養大後再出售。前麵給鑽井公司送肉,後來鑽井公司不要了,就給販子批發。而原料豬的采購則是由吳大保提前給豬販子訂購。

    豬販子從外地把豬拉來,在吳大保的豬場過磅、交接。由於豬是從外地拉來,到豬場沒有固定的時間,

    而在外地裝豬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白天,拉到吳大保豬場的時間就到了晚上。就是再晚,吳大保和魏曉麗都要起來稱豬付款,可謂辛苦。

    由於人手不夠,吳大保也隻好彎腰強忍著疼痛往磅秤上拉,過完後再從磅秤上趕下來。那些個豬都很不聽話,除過吱哩哇啦叫個不停外,還四蹄並用,要不費大力氣是無論如何稱不上體重的。每次卸豬對於正常人來說都是個挑戰,而對於已經直不起腰來的吳大保無疑就是災難!

    一天夜晚淩晨四點鍾的時候,吳大保預定的幾十頭豬送到了。等把豬放到豬圈時,已是造成六點多鍾。魏曉麗付完帳,兩人迴到房間,吳大保覺得渾身酸疼,勉強洗漱後倒床便睡。

    晚間卸豬勞累,吳大保一直睡到早晨十點鍾才醒來。此時魏華已經起床到豬圈裏巡視去了。吳大保覺得腰疼難忍,便起身穿好衣服趴在床上。

    早已起床的嶽母,在自己房間裏轉了幾圈,滿臉不高興地轉到了吳大保房間,走到床前,對吳大保說:“我看你應該早做打算!”吳大保不解,看著嶽母。

    嶽母說:“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跟殘廢人有什麽兩樣?我們魏曉麗不可能就這樣一輩子跟著你受罪!我看你們還是提早分開了好!”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吳大保頭暈目眩!想當初在自己春分得意時,包括嶽母都對自己愛護有加,甚至看自己的眼色行事!就在自己出車禍受傷時,嶽母都盡心盡力送飯,常對人說:“我一直把女婿當兒看!”希望自己早日康複!當時的情景曆曆在目,也讓吳大保感動不已!

    現在,時過境遷,這個把‘女婿當兒子看’的嶽母已經忍耐不住眼前的困境,要拋棄這個曾經當兒子看的女婿了!

    吳大保似乎明白,當初出車禍時,是因為自己活下來還有用!現在已經殘廢了的他,已沒用了!此情此景,不由得使吳大保看到了人性的虛偽和可憎!‘當兒子看!’,世上難道有給兒子落井下石的母親嗎?真是荒唐!無恥!可笑!畢竟自己不是她的兒子!

    不過吳大保心裏明白,他們是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原因是他們沒地方去。如果這個豬場是他們的,自己會毫無懸念地被趕出去!

    在嶽母眼裏吳大保現在已經成了一塊榨不出油來的廢渣。但她不會情願離開這塊廢渣!而是期望能將這塊廢渣剔除,或者最好能使吳大保這塊廢渣自動離開!

    吳大保無力地趴在床上,不想再跟嶽母說一句話,想以此來緩解嶽母的挑釁。

    嶽母明顯是有備而來,不願就此罷休,兩眼圓瞪說:“我給你說的話沒聽見嗎?”吳大保無言以對有氣無力地說:“你讓魏曉麗來跟我說!”說完雙目緊閉。嶽母見狀氣唿唿走了。

    後來嶽母又重複地說過兩次,吳大保的迴答依然是:“讓魏曉麗來說!”嶽母見狀隻好作罷。也不知道嶽母跟魏曉麗說過這此事沒有,魏曉麗從沒有提出過跟吳大保分手的事!

    吳大保想,要是魏曉麗在父母的挑唆下真的跟自己離婚,自己會毫不含糊地同意!因為在吳大保看來,硬可痛苦地死去,也不遠低聲下氣地活著!

    轉眼一到了年底,當新年的鍾聲敲響時,吳大保正在崗位上上夜班。那天的早晨下了一場雪,到吳大保上夜班時雪停了,天空也逐漸晴朗。吳大保到輸油泵房檢查了一圈,見一切正常,便吸著冰冷的空氣走出院落向天空張望。

    月亮明亮地掛在天空上,在滿地白雪的襯映下,顯得異常皎潔,讓人感到心曠神怡!

    望著浩瀚的天空,深吸一口寒氣,吳大保不禁打了個冷顫!他想不明白,人們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可自從‘大難不死後’一直就倒黴了個沒完沒了!

    心想,等寒冷的冬天過後,命運或許會有所改變吧。

    但當新年來臨時,吳大保不但沒迎來轉機,等待他的是家庭最大的一場災難!

    元月六號正值吳大保休息,吃過晚飯後吳大保腰疼,便吃了幾粒止疼藥,到臥室的床上靜躺。躺了沒多大一會,放在客廳裏的手機響了。

    在床邊小桌前做作業的豆豆聽見手機鈴響,急忙跑出屋外,將手機拿進來交給吳大保。

    吳大保看號碼是在蘭州爸爸打來的電話,急忙接了起來。電話裏傳來爸爸顫抖的聲音,說:“吳三保出事了!”

    吳大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保剛出完車禍,還躺在床上,三保又會出什麽事!吳大保心驚肉跳!爸爸又聲音顫悠地說:“三保出車禍了!”

    豈有此理!到底是怎麽迴事!吳大保怒不可遏,忍著疼痛立刻從床上爬起來,迅速衝出屋外,出了房門,蹲在院子中央。豆豆見爸爸沒穿衣服就出了院子,急忙拿著棉大衣追了出來說:“爸爸穿衣服,當心著涼!”

    吳大保望著豆豆稚嫩的小臉,掛滿了關切,感激地說:“謝謝管娃娃!你也趕快進屋去,別凍著了!”邊說邊把大衣披在身上。豆豆看著吳大保披好衣服後並沒有離開,而是躲在旁邊看爸爸打電話。

    電話裏不斷傳來爸爸的聲音:“你在聽嗎?”吳大保不敢聽爸爸繼續往下說,但他還是不由自主地說:“我在聽!”爸爸不吭聲了。

    吳大保著急地問:“到底怎麽樣了?”爸爸嗚咽地說:“人已經不行了!”

    怎麽會呢?不就是個車禍嗎,自己出過,二保也剛出過不都活過來了麽!吳大保急忙問:“到底傷在哪了?”爸爸並沒有直接迴答,而是說:“他們一塊開磚廠的三個人開車從西峰往孟壩走,車翻到溝裏去了。”吳大保急忙問:“人到底怎麽樣了?”

    爸爸沉默了一會嗚咽著說:“這麽給你說吧,三個人都死了,三保已經被抬迴老家了!是在磚廠幹活的你表兄打來的電話!”爸爸顯然已是泣不成聲了。爾後爸爸說:“出了這樣的事,我和你媽就不迴去了,你是家裏的老大看著迴去處理去吧。”爸爸說完綴泣著掛斷了電話。

    吳大保痛不欲生,感到如撕心裂肺般痛楚!他想不通自己的兄弟們到底惹了哪路神仙,非要一個挨一個地出車禍!自己和二保雖然都命懸一線,可畢竟逃過了死亡,到了三保這裏終究沒有躲過!上天明擺著是非要他們兄弟死一個不可!

    在房間裏看電視的魏曉麗見吳大保匆忙走出院外接電話,又見豆豆給拿衣服出去了,心中驚慌也跟著走了出來,站在吳大保身邊。看吳大保問話的口氣和表情,魏曉麗知道又大禍臨頭了!

    吳大保接完電話,禁不住眼淚嘩啦啦流了出來。魏曉麗急忙問:“到底出了什麽事了?”吳大保終於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哭聲之大,聲音之淒慘,驚得在院落裏奔跑嬉戲的幾個狗都呆呆地站立住,耷拉著著耳朵,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的主人吳大保。他們不知道主人到底遭受了多麽大痛苦,以至於這樣嚎叫。

    生意上的不順,弟兄們接連不斷地遭受禍端,還有嶽母的藐視,惱怒,鬱悶都積攢在了心中!他都在不斷地問自己,到底還能堅持多久?

    可這次,他是無論如何也堅持不住了!自己的弟弟沒了,他還能堅持嗎?哭泣成了他唯一宣泄的選擇!

    吳大保邊哭,還邊使勁用雙手猛烈擊打腦袋,聲嘶力竭地喊道:“咋不讓我這個沒用的死了呢!”嚇得豆豆躲在爸爸後麵不敢吭聲。魏曉麗也被嚇得毛骨悚然,急忙拉住吳大保的手問:“到底咋啦?”吳大保哭泣著說:“三保死了!”說完又嚎啕起來。

    嶽父嶽母聽吳大保在院裏嚎叫,也被驚嚇了一跳,急忙走出院外問魏曉麗。魏曉麗低聲說:“三保死了!”嶽父聽後連聲長歎說:“不會吧!”但看著吳大保的表情,人們都相信了。嶽母摸著淚說:“多好的娃娃,咋這麽命苦呢?”

    魏曉麗見吳大保還在哭泣,也跟著哭了起來說:“再不要哭了,把你哭壞了,我和豆豆咋辦呢!”吳大保聽說才漸漸止住了哭聲。

    吳大保在魏曉麗的攙扶下走進房間。他想,他必須馬上趕迴老家!他立刻拿起電話給單位領導說明了情況請了假。魏曉麗邊哭泣邊收拾了些簡單的行李,然後安慰說:“不要再傷心,路上也得小心!”吳大保飽含悲傷的眼淚吻別豆豆,穿一身藍黑色牛仔服棉衣,星夜坐火車出發了。

    幸好車上人不多,吳大保上火車後,覺得腰疼的厲害,便補了張臥鋪。躺在鋪上覺得心率憔悴,迷迷糊糊睡了。睡夢中,他先是看見吳三保麵貌端正,臉色白皙,一副平靜的表情,默不著聲在靜靜地盯著自己看。吳大保想上前去說話,卻從睡夢中驚醒,傷心地落下淚來,接著又迷迷糊糊睡了。

    剛入睡,就又看見吳三保在盯著他看。吳大保又企圖走向前去,卻始終不能接近。吳三保用猶豫的眼神在看著自己,像是憂傷又像是期盼,又像是想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吳大保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吳大保傷心地想,吳三保肯定還在惦記著磚廠,惦記在磚廠的妻子,還有在蘭州的兒子!希望自己這個當哥哥的人能為他做點什麽,但又懷疑自己能不能做到。吳大保傷心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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