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夏末一把撈迴轉身要離開的遲冬至,緊緊摟進懷裏,心裏突然生起一個很可笑的念頭:她會不會真甩了他?

    這個想法有點兒囧,事實上之前不管遲冬至怎麽鬧騰,他都沒太放在心上過,總想著冷她一陣兒,再抽空找時間哄哄她也就和好了,像以前很多次吵架後一樣,可無奈實在太忙了。直到後來鬧騰的越來越大,他有些不耐煩了,才主動找了薛萍,為的就是把這場風波盡快停息下去,反正不管怎樣,他是從來沒真正認為過遲冬至會舍得跟他離婚。

    記憶中,從小到大,從青澀到成熟,兩人之間他向來是被追捧的那一個。他誌氣昂揚的衝鋒陷陣,為事業、為理想,不怕輸,不怕累,不知疲倦,絕不妥協,深知哪怕有一天失去一切,他還有他的肋骨……

    她是藏在他胸口的肋骨,雖然存在感低到可以忽略不計,卻是支撐他身體平衡的支架,肋骨會斷,卻不會被剔除,所以他永遠不會擔心哪一天這根肋骨會衝破他的血肉身軀遠離而去。

    而如今,這根肋骨似乎要有叛變的欲動。

    梁夏末極度厭惡這種感覺,卻依舊僥幸的幻想這一切隻是他的錯覺。遲冬至怎麽可能會真不要他呢?這不可能,就如魚兒離不開水,這概率低於曇花常常現。

    好吧,言歸正傳,他也不是沒有錯,梁夏末突然讓時間靜止下,自我剖析起來。他有錯,不應該忘了她精心為他準備的生日,更不應該撒謊,床上太暴力也不對,如果一年一年推迴去的話,小時候不應該煩她天天想著甩開她,十三歲那年不應該吻完她之後說沒站穩,十五歲時不應該強迫她幫著自己打|飛|機,十八歲時不應該強上了她之後提褲子就走人,最最不應該的是,二十三歲那年她要死要活想結婚時,他不應該拒絕。

    順清那一樁樁一件件‘不應該’之後,本來想理直氣壯賠理道歉的梁夏末突然心虛起來。這都是他幹的事兒嗎?這也太他媽不是人了。

    “梁夏末你放手。”

    梁夏末有些木然的盯著她,被一記眼刀殺了個激靈,立刻挺直腰板,很正直的放賴,“不,打死也不。”

    遲冬至有些頭痛了,梁夏末沒出息,每次吵完架後就那麽三板斧,先是跟她對著橫,然後躲著不見麵,最後再耍耍無賴,這一套用下來,基本就又滾到床上了,這三板斧用了多少年了她也沒什麽抵抗力,惡性循環大抵如此。

    “我已經決定了,夏末,我們好聚好散吧。”

    向來不曾好聚,如何談來好散?一路死磕到現在,怎麽能散?梁夏末壓著心裏的氣,倔強的把剛剛剖析出來的‘不應該’說了一遍,從記事起到現在能想起的所有虧心事兒都說了一遍,最後跟她道歉,神情依然固執,好像在說:我道歉總行了吧,你應該原諒我,咱倆迴家滾床單去吧。

    遲冬至想不通啊想不通,都這種時候了他還能這麽氣勢洶洶,這是留人的態度嗎?可這又是在意料之中啊意料之中,都說人是三歲看到老,他這德性是從根兒開始定下的。隨著他的迴憶,遲冬至也迴憶了一遍又一遍,連帶著把受過的委屈、無望的愛和對蘇讓的愧疚也迴憶了一遍又一遍。

    遲冬至遇到梁夏末是劫數,一個跟頭接著一個跟頭,腦袋朝下的往地上栽,頭破血流還不行,非得腦漿迸裂才算完,這絕對是真理。

    十幾歲的時候王淑賢曾經告訴過她,跟梁夏末,絕對不能真生氣,不然你自己氣的要死要活,人他那邊還沒事人一樣不知道情況呢。這是一位母親對自己沒長心的兒子最深刻的了解,遲冬至覺得很多時候她比王淑賢還像梁夏末的媽,在對待梁夏末的問題上,十幾歲起就分擔了王淑賢的一半勞動力,可她總不能真給他喂奶吧。

    然而梁夏末就那麽擺著一雙很無辜、很純潔、求知欲很強烈的目光盯著她要一個想要的答案,說原諒我,說原諒我,不說我就坐地上打滾兒。

    遲冬至突然頭痛的很想呻吟,為什麽她總在哄孩子,為什麽他們不能用成年人的談話方式來交流。眼下的梁夏末渾身都是理,每一個毛孔裏都透著控訴,就像一個做錯事跟媽媽賠理道歉的孩子,理所當然他就應該被原諒,得不到原諒倒成了媽媽的錯。

    “夏末,不是這樣的,我們之間的問題跟這些無關。”

    “那還有什麽呀?”梁夏末急的耙著頭發原地轉圈兒,“哦哦,是沈靈的事兒吧,你等過一段時間她……總之她的事情完美落幕後我保準不再見她了。”

    遲冬至心裏一點點冷起來,最後唿吸被冰凍住。“你倒是真心疼她呀,就這麽為了她著想?”

    “我……”梁夏末臉色微微一紅,“我也是為了我自己。……你說你怎麽這麽小心眼兒啊,小時候就老跟她過不去,長大了還這樣。”

    “我為什麽跟她過不去你不知道嗎?”

    “我上哪兒知道去?”

    “就因為你從小就對她好,你喜歡她,在你心裏她永遠排在第一位,我就得往後數,我

    嫉妒行不行?我他媽就煩你對她好行不行?”遲冬至突然歇斯底裏的喊起來。

    “你別吼啊你。”梁夏末趕緊來捂她的嘴,被遲冬至一把揮開。“憑什麽我的人生她總來跟著攪局,我的老公她有事兒沒事兒就享用,我到底哪裏對不起她了,我遲冬至這輩子就做過一件虧心事、隻愧對過一個人,她沈靈就是直接受益人。”

    梁夏末有些迷糊了,原以為她一直排斥沈靈是因為自己,說句不好聽的,他還曾自得過,可她眼下這話裏話外的意思好像又不全是因為他。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說明白。”

    “好,今天我豁出去了,就跟你掰扯明白。”遲冬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沉聲說,“我對不起蘇讓,當初他不想帶沈靈出國,是我說服他的,他跟沈靈同居也是因為我逼的,甚至結婚……”遲冬至鼻子一酸,“蘇讓的不幸福都是我造成的,我這輩子對得起誰都對不起蘇讓。”

    如果她此刻與他對視的話,不難發現梁夏末的眼裏有愕然的驚喜與旺盛的怒火,如果仔細看他的話,就會發現他欲言又止的張開口。然而她沒有,她隻是低著頭啜泣。

    “夏末,你不愛我,你根本不懂得什麽是愛,或許這世界上隻有一個人值得你為了她去學著愛,可那個人不是我。所以我們之間的問題太多,隻是我一直掩飾,你一直無覺,可我現在……真的很累。”

    他想說你誤會了,或許我不懂得愛,可值得我學著去愛的人隻有你一個,因為除了你沒人愛我。然而她並不給他機會,時間好像停止了,其實隻有幾秒鍾,遲冬至轉身離開……

    “可是夏末,我那麽愛你!!”

    ****

    梁夏末的精神懸浮在半空中,肉|體卻在沉睡,半夜猛然被悶雷驚醒,靈魂迴歸肉|體,於是涼風有信了,夏月無邊了,他這胡思亂想也就度日如年了。睡不著覺的滋味真他媽不好受,一閉上眼就是她的那句話……

    夏末,我那麽愛你!!她嘴角上揚,眼神留戀,可怕的留戀,因為留戀意味要分離,最後她說,你好好考慮,我很認真。

    他當然知道遲冬至愛他,被她愛著就如吃飯睡覺上廁所一般正常,隻是生活裏最普通一部分,哪裏需要格外珍惜。

    這天啊,什麽時候才能亮呢?

    梁夏末睡在沙發上,漆黑的空間裏全是她飄忽的身影,連在夢裏也不放過他,出現率前所未有的高。最後實在無法,翻身點起一

    根煙,大不了睜著眼睛等天亮吧。然而星星點點如幻火似的金星漸漸在眼前形成了她的輪廓,輕輕笑著,那麽美,嘴角依舊上揚:夏末,我那麽愛你!語氣那麽絕望,心如死灰的絕望。

    她說我那麽愛你,然後又說我很認真的想要離開你。

    梁夏末長久的沉默,然後猛的翻身坐起來,幾步邁到臥室門口,可是但凡有一點理智的人也不會在這種時刻闖進去衝她吼:愛就跟我做啊。梁夏末不能,他還沒傻到那種程度。

    與更多對人前假裝恩愛,人後各自快活的夫妻不相同,他們習慣了人前冷淡、從前的人後恩愛到現在的人後死磕的相處方式。而梁夏末似乎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恩愛也好死磕也好,反正隻要兩個人在一起,折騰出什麽花樣還不都正常的嘛。

    可似乎,一切都不對,如果單單隻是因為討厭沈靈和對蘇讓愧疚,這還不至於讓她這麽反常,似乎大半問題都出在他自己身上。

    最後,梁夏末非常沒種的趁天亮前離開了,他得考慮,還必須得好好考慮,如果出在他身上那大半問題都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麽的話,似乎解決一切和好如初的時間和機會也不遠了。

    梁夏末想,他確實得多放些思想和精力在這個向來聽話的女人身上了,愛情既然是門功課,他不介意去學習,前提是,她得當他的老師。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第二根肋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蘇遮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蘇遮目並收藏第二根肋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