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後沒想到這老虎是如此的可怖,那大張的嘴裏的燎牙更是往她的喉嚨而去,這個時候滿臉驚慌的她哪裏還顧得上太後的威嚴?


    宇文泓見狀,朝孫大通使了個眼色,然後隻聽到一聲口哨響,老虎準備要咬柳太後脖子的動作就是一頓,隨後低吼一聲,爪子離開柳太後的身子,慢慢地往一旁退去,頭搖了搖,退迴到後方的一名禁衛軍備好的鐵籠子裏去。


    荀真這才拍了拍胸口,對這柳太後恨歸恨,但如果讓她死於虎口之下未免殘忍,現在看到她安好的兩眼失神地跌坐在地上,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抓住宇文泓衣物的手這才鬆了開來。


    一眾大臣都呆了去,那些之前被柳太後所騙的人此時都惡狠狠地看著她,原來一切都是假裝的,因此對她是絲毫同情也沒有,有人更是高唿道:“皇上,柳氏這等惡劣行徑不能容忍,玷汙元聖皇後的聲譽,一定要嚴懲……”連太後二字都不再提及,直接就是柳氏二字。


    “沒錯,皇上,這等人一定要處死才行,臣等真是瞎了眼才會受她的蒙騙……”之前越是深信不疑的人,現在越是嚴厲地要求處死柳太後。


    輿論前所未有的一致同意處死柳太後,竟連半個為之求情的人也沒有。


    宇文泓鬆開她,嘴角噙著一抹笑容慢慢地往前走向柳太後,但一旁的禁衛軍仍怕皇帝會出事,亦步亦趨地跟著,直到了失神的柳太後麵前,他居高臨下睥睨著她戒備的眸子,“柳氏,你上迴借元聖皇後的名義不去皇陵,已經贏了一次,須知見好就收這四個字,朕又豈會在同一地方被你用同一戲碼來耍弄?朕曾說過你太小看朕了,這世上不是隻有你柳家之人才是能人。”


    突然他的表情一冷,帶著帝王無上的尊嚴道:“念在先皇的份上,朕本欲開恩許其到皇陵靜思其過,柳氏假扮元聖皇後欺世盜名,辱及先賢,是為不敬,如此之人不配為父皇守陵,賜柳氏三尺白綾,責其自盡以謝天下,以贖其罪。”


    柳氏這才迴過神來,兩眼定定地看著宇文泓,“哀家當日怎麽會以為你會為我養老送終?蒼天哪,我怎麽就有眼無珠至此?”仰天長歎,哭自己命運的多舛。


    孫大通一看柳氏的行為不敬,忙指揮小太監上前用布封著她的口,不讓她胡亂說話,拖她下去,莫失禮於禦前。


    就在她掙紮著要被拖走之時,宇文泓突然轉頭看著她那悔恨與憤怒的麵容,聲量不大地輕道:“對你,朕本無好感亦無惡意,但是你千不該萬不該令許悠自盡,她再不好,也是朕不能割舍的人,這一筆賬朕始終都記著,柳氏,好自為之,如有來生,須記得做人不要太猖獗了。”


    柳氏顧不上再掙紮,愕然地看著這張年輕俊帥的臉龐,許悠,一個多久都沒有再記起的名字,果然,母子親情是割也割不斷的。當日她太天真了,以為他對許悠的感情不深,許悠一死可以讓他的身世永遠不被人揭曉,而且她也懼怕這個生母會阻礙了她與他培養母子情,她曾經是想過要將他當兒子看待的,隻是隔了一層肚皮就是隔了一層肚皮,他,終究不是她的孩子。


    安幸公主看到母親被人狼狽地拖下去,忙爬起來想要去追迴母親,“母後,母後……”隻是才走了兩步就趔趄在地,隻能伸著手哭喊著“母後”,轉頭看到明黃的身影,哭爬過去抱著宇文泓的大腿道:“皇兄,您就饒了母後吧,安幸求您了,求您了……”然後是不停地磕著頭,從所未有的卑微著。


    宇文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提起來,看著她眼裏的淚水,冷靜地道:“安幸,如果你還記得自己是宇文氏的公主,那就什麽也不要說,柳家是胡國奸細,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你的任性胡鬧也就到此為止。”隨即鬆開怔愣的她,朝人群裏的高文軒道:“高駙馬,帶公主迴公主府。”說完,放開她的手臂,轉身毫不留情地離去。


    安幸公主不由得怔在原地,這皇兄的樣子真絕情。


    高文軒站出來阻製了安幸公主仍要去追宇文泓求情,這個女人帶給她的恥辱雖仍記得,但不若當年那般痛恨,柳家一夕之間就從高高在上的相府跌到深淵,而這任性的公主到現在仍沒有認清事實的真相,“公主,你再哭隻怕往後……”


    “你給本宮放手,高文軒,那個是本宮的母後,你放手,放手……”安幸公主使勁地捶打著高文軒,看到皇兄扶著荀真上了皇輦,明黃的轎子眼看就要走了,一口咬住高文軒的手臂,趁他吃痛鬆開她之際,拔腿就追上前方的皇輦,第一次不顧公主的威儀,邊跑邊求情,“皇兄,母後是有錯,但錯不至死,您就給她一條生路吧,許其到皇陵去陪伴父皇也好或打入冷宮也好,隻是要一條生路啊……”


    冬雪慢慢地從天空飄落,落在紅牆宮道裏,冷意越來越深。


    皇輦裏九龍戲珠的炭盆裏燃著炭,一片暖意,荀真推開皇輦窗上的一角,看到安幸公主一個滑倒跌倒在地,一張嬌顏上滿是淚意,隨後奔上的高文軒一把攙扶著她起來,那聲聲“皇兄”在宮牆裏迴蕩著,聽來格外的令人辛酸。


    宇文泓一把將皇輦上的窗子關緊,寒風被關在窗外,將暖手爐往她的手中一塞,攬緊她的嬌軀,她的臉上略有寒意,用手捂了捂,“別再看了,晦氣,若不是念在她身上流有宇文氏的血液,我必定也要她跟著她那裝神弄鬼的娘一道到黃泉去。”對於這任性刁蠻的皇妹,他的好感從來欠奉。


    荀真將頭靠在他的懷中,“這些年一想到昔年的往事心裏也恨著她,但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不由得有些心軟,那個畢竟是她的娘,她哭她求情也在情理當中,你說,當了娘之後是不是特別容易心軟?”原本對於安幸她是一點也不同情的。


    宇文泓輕點了一下她的俏鼻梁,生產過後她倒是比以往豐腴了不少,很自然地就低頭尋著她的紅唇吻了上去,良久之後才鬆開她,看著她的水眸穩住自己有些躁動的身體,歎息一聲,“你呀,有時看著頗理智,當年跟我耗的時候怎不見你心軟?真兒,心軟也要看對象,安幸如若就此安份,那也就罷了,若不是,我也不會再放任她。”


    “陳年往事還拿出來說做甚?再說我若是心硬,現在也不會有寰兒的誕生?”荀真不滿地撇撇嘴,“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輕重我能分的。”一提起兒子,才不過半日未見,她的心裏就想念得很,放下暖手爐,伸手抱緊宇文泓的腰,“我們快點迴去吧。”


    一迴到華龍宮,荀真連狐皮氅衣也沒來得脫下就衝到西側的偏殿裏,看到岑乳娘正拿著撥浪鼓輕搖著,在床上的兒子如宇文泓一般墨黑的眼珠子看著撥浪鼓嗬嗬地笑著,衝上去忙抱在懷裏,“娘的寶貝兒,想死娘了。”往兒子的臉上就是一親。


    宇文泓跟在身後,看到她一副有兒萬事足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抬手示意岑乳娘等人起身讓他們出去,上前將荀真身上厚重的氅衣脫下來,“這小子又跑不了,偏你還這麽著急?”


    “我怎麽不著急?孩子又不是你生的,你當然不著急。”荀真抬杠道,拿著明黃的小帕子給兒子抹了抹嘴角的涎液。


    “聽你這樣說好像兒子我沒份似的?沒我你也生不了他。”宇文泓好笑地道,伸出食指逗了逗孩子,隨口道:“這幾日放下瑣事,兒子就由你帶著。”


    荀真聞言,心頭一震,知道這件事自此還未能落幕,真正麻煩的在後頭,當年他就說過柳相是一個馬峰窩,現在捅了,自然要想法子將一切收拾妥當,遂點了點頭,“你放心,我抱著他不撒手,看誰敢對我兒子不利?岑乳娘我讓她隨身侍候,餓不著兒子,可惜我沒奶水,不然也不用別人來喂孩子。”


    “傻瓜,宮裏的女人有多少人是親自奶孩子的?我也不舍得你這麽辛苦,這小子能吃,一個乳娘不夠,就多招幾個進宮。”宇文泓笑道。


    荀真聽到孩子哇哇大哭,掀開他的繈褓看到尿濕了,將孩子放到床上,親手換尿布,“你是男人當然說得口響,人家乳娘進宮奶我們孩子,自家孩子不就沒奶吃了?要用粥水來喂,想想都可憐。”所以她不但讓尚食局給岑乳娘補充營養,還給了她不少的月例銀子,因此岑乳娘照顧小太子那可是盡心盡力。


    “這世上哪有那麽多公平的事?她若不想銀子自不會進宮來,進得宮來就得舍下自家孩子,當了我們兒子的乳娘那可是天大的福氣,你以為將來的好處會少了?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當初你貼皇榜出去招乳娘,前來應征的人若我沒記錯好像都有數百人。”宇文泓坐在床沿看著她一副賢妻良母狀,心中一片暖融融。


    荀真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宇文泓的乳娘很早就死了,但他對乳娘一家還是頗照顧,禁衛軍統領張三久就是宇文泓乳娘的兒子,所以他素日裏對張三久的信任也不下於孫大通,“我說不過你,現在才發現你說話都不讓我,哼,兒子,我們不理你爹。”


    “生氣啦?”宇文泓輕笑著攬著背對他的小女人在懷,吮著她的耳垂,“真兒,嗯……”


    荀真的臉一紅,忙抓出他不安份的手,瞪了他一眼,“孩子還在呢,再說我……”


    “我又沒說要幹什麽?你那麽緊張做甚?”宇文泓苦笑著收迴手,產後至少要兩個月才能動得了她,忍了那麽久,也不差這點時間了。


    荀真看到他的隱忍狀,心疼地在他唇上一親,小聲道:“你忍忍,我以後補償你……”


    “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賴。”他輕笑道,恣意而飛揚,這苦肉計果然甚好。


    荀真這才恍然大悟,猛捶了他一記,鼓著腮幫子,“不算,你詐我的……”


    與華龍宮的一片溫情脈脈相比,慈寧宮裏卻是愁雲慘霧,安幸公主抱著母親不撒手,聖旨已到,一切都已經無轉寰的餘地,“母後,兒臣舍不得您……”


    柳氏這迴已經端不起太後的架子,好不容易才用錢買通了那傳旨的太監,爭取了這最後見麵的時機,將女兒淩亂的頭發攏好,不舍得輕撫她的容顏,“安幸,往後娘不在你身邊,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不要再任性,因為這世上已經沒有誰會再包容你的任性,努力地過好往後的日子。你……皇兄他就算心再狠,也會念你是他皇妹,不會將你逼入絕地,聽娘的話,沒有比活著更重要的,夾緊尾巴做人,誰也難為不了你。”


    安幸公主眼裏的一滴淚就此劃下,“娘,都是皇兄的不好……”


    “傻孩子,不要再與他做對,這無異是雞蛋碰石頭,不會有好結果的。”柳氏雖然心裏恨極宇文泓,但是這迴她必須理智地教導女兒如何行事,“駙馬確實不好,但你倆已經是夫妻,安幸,聽娘的話,跟他和解吧,畢竟一夜夫妻百日恩。”


    安幸公主的淚眼迷蒙了,母親此刻的循循善誘如果在柳軻沒有與她苟且之前,她或許還能一聽,但現在是萬萬不可了,她與他沒有夫妻緣份,“娘,別說了,安幸不如也跟你一道去了吧……”


    “啪”地一聲,柳氏甩了女兒一巴掌,看著她正色道:“往後不許說這些沒出息的話,如果……”後麵的話沒有說出口,若柳家還有反擊之力,女兒將來的日子定當好過,但是這話不能說,讓她心中產生了希望最後希望又破滅,那樣太殘忍了。“如果這樣,娘即使到了黃泉也不會原諒你。”


    安幸公主用手捂著那半邊生疼的臉,竟不敢直視母親嚴肅的臉。


    突然,外頭的小太監進來傲慢地道:“時辰已到,走吧,柳氏,咱家行完刑後還要複旨呢。”隨即眼一努,幾名綠衣閹人上前將柳氏抓住準備行刑。


    柳氏也沒有掙紮,朝女兒道:“安幸,迴去吧。”


    “不,娘,我不走……”安幸公主哭著握緊母親的手不放,隻要一放就再也沒有握住的時候。


    “聽話,娘不想讓你看著死得那麽沒有尊嚴。”柳氏道。


    安幸公主這才鬆開柳氏的手,一步三迴頭地看著柳氏,隻看到母親朝她揮了揮手,門在她出去後“咿呀”一聲關了,母親的臉在朱紅色的大門之後,她衝上去淚流滿麵地捶打著門,“娘……”


    門外的高文軒看著那遠處鬆柏上的白雪,聽到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轉頭踩著積雪向安幸公主而去,這次沒有太粗魯地一把扶起她,“走吧,你也累了,我已向皇上請旨,他已同意讓你給你娘收屍,隻是不能葬到光陵去,我讓人在京裏給尋了一塊墓地,你就將你娘葬到那兒吧。”


    安幸公主怔愣地看著他,從認識他到現在,她曾追在他的身後,曾用計逼他成婚,曾恨他入骨與表哥苟且,但在她最痛苦的這個時候,卻是他在幫她,“為什麽?”她睜著淚眼問。


    高文軒卻沒有迴答,認識她這麽些年,這個高傲的公主一直是目中無人的,隻是這一刻的她看起來真實了一些,“你我還是名義上的夫妻,我若不幫你,豈不是被人說是趨利避兇的小人了?”


    安幸公主聞言,沒有像往日那般像炸毛的貓兒般跳腳,少有的安靜地跟在他的身旁,“謝謝你。”在人人避她如蛇蠍的一刻,惟有他還能伸出援手,看到他聽到她的謝意而怔愣的樣子,苦笑了一下,“你以為我是那麽不識好歹的人?”


    他點了點頭,隨即看著冬雪從枝頭上掉落,正好砸中那些個宮女身上,宮女們忙顫抖起來,淡淡道:“你不用謝我。”


    “無論如何,你幫了我是不爭的事實。”安幸公主眼紅紅地道,父皇死了,母後也走了,皇兄又是那麽遙遠,她也不再是那個天之驕女。


    丙寅年,宰相乃胡國奸細一案暴發,傳開後,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而宰相府邸在太子滿月那一日也被重重包圍,而宰相之妻在得到丈夫是胡國人的消息後,當即一句話也沒說,轉身步履蹣跚地迴到自住的院子裏。第二日,當官兵要進去抓她之時,發現她已懸梁自盡了。一代權相之府,上下幾百口人全都被抓起來投進帝京的大牢裏。


    據說搜府時,那些個官差人人都發了一筆橫財,國庫更是充盈起來,柳府之財抵得五年國庫的收入。


    荀真在宇文泓的身側瞄了瞄那份長長的單子,輕悠著懷中的兒子,笑道:“沒想到為相不過二十幾載,這莫罕兒還真能貪,早知這樣,以往應找他敲詐多一點油水出來。”


    宇文泓卻是沒怎麽笑,放下單子,起身背著手踱到窗前,臉色頗凝重地看著外麵的飄雪。“能搜出這麽多銀子來,可見他貪的何止這些?隻怕其他的銀子都拿去用在了別的地方。”


    “現在我們先下手為強,他那些個外放的子孫們不也讓周將軍親自領兵去鎮壓了?迴頭給我哥去道旨意,著他要嚴加防守,絕不能在這個時候讓胡人有機會進犯華國。”荀真也知道這事有個時間差,不可能會太順利,那個莫罕兒隻怕在事發前就會有部署,所以隻能寄希望周思成的大軍能趕得及攔住莫罕兒外任的子孫。


    宇文泓轉身伸手抱過她懷中的兒子逗了逗,強笑道:“就算憂心也沒用,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一群鼠輩。”


    這樣自信的男人散發出的光芒真的挺耀眼的,荀直不由得看癡了,況且他現在正親手抱著孩子,更增添了幾絲鐵漢柔情,伸手攬著他的腰,“嗯,我信。”


    安幸公主府,辦完柳氏的喪事後,安幸公主迅速地消瘦了,此刻她看著對麵坐著的一位披著黑鬥蓬的人,小聲道:“大舅什麽時候抵京的?”


    男子將鬥蓬褪下,露出與莫罕兒有幾分相像的臉孔,同樣的三角眼吊著,此人正是昔日宰相的大兒子柳大,“你外祖父有預感會出事,早早就給我們寄信了,所以我們才會提前動手,一部分人牽著周思成的大軍讓他不能迴援京城,隨我進京的人手都藏在帝京的深山裏。要進京裏不難,現在你外祖母死了,舅母等人又關在帝京府尹的大牢裏,安幸,你有何打算?”


    安幸公主愣了愣神,想起柳軻死前跟她說的話,想到皇兄那天的絕情拒絕,心裏不是不恨,“我,我能有什麽作為?大舅,如果可以我也願意為大舅出一分力,你不知道娘她的死狀有多慘……”說到這兒,不禁哭出聲來。


    柳大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安幸,你娘是我的親妹妹,我又怎會不難過?皇帝高興得太早,以為將你外祖父關在天牢裏就能將我們柳家一舉殲滅,真是異想天開。”


    “對了,大舅,我聽說我那狠心的皇兄要在三日後在菜市場將外祖父臨遲處死,這可如何是好?”安幸公主急道。


    柳大握緊拳頭陰森道:“安幸,我們自會派人去救你外祖父。”眼睛突然緊盯著安幸公主的臉,“隻是有一事需安幸你親手去辦,這樣我們才能更好辦事。”


    安幸公主驚訝道:“我?我能幫什麽忙?我不過是區區一個無權無勢的公主。”苦笑一下,“現在已無人會買我的賬,你看看我這兒的用品,這些日子裏就變賣了不少,宗人府那邊因我的血統不純,找著法子克扣我的俸祿,我這府裏的人手已經有一半迴歸宮裏,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不禁感歎了一聲。


    “安幸何必長他人誌氣滅自己的威風,你還有你的優勢,譬如入宮的令牌,他們不是沒有收迴嗎?”柳大道。


    “大舅是說?”安幸公主捂口道,是要她背叛宇文皇室嗎?


    柳大朝安幸公主勾了勾手指,她即會意地附耳過去,聽到大舅用耳語說出幾句話,臉上一青一白,忙驚訝地道:“大舅?這……我怎麽做得來……”


    柳大再度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安幸,你不要忘了宇文皇氏現在已經將你看成是外人,但是大舅不同,我們柳家仍是視你為直係,孰親孰疏你難道不會區分嗎?你為宇文皇室盡心盡力,他們又豈會為你而感動?”


    這一番話是打中安幸公主的死穴的,她的兄弟姐妹現在都不願與她多有接觸,雖然明麵上不至於說話太難聽,但她一轉身,他們就在背後議論她,想到這裏,遂握緊拳頭道:“好。”


    “這就對了,安幸,若我們柳家得到了大權,你還會是尊貴的公主,大舅保證。”柳大見事情解決得七七八八,遂將黑鬥蓬披起來準備離去。


    安幸公主怕會被人瞧見,遂親自領著他從後門出去,好在現在她的宮女太監對她的侍候頗為懶怠,所以也沒什麽人在外頭侍候。


    柳大一出了安幸公主府,然後左右張望了一下,戴著鬥笠擋雪,很快就消失在公主府後的巷子裏,看到手下等在那兒,騎上馬迅速地沿著密道出京,柳家是京城的權相,又豈會沒有幾條能安全出入帝京的密道?


    一出帝京,那白雪皚皚的山坡上都隱藏著他的兵士,這些年他外放為官,家裏支持了不少銀子,私下裏擁有一支力量不弱的兵隊,加之兄弟幾人那兒的情況與他都差不多,所以皇帝登基兩年後才敢動手,可見也是頗為忌憚。隻是皇帝這次采取雷霆手段,若不是靠著父親的警覺性,隻怕現在已經被皇帝派去的人馬檄得一個也不剩了。


    一迴到山上的雪洞裏,看到一名俊朗麵容的男子正在悠閑泡茶,笑道:“白教主怎麽這麽好興致?”


    這被稱為白教主的男子抬頭一看他,笑著推了一盞茶到他的麵前,“柳大人喝碗熱茶暖暖身子,這天氣雪花老下個不停,我看著頗為令人心煩。”


    柳大接過茶盞茗了一口,斜睨了此人一眼,白蓮教發展得很迅速,更何況這些年還有他們柳家在背後為他們保駕護航更是不可同日而語,“白教主,這迴可是你們白蓮教迴報我們之時,大家共同進退,如果殺得宇文泓,那麽天下就是我們的,大家對半分。”


    “那是當然,放心,我在宮裏也有自己人,白蓮教也不是一個信徒也沒有,我本是前朝的皇子,豈能不為先祖複仇?複國已是我此生最大的任務。”白教主一臉陰鷙地道。“對了,宇文皇室那三皇子是什麽意思?”


    柳大微抬眼看他,盟友越多,事情就越順利,一聽到他提及這昔日的三皇子,“這人往昔還有點影響力,我現在被指有異族血統,有他在,我們隱在後麵也算出師有名,事後隻要拱他當個傀儡皇帝,一年半載後,再逼他禪位即可,這樣豈不是名正言順?”


    “好主意。”白教主一臉欣喜地道。


    “過獎,此乃家父之計,我隻不過是按他老人家製定的計策去執行而已,隻是當初靖難之時他過於保守了,不然現在又哪會有這麽多繁瑣事。”柳大歎息道。


    “隻要天命歸一,又何必自怨自艾?”白教主狀似豁達道,目光冷冷地看向皇城的方向。


    時已到十二月,天氣是越來越寒冷,華龍宮的偏殿裏,岑乳娘正在喂宇文寰喝奶,那張瓜子臉上頗有幾分溫柔之態,微掀眼簾看到荀真在另一頭的炕上正處理著宮裏的日常事務,其實初見時她也詫異不已,這帝王寵姬不若自己想像當中那般美豔不可方物,但是那張臉看久了,越看越有味道,難怪帝王對她的恩寵不曾斷過,一直都如夫妻一般睡在同一間寢室,想來也令人稱奇不已。


    荀真對於她偷瞄的視線並不是那般無動於衷,每個人初見她都會看得目不轉驚,自己雖然沒有三頭六臂,但誰叫她什麽人不愛,偏要愛上一代帝王,遂笑道:“莫不是我臉上有髒東西?”


    岑乳娘這才如夢驚醒一般,忙低著頭道:“不是,總管事大人,是奴婢一時好奇才會看呆了去,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勿責罰奴婢。”若不是抱著正喝奶的小太子,她早已是跪到地上去了。


    荀真輕笑道:“你不用緊張,我都明了,好好地喂小殿下喝奶,莫摔著了。”


    岑乳娘見她說這話不是聲色俱厲,遂靦腆一笑,“總管事大人放心,不會的,抱著小殿下時我都是抱得穩穩的。其實若大人有事就先去忙,奴婢一定不會怠慢小殿下的。”


    這幾日荀真一直都在這兒守著寸步不離,她難免有些不安,不知自己哪裏做得不好讓荀真不放心要親自看著?


    夜裏小太子也是由她抱迴去睡在帝王寢室內,而她則須到外頭的小隔間裏候著,等著半夜被宣召給小殿下喂奶,而那一臉嚴肅的孫公公卻是守在那兒,雖然他的眼睛沒有淫意,但是自己喂奶的樣子被太監看去難免羞意,太監沒那玩意兒但也還是男人的形狀。


    那孫公公似也知她心中所思一般,“岑乳娘,你莫要害羞,咱家又不是男人。”


    正思索間,她聽到荀真笑道:“我也沒有什麽事好忙,皇上的萬壽節將至,有些事情要安排一下,而且小殿下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舍不得離開他,你也莫要多心。”


    岑乳娘這才笑了笑,看到宇文寰沒再吸奶,遂接過一旁宮女遞上來的幹淨巾帕小心翼翼地給嬰兒抹小嘴上的奶水,荀真已是起身上前一把抱了起來,熟練地將孩子的頭輕輕地靠在肩上,拍撫著他的小背,讓孩子打嗝出來。


    岑乳娘弄幹淨自己身上的奶水,拉平整衣物,看著荀真抱著孩子在溫暖如春的屋子裏慢慢地踱著,不禁看得呆了去,眼睛略有些濕意。


    荀真聽到孩子那輕輕地打嗝聲,這才托著他的頭親昵地一親,這孩子惟有餓了、尿布濕了等等會哭之外,其餘時日都是小嘴咧著,一副笑嗬嗬的樣子,人見人愛,現在宮裏的宮女太監都搶著來侍候他。一迴頭看到岑乳娘的樣子,笑道:“怎麽了?”


    岑乳娘抹了把淚水,“讓荀總管事見笑了,奴婢是在想家中的女兒,現在隻怕已經會說話了。”


    荀真上前輕拍她的手,“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讓你們母女分離,隻要孩子差不多一歲,我即放你家去,一家團圓,如何?”


    岑乳娘忙擺手悻然道:“我那不過是隨口說說,照顧小殿下比較重要,總管事大人不用內疚,我那男人是巴不得我能入宮當乳娘。”


    荀真見她這樣說遂也沒說什麽,看來還是得多招一個乳娘為妥,這樣可以輪流休息,讓人家也不至於老困在宮中一步也不能離開,不過這些個事還是等過了這陣子再說吧,看了眼外頭已放睛了,遂拿著厚厚的皮毛包住兒子瘦小的身軀,“天氣尚好,我們到禦書房去吧,寰兒,我們去找你父皇。”


    其實不過幾步路,但是仍然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在華龍宮裏轉悠,隻是沿著迴廊前行,荀真興致頗高地抱著孩子指著那些個雪景逗孩子玩兒,隻見到孩子那一雙黑眼睛不停地轉啊轉,頗為靈動,臉上掛著慈母的笑容。


    一踏進禦書房,裏麵的氣氛頗緊張,宇文泓坐在禦案後朝眾朝臣吩咐著,做著一一布署,一看到她抱著孩子過來,即起身相迎,“天冷,抱寰兒出來做甚?”嘴裏雖是責道,但臉上卻是笑出來。


    荀真笑道:“小殿下想念父皇嘛。”然後看到嚴翰、許冠庭等人都往她這方張望著,不是,正確的是看她懷中抱著的孩子,遂將孩子托高了一些,讓他們能輕易看到,“天冷,我命人煮了些暖身的熱湯,著人端來讓大家暖暖身子。”


    許冠庭永遠是那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忙站起來,“這怎麽使得?”


    “有何使不得?這是她的一片心意,大家也不用太拘束。”宇文泓笑道,對於她的做法還是讚揚的,雖然這群人都反對她染指後位,但是這樣的姿態做出來倒是能搏得眾人的好感,何樂而不為?


    荀真將孩子遞給孫大通抱著,親自將宮女倒出來的熱湯奉到他們的麵前,嚴翰是太傅,第一個接著,老臉上有些不自在,忙站起來彎了彎腰,“荀總管事有心了。”雙手接過,頗不自在地喝了一口,身子頓時一暖。


    許冠庭笑著起身接過,“這麽個冷天,有碗熱湯確實是人生一大樂事,那老夫就卻之不恭了。”


    接連幾個大臣如許冠庭一般說著,最後輪到黃將軍,這位黃將軍是黃珊之父,與荀真有幾著仇口,一看到她,臉上的肌肉不禁抖了抖,“老夫不愛喝熱湯,荀總管事不用忙活了。”


    “黃將軍還在計較我當日之事嗎?”荀真道。


    “豈敢?”黃將軍麵冷道。


    “我也知道黃將軍不喜喝這熱湯,倒是喜吃肉湯,遂也讓人煮了一鍋,阿玉,著人抬上來吧。”荀真道。


    黃將軍的麵皮不由得又抖了抖,荀真的臉上一直掛著笑意,當著禦前,他也不好發作拂了她的麵子,但女兒之事又不能就此放下,因此老臉一直板著,看到眾人抬上來的一小鍋肉湯,肉香四溢,聞著就香,這正是他鍾愛的味道。


    “黃將軍,黃小姐之事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人,荀真自問並非有意針對,若黃將軍不計較荀真,那麽請接受荀真的心意。”荀真一臉誠懇地道。


    黃將軍下意識地就想要拒絕,這世上哪有這麽便宜之事?黃珊的事情仍是他心口的一根刺,但看到狀似在逗弄小太子的宇文泓往他這裏一看,身為臣子他能如何?遂悻然地拱手道:“多謝荀總管事。”


    “黃將軍能接受那就好,荀真也不希望因此事讓將軍心中有刺,荀真亦是將門之後,本應多多親近,但造化弄人,現在糾過亦不為遲。”荀真道。


    黃將軍有些愕然,女兒私下裏做的一些事情他焉能不知道?為了能在官場上站得穩,他也顧不上其他人的性命,現在荀真親自示好,他再拿喬就為人所詬病了。遂道:“自是如此。”


    在座的多為宇文泓這一朝肱股之臣,看到荀真能如此寬容大度地對待有過節的黃將軍,這風範端得好啊,而且看她與皇帝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情景,不是中宮勝似中宮,隻怕真正的中宮之主尚做不到她這等程度,隻是這宮女身份為阻,可惜了,眾人都在心中歎息一句。


    宇文泓卻是笑看她一旋身轉迴來,放下逗弄兒子的手,茗了一口熱湯,“你坐一會兒,這事也快議完了。”


    “我不急,軍國大事要緊,我們的小殿下也要學著旁聽旁聽,向父皇學習學習。”荀真笑道,抱過孫大通手中的孩子往窗前的炕上一坐,那微微含笑逗弄孩子的樣子多了幾分恬靜之美。


    事情繼續議下去,及到日落西山方才結束,宇文泓道:“大家散去吧,這次要打醒十二分精神。”


    “臣等遵命。”眾人都執手行禮道,然後魚貫退了出去。


    宇文泓這才往荀真的方向而去,揮手讓孫大通領著人下去,上前攬著荀真,“你這招不錯嘛,起碼大度二字會讓人常提及。”


    荀真給他整了整衣領,瞥了他一眼,“我這還不是為了你?那黃將軍對我有敵意,況且他與那奸細素日裏也走得近,這不得不防。若能讓他卸下敵意自是好事,若不能,隻怕會出事,而且明日就要處決那奸細,我眼皮子總在跳,應該會出事。”


    尤其這段時日嚴加防備愣是一點風聲也沒有,而周思成的大軍雖遇上了阻力,但據報柳家卻是有一股力量悄然消失,可見是我在明敵在暗。


    宇文泓看著兒子笑嗬嗬的小臉,“別太操心,你看我們的兒子都不擔心。”頓了一會兒,“就算他們在暗,我們還可以引蛇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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