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華依跌倒在地,捂著自己半邊疼痛火辣的臉,舌尖嚐到血腥味,抬眼看到七皇子震怒的表情,忙擦去嘴角的血液,站起來,“殿下,這都是王尚儀昔日安排好的,奴婢也查過,這薜子行是最適合的人選,有這變故,他必定不會倒向太子一派……”


    宇文淳氣得首次沒有以往那般儒雅的風度,暴跳如雷地上前一腳踹到莫華依的腹部,“即便如此,本宮不是吩咐過你不要去動方瑾和她的孩子嗎?即使沒有這一遭,薜子行也不可能為太子所用,這人貪財又好色,隻要有好處,何嚐不能為我們所用?莫華依,你隻是一名宮女而已,你以為你是誰?”


    一個小小的宮女也要淩駕到皇子的頭上?


    宇文淳嗤之以鼻,低頭緊盯著莫華依蒼白的臉色冷酷無情地說著打擊她的話。


    莫華依的眸子滿是黯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他怎麽可以這樣翻臉無情?想到自己為了他辛苦奔走,舍身忘己,到頭來隻得到他這樣的評價。


    一旁看了半晌的明陽真人瞟了莫華依一眼,“她做得並沒有錯,七殿下何必指責她呢?依我來看加以讚賞倒是真的。”


    “你,閉嘴。”宇文淳轉頭看向明陽真人喝了一句,這個道人的野心太大,現在支使父皇做的事情越來越過份,每每看到父皇眼裏流露出來的痛苦與指責,他的心就會揪緊喘不過氣來,但是一想到母親的慘死,那動搖的心又變得堅定起來。


    明陽真人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滿與陰贄,看來要防這七皇子過河拆橋才行,他眼裏的狠意也一閃而過。眼角突然瞟到莫華依望向七皇子時是一臉的愛意與委屈,現在才留意到這女人長得不錯,突然道:“七殿下,貧道看上了這宮女,將她給貧道如何?”


    莫華依瞬間瞪大眼睛看向明陽真人,他不是出家人嗎?蒼白的臉上連最後的一絲血色也散去了,緊張地看向七皇子,他,不會答應吧?


    宇文淳才沒有心思去管這個女人的事情,現在父皇已經控在他的手上,至於後宮對他的影響力也越來越弱,柳皇後那兒,他已不去多時。


    柳家,他是不會留的,一來這個家族不安份,二來就是柳家才會讓荀真的家族慘遭抄家,無論如何要為荀真出一口氣。


    “隨便,你喜歡就拿去吧。”宇文淳不耐煩地道,明陽真人雖然是道人,卻是喜好采陰補陽的,宮裏給他糟蹋的宮女不在少數。


    “不不不,七殿下,奴婢不願意,七殿下,奴婢以後不會再這樣自作主張了,這是最後一次,七殿下,您不要將奴婢交給別的男人,奴婢愛的是七……”莫華依哭著哀求,他怎麽可以如此無情?將她隨意地丟給另一男人?


    宇文淳卻是迴頭譏笑地看著她花容失色的臉,“莫華依,你今天的行為讓本宮十分的惱怒,這就是給你懲罰,你知道本宮是要力保方瑾與她的孩子,現在你讓她的孩子就那樣被摜死,本宮不喜歡你這種作為,現在,方瑾有多痛苦,那你一樣也要有多痛苦,這才是天理。”


    他頭也不迴地離去,就像現在一想到荀真在鳳儀宮前給他送吃食的畫麵,他的心也在作痛,這也是他的天理,他的痛苦,他的懲罰。


    在角落裏看著莫華依哭爹喊娘地被明陽真人抱在懷裏拖往房間的呂蓉,吸了吸鼻子,想到現在正痛苦不堪的瑾兒,再聽到房間裏傳來莫華依的大叫聲,她就覺得解恨。明明七殿下已說過要讓瑾兒安然地生產,莫華依還要引薜子行去摔死嬰兒,這種行為就算莫華依死一百次也不能彌補。


    看了一眼那關起來的房門,她轉身離去,悄然追上宇文淳,七殿下最近又瘦了好多,她看得一陣心疼。


    屋子裏的莫華依卻是拚命推拒著那覆上她身子的男人,雖然明陽真人長得不難看,看起來還是有幾分英俊的,但是她不愛他啊,她愛的是七皇子,“走開,你走開,別過來……”


    明陽真人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抓住她的手綁在床柱子上,看到她眼裏的恐懼,摸了摸下巴,“怎麽以前沒有看出你長得挺漂亮的?”眼神一狠,“想要小命地就乖乖順從,現在我是宮裏的太上皇,就連皇上都要聽我的,更何況你一個不起眼的宮女?我喜歡識時務的女人。”


    莫華依被他這樣一看,兩眼流出淚來,身上的衣物被這明陽真人拿剪子一一剪開,逐漸地暴露出來,白嫩嫩的皮膚閃著光澤,看得明陽真人兩眼發光,處子就是不一樣,全身都泛著粉紅色,正是采陰補陽的最佳品。


    “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放開我……”莫華依的反抗都被明陽真人壓下,惟有淚流滿麵地哀求,那種絕望的痛苦,是不是就是這樣?


    想到七皇子最後說的話,她的全身一顫,方瑾的絕望恐怕也是這樣的,她終於體會到,隻是無論她如何躲,他的唿息都噴在她的身上。


    身子突然一痛,她尖叫出聲,完了,一切都完了,絕望的她如死魚般地任明陽真人在她的身上胡亂作為,原來絕望是比天塌下來還難受。


    夜晚的星子掛在天空上,宇文泓心事頗重地牽著荀真的手在出雲觀裏漫步著,方珍已經趕到了,僅僅隻是行了一禮,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侄女方瑾了。


    荀真歪著頭看他,伸手撫平那兩道濃眉之間的摺皺,笑道:“這樣才更帥氣,如果天道可為,我們就依天道而行,如果不可為,即使逆天我也會陪著你。”


    “真兒。”宇文泓感動地將她擁進懷裏,將頭埋進她的秀發中,吸取她帶給他的溫暖。


    荀真伸手環抱他的腰,“不過不許你撇下我一個人離去,到哪也要帶上我?聽到沒有?”


    “傻丫頭,你讓我丟下你我還不肯呢,你是我的。”宇文泓暗暗地在她的耳背上落下一個吻,這裏是道觀,不容許他們做些過份親熱的舉動,即使現在全身都在躁動著,惟有強行按壓下去。


    荀真有些為難地咬了咬嘴唇,最後仍悄然踮起腳尖在他的耳中道:“如果你想要,我們……到觀外去,這樣也不算是褻瀆了這清淨地。”


    宇文泓的眼睛一亮,這個提議甚好,趁人不留意,在她的唇上大力的一啵,伸手將她抱起來,吩咐守在暗處的孫大通等人道:“誰都不許跟上來。”


    孫大通自是會意,趕緊做著安排,笑著看到宇文泓抱著荀真越牆而出,消失在星夜下。


    “公公,這樣好嗎?如果出了什麽事,現在七皇子正囂張著呢?”張三久始終不放心。


    孫大通卻道:“七皇子不是晉王,他想要皇位,卻未必想要殿下的命。”


    張三久這才閉上嘴巴,乖乖地停下來不跟上去。


    逃出觀外的宇文泓抱著荀真在樹林裏躍來躍去,荀真覺得寒風吹在身上還是很冷,但是想到兩人現在的舉動,她全身的血液跟著沸騰,忍不住地攬緊他的脖子……


    宇文泓受不住她的挑逗,停了下來,抱著她到一背風處,然後推她在樹幹上,反客為主地親著她,唿吸漸漸急切起來。


    ……


    星夜的樹林裏,荀真的吟哦聲越來越響,肆無忌憚地享受著他帶給她的體歡愉,漫天星光照在兩人的身上,更添一層迷離浪漫之色。


    朝霞漸漸升起時,荀真才頭腦空白地癱坐在他身上,大口地喘息著,兩人上身的衣服基本完好。


    荀真沒想到兩人在這樹林裏整整纏綿了一整夜,她的俏臉紅若薔薇花,看到他笑得心滿意足,不禁白了他一眼,“您該慶幸老天還沒下雪,不然我們兩人隻怕要遭殃了。”明明隻打算個把時辰就迴去的,哪知道他要起來竟是沒完沒了,一次又一次地拉著她一直纏綿到這個時辰。


    “放心,我不會讓你凍著的。”宇文泓起身整理衣物,歡愛過後的她俏紅的臉蛋更是迷人。


    荀真斜瞄一眼,忙道:“你還想要胡來?”


    宇文泓哭笑不得地攬她在懷,拉好她身上的厚厚的孤裘氅衣,“你當我是那鐵打的身子?”


    荀真啐了一口,瘋了一晚上已經足夠了,還來?他也當她是鐵打的身子,不會疲累嗎?噘著嘴任他牽著她的手往道觀而去,不知昨夜方司膳有沒有勸瑾兒放下那個死嬰?


    一想到方瑾,她的好心情就消失殆盡,歡愉的時光果然很短暫,為什麽要有那麽多的苦難呢?


    兩人衣衫皺巴巴地迴來,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他們昨夜去幹了什麽事,孫大通的協調能力畢竟很強,很快就將閑雜人等逐了出去,讓兩人趕緊更衣梳洗。


    荀真巳時初刻(注:早上的九點多)才前往方瑾的住處,這個時候她們應該醒過來了。


    方珍紅著眼推開門見到荀真正準備敲門,“荀司製,你來了?”又擦了擦眼淚,昨天夜裏不管怎麽說瑾兒就是不肯鬆手,兩眼空洞地唱著童謠哄著那個死嬰,看得她眼淚就是止不住地掉。


    荀真一看到方珍的樣子就知道情況不好,掠過方珍衝到屋裏,方瑾的狀態一如昨日,沒有絲毫的改變,看來將希望寄托在方珍的身上也是不行的,瑾兒她誰的安慰也不要。


    “荀司製,怎麽辦?瑾兒會不會一輩子就抱著這個孩子?”方珍忍不住彎下身子在地上掩麵痛哭,但再怎樣哭也沒有用,瑾兒就像聽不到一般。


    “方司膳,你起來,我們再勸勸。”荀真道,宇文泓的事情辦得差不多了,不可能在此久留。


    方珍趕緊擦幹眼淚聽荀真吩咐的上前勸方瑾放下那個死嬰,早日恢複正常的神智。


    宇文泓為了方瑾的事情多停留了一天,但仍是沒有起色,夜裏在屋子裏挑燈看著一些密報,聽到門響聲,抬頭看去,見到荀真一臉疲憊地進來,然後就是失望地走近他,在他坐起身來剛想要詢問之時,她倒頭癱在他的身上,攬緊他的脖子,“怎麽辦?我與方司膳用了一天的時間,勸也好,罵也好,什麽辦法都用盡了?可瑾兒就是不理不睬,好在喂飯她還吃,但像個木頭人。”


    宇文泓拉著她上床,掀開被子讓她躺到身側,單手撐著頭,看著她道:“這事急不來,真兒,不如先將方瑾安置到別處吧,我們明兒一定要離開出雲觀的。”現在的局勢越來越不好,朝堂上反對七弟與明陽真人的官員都遭到了父皇降旨貶謫。


    荀真聽後心裏一陣內疚,都是因為她才擔誤他的事,本來還想說再陪著方瑾幾天的,但想了想,她不能如此自私,一味地拖他的後腿,“好。”


    宇文泓何嚐不知道她的心思,另一隻手輕拍她的背部,看著暈黃的燭光,隨口道:“依我看,方瑾或許需要刺激才行,不然她都會躲著不出來,沉浸在孩子還沒死的假想中。”


    荀真突然震驚地坐起來,“對啊,我怎麽沒想到?”此時她的小臉興奮起來,這倒是個好主意,而且她的腦海裏迅速形成了一個計劃,拉著宇文泓起身,一個勁地訴說。


    宇文泓隻是寵溺地看著她的小臉,沒怎麽留神聽她說什麽,方瑾是她的朋友又不是他的,若不是礙於荀真,他不可能多瞧她一眼,伸手撫著她泛著粉紅光澤的臉蛋,“真兒,你這樣笑真好看。”


    “去你的,人家在拿事情和你商量,你倒好,還有心思說笑。”荀真嗔道。


    “你怎麽想的就怎麽幹?我什麽時候阻止你了?”宇文泓笑道。


    荀真噘著嘴用頭撞了撞他的胸膛,然後又一動不動地依在他的懷裏,“但願這個計劃能湊效,不然我真怕瑾兒永遠不能清醒過來,那該死的薜子行,真應該將他碎屍萬段方才解恨。”


    翌日,本來已頗具寒意的天氣在一夜之間似乎變冷了許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方瑾聽不到外界的聲音,隻有懷裏的嬰兒才是她最重要的,突然一陣嬰孩的哭聲傳進耳膜。


    哭聲?怎麽有孩子的哭聲?


    她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孩子,沒哭啊?那哭聲從哪裏傳來的?三日來她首次自主意識地起身循著哭聲尋去,見到一名穿著破爛的男子欲將手中大哭的嬰孩摔到地上。


    那景象讓她的瞳孔大睜,記憶紛紛湧現,薜子行,寶寶……然後就是一聲長長的尖叫聲,趕緊衝上前想要救下那孩子,“你這個混蛋,人渣……”


    那個似舉著嬰兒的男子被方瑾又打又咬,狼狽不堪,躲也不敢躲,方瑾的罵聲越來越響。


    荀真與方珍這才現身,看到方瑾已經將那個用布包著的所謂孩子救了下來,打開一看卻是枕頭,頓時兩眼都睜大了。


    荀真揮手讓這假扮薜子行的侍衛出去,上前伸手扶起方瑾,看到她眼裏的疑惑,“瑾兒,你現在能聽到我的聲音嗎?”


    方瑾的心房打開來,扔下那個枕頭,又看向自己懷中的死嬰,難過地閉上眼睛,“真兒,你為什麽要喚醒我?就讓我那樣活在寶寶的世界裏……”


    原本難過的方珍一聽這話,上前狠狠地扇了方瑾一巴掌,“不爭氣的東西,你這樣隻能親者痛仇者快,那個薜子行不是東西,親手將自己的孩子摜死了,你這樣他看到該有多暢意?你看看我,看看荀司製,我們為了你眼睛都哭紅了,你可看見?你死去的爹娘看到你這樣,又該有多心痛。”


    方瑾這才留意到姑姑不知什麽時候來了?此時的她雙眼流淚,而荀真的雙眼也是濕濕的,“姑姑,真兒,我……”


    方珍一把將侄女攬進懷裏,“傻孩子,趕緊清醒過來,往後還要大把的好日子,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荀真看著方瑾伏在方珍的肩上失聲痛哭,上前默默地將那死嬰從方瑾的懷裏抱下來,看到她震驚的看著她,“瑾兒,孩子已經去了,我們還是讓她入土為安吧,這樣她也好早投胎。這出雲觀的風水極好,我已經征得永心道長的同意,將孩子葬在後山,道長也會為她祈福的。”


    她的語速很慢,讓方瑾能聽清楚她的話。


    方瑾不舍地低頭看著懷中的孩子,三天了,因天寒孩子的身上並沒有臭味傳出來,仍是那樣安祥地睡著,低頭在孩子的額上輕輕一吻,“寶寶,下輩子投到一個好人家,不然再找我這種連你都保護不了的娘。”


    荀真眼裏的淚水就那樣劃落臉龐,轉頭擦去淚水,親自想要抱過方瑾懷裏的孩子,哪知方瑾卻是身一側,她瞬間一驚,怕她又要犯舊病。


    方瑾看到姑姑與荀真的神色一緊,忙道:“不是的,我現在清醒得很,隻是……我想親自給她入殮。”


    道士一路做著法事抬著這異常小的棺材到後山,永心道長親自主持儀式,而方瑾哭成了淚人兒,要荀真與方珍二人攙著才能勉強地爬上山給孩子出殯。


    漫天的紙錢在飛揚,在那小小的棺材就要下葬的時候,方瑾一度護住不舍得她離去,但最後還是不得不鬆手,讓小小的棺材入了土。


    寒風吹來帶著止不住的寒意,荀真沒帶暖手爐,所以身子有幾分冰冷,今天格外的冷,這個山頭不同於文菩庵後的山頭,但一樣的悲涼,一樣的讓人心酸以至想流淚。


    永心道長帶著人離去了,方瑾仍久久沒有離去,呆呆地看著女兒的小墳,這個小墳連墓碑也沒有,她太小了,能這樣安葬也不知會不會折了她的福氣?


    “真兒,人為什麽而活著?隻為了經曆那無邊無際的痛苦嗎?”她道。


    “喜怒哀樂都是人生的必經之事,瑾兒,學會放下,才能得到心靈的解脫,痛苦隻是一時的,總會有春暖花開的時候。”荀真道。


    “會嗎?我覺得寒冬會這樣永遠地持續下去……”


    “會的,我堅信,冬天過去了,春天就不會遙遠……”


    “……”


    她們互相攙扶著下山,方珍看到侄女臉上的陰霾少了不少,心裏竟如那行在河裏的船找到了避風的港口,感激地看向荀真,都是多虧了她,自己的侄女才算是重獲新生。


    辭別出雲觀的永心道長之後,宇文泓讓方珍與方瑾迴宮,而他自己拉著荀真迴到城裏,還有事待辦。


    荀真朝孫大通道:“有沒有給銀子那個哭泣的嬰兒的母親?多虧了她的孩子那一哭,不然瑾兒還不會清醒過來。”


    孫大通給兩人泡了一杯熱茶,“都給了,一下子得了幾錠雪花銀,那個農婦隻怕能過個肥年。”


    “那就好,不然讓人家的孩子哭得那麽厲害,什麽補償都沒有那就很不應該了。”荀真歎息道,看了眼正緊張地看著手中密報的宇文泓,“我們現在要去哪?”


    “要去見一見江映。”宇文泓道。


    “聽說他還賴在陶姐家中不肯走,我們要去陶宅嗎?”


    “不,那樣太打眼,而且將他們拖進朝政這一潭子水裏也不好,我不打算讓江映暴露給別人知道,不需要讓他步魏家的後塵。”


    荀真想想也對,江映還是留在暗處更為有利,輕點了點頭,打了個嗬欠,昨兒夜裏又是忙著讓孫大通去找人,又是安排打點一切,早上又忙了許久,她竟覺得疲累起來。


    宇文泓將她攬進懷裏,“想睡就眯一會兒,到了我自會喚醒你。”


    荀真覺得他的懷抱很溫暖,攬緊他的腰,沉沉睡去,這搖晃的馬車與他溫暖的懷抱竟像兒時母親的懷抱那般,讓她全然安心。


    再醒時,已過了午時許久,荀真隨宇文泓邁進那酒樓裏,在包廂處用了些膳食,“對了,陶姐與江映什麽時候到?”


    宇文泓輕啜了一口茶水,輕描淡寫地道:“送信給他們的人迴來說,他們正在對麵的那家布商協會出席一年一度的布匹展示交易會,隻怕我們要在此等一會兒。”伸手指向了對麵熱鬧非凡的一棟樓。


    荀真一聽是布匹交易會,頓時就來勁,她自己本身就是這方麵行家,自然想去見識一番,但是顧及到宇文泓不好隨意出麵,惟有做罷,可兩眼老是往那兒瞧。


    她的心思自然落在宇文泓的眼裏,看到她的表情很是壓抑地痛苦,遂笑道:“想去就直說,難不成我還不許你去?”


    荀真忙挪近他坐下,“這麽說,您是同意我過去一趟了?”也是,她隻是一名宮女,不像他一般那麽惹眼。


    宇文泓輕笑道:“但你得保證不惹事。”


    “當然。”


    就這樣,由一名不起眼功夫又好的侍衛跟著,荀真就下樓直奔那車水馬龍之處,一近前,感覺到這樓層頗為氣派,各地布商雲集,各地口音都有。


    有好多種布連她都未見識過,伸手摸去,布料柔軟,倒是上等貨,向那賣家詳細詢問了一番,看來宮裏也可以進一些這種布料,迴去後倒是可以向尚工大人提一提。


    兩眼一睃巡正好看到魏綸急匆匆地向她走來,“魏大爺。”她趕緊喚道,這時候絕不能叫她姑父,不然若讓人猜出姑姑的身份,那就糟了。


    魏綸看到她時原本大吃了一驚,看來太子一定在這附近,隻是人來人往的他不好現身,這丫頭也忒大膽了,太子也太慣她了,這裏基本上都是男人,她一個女人到這兒來不知道十分紮眼嗎?


    他一把拉荀真到角落去說話,“你怎麽在這兒?殿下呢?”


    “姑父別緊張,他在對麵的醉心樓上,那兒是你家的產業,我隻是好奇地過來一看,對了,怎沒見到陶姐與江公子?”荀真壓低聲音道。


    魏綸看到她引頸眺望,這丫頭真是不安份,苦笑道:“他們在隔壁那兒,走,我帶你過去。”


    才剛在人群裏擠了一會兒,就有人來尋魏綸,身為這布商協會的會長,他其實忙得很,惟有讓人給荀真引路,告罪一聲即轉身離去。


    荀真聳了聳肩,隨著魏家的掌櫃前去找陶英知與江映,突然,整個會場都發出一陣“嘩然”聲,各種吃驚的評論都冒了出來,而且人群越聚越多。


    荀真隱隱聽到陶家的姓氏,急忙推開人群擠進去,難道陶姐出事了?


    當撥開人群衝到那包圍圈裏,卻見到江映擋在披頭散發的陶英知前麵,怒吼道:“你想幹什麽?”


    而與他們對峙的卻是徐子蓉,隻見她朝眾人道:“大家好好看看,陶家所謂的公子其實卻是美嬌娥,女扮男裝行商多時,一直將大家蒙在鼓裏,可見陶家布行的誠信為零,這樣欺騙大家,哪裏是一個商家應有的行為?”


    她迴頭朝江映一指,臉現哀淒,“這江公子是我的未婚夫,卻與陶家這傷風敗俗的女子為伍,她不知廉恥,勾引了我的未婚夫,這樣的女人就應該去浸豬籠,活在世上都是害人物……”


    難聽的話一句接一句,徐子蓉將心中所有的惡氣都發泄出來,這兩人,她都恨之入骨,陶英知居然還慫恿江映給她找了個成親的對象,對方隻是中等家資,長得又普通,居然給她找了個這樣的貨色,當時的她就氣得全身都打顫,玩弄了她的感情,騙她主動取消婚事,這就算補償了?


    做夢,她無論如何要陶家布行在京裏無法立足,也要讓這兩人連婚也結不成,讓他們受千夫指萬人罵。


    果然,現在的評論聲正合她的意。


    “天哪,沒想到陶家找迴來的私生子居然是陶三小姐扮的。”


    “就是啊,不但女扮男裝行商騙盡天下人,還勾引人家的未婚夫,真沒想到是這樣的貨色,連妓子都不如。”


    “我看這陶三小姐長得不錯,如果我是江公子也會看上她,隻是不知道她上起來是什麽滋味?看江公子維護她的樣子,八成是床上功夫了得……哈哈……”


    “嗯,到時候找來試試,這種人盡可夫的女人,哪會在乎自己的貞操?正所謂見者有份嘛……”


    陶英知的全身發抖,看了眼得意洋洋的徐子蓉,她對她不薄,她竟然如此對待她,這個女人好陰毒,一直不露聲色地待在陶家,原來就是為了今天在這兒羞辱她?一心一意要毀了陶家布行的聲譽,讓她一無所有?


    想到剛才她看到徐子蓉過來,打了聲招唿,她即附在她耳邊道:“陶英知,陶家三小姐,你今天騙我的債我要一一討迴來,別以為給我隨便塞個男人我就要?呸,你們這對狗男女,我絕不放過你們。”


    在她反應不及之時,她的手迅速地拉下她頭上的布巾,瞬間一頭青絲滑落,女性之相顯露出來,接著就是她如刀子般地誣蔑她的話,這個女人,真是狼心狗肺。此刻她真恨當初為什麽不聽荀真的勸告,將這女人遣走,早早防備也不會讓她找著機會來害她,現在悔之晚矣。


    江映感覺到身後的陶英知情況不太對,不顧忌地當眾握住她的手給她力量,朝那些個胡言亂語的人狠瞪過去,“都給老子閉嘴,你們知道什麽?這個女人亂說的話你們都信?你們有什麽資格在此指責一個為父盡孝的女子?還有這女人,她與我之間可沒有什麽婚約,都是我娘一廂情願而已,我又何來負她之說?我與陶三小姐兩情相悅,已得到了陶老爺的允婚,光明正大,一直守禮得很,哪有你們口中的齷齪事?你們……”


    “大家別聽他的狡辯之詞,你合著這欺騙大眾的女子一道欺我去取消婚約,你敢指天發誓沒有這迴事?表哥,我一直待你情深意重,可你自從認識了這什麽陶三小姐,就連我們的海誓山盟也忘記了,大家評評理,有這樣的人嗎?我的命好苦啊……”徐子蓉趕緊哭訴,裝可憐就是要將這兩人的名聲搞臭,她這輩子已經被這兩人給毀了,絕不可能寬恕他們。


    本來稍歇的議論聲漸漸又響起,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不過大家都知道,陶家布行完了,出了這檔子事,陶家的聲譽跌至穀底,還有誰要與陶家做生意?


    荀真兩眼如冰地看向徐子蓉,這徐小姐果然還是那陰冷的毒蛇,隨時準備咬人一口,真真可恨,正待要做聲之際。


    陶英知卻是推開正要出聲維護她的江映,自己站出來,她不能逃避,即使手腳都害怕得發顫,怕陶家會因她從此在帝京消失,為了陶家,她不能軟弱地被人如此攻擊也不還口。


    “英妹?”江映焦急地想將她拉到身後,萬大事還要他給她擋著。


    陶英知卻是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是好人,爹說得對。雖然娘有點顧慮,畢竟他克妻的名聲太響,但是爹卻說,這男人有擔當,再說那些克妻的話興許是沒許對人才會這樣的,將女兒交給江映,他會放心。娘卻是憂心忡忡地拿著他們的生辰八字去算了算,都說是天作之合,這才打消疑慮。


    想到那天,父親將她與他喚到跟前,道:“我知道你對我這三女兒有情,我也看出你是個不錯的男人,但是要我答應這婚事,江公子,你須得答應我一個條件否則這婚事就不成。”


    當時的他先是滿臉的欣喜,繼而是一臉的凝重,起身朝父親一拜,“世伯請講,隻要我江映做得到的絕不推脫。”


    父親眼裏滿是欣賞之意,看了看自己不良於行的腳,“休養許久,我的病情才略有起色,過了年後,我就親自執掌陶家,英知也無須再拋頭露麵……”


    “爹,你這是要幹什麽?大夫都說你還要靜養一些時日才行……”她忙道。


    父親卻舉手打斷她的話,“英知,你始終是女兒身,在男人林立的商場你還是不要再摻和了,嫁人生子才是正道,爹不能誤了你的終身,若是這樣,我寧願不要陶家這百年基業,也想看到你兒孫滿堂。”


    父親的話讓她感動得落淚,從來不知道父親對她的愛是這樣深沉,一直在心裏埋怨著當年他對那過繼大哥的偏愛,以前父親是偏心的,現在才明白父愛不曾缺失,心裏的那一道缺口竟是悄然補上了。


    他卻是像剛才一樣握緊她的手,堅定地與父親說:“世伯,我對英妹之心可昭日月,得她為妻,此生不會相負,等您來年身體稍為好轉,我即讓我娘親自到帝京來陶家提親,一定會給英妹一個盛大的婚禮。”


    “年輕人,別著急。”父親卻笑嗬嗬地道,“我的條件還沒說,你若辦不到,一樣娶不到我的女兒。”


    “世伯,請說。”他收起了平日麵對她時討揍的臉孔,滿臉嚴肅地道。


    父親卻是半晌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手中的茶碗,而他們也靜靜地等待著,沒人催促父親,好一會兒後,父親才道:“江公子,你知我陶家沒有後繼的香燈,我此生隻得嫡庶三個女兒,其中英知是最為能幹的,若她是男兒身,那我將無比的欣慰,可惜造化弄人。”頓了一會兒,他抬起頭看向江映,“我的條件隻有一條,將來你們成婚以後,生下的第二個男丁讓他姓陶,承繼我百年陶家布莊,延續陶家的香火,你可以應允嗎?”


    父親的話讓她當場震驚了,這要求其實極其不合理,沒有哪一個男人會同意讓自家的香火外傳的,難怪父親會如此鄭重地看著他,其實她的心裏也在隱隱期待著。


    他隻是沉凝了半晌,卻笑著朝父親擲地有聲地道:“世伯,這條件我答應。”


    父親當時震驚地茶碗都掉到地上,手抖了半晌,顧不上那掉地裂開了花的花碗,雙手抓住他的手,緊緊地扣著,可見他的心情是如何的激動,“你說的,都當真?不用迴去與你家大人商議?”


    他卻反握住父親的手,“我是江家的家主,此事我做主即可,再說我娘也是心善之人,必定會同意的,世伯,你盡可以放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想到此處,陶英知的眼裏突然湧上淚水,正因為他同意父親這樣一個不近情理的要求,所以她的心裏才有了他的存在。深唿吸了一口氣,她道:“江兄,這是我的戰爭,我要親自打。”


    江映愣了愣神,陶英知這句話充滿了豪情萬丈,此時的她全身散發出耀眼的光芒,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嘴角一勾,這才是他的英妹。


    “好一副情深義重的狗男女,怎麽,有膽做沒膽認嗎?這就是陶家的聲譽?陶三小姐,你騙了大家那麽久,也該要出來讓大家看看你是長得多花容月貌,才勾引得了別人的未婚夫?”徐子蓉冷笑道,她因為家裏破產而失去一切,憑什麽這陶英知卻能活得如此滋潤?沒天理。


    陶英知卻是冷冷地看了一眼徐子蓉那醜陋的嘴臉,聽到周圍的議論聲,然後看到荀真擔心的臉,錯愕之餘,微點頭。


    荀真看到她不躲不閃地站出來,還是一派從容淡定的樣子,這才是她的陶姐啊,遂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陶英知的堅定從容讓對她不停說出誣蔑之語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了口,場麵漸漸安靜下來,她這才輕啟朱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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