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真怔愣了一會兒,這個少年皇子頗為有趣,認真地看了看他身上的衣物,半晌後,在少年頗為得意仰高頭的情形下,這才緩緩屈膝答道:“殿下是七皇子。”語氣裏是前所未有的篤定。


    七皇子宇文淳聽到這答案,差點要栽倒了,極為漂亮而醒目的丹鳳眼盯著荀真看,據剛剛那場傾軋來看,她是剛剛晉升為女史的,沒有這女史的身份是不可能離開六局這個範圍內亂跑的,她是如何猜得出的?“你如何……不對,你猜得不對。”想了想,拉不下臉,最後他死皮賴臉的不認,一口咬定荀真說得不對。


    荀真早就知道這個皇子有可能耍賴的,細細尋思著,若她據理力爭會不會受罰?還是順著這個皇子的話下台?思考了半晌,這才又屈膝道:“是奴婢眼拙,認錯了,還請殿下見諒?”


    宇文淳看著荀真突然變得極其恭敬的樣子,不再像剛剛那般活潑俏皮,就像平日的太監一般無趣得很,遂板著臉,“怎麽?你不爭辯下去了?”話裏有著失望之意。


    “奴婢隻是區區一名宮女……”


    “宮女又如何?不一樣是人嗎?”宇文淳睜著那似未染塵埃的眼睛道。


    荀真又愣了一會兒,這才笑靨如花,“殿下說得是,若下迴殿下不想別人認出您,就絕不能再穿魏家出的錦綸緞,這種布料產量少又易認,而且每年進貢的數量都不多,皇上都有旨分給各宮主子,皇子僅有三人能得到賞賜,奴婢也是因此才猜得出殿下的排行,其實還是奴婢的不是,以有心算無心了,還請殿下不要與奴婢計較。”


    宇文淳看著這一抹幹淨至極的笑容,巴結奉承的嘴臉看多了,難得見到這樣純淨的一個人,瞬間有點移不開眼。遠遠地看到來找他的太監,這才不再與荀真打趣,不忌諱的伸手拍拍她的肩膀,“你叫荀真是吧?本宮記下了,待會應給你的賞賜自會送往尚工局。”


    荀真聞言迴頭看去時,宇文淳已經走遠了,隻有那綠衣太監急著滿頭汗地跟他說著話,沒想到宮裏還有如此和氣的主子。


    如果人生一如初相見那該多好,荀真後來時常會這樣想。


    荀真轉頭正要往尚工局而去時,看到不遠處有人從暗處出來,緩緩靠近她,“荀真,沒想到你還與七皇子相熟啊?”


    來人長著一張瓜子臉,眉不畫而黛,唇不點而朱,活脫脫一個俏麗的美人,隻是常年蹙著眉令她傲意的臉多了幾分憂愁,此時她的眼角悄悄瞄了眼遠去的宇文淳,有著一抹不易令人察覺的愛幕。


    “華依,你怎麽在這兒?”荀真看到她都會有幾分悚然的感覺。


    烈日下,莫華依的臉仍是那般帶點陰森之氣,“我剛剛給貴妃娘娘送衣服去了,你還沒有迴答我的問題呢?”雙眼緊緊盯著荀真看。


    荀真不知道她糾纏這個問題有何用意?論起她與莫華依的關係,那隻能用普通二字來形容,不過幼時她卻是能在刺繡上與她爭一日長短的,所以她總看不慣她,不過隨著兩年前她落選女史之後,莫華依這才把敵意減輕了。


    “沒有什麽,隻是湊巧剛好讓七皇子給我解了個圍。”荀真道。


    “七皇子給你解圍?”莫華依的語氣裏似有所疑?


    “是啊,不然你以為會有什麽?華依,你是不是過於敏感了?”荀真笑笑道,試圖降下她的敵意。


    莫華依這才不再充滿敵意地看著荀真,與她並排走迴尚工局,“聽說你這次選上女史了?”


    荀真沒想到這消息傳得這麽快?“幸運而已。”


    莫華依眼角瞟了瞟,隻見荀真那張在她眼裏平凡至極的麵容上絲毫沒有狂傲之意,心內冷笑,不過也沒再口出冷言,她的姨母謝司製就跟她說過,將來威脅她坐上尚工之位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荀真,其他人都是不足為懼的,看來姨母還是對她評價過高了。


    正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荀真看到尚工局的大門在前,“啊?我還要給淑妃娘娘送香囊,華依,我先進去了。”


    莫華依衿持的笑了笑,看著荀真撩起裙擺快步衝進尚工局,嘴角微有嘲意,這動作有夠粗野的,還是她蓮步輕移方有體統。


    荀真擺脫掉這莫華依,心裏也暗鬆一口氣,再與她多呆一會兒都覺得心裏窒息得很,莫華依太造作了。


    荀真迴去的遲還遭莊典製訓斥了幾句,不過看在她認錯的態度良好,這才放過她,讓她趕緊換上女史的衣物隨她一道前往淑明宮。


    荀真換上女史的衣物,端著盛有香囊的托盤跟在莊典製的身後往後宮而去,這還是她第一次去妃子的寢宮,免不了兩眼張望,到處都顯得新鮮有趣。在經過一道轉彎的時候,卻與一名年輕男子相撞,托盤裏的東西險些掉到地上,她忙穩住,“對不起,對不起……”


    “沒有關係,下次走路要小心點。”對方聲音頗為冷淡地道,不過在整理好衣擺的時候,看到荀真的長相後卻有幾分震驚,“真兒?”


    這道聲音很清澈,就像那叮咚的泉水從山間流過一樣,但因為是水又含有清冷之意,隻是這熟悉而親密的稱唿為何出自這一道聲音?她猛然抬頭,看到對方的眼中含著一抹熱意,塵封的記憶浮了上來,頓時慌張地低下頭來,兩手抓緊托盤連話也沒迴趕緊朝前方欲發作的莊典製走去,似有狼狽而逃之意。


    “真兒,真兒,是不是你?……”男子追上去。


    他喚得越急,她走得越快。


    “高文軒,你給本宮站住。”不遠處有一聲刁蠻的聲音喝道。


    高文軒欲去追荀真的腳步頓時就被人從前麵攔住,他冷漠地看了一眼這柳德妃所出的刁蠻公主,“安幸公主,請您別擋著臣的路。”著急地看著荀真離去的方向。


    “高文軒,你以為你中了這一屆的狀元就了不起了嗎?敢不把本宮放在眼裏?本宮就偏要你作陪。”她安幸公主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憑什麽他就可以無視於她。


    高文軒氣結,早知今日的旨意是她假借太子的名義的話,他就不會走這一趟了,看到荀真已經走過轉彎消失在眼簾了,看向安幸公主的目光就更為冷然,“公主殿下若沒有別的吩咐,請恕臣失陪了。”


    “你站住,你就算逃得了今日,也逃不過明日,你給本宮記著,他日你必定會是本宮的附馬。”她安幸公主要得到的人就一定會得到。


    “在下已有未婚妻了。”高文軒拒絕道。


    “是哪家姑娘?”安幸公主的眼中有著驚慌與狠意。


    “是哪家姑娘也與公主無關。”高文軒不再搭理她,轉身離去。


    安幸公主握緊手中的拳頭,咬緊貝齒,“你不說本宮也會查得到。”遂也帶著宮女轉身離去,從瓊林宴上第一眼看到他,她就思慕上他了,自然不會輕易放棄的,未婚妻是吧?她倒要看看是誰敢擋著她安幸公主的路?


    躲在轉角處聽到這一段對話的荀真,咬緊自己的手背任淚水無聲的流了下來,腦海裏迴蕩的都是剛剛男子所說的那句:“我已有未婚妻了。”


    他還記得他們幼時訂下的婚盟,那時候的時光多好啊,他是高禦史的兒子,她是荀將軍的女兒,兩家是世交,這才給他們訂下娃娃親。可是她家出事後,高禦史迫不及待的就劃清界限,惟恐受到她家的牽累,丟了官位。


    那天被押到天牢的時候,高文軒曾在人群中找著她,一路小跑地隨著她被押往天牢,“真兒,真兒,你等著我,我一定讓爹給你們家翻案……”


    “文軒哥哥,文軒哥哥……”她隔著囚車喊著他。


    往事曆曆在目,淚水橫流,迴頭隔著一層雨霧看著那已經遝無人煙之處,她輕喃著,“文軒哥哥……真兒已經不能再當你的妻了……”心被揪得死疼死疼的。


    “荀真,你怎麽還在這兒?”莊典製走了一會兒,這才發現荀真沒跟上來,方才迴頭找去。“你哭什麽?”


    荀真趕緊抹了抹淚水,小跑地上前,“典製大人,我剛剛被絆倒了,腳下一疼,所以忍不住哭了出來。”


    “走路當心點,怎麽冒冒失失的?你平日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今天是你第一天任女史,可要表現得好點。”莊典製訓道。


    “是。”荀真這迴小心謹慎地跟在莊典製的身後,不再有那閑情逸致看著後宮的景致,長大後的文軒哥哥還真的很好看,隻是……她不再是將軍家的小姐,而是一名永遠也沒有嫁人資格的宮女。


    淑明宮,因為住著最近頗得聖寵的淑妃而變得熱鬧非常。


    行了禮之後,莊典製在前麵一臉恭敬地向著那坐在貴妃椅裏,正懷胎五月的淑妃介紹著這香囊,“因為淑妃娘娘待產在及,所以奴婢才鬥膽在香囊上繡著求子觀音,以期娘娘順利產下皇子。”語氣裏有著明顯討好之意。


    長相明豔的淑妃愛聽這話,“本宮是因為在貴妃姐姐那兒看到她的香囊做得精致,且味道好聞,這才會下令讓尚工局趕製幾個出來,哪曾想你們倒是頗花心思?馮姐姐,你說是不是?”


    馮貴妃,即是七皇子宇文淳生母,弱柳之資,我見猶憐,更重要的是她為人極溫厚敦和,是宮裏出了名的一等一的好主子,看著這有意炫耀的淑妃,“現在宮裏的人誰不盼著妹妹能產下龍子,好跟我那整日不見人影的小子做伴。”


    淑妃掩著嘴格格笑了出來,“姐姐真會說話,妹妹這胎還不知是龍子或是公主呢?不過聖上說了,即使生了公主,他也歡喜。”遂朝荀真招了招手,“端上來給本宮瞧瞧,是不是如莊典製說得那麽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一等宮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築夢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築夢者並收藏一等宮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