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國文終於降落在沙地之上,他快速解開安全帶,從彈射座椅上脫離踏足這片久違的地域。風刮得巨大的降落傘拖著座椅犁地一般在沙地之上滑行,好一會才嫋嫋落下。歐陽國文摘下頭盔脫去飛行服,戴上墨鏡以及與製服配套的太陽帽,拿出gps定位儀查看方位之後,才向著右側方向邁步走去。

    雖然歐陽國文越過險阻,成功達到目的,但是,仍有一個不確定因素,他不知道那個“侍徒”是否仍然堅守著職責。

    迴到帳篷,老赫拉德再也坐立不安,他關掉電視,瞎忙活了一陣子,然後再次坐在坐墊上迴憶起自己繼承的特殊使命,以及千百年來他與先輩們一直都在履行的義務,根據約定,這種使命與義務到他這一代即可告終結,然而,隻要思及於此,一個令他怒火中燒的人物就必然會泛現在他的腦海裏,就差腦門上青筋暴漲。

    對赫拉德而言,這位放浪不羈的人物隻要在腦海中出現,美妙的阿拉伯民族樂曲也變成嬉皮混亂的調子,無論如何,這就是赫拉德心境的大致寫照。

    惱悶的他拿起了水煙筒,欲借此消除胸中的煩悶,這時,外麵卻忽然傳來一陣陌生的腳步聲,他的不祥預感也終於達到極致,這通踩著沙地發出的腳步聲聽起來絕不像是大兒子辛拉平時的步伐,因為按行程需要的時間推算,他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歸來,然而,沉重有力的腳步聲表明這位不速之客卻一定是個男人。沙沙的踏步聲中仿佛還夾雜著令人不安與焦躁的憂慮,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句話套用在貝都因族人身上也恰如其分,假如歐陽國文是一個來自遠方的遊客,熱情的老赫拉德一定會像貴賓一樣地歡迎他,但是,這次造訪,並不僅僅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那麽簡單,向帳門走去的歐陽國文不免有些猶豫,因為他深知自己已經是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之所以還要不顧臉麵與危險再次踏足這裏,完全是因為對方還繼承著“輔助”他這個“使徒”的義務,盡管這個使命已近尾聲,然而,在這個季節赫拉德還會安紮在這片無多少水草可供放牧的戈壁之中,說明他還謹記著使命。於是乎,歐陽國文於感激中又泛起了愧疚之情,他覺得實在有負於這位虔誠善良的穆斯林,但是,與其說他愧對這位重情重義的老人,到不如說歐陽國文負心於這裏的一位如夢佳人。

    歐陽國文在帳門前停下腳步,這個時候也不容他多加猶豫,即便硬著頭皮也得道明來意,他緩緩拉起帳篷的簾門,隻見所尋之人正好坐於帳篷之內。老赫拉德倒不是被他的突然出現嚇得目瞪口呆,而是露出滿臉的不可思議,仿佛歐陽國文就是一個異星來客,或者一樣他從未見過的新奇事物。

    “hi,老舍赫,你好。”

    多年未操練的阿拉伯語,歐陽國文說得近乎有點生硬,而且撥開帳門就見到主人,他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問候是好,於是加夾著美式問候再加上一句阿拉伯語的問好。(舍赫是都貝因族人對一家之長,族群首領等身份男子的統稱)

    “哦樣溝問,安拉保佑,你還沒死,你等等。”這位驚訝的老人先用生硬而且走音的中文念叨出歐陽國文的姓名,然後他緩緩站起身子直往後帳篷鑽去,似乎是要拿取某件東西的樣子。

    歐陽國文也不由呆愣住,這位老人的舉動令他不知所措,既然赫拉德要他等等,那麽他隻好站定靜候,他也想不出這位精神尚且鬥擻的老人要準備什麽,然而,這明顯不是貝都因族人的待客之道,按常理,這種情況之下他們會熱情地迎接客人入座,並端上上好的咖啡與烤好的香噴羊肉。歐陽國文心裏清楚,自己不可能得到這種待遇,因為對於這位老舍赫而言他就像一個惡魔。歐陽國文更是從心裏泛起一陣寒意,因為,他犯下諸如此類的慚愧次數實在不止一次兩次,這方麵,妻子伊蓮娜便是一個生動的例子,所以,這一刻歐陽國文的良心不停地責問起自己,就像烈火一般炙烤著他。

    赫拉德一會便從後帳門鑽出,手上卻多了一樣令歐陽國文惶恐失色的物件,一把擦得油光泛亮的ak47,老赫拉德拉開保險,舉槍便瞄向歐陽國文,歐陽國文嚇得眼珠大睜,大口啞張並倉促閃躲,就在他閃身的同一刻槍聲也隨即響起,一串子彈從帳門射出。

    迎著這幾記槍聲,幾位夫人慌忙出門查看,他們尖叫著發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衝出帳篷的老赫拉德對天開了幾槍,大喊道。

    “沒你們的事!給我滾迴去!”

    丈夫從未有過的兇狠樣嚇得四位妻子再次湧迴帳內,歐陽國文躲在帳後,大聲叫喊道。

    “老舍赫,你瘋了嗎!雖說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也用不著~~~”

    赫拉德再次對天放了幾槍,大聲叫罵地讓歐陽國文滾出來受死,營帳四周是一片開闊地,歐陽國文如果向外逃竄鐵定會變成靶子,既然無法遠逃,他隻好繞著帳篷躲閃,因為赫拉德在營帳範圍內絕對不敢盲目掃射,如果那樣做,那無疑會誤傷家人。

    “你這天殺的家夥,給我滾出來!”對逃躲的歐陽國文赫拉德也奈何不得,扛著槍循著聲音追去,盡管腿疾令他步伐拐瘸,但他這副瘋狂的勁頭,就像一位處於狂熱之中的戰士。

    歐陽國文隻能邊叫嚷邊繞著圓形的營帳閃躲。

    槍聲與歐陽國文的叫聲已經引起了帳內一位女子的注意,他秀美的眼眸忽然大睜,恬靜迷人尤如湖水一樣的幽深眼神更是蕩起一陣憂鬱焦慮的波紋。她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美麗細膩的臉孔曲線能讓幹旱枯燥的沙漠也平添亮麗的景色,她正在梳理卷長的黑發,查覺外麵正在發生的事件,她從座椅上彈起,也顧不上蒙起麵紗就從帳內衝出。狼籍的歐陽國文剛好踉蹌地迎麵閃躲而來,不知為何,長積在姬絲雅心中的憤怒與沉澱在心湖底下的怨恨再次見到這位負心漢之時,於傾刻之間就能再次轉化為濃烈似火的熾愛,姬絲雅痛嚎而出,忘情地撞入歐陽國文懷內。愴惶逃竄的歐陽國文隻顧後望,但也知道忽然撞入懷中的女子就是他負心久違的姬絲雅,他被緊緊摟住動彈不得,後麵的赫拉德已經拿槍緊追而至,被ak擊中鐵定玩完,但麵對緊緊摟著他的姬絲雅,歐陽國文隻能認命地站定。他也摟抱住因為在表達渴望而傷心欲絕的姬絲雅,這一刻他忽然冒上自我放棄的念頭,如果命中注定他要因此丟掉性命,那麽也隻能說是上天的安排,因為,總有一天他必須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姬絲雅,快點閃開!舍赫會開槍的。”抱著這位痛哭之中的女子,歐陽國文忽然覺識不能自私地將她也扯入危險之中,處於狂怒之中的老赫拉德有可能將她一起誤殺。

    赫拉德在後方追了上來,見女兒抱著歐陽國文更是怒火衝天,他怒不可遏地跺腳厲聲大喝。

    “姬絲雅,快滾開!這個惡魔根本不值得你留戀!快滾開!”

    赫拉德於怒喝中再次舉槍瞄向歐陽國文。

    歐陽國文無可奈何地轉身麵向赫位德,就像一個大義凜凜準備慷慨就義的烈士,他望著姬絲雅的含淚雙眼,給了一個深深的親吻,然後撥開她的雙手把她推向一邊,赫拉德本可就此機會給他一槍,但是又被橫攔在歐陽國文身前的姬絲雅阻攔,於是赫拉德端著ak陷入猶豫之中,激怒還使他顫抖起來。

    “滾開!”他再次怒喊道。

    “不!舍赫,如果你要殺他,你把我也一起送去見真主吧。”

    女兒執意要維護歐陽國文,讓他處於兩難境地,他再次厲聲喝喊。四位妻子這時也在一側圍了上來,然而也不知如何勸解是好,她們肯定站在丈夫一邊,但是立場堅定,立站在歐陽國文跟前並且對著槍口的姬絲雅也令她們陷入了不知所措。他們慌亂得拚命喊叫,姬絲雅是第三妻子所生,於是心急如焚的第三夫人希提婭衝前準備拉扯開女兒,抽泣中的姬絲雅一把推開母親,再次抱向歐陽國文。

    這種情境令赫拉德不知如何是好,他大聲怒喊,噔噔~~~~~,扣下機的ak47發出震耳撼心的槍聲,隻是子彈都掃向了地麵,地麵被打得微微振動,激起一大陣灰塵,直至彈匣的子彈告罄之後眾人的心才告落定。

    ak筋疲力盡停止了怒吼,赫拉德狠狠扔下槍一股腦地坐在沙地之上,雙手捂額痛苦地懊惱開,他還揮起雙手激動得不知該如何言語,四位妻子都圍了上去,一通安慰地把他從地上攙扶起。歐陽國文見情勢緩和,低聲勸導姬絲雅暫時迴避,然而姬絲雅還是緊緊不放地摟住歐陽國文,她害怕這位本來就神出鬼沒的心上人再次不留聲息地失去蹤影。

    歐陽國文隻能為自己的過失捂頭悲歎,但是,能從赫拉德的槍口下逃過一劫,他也十分感激這位如此癡心、情比金堅的女子,於是心中的愧疚又再加重幾分。

    主人帳篷內,坐墊上坐著一本正經的赫拉德,但他時不時就會惱怒得眨起眉頭,這種眼神就像時不時便從火山口噴濺起來的熔岩火花,歐陽國文坐在他的對麵,然而,迎著這股憤怒熾熱的眼神,他的心卻滲著絲絲寒意,如果不是靠依偎在身上的姬絲雅給予的溫暖,即便身處於炎熱的沙漠戈壁,他恐怕也會如臨冰窖。

    姬絲雅雖然粘在身上,但也不妨礙他與赫拉德的交談,他正可借此機會讓姬絲雅明白,自己為什麽是一個居無定所,隻能浪跡天涯的人。

    “老舍赫,希望你能願諒我的所作所為,我知道對不起你和姬絲雅,如果情況允許,或許我也不會再來這裏,並在你們麵前說這樣的話。”

    真誠悔過的坦白迎來赫拉德的怒視與一陣疼痛,因為姬絲雅調皮地在後背狠狠捏了歐陽國文一把,歐陽國文也隻能強忍疼痛,跳眨著眼眉寒笑咧嘴地麵對赫拉德。

    “我隻可惜真主為什麽還讓你活在這個世上。”赫拉德怒氣衝衝地迴應道。

    “老舍赫,神容不得我那麽早就去見他,既然他還讓我活著,那麽我就要盡所能地完成我的任務。”

    歐陽國文的話令依偎在他懷裏的姬絲雅莫名奇妙。

    讓女兒如此胡鬧地摟著一個外人,已是對真主的極大不敬,赫拉德還算是一個開明之人,並未強硬地驅逐女兒,然而,所談之事極為機密,他也不想讓這種傳承了幾千年,在他這一代即告終結的使命被家人得知,於是赫拉德怒斥女兒。

    “姬絲雅!鬆開你的手,迴你的房間去!”

    然而女兒並不顧父親的責罵,依然緊緊地摟住歐陽國文,如果在中國,這位父親一定也會痛罵女兒成何體統,但是與其讓歐陽國文再次不辭而別,姬絲雅寧願選擇“大逆不道,違經背倫”。

    “老舍赫,就讓她聽一下吧,我們的故事我想現在也可以讓她知道了,隻有這樣她才會真正了解我。”歐陽國文輕輕撫拍著姬絲雅的後背說道。

    這令赫拉德驚訝不已,他拍擊大腿怒罵。

    “這與我的家人已經無關!你沒必要把他們牽扯進去。”

    “不,老舍赫,正要發生的事情已經不僅僅與我們有關了,它影響著這個世界,他們早一點知道與遲一點知道已經沒有什麽區別。”歐陽國文搖頭迴道。

    “我的真主!你究竟在說什麽?!”赫拉德張手抱天作驚訝狀。

    “老舍赫,意思就是說,真主的意誌即將到達期限,這點以前我曾對你說過,你應該明白是什麽意思吧。”

    “什麽?!”赫拉德被徹底驚嚇住。

    “你們到底在說什麽,能告訴我嗎?”姬絲雅抬頭不解地問道。

    “寶貝,隨後會讓你知道的,我現在在對舍赫說話,你隻須聽著。”

    姬絲雅的動人美眸閃動著迷惑的眼神,在歐陽國文的勸說下她再次依偎在他身上靜默地聽開。

    “我的真主,按照計算我們還有一點時間。”赫拉德一時間還不願意相信歐陽國文的說法。

    “當初我也不信,但是,舍赫,你也說了,我們還有一點時間,那的確是一點點了,那個時刻可能即將來臨,也到了我必須履行使命的時候,但是,我被那幫家夥徹底盯上了,他們本來可以輕易地幹掉我,可是他們卻沒有這樣做,我不知道這裏麵還有什麽狀況,但現在可以斷定的是,北歐的那個家夥背叛了我,聖物也岌岌可危,所幸的是他們不知道還有你的存在。”

    “那你還來這裏幹什麽!你先要確保它的安全。”赫拉德從坐墊上彈起,踱起腳步在帳篷不安地走動起來。

    “因為我有一個出其不意的方法確保它的安全,而且,我也不能親身前往。”

    “我的真主,你現在還有什麽出其不意的方法?聖物落在他們手上,你也就失去活在世上的意義。”赫拉德揮甩手怒斥道。

    姬絲雅聽著這番緊張又神秘的對話,露出不安的眼神望向這個神色凜然的愛人。

    “我可以讓我的女兒去取,而我則要取得另一樣聖物,你該知道那是什麽了吧,那是~~~。”

    歐陽國文正要繼續往下說,卻被從他懷裏彈起的姬絲雅打斷。

    “什麽?女兒?!”

    “啊,姬絲雅~~~是的,是我的女兒,那幫家夥不知道我有一個女兒,我可以讓她去~~~”

    “女兒,你!!” 姬絲雅忽然露出憤怒的神情,伸出手就向歐陽國文的胸口擰去,這一下她下了死勁,直捏得歐陽國文痛聲求饒。

    “姬絲雅!~~姬絲雅~~,你聽我解釋~~~”

    痛聲求饒之後,他的臉上再啪一聲地挨了一記狠狠的耳光,姬絲雅頭也不迴,氣衝衝地站起衝出帳篷,這記響亮的耳光也令赫拉德稍為解恨。

    “女人~~唉~~”無助狀的歐陽國文望著怒衝衝離去的姬絲雅捂臉興歎。

    “我要讓安拉詛咒你這個惡魔,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顧著女人。”

    “那事先你隻需讓安拉詛咒我,而不需要拿槍對付我。”歐陽國文再捂向胸口苦笑道。

    “你!你這個惡魔,看來我得換一個彈匣讓你真正嚐嚐子彈的滋味。”赫拉德撿起放在座位一旁的ak47威嚇道。

    “別,別,別,現在在問你的問題是那樣東西具體在哪?”歐陽國文擺出服硬的神態揮手認輸道。

    “你現在拿到它也沒什麽意義,重要的是確保那顆結晶不落入他們手中。”

    “不,很重要,如果你沒出問題的話,我可以借此引開他們的注意力,我還沒徹底地擺脫他們的追蹤,他們隨後就會跟上來,而且拿到這件聖物之後,就可以精確地得知期限的時間,要真是到了那一刻,老夥計,你也可以功成身退了。”

    “我的真主,你竟然也在懷疑我,如果我背叛了你,剛才你就吃槍仔了,我幹嘛還讓你活著在我麵前大放厥詞。”

    “對不起,老夥計,如果那個時刻來臨,你們就真的再也幫不上什麽忙,但在此之前,你得為我準備好一些東西,並為我辦好幾件事,拜托了。”歐陽國文說完從坐墊上站起。

    迎著歐陽國文的嚴肅神情,赫拉德隻能露出痛苦悲壯的神情高唿偉大的真主。

    “老夥計,神是否還願意繼續保佑這個世界,那就要看我們的表現了。”

    歐陽國文檢起放在赫拉德腳下的ak47,邊打量邊說道。

    “我就預感到那兩條新聞與你有關,我的真主,但是,你既然要女兒前去取出聖物,你就沒想過她的安全嗎,她一個人能否辦到還是一個問題。”赫拉德迴頭追問道。

    “老夥計,這也是我要來找你的原因之一,意大利的薩伊德組織,你與他們還有聯係嗎?”歐陽國文放下槍問道。

    “你的意思是請他們幫忙?”赫拉德側頭瞪大眼睛發問。

    “是的,無論是地理位置與還是從能力方麵,他們都可以辦到。”歐陽國文走向帳門掀開布簾往外望去。

    “但是,他們按照契約已經無須履行這個義務,他們也沒必要再幫你們。”

    “不,很有必要,無論是為這個世界,還是,嗬嗬,赫拉德老夥計,沒我們的資助,他們能成氣候嗎,衝這個他們就得出手幫忙,中國有很多諺語,通俗的一句叫做,吃別人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現在該是要他們還的時候了,而且,我取得的那樣聖物可以當作酬勞,怎麽樣,夠理由了吧?”歐陽國文放下布簾轉身挺直腰杆挑明道。

    “我的真主,自古以來就好像我們一直欠著你們似的,說實話,你們比十字軍搶走的還要多。”

    “嗬嗬,老夥計,神是公平的,他要收迴一樣東西,必定會給予補償。”歐陽國文手指點天地笑著迴道。

    赫拉德不再發表異議,嚴峻的局勢之下,他隻能照辦,這也是作為“待徒”必須擔起的義務,他們坐下繼續商討具體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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