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說話,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眼睛。


    我急於脫身,卻沒有脫身的法子,心裏焦慮起來。我說:“你放手,我要出去。”


    他不鬆手,而是說:“你把電話接起來,我就讓你出去。”


    我當然不要把電話從口袋中掏出來,我怕他搶。


    我想了想,說:“音音,上次之後,我已經開始給你機會了,也覺得你這段日子表現得很好。這樣下去,咱們可能有複婚的可能性。”


    他說:“別說那些沒用的,我要知道你這麽匆忙是去見誰。”


    我問:“這是沒用的?”


    他勇敢地看著我,似乎完全沒聽出我的潛台詞。


    “這不是你最關心的事?”我問:“對你來說,這是沒用的?”


    大約是我的目光太過咄咄逼人,他側開了臉頰。


    我贏得了一個小小的勝利,說:“告訴你我去見誰這並不難,你先告訴我,你是誰?”


    他眼珠動了動,這反應很微小,卻令我確定他真的不是大佬版。


    這個發現令我覺得恐懼,因為他裝得太像了,甚至可以這樣說:或許他根本就不是裝的,他本來就在做自己。


    我說:“迴答不上來就鬆手。”


    雖然他仍未鬆手,但手上力氣已經鬆了許多,說:“我還能是誰?”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一根一根地掰下他的手指,說:“迴答不上來,我就走了。”


    繁音沒說話,看著我。


    我在想,從前他的兩個人格是極端不同的,然而現在正在變得相似。從前的第一人格殘忍暴力,不留餘地,沒有人情味,但現在的他就算依然殘忍暴力,卻留起了餘地。從前的小甜甜任性敏感,感性懦弱,身上幾乎沒有成年人應具備的剛性,如今卻也有了理性。我倒不信這都是裝的,隻能說他們真的變得相似了。可即便相似,第一人格終究更勇敢、也更有決斷力,小甜甜也終究更陰險,更不願正麵交鋒。


    因此,他此刻不甚明顯的優柔寡斷,更令我相信他是小甜甜。而大概是小甜甜總是背後搗鬼,從不敢正麵鬥,我對他的恐懼要比第一人格少太多了,不禁勇敢起來,說:“你在這裏等我,我很快就會迴來。”


    他臉上呈現出猶豫,神態複雜地望著我。


    我轉身要下飛機,卻又想起了頂重要的事,折返迴來,對依然在原地坐著的他說:“不管你現在是哪個,我都奉勸你仔細聽聽我的話。”


    他抬起眼睛看向了我。


    “如果我迴來時,帶迴來的是壞消息,那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可以對我解釋清楚。”我知道他絕對知道所謂的“壞消息”指得是什麽:“我也勸你最好別再打我女兒的主意,小甜甜。我不想威脅你,因為人要自己識時務。”


    他明明人高馬大,可以立即掐住我的脖子,然而他沒有,他隻是坐在原地,沉默地看著我。


    我來到駕駛艙,安排飛行員等人下去,隻留幾個人照顧繁音。這一行人中,我們的人多一些,在機場這種公開且安全管理非常仔細的地方,繁音的人不可能大動幹戈。我也不怕他跑,反正我養父那邊更加安全,沒我他別想單獨見我女兒。


    部署結束後,我便上車,迴了韓夫人電話,她是要告訴我見麵地點。離我這裏並不算太遠,路程需要約一小時。這一路上,我心裏都不停地想著繁音最近的情況,坦白說,真的沒有任何問題,既然藥本身就沒效果,那前兩次換藥到底是為了什麽?這讓我有點糊塗,而且,藥是黎醫生給的,雖然我沒有就藥的事情跟他溝通,但繁音自己信誓旦旦地說了,藥是有用的,他心裏多半是有數的。隻是跟我說這話的人搞不好……


    思及此,我心中猛然一悚:如果跟我說這話的人不是第一人格,而是第二人格?


    那黎醫生知道麽?


    這個想法更叫人害怕,我又撥通了韓夫人的電話,問:“您知道黎醫生最近在哪嗎?”


    “還在你們家,不過,他正跟繁盛在一起。”韓夫人輕笑著說:“他在幫繁盛做治療。”


    我問:“他給老先生治什麽?”


    “我不清楚。”韓夫人問:“需要我給你問問嗎?”


    “不用。”我說:“我自己問他就是。”


    “出了什麽事?”她已經聽出我語氣中的焦慮。


    我想了想,說:“韓夫人,我擔心黎醫生有問題。”


    她問:“有什麽問題?”


    這人還是她介紹的。


    我說:“我懷疑她給繁音的藥,是幫助第二人格壓住第一人格。第二人格很恨我,如果他得到了身體,我肯定就慘了。而且他從來都不覺得兩個孩子是他的,肯定要借機弄死。我記得他也不肯認您。”


    韓夫人沉默了一下,說:“那你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懷疑?”


    我把最近的事簡單說了一下,說:“我承認他們看起來的確很像,但我感覺那不是第一人格。”


    事情變得如此棘手,她顯然也非常苦惱,沉默了好久,才說:“黎醫生這邊交給我,你先去見蒲萄。如果事情真的像你說的,蒲萄那邊一定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然後,咱們再做打算。”


    我沒說話,心裏很亂。我承認,直到現在,整件事都讓我覺得十分困難,我有種在抓瞎的感覺。即便是韓夫人,我也覺得她不可信,我甚至覺得黎醫生是她派來的,他們是不是早背著我有計劃?


    我怕我成了整個局麵中唯一吃虧的人,那樣最可憐的是我的孩子。


    韓夫人又說:“黎醫生從前對我說過,這兩個人格都是他,缺少哪一個,他這個人都不完整。因此他們需要整合,而不是消滅其任何一個。第一和第二人格依據的是誰更強,更能主導身體,但這幾年,他倆的強弱一直都在變化,所以具體如何融合,是一件冒險的事,很可能把第二人格作為主人格存在,而本來的第一人格則融合進去。這話我相信不是假的,因為曾經的醫生們都這樣說過,他們也一直在嚐試讓他融合,但因為他的兩個人格都抵觸對方,所以從來都沒有效果。”


    她的意思是,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從來都不是因為誰出現得早來劃分,而是誰掌握的記憶和技能多,能夠更好地控製身體。而要治好他的病,關鍵是讓人格融合,讓比較弱的一方融合進強的一方,這就好比一杯蘇打水和一杯果汁,是把果汁倒入蘇打水中,還是把蘇打水倒入果汁中,本質上並沒有區別。


    她的說法聽起來沒有漏洞,但我很不認同:“可小甜甜一直都是弱勢的,如果沒有人操控,他怎麽可能突然變得強勢?”


    她沉著地反問:“如果他一直都是弱勢的,這麽多麻煩又是哪來的?”


    “我也不知道。”我說:“坦白說,我現在頭腦很混亂。”


    “我建議你不要混亂。”她說:“事情很可能很棘手,但你要認真考慮清楚。事情就算再混亂,你也是當事人,沒人比你更清楚它的所有過程。我不想誤導你,知道你無法信任我,也不想給你增添壓力問你。如果你願意告訴我,讓我替你分析,我可以。”


    我沒吭聲。


    她又誤會了我的意思,說:“希望你別覺得我不負責任。雖然音音得了這種病,我女兒現在也跑掉了,寧可自己在外麵受苦也不迴來,但他們都是很有主見的孩子。我想,這恐怕就是我錯誤教育下的唯一正麵意義吧,他們很早就開始自己做決定,變得有主見了。”


    我說:“我隻是覺得害怕,韓夫人,我也不是沒有自己做過決定。當初沒有離開他,就是我的決定。隻是我現在有孩子,肩上也有了擔子。而且他這樣算計我……”我忍不住想哭,“我不知道我在怕什麽,可能是因為我現在徹底分不清他這兩個人格了,所以一想起來就覺得後怕。他接觸了我那麽多事,接觸了我的孩子,我的爸爸。我……”


    我甚至無法把這種恐懼表達清楚。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又何嚐不怕?別忘了,你我都是他憎恨的人。”她柔聲說:“但你不要怕,兩個孩子有我保護。接下來我也盡力幫你,你先去見蒲萄,冷靜一點,拿出好的狀態。”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她談。”我說:“上次跟她談話是很久之前了,那時我很弱勢。”


    她笑了,說:“隨意談吧,事已至此,不行就殺了。帶著這種決心去,任何事都有我兜著。”


    我心裏其實並沒有十分信她這句話,但她說這話時的口吻真是太像繁音了,不由令我覺得親切,也受到了鼓舞。


    掛斷電話後,我補了妝。自從接生意以來,化妝大部分都是由化妝師來完成的。化妝師告訴我,我原本的五官雖然漂亮,但太過溫柔精致,反而失去了掌權者的強悍霸氣感,像個母性十足的溫和角色。這種氣質在搞一些慈善類等特別需要“愛”的場合很適用,最近的行程以法律事務為主,談判這樣充滿火藥味兒的場合為輔,因此將我的麵孔化得淩厲了一些。這樣顯得我比較有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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