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壯觀的天山大峽穀中穿行了兩天,前方終於出現了出口,眾人皆是興高采烈。羅什禁不住激動地告訴我:“走出這裏,再有一日行程便到龜茲王城了。”


    哇,龜茲啊!


    英國曆史學家湯因比曾經被問到:“如果有來生的話,你願意出生在哪裏?”他迴答:“我願意出生在兩千年前新疆那個多民族多文化交匯的龜茲。”看到這句話後,我對龜茲就一直很向往。龜茲樂,克孜爾千佛洞,鮑爾文書,蘇巴什遺址,還有龜茲最有名的人——我看一眼身邊眉目雋秀的少年,不禁偷樂。湯因比老先生如果知道他的願望居然被我實現了,會做何感想呢?


    我眼冒紅心,向往地憧憬:“龜茲可是絲綢之路上最重要的西域王國呢,玄奘也曾來過。”


    “玄奘?他是何人?”


    我一下子僵住了。糟糕,玄奘法師這會兒還沒出生呢。隻好支吾:“這個......他是我老家一個喜歡騎白馬的和尚。”


    他皺起如劍的濃眉:“騎白馬的和尚?”


    每每碰到這種情形,我除了哈哈傻笑外別無他法。我拍了拍駱駝往前衝去:“我去看看峽穀外有啥風景哈。”


    我第一個衝出峽穀,然後倒吸了一口氣。前方有一大隊人馬,簇擁著中間一名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這次人更多了,陣仗更威嚴,什麽來頭啊?


    羅什緊隨著我出峽穀,看到那群人時也愣住了。我低聲問他認不認識,他有些疑惑,不確定地搖了搖頭。


    我偷偷掏出麻醉槍,小聲叮囑:“擒賊先擒王,我去搞定那頭頭。你就照著我之前的說法,唬退那些人。”


    我猛一拍駱駝,駱駝奔跑起來。聽到身後的耆婆似乎喊了句什麽,我沒聽清,隻顧衝向前。眼看快到了射程範圍,我舉起麻醉槍正準備射擊,羅什突然從斜側方穿插出來,勒住駱駝的韁繩,氣喘籲籲地暗示:“艾晴,還不快拜見龜茲王!”


    我張大了嘴,急忙收手將麻醉槍藏迴袖袋。羅什從駱駝上跳下來行禮,叫了那人一聲“王舅”。我偷偷吐了吐舌頭,幸好及時收手。要是撂倒了龜茲王,那我接下來在龜茲的日子也不必混了。


    打量這個龜茲王,跟耆婆麵貌約略相似,也是細白皮膚,高鼻深目,褐色眼珠,眉庭開闊。看上去不到四十歲,年輕時應該長得不錯,可惜現在身材有些發福。他前額短發中分,額後長發盤到頭頂,係以彩帶,垂在後麵。身穿翻領窄袖束腰短袍,套一件半袖衫,用金線繡出複雜的圖案。


    記得這個國王名字叫白純。白家是班超扶植起來的,班超的西域都護府就設在龜茲。從班超時代一直到唐末龜茲被迴鶻滅亡,八百年間基本都是白家人做王。


    白純下馬,將羅什扶起,一邊說笑著一邊比劃羅什的個頭:“你走時隻有這麽高,如今都成大小夥兒了。”


    與羅什寒暄幾句,白純的眼光瞥向了我。我從駱駝上跳下來,尷尬地向白純行禮。羅什向白純介紹說我是他的漢師。


    白純眼神複雜地對我打量一番,以漢語說道:“起來吧。”


    我驚喜:“謝龜茲王!想不到龜茲王也會說漢語。”


    白純不答話,隻是高傲地笑了一下。我斂息垂頭站在一旁,但願剛剛那直衝他去的舉動沒讓他覺出異樣來。耆婆等人也已到了跟前,她跳下駱駝,奔向白純。兩人激動地相見,以梵語高興地交談著。


    我偷偷對羅什抱怨:“你為啥不早說?”


    他滿臉尷尬,低聲迴我:“離家六年,印象已是模糊。”


    當晚我們住在隸屬龜茲的拜城,羅什參加完國王的家宴,來我房中學習漢語。我歎氣:“你去找別人教吧,我教不了你。”


    他大吃一驚:“為何?羅什有什麽地方做錯了?”


    “你怎麽會有錯?是我,我是真沒本事教你。你可是鳩摩羅什哎。”


    不知道他是鳩摩羅什,我沒心理壓力,有時會天馬行空隨意發揮。可現在,既然已經知道他是未來的佛教大翻譯家,我還怎麽敢在他麵前亂說話?


    “可是,可是,你教得很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你講的很有趣,我一聽便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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