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子,爹好著呢,故意嚇唬你的。”秦相如聲音突然大了一些,似乎精神都好起來。


    秦墨一愣,原本悲傷的心情頓時衝淡了不少。


    “您老還跟我開玩笑呢?”


    “誰說一定要哭的?”秦相如握住兒子的手,握的比什麽時候都緊,就像是秦墨小時候,病重快要不行了,他抱著秦墨,挨家挨戶去求百家米,喝百家奶,那時候,他特別特別害怕秦墨離開自己。


    眼下,他自己要走了,卻不擔心。


    因為,秦家開枝散葉了,有很大一家子,就算自己離開了,也有人照顧憨子。


    “兒啊,要開心,好好照顧自己!”秦相如聲音越來越小,“爹有點累了,你可以給爹,說個書嗎?”


    “可以,您老想聽什麽?”


    “什麽都行,但是爹,爹想聽以前沒聽過的。”秦相如氣息越發微弱,眼皮也開始耷拉下來。


    “好,那您可要好好聽好了!”


    秦墨強忍著內心的難過,道:“從前有個小娃娃,生來體弱多病,娘親在他年幼時便離開了。


    宮中的大醫都說,這小娃娃活不過半歲。


    但是這小娃命好,他有一個好爹!”


    “他爹怎麽了?”秦相如聲音幾乎不可聞,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說道。


    “他爹抱著這小娃娃,在京城挨家挨戶的求米,求奶,硬是給要夭折的孩子,求來了一線生機。


    您說,這小娃多幸運。”


    秦墨雙手握住老秦的手,“後來那小娃可皮實了,五六歲就跟混世魔王似的,穿著開襠褲,身後跟著一群小跟班,打遍京城無敵手。


    就是愛犯渾,老把他爹氣的上躥下跳的。


    不是爬樹,就是上房揭瓦!


    他還挺得意的。


    後來,那小娃長大了,成家了,立業了,生娃了,他終於明白如何為人父,為人子。


    那小娃很想對他爹說一聲:對不住!”


    “不,不用!”


    秦相如道:“不,不用說對不住,爹,爹,爹不生氣,爹可高興了,看著這小子上竄下跳,這麽屁事,這麽混賬


    爹,爹心裏別提多美了。”


    “誒,小娃知道了。”秦墨重重點頭。


    看到這一幕,周圍人都死死捂著嘴,哭的不行。


    天心才是最有感觸的。


    當年,他何曾不是如此?


    每一次都把父親氣的嗷嗷叫,但事後,父親從來不生氣。


    每次都是看著自己笑。


    “那小娃現在長大了,懂事兒了,能扛事兒了,他對小老頭說,慢著點走,下輩子,還給小娃當爹,明白不?”秦墨貼在老秦的耳邊說道:“這輩子,給您當兒子,是我最大的幸運!”


    秦相如眼角緩緩落下兩行淚,“好兒子,下輩子,咱們,再當父子.....”


    握住秦墨得手沒了力氣。


    秦墨趴在老秦的胸膛上,聽著心跳一點點的消失,直到停止。


    當年,老秦也是這樣,將耳朵貼在他的心口。


    秦墨抬起頭,迷茫惶恐,看著眾人,最終目光落在了李玉瀾的身上,“三姐,我沒爹了!”


    李玉瀾衝過去,抱住丈夫。


    周圍人哭成一片。


    秦墨一句‘我沒爹了’,讓秦氏所有孝子賢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天心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惶恐的父親。


    他終於明白,隻要祖父在一天,他就是兒子。


    現在祖父不在了,他再也沒父親疼了。


    秦墨哭不出來,他打來了水,給老秦小心翼翼的擦拭身體,不許任何人動手。


    然後,又給老秦梳好了頭發,讓老秦靠在自己的身上,給他穿衣服。


    “我爹,最俊了,老了也是個俊老頭。”


    “您要穿的帥帥的,梳個清爽的頭發,到了下麵,我娘看了,才不會嫌棄你!”


    “我姑也是,到時候您到了下麵,可千萬別沾花惹草的,讓我娘跟我姑生氣,明白不?”


    “您要是想我了,就給我拖個夢,我就去看您,陪你喝酒聊天。”


    秦墨拿著梳子,將父親的胡須梳理的一絲不苟。


    將他的雙手放在身前。


    靜靜地端詳了一會兒。


    “您說的對,不能哭!”


    他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九個頭,然後起身,看著所有人,“發喪!”


    ......


    大明太祖皇帝行天,天下為之震顫。


    全國降下旗幟。


    這一天,大明的紅龍旗幟,不在鮮紅!


    全京的百姓自發的來到宮門前給這位老人鮮花。


    無數臣子過來送秦相如最後一沉。


    曆史將這一天,記載為天陷之日。


    七天後,秦墨送老秦上山。


    整個過程,秦墨沒有哭,原本半白的頭發,一夜之間變得花白!


    “爹,我走了,過些日子再來看您!”


    秦墨走的灑脫,沒有絲毫的留戀,但是這一天後,向來身體好的秦墨,突然生了一場病,這一病就在床上躺了整整七天。


    把眾人急的不行。


    他們覺得,秦墨是悲傷過度,壓在心底,無法發泄,所以才會病倒。


    但,秦墨哭不出來。


    第八天,秦墨起身,似乎又變得生龍活虎。


    他照常在院子裏吃吃喝喝的,把竇遺愛等人叫過來,跟以前一樣,仿佛什麽都沒變。


    眾人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陪著秦墨高高興興的吃吃喝喝。


    眾女也以為如此。


    直到一個月之後,老秦離去的悲傷已經衝淡了不少。


    甚至,不刻意提起,也不會想起來。


    大安宮內,老秦的一切都送到了秦相如博物館。


    秦墨隻留了一些東西留作紀念。


    這天,院子裏。


    寒冬來襲,院子卻無比的火熱。


    喝酒的劃拳的,女人則在聊天,孩子們在跟前跑來跑去的。


    這時候,李勇猛端來了一盤肘子,推到了秦墨的跟前,“大哥,肘子,你最愛吃的東西,修養這些日子,饞了吧?”


    秦墨看著肘子,突然一陣恍惚。


    他伸手拿過一塊,送到了嘴裏,吃著吃著,豆大的淚珠就從眼眶砸落下來。


    一滴滴的砸在了盤子裏,桌子上。


    眾人嚇了一跳。


    紛紛看向秦墨。


    “大哥,怎麽了?”


    一個個都擔心的不行。


    眾女也看了過來,同樣一臉的擔憂!


    秦墨揚天,嚎啕大哭,“這肘子,我爹生前最愛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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