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之間,似乎京城裏稍微有點頭臉的人都知道了敏親王府即將發生巨變,王府裏的下人們也是人心惶惶。王妃第二天就病倒了,老王爺也是每天把自己關在書房,就連幾位側妃姨娘,也都在暗中觀望議論紛紛。

    唯一沒變的似乎隻有香塵院,也不能說沒變,往日的熱鬧也已經不在了。隻是這裏倒不像府中別處那樣死氣沉沉人心惶恐,所有的事情依然是在有序的進行著,沒有過多的議論嚼舌,丫鬟們的表情都是十分平靜沉著。

    “姑娘,歇一歇吧,都看了三本帳了,展姨娘剛剛的話你別往心裏去。”浣娘來到元媛麵前,將參湯給她喝了。剛剛展姨娘過來坐了坐,言語間明嘲暗諷的,話裏話外都透著元媛是個災星,剛進王府就給府裏帶來了這場大災難的意思。

    當時也是芳蓮沉不住氣,聽見展姨娘竟把這種災禍都往自家姑娘身上栽,一時氣憤之下,反駁的話立馬就毫不留情麵的脫口而出了,冷笑道:“姨娘這是說我們姑娘麽?這話我聽著真是又奇怪又糊塗,從我們姑娘那次死而複生後,發現玉礦,幫忙留下江先生,連王妃還時常說我們姑娘是有福之人呢。如今小王爺下落不明,慢說這還不好下斷言就是禍事,即便是禍事了,和我們姑娘又有什麽幹係?論起來,君蘭苑那邊的主子可比我們姑娘來的晚,好像自從她來,這府裏就沒安生過。”

    這倒不是芳蓮想拽呂淑嫻墊背,實在是這些日子因為王妃病了,郡王妃的氣焰十分囂張,竟有兩次來到香塵院擺主子的款兒,給元媛臉色看,因為倒還沒什麽狠毒手段,所以元媛命大家不要多事,這股氣芳蓮憋在心裏憋得狠了,方借這個機會宣泄了一下。

    元媛待芳蓮說完了,才假裝不快的訓斥了幾句,然後不鹹不淡的和展姨娘說了幾句,那展姨娘方憤憤去了,這裏浣娘眼看自家姑娘這些日子強忍悲痛,每天還要料理這麽多事情,又要受這些言語上的閑氣,哪裏能不心疼,連忙命人去廚房要燉了一個時辰的參湯,想給她補一補。

    這邊元媛把參湯喝了,方笑道:“我沒事兒,浣娘你不用擔心。現在正是山雨欲來,大家都是心下惶惶,一些言語上的口角算得了什麽?我是從不往心裏去的,你也不用去思量,她們愛說由著她們說去,咱們又不會掉一塊肉。”

    話音剛落,就見芳書挑著簾子進來,手裏端了一盤西瓜,一邊笑道:“姑娘嚐嚐這瓜,端的是比密還甜呢,剛那幾個丫頭從井裏撈出來,原打算自己切了吃,誰知這樣好吃,汁水又多,瓜瓤又起沙,

    實話說,瓜我也吃的不少了,卻沒吃過這樣兒的,我就忙留了下來,正好井裏鎮出來涼沁沁的,姑娘快吃兩塊,去去火。”

    元媛笑道:“難為你,吃塊瓜還想著我。”說完便也吃了一塊,果然是十分美味。於是她又拿了一塊遞給浣娘,對芳書道:“剩下這些你送去上房給王妃娘娘,順便問問娘娘身子怎麽樣?就說我忙完手頭上的事便去看她。”

    芳書忙答應了,將瓜送到清玉院。彼時王妃身上雖然不爽利,人也沒精神,但看到元媛這樣想著自己,也十分欣慰,賞了芳書兩串錢,又讓她迴去轉告元媛,就說自己很好,不用她惦念,也不必過來請安,情知她這些日子也十分忙碌,還一早一晚的來探看,十分不必,更別拖垮了自己身子。

    芳書垂頭一一聽了,然後柳枝將她送出來,兩人說了會兒話,她便出了清玉院。順著小徑直走,忽聽旁邊竹林裏有人低聲議論,似乎說的是蕭雲軒的事情,她一時好奇,便悄悄走進去。

    隻見林裏聚著五個丫頭,當中一人竟是君蘭苑的軟香,此時正得意洋洋的說著“王府是大廈將傾,你們也好早尋出路”之類好像貼心的話語。說的那幾個丫鬟都連連點頭,又求她給指條明路,奉承的軟香更加得意忘形。

    芳書本不欲出去的,但是聽到這裏,卻也實在忍不住氣,便露出身形冷笑道:“風大不怕閃了舌頭,王府怎麽樣,就連你主子也不敢下斷言,你倒就敢在這裏煽風點火妖言惑眾,這若讓王爺王妃聽到,你有幾條命都不夠丟的。”

    芳書這一現身說話,登時就把那軟香和其他四個丫鬟嚇了一跳,待見到是她,那軟香心下定了神,不由得也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元姨娘身邊的丫鬟。也是,慢說是你了,就你那主子,身份低的連我們掃北王府裏一個下人還不如呢,哪裏就能知道什麽消息?你有本事你就好好兒守著王府,和你那主子同生共死來著,我倒要看看,真有那一天,你有沒有這份情義和擔當,千萬記著,別到時候讓我看笑話,給自己今兒這話打臉。”

    芳書氣的身子都哆嗦了,指著軟香道:“我主子身份是不高,郡王妃娘娘倒是有身份的人,我就不明白了,她就教出你這樣說話不經腦子的狂妄奴婢嗎?王府現在還是好好的親王府,你說同生共死是什麽意思?敢情王府不出些事故你不舒服是不是?你趁早兒離了這裏,這些糊塗話我當沒聽過,奉勸你也別在人前說。須知樂極還難免生悲,否極未必就不會泰來,行事說話謹慎些兒沒有錯。”

    一邊說著,就又轉向那四個丫鬟,冷冷道:“幾位姐姐都是府裏的人,論理我一個後來的本不該,也沒資格說姐姐們。隻不過這種事情重大,所以不得不提點幾句。王府怎麽樣,那是主子們的事情,我們下人,就該謹守自己的本分,做好分內的事便罷了。別說今日情形還不糟糕,就是糟糕了,王爺王妃也必給姐姐們安排退路,不能安排退路的家生子兒,也隻能聽由命運安排。萬萬不該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你若說郡王妃娘娘許了你們什麽,這般往上湊倒也不失為一種識時務為俊傑,隻不過是郡王妃麵前的一個奴婢,她自己的命還做不了主呢,指望著給你們做主?就是豬油蒙了心,也不該看不清這當中的道兒。”

    芳書說完,那幾個丫鬟都是又愧又氣,有心想反駁,但想想剛才的確是自己輕浮造次了,一時間一個個臉都漲的通紅,那軟香更不用提,嘴裏早咕咕唧唧的罵上了,芳書自然不肯和她一般見識,一扭身就出了林子。

    卻見小徑旁的太湖石上,不知什麽時候竟坐了個人,仔細一瞧,隻把芳書嚇了一大跳,慌忙就跪下了,垂頭惶恐道:“奴婢見過王爺。”

    蕭應點了點頭,彼時竹林子裏的五個丫鬟聽說王爺在外麵,也嚇得腿都軟了,連忙出來,也不敢說話,就跪在了那裏,心中隻恨一時太過輕浮,竟然說這種話都沒挑個私密地方,隻是誰能想到這都大晌午了,太陽正烈的時候呢,老王爺會出來遛彎?所以說,點背真的不能怨社會。

    老王爺沒理會後麵五個跪著的,隻是看著芳書,眉目間似有懷念之情,一邊喃喃道:“好個犀利的丫頭,這張嘴也來得,你是誰房裏的?我怎麽好像沒見過你?”

    芳書惶恐道:“奴婢……奴婢是元姨娘房裏的丫鬟,剛剛是奴婢一時情急,逞強出頭,和姨娘沒半點兒關係,姨娘時常叫我們謹言慎行,隻是奴婢蠢笨……”不等說完,就聽蕭應笑道:“原來是兒媳房裏的,怪道呢。你剛剛說你蠢笨,這本王可不覺得,你看事情明白得很嘛,想來也是你主子調教有方。”

    這話可就有些影射的意思了,軟香跪在後麵,一時間臉色蒼白若鬼。卻聽蕭應又道:“行了,你們起來吧,各自安分幹活去,王府不管變成什麽樣,也拖累不了你們。”說完忽的又看向芳書,嗬嗬笑道:“剛剛我聽有人問你到那時候兒能不能和主子一起同生共死,你沒答,當著本王,你說一句話,若你主子真的有蒙難那一天,你有這份擔當嗎?”

    軟香臉色更白了幾分,連忙磕頭惶恐道:“王爺

    ,是奴婢該死,奴婢一時間豬油蒙了心,不知怎的竟說出那樣話來,奴婢……”不等說完,就見蕭應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又對芳書溫聲道:“沒關係,你大膽說,不管是什麽,本王不怪罪你,也不告訴你主子去。”

    芳書這時候已經鎮定下來,聽見王爺問自己,便深深吸了口氣,沉聲道:“王爺,奴婢家已經把奴婢賣了死契,奴婢就是王府的人了。王府和主子怎麽樣,奴婢生死相隨禍福與共,這哪裏敢說是什麽情義擔當,這本就是奴婢應盡的本分。早在之前,奴婢幾個就和我們姑娘說,就是要死,奴婢們也是先死,到陰間繼續服侍姑娘,方不枉王府和姑娘待我們的情義。”

    這本應是幾句漂亮話。偏偏芳書說的擲地有聲。蕭應見她麵色凜然,也不覺動容,沉吟了半晌,方又笑嗬嗬道:“傻丫頭,你不怕死麽?你知道王府一旦大廈傾倒,你跟著你家姑娘,可能難逃一死啊。”

    “奴婢自然是有些怕的,不過大家一起死,總歸黃泉路上也能做伴,所以就不怕了。”芳書此刻隻覺這王爺十分和藹可親,忍不住便把心裏想法說出來道:“何況這麽多年,姑娘賞賜的銀子也不少,都給了爹娘,想必奴婢就死了,他們也能顧好自己的生活,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

    “好,好丫頭,你家主子福氣不淺啊。你也有福氣,能攤上一個不算俗的主子。”蕭應站起來,揮揮手道:“行了,你們都散了吧,這大日頭底下,怪曬人的。”說完蹣跚往清玉院而去。

    這裏軟香麵色慘白,但一想到敏親王府很快就會大禍臨頭,便又勉強壯了壯膽色,狠狠剜了芳書一眼,徑自往君蘭苑而去,其他丫鬟也都散了。這裏芳書看著老王爺蹣跚的背影進了清玉院,心下也覺有一絲悲涼,歎了口氣,也迴了香塵院。

    蕭應一路來到上房處,丫鬟們忙打起簾子,他走進屋中,見王妃還是躺在那裏,屋裏隻有柳枝在給她捶著腿,便上前道:“今兒覺著怎麽樣?怎麽這裏除了柳枝都沒有伺候的人了呢?難道下人們真的就猖狂到這個地步?”說到最後,臉色已經沉了下來,重重咳嗽一聲。

    柳枝嚇了一跳,垂頭不敢說話。王妃則坐起身來,詫異看著蕭應,輕聲道:“王爺這是怎麽了?誰惹您生氣來著?怎麽說話這麽重?下人們挺安分的啊,是臣妾覺著大熱天的,她們都在這裏杵著,看了心裏怪煩的,才讓她們都出去。”一邊說,早攜了蕭應的手,將他讓在炕上坐下。

    蕭應麵色這才放開,又問王妃道:“身上怎麽樣?臉色

    看上去好一些了,今兒有沒有再找梁禦醫看看?可別不當迴事兒。”說完王妃笑道:“可不是好多了,才剛元媛打發人送了幾塊西瓜過來,說是十分甘甜,我吃了兩塊,覺著的確好吃,心裏也爽利多了。我還命柳枝給王爺留了幾塊,此時正在後麵用冰鎮著呢。”

    王妃說完,柳枝忙道:“是了,奴婢這就去取過來。”說完忙走了出去。

    這裏蕭應聽到元媛二字,想了想方對王妃道:“你說起元媛,這孩子倒真是個人物。”

    王妃聽了這話,不由得詫異笑道:“這是怎麽說的?王爺難道以前不知道?玉礦那檔子事出來時,你就說過這話了,今兒又是遇上了什麽事?”

    蕭應就把之前的事情說了,王妃聽了,也皺眉道:“這些丫鬟委實太過不像,竟然在府裏就議論這些事,我看真是這些年我管家隻想著寬厚待人,一個個把她們逞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蕭應點頭道:“究竟下人們知道什麽?又有什麽見識?我想著她們素日裏不至於這麽大膽,雖沒聽見全部,但細一推想,也不難看出來,這都是媳婦那邊的侍女得意忘形,一時失言之下引出的這些話。”他說到這裏就搖頭歎氣道:“咱們雲軒也不知是有福沒福?倒是攤上了一個不錯的妾室,可這妻室,也未免就太差了些。那姨娘不還是個庶女嗎?這倒是正經的侯爵嫡女,真正的天之驕女,可你看看,到頭來像什麽話?傳出去雲軒還不被人戳脊梁骨笑話?”

    王妃生氣道:“王爺放心,我明白這事兒應該怎麽辦。哼,王府還沒怎麽樣呢,就輕狂成這個樣兒,真當我是死了嗎?”

    113

    王爺點點頭,想了想忽然又道:“那丫頭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我當時隻想著她那嘴頭,那剛強性子,競和綠梅一個樣兒,唉,多少年了,再沒遇見這樣剛強的丫鬟。”

    王妃的麵色也黯然下去,好半晌才歎氣道:“沒想到王爺還念著綠梅呢,若她九泉下知道,也該含笑了。說起來,也是她沒福氣,當日我是有心要把她給王爺的,誰知怎的就急病去了。剩下蘭兒跟我到現在,我們還時常念叨著呢。”

    蕭應搖頭道:“算了,都是往事,隻不過經年未曾想起,如今卻不知道怎麽想起來就沒完了,總之我是和她沒緣分的。”

    王妃當日和王爺的緣分,說起來綠梅還算是牽線人,夫妻倆一直都很喜歡這個丫鬟,王妃更是直接和綠梅說過要把她開臉給王爺做姨娘,誰知後來綠梅卻得了絞腸痧,

    任眾人怎麽努力也沒救過來,這一直是王妃和王爺心中的憾事。此時王妃聽見丈夫往事重提,心中忽然間就有了一個想法,自己不由得先是一怔,之後方輕笑道:“王爺既說那丫鬟像綠梅,不如納了她……”

    不等說完,就被王爺瞅了一眼,聽他沉聲道:“我哪裏有這種想法?別說是這種時候了,就是太平時日,我也早絕了納妾的心。說起來,我這個當老子的,還不如兒子呢。我當日的確喜愛綠梅,然而這丫鬟再怎麽像她,也終究不是她。你就別亂想了。不過那丫頭倒的確是很不錯的,將來我們若能度過這一關,有那不錯的小子,好好給她配一個,別沒的配個尋常人,倒糟蹋了。”

    王妃點點頭,麵色也是有絲黯然,心道度過這一關?我們真的能度過這一關嗎?

    那邊芳書迴去,也把事情和元媛說了。元媛笑道:“你管的本沒有錯,不過有人心裏大概會不痛快,也罷,不管了,這些日子委實太過囂張,剛過去的新丫鬟,就又有兩個讓她打了個遍體鱗傷,有人觸一觸她也是該的。你下去歇著吧,若是有人來找,自有我在這裏呢。“

    芳書擔心道:“姑娘是個姨娘,如何和她爭?”一語未完,就聽門外有人道:“郡王妃駕到。”

    元媛歎氣道:“她本不是這麽沉不住氣的人,此時這麽快就過來,可見是把這王府裏的人都不放在眼裏了。也罷,我就去聽聽她怎麽說。”

    剛出了屋子,就見呂淑嫻帶著一群人趾高氣揚的過來,一見芳書,軟香便大叫道:“就是她,就是那個**。”

    芳書看見軟香和氣勢洶洶的呂淑嫻,不自禁的就想擋到自家姑娘身前去,俗話說,一人做事一人當,她自己惹出來的禍,若讓姑娘背了,還能有好兒嗎?誰不清楚郡王妃恨姑娘恨到了什麽地步?

    元媛卻是不動聲色的將她向後一拉,然後迎上去,淡淡笑道:“姐姐怎麽又有空來這裏了?如今妹妹事多繁忙,唯恐禮數不周呢。何況等下還要去探望王妃,不如姐姐稍等下,和妹妹一起去給王妃請安?”

    呂淑嫻看著她,心裏氣就不打一處來,她前日進宮,從皇貴妃的口氣中聽出來,如今諸事已定,這敏親王府是不可能再翻過身來了。自己也不可能在這裏久呆,隻是胸中這口惡氣不出,如何能甘心。此時一見元媛,隻覺心裏眼裏都冒火,若不狠狠打兩巴掌,再不能消去這惡氣。

    因也不答話,抬手就要掌摑元媛。誰料那手剛抬起來,就被元媛給擎住了,大怒之下看去

    ,隻見元媛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一雙眼睛清澈若深潭,慢慢的,一字一字道:“姐姐氣勢洶洶而來,連個緣由都不問就要打人,恕妹妹鬥膽問一句,難道這河東悍婦的作風,便是堂堂郡王妃的家教嗎?”

    呂淑嫻怎麽掙紮,這隻胳膊卻都不能動,元媛那隻手看上去細細白白的,但就好像是螃蟹鉗子般鉗住了她,隻把這向來高傲的女人氣的麵紅耳赤,大聲叫道:“你們是死人嗎?還不給我打?”

    “誰敢?”元媛斷喝一聲,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冷冷道:“我雖是個姨娘,身份不如郡王妃高貴,但這香塵院,也是王爺王妃所賜。我看誰敢無緣無故的就在這裏撒野,王府最近雖然不太平,卻還不至於就沒了王法。姐姐想出氣也行,和妹妹一起去王爺王妃麵前,隻要能說出個子午卯酉,能讓王爺王妃覺著我該打,便是被打死,也絕不皺眉頭。”

    “哼,闔府上下誰不知道你這狐媚子的手段高明?”呂淑嫻咬牙切齒的冷笑道:“隻不過如今你別做夢了,王爺王妃?他們自身都難保,還有閑暇保你?你自己逞強不要緊,連帶著教出來的下人也都是逞強的貨,我今兒就教教你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話說得好。”元媛終於放了手,輕輕拍了兩下手掌,隨即目光驟然銳利起來,緊盯著呂淑嫻冷笑道:“請問姐姐,妹妹如今是在誰的屋簷下?君蘭苑嗎?還是掃北王府?好像都不是吧。我在敏親王府,還是在我自己的院子裏,我有必要不得不低頭嗎?”

    “你就是會說是不是?我看你這張嘴爛了的時候還是不是這麽會說。”呂淑嫻色厲內荏的叫著,卻再不敢自己上前打元媛,環視了一圈,就指著幾個王府裏的丫鬟嬤嬤道:“你們上去,把這**的嘴給我撕爛了,問問她,誰許她和我姐姐妹妹相稱起來?她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妾。”

    那些丫鬟婆子都麵麵相覷,誰也不肯上前。但看著呂淑嫻的麵色,又覺頭皮發麻。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忽聽元媛冷笑道:“原是為的這個才來打我,難道姐姐記性這般不好?當日我從鄉下迴來,在院外遇到姐姐,分明是姐姐上前親熱的噓寒問暖,以妹妹稱唿,妾身這才敢鬥膽喊姐姐的,且以後姐姐也都沒有反對啊。怎的這時候卻忽然改了口風?這翻臉可也太快了點兒吧。”

    呂淑嫻讓元媛氣的氣血翻騰。其實若是以前,以元媛的心思,並不會冷嘲熱諷逼她到這個地步。她總是念著對方一個二八年華的女孩兒家,卻因為政治鬥爭和蕭雲軒對

    自己的愛情,落了這麽個結局,不管這下場是不是她應得的,這場婚姻中她都是悲劇的一方,所以平時言語上受些嘲笑,她一概都不理論,就連蕭素嫣那一迴,她都暗示過呂淑嫻,誰知道對方不聽,而蕭素嫣又不是善茬兒,才給她弄得灰頭土臉,自然,這賬是不敢找公主算的,也都算在了元媛頭上。

    今天之所以這樣寸步不讓,實在是呂淑嫻的所作所為讓元媛憤怒不齒之極。蕭雲軒在戰場上下落不明,更有可能深陷敵國,究竟有沒有通敵現在還沒有消息,一旦真的把這個罪名坐實,隻怕就是親王府,也難逃大劫。上上下下都在為蕭雲軒和王府的命運擔憂,這呂淑嫻不擔心也就罷了,卻在這個時候和她的丫鬟們落井下石煽風點火,在她們眼裏,蕭雲軒的通敵罪名好像已經坐定了似的,這怎不讓元媛怒火中燒。

    呂淑嫻也沒想到這個安分隨時的元媛今日竟這般剛強起來,一時間竟愣住了,偏那些下人她也不太使得動。兩幫人就這麽僵持著,彼此間憤憤對視。

    忽聽院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道:“原來郡王妃在這裏,正好,娘娘叫您和元姨娘過去呢。”隨著話音,小丫鬟秋香領著王妃房裏的翠喜走了進來。

    呂淑嫻心裏“咯噔”一聲,心知要糟糕。但是想了一想,反正王府已經這樣了,還敢拿自己怎麽樣?如今掃北王府的勢力可是京城中最炙手可熱的,表哥蕭素睿便是借這個勢頭,暗中培養的勢力甚至已經隱隱超過了太子的人。

    因想到這裏,又覺底氣十足,但終究不敢抗命,哼了一聲,帶著軟香和絲雨揚長離去。這裏元媛也交代了浣娘幾句,便帶著芳草芳齡也來到清玉院,剛走到遊廊裏,就聽見裏麵傳來王妃的嗬斥聲,她連忙住了腳步,旁邊耳房裏碧雲碧玉走出來,在她耳邊嘻嘻笑道:“不必怕,在這裏悄悄聽著娘娘發落郡王妃吧,可出氣呢。”

    元媛點了點頭,沒說什麽。隻聽裏麵屋裏傳來王妃的聲音道:“你也是大家子的千金小姐,手下丫鬟怎的竟是如此做派?還是說,我們敏親王府如今已經不被放在你這掃北王孫女的眼中了?”

    這話語氣已經十分嚴厲了,連元媛在外麵聽著,都覺心中惴惴,何況在屋裏挨訓的呂淑嫻。一聽這話,忙跪下道:“娘娘容稟,媳婦並沒有這般大逆不道的想法。都是丫鬟們胡說,媳婦迴去定然好好罰她。”

    王妃冷笑一聲道:“也是,我倒也不能冤枉你。我先前還以為,雲軒下落不明,又有人說在敵國京城看見了他。因為這個,敏親王府現在可

    以說是風雨飄搖,媳婦心裏也早就存了脫離關係的念頭呢。今兒一聽,原來你並不是那樣的勢利小人,我心裏挺欣慰。至於那個丫鬟,能說出這樣張狂的話,論理就打死也不為過,隻是我們家並未做過這種事,便打三十板子,攆到別的莊上做洗衣奴婢也就行了。”

    呂淑嫻麵色一下子變得慘白,看著王妃,好半天才顫聲道:“娘娘,那是隨我陪嫁來的丫頭,我……”不等說完,就聽王妃冷哼一聲道:“怎麽?你陪嫁的丫頭我處置不得嗎?”

    “媳婦不是那個意思。”呂淑嫻肚子裏好像吞進了好幾把刀子一般,恨得咬牙切齒卻又不敢表現出來。她畢竟是聰明人,不可能沒發覺到,今日的王妃一掃往日和氣,變的有如刀鋒般淩厲。而且就如對方所說,敏親王府雖是前途暗淡,但眼下畢竟還沒倒下去,自己還真不敢和這當家的老王妃較勁兒。

    因心裏轉了十七八圈主意,卻仍不得不打起千百樣的楚楚可憐來哀求道:“娘娘,媳婦自嫁進來王府,是個什麽光景娘娘也明白,幸得身邊有這兩個陪嫁丫鬟,漫漫長日長夜裏說笑聊解寂寞……”剛說到這裏,王妃就再一次揮手打斷她,淡淡道:“正因為是你身邊的丫鬟,才越發不能縱容,這若是別人,我或許還不會下這麽重的懲罰。你是郡王妃,不管雲軒怎麽想的,你總是他名義上的妻子,貼身丫鬟在外麵說這樣話,倒好像是咒雲軒似的,讓別人知道了,你有什麽臉?今兒中午王爺迴來,氣的眉眼都變了,你難道不知這個兒子就是我和王爺的命根子嗎?”

    呂淑嫻張了張嘴,卻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忽見王妃如刀子一樣銳利的目光直射過來,沉聲道:“媳婦即便是想著將來置身事外,此時卻還總是敏親王府的人,要時刻記著自己的本分才是。”

    一句話說的呂淑嫻再度白了臉,心中千言萬語,隻說不出來,隻好垂頭道:“媳婦明白了,這就迴去處置那賤婢。”說完咬牙切齒的退了出去。一抬頭,便見元媛穩穩站在迴廊邊,她眼睛幾乎要冒出火來,卻終究還是不敢在王妃的大門前造次,隻好恨恨的一甩袖子,帶著絲雨快步離去。而軟香,早在剛才就被家丁們拿下了。

    元媛這才進屋,先上前給王妃請了安,還未等說幾句寬慰話,就聽王妃長歎了一聲,苦笑道:“這些日子,苦了你了。”

    “不苦,怎麽會苦?有娘娘在上頭這樣護著我,哪裏有人敢給我吃苦。”元媛笑著,卻見王妃緩緩搖頭,眼神直愣愣看著不遠處擺放著古玩的博古架,喃喃道:“這裏有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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