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餘名差役,在解官的帶領下,押送著流放北關的四戶人家行走在官道上。


    衛家在這四戶當中人數是第二少的。


    大大小小的主子加在一起,連六歲的小嘉言和繈褓裏剛滿月的小嘉容都算上,也隻有七個人。


    再加上自願跟隨的忠仆和衛雲嵐帶來的三名丫鬟,滿打滿算總共十六口人。


    僅比家中隻餘老幼婦孺的白家,堪堪多出一人。


    梁家的馬車走在最前麵,後麵是馮家與白家。


    行進的速度並不快,為了讓騾子省些力氣,原本趕車的衛雲嵐和穗禾都沒再坐上去,兩頭騾子交由董大和劉銓牽著。


    他們都是衛家原本的護院,早先是高氏嫁到衛家時,從天師府上帶出來的,身手了得,比一般護院強上許多。


    騾子在他們手上倒也還聽使喚。


    蓋著油布的木板上堆滿了東西,不方便再坐人,但另外一輛騾車的車廂裏還空著。


    眼見大嫂程月娥,接過母親身旁王嬤嬤懷中的繈褓就要往前麵走,衛雲嵐連忙將人喊住,“大嫂,你帶著嘉言和嘉容坐上去吧。”


    程月娥捋了捋額頭上的發絲,遮掩住腦門上冒出的虛汗,這才轉身搖頭道:“讓娘帶著嘉言和嘉容坐吧。”


    不等衛雲嵐再勸,走在前麵的高氏便迴過頭,“月娥,你聽嵐兒的,帶著兩個孩子上車。娘身子骨好得很,多走幾步累不到,倒是你剛出月子,哪裏受得住這麽趕路。”


    “大嫂,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你還有嘉容要照顧呢,你休息好了她才能好不是?”衛雲嵐看了一眼繈褓中白嫩的小臉,心生疼惜。


    上輩子直到魂飛魄散,她都無緣得見自己這個小侄女一麵,也不曾聽聞有關她的任何消息,但想也知道,流放路上家中大人尚且落得那樣結局,更何況一個才剛滿月的嬰兒?


    程月娥順著衛雲嵐的視線看向懷中,繈褓裏的女兒睡得並不安穩。


    原本圓潤飽滿的小臉,這幾日也因為接連變故與奶嬤嬤的離開,好似變得幹癟了不少。


    雲嵐說得對,她得振作起來,隻有自己身體無恙,才能更好的照顧嘉容。不然若是連奶水都沒有了,又如何能養活了嘉容?


    “雲嵐,我聽你和娘的。”程月娥抱著孩子坐進車廂,意外地沒感到什麽顛簸。


    伸手向下一摸,下麵竟鋪了好幾層柔軟的細棉布與棉花。


    因娘家無人來送而感到冰冷的心,在這一刻漸漸迴暖,程月娥挑開車簾,感激道:“雲嵐,多謝你。”


    “一家人客氣什麽。”衛雲嵐微微彎起嘴角,“大嫂,你安心坐著,我去把嘉言喊來。”


    她快走幾步,追上跟在衛明煊身旁的小嘉言,指了指後頭的騾車。


    才剛到衛明煊腰間的小人,卻挺起腰板搖晃腦袋:“姑姑,我和小叔一樣,是男子漢大丈夫,要自己走路!”


    “姑姑,你和祖母去坐車吧,嘉言不坐!”


    “嘉言真是小男子漢。”衛雲嵐揉著嘉言的腦袋,誇讚一句。


    如今這樣的境況,家中小輩能將體魄鍛煉得強健一些,是好事情。


    車廂裏還能坐下一人,剩下的她沒再多勸,所幸誰走累了,誰便坐上去輪流著歇息一陣。


    隊伍向北行進。


    巍峨的城牆在他們背後越來越小,最後終於融進夜色,再也無法看到。


    …


    就在這時,城中晉陽侯府。


    喜宴結束,晉陽侯與秦氏親自送走賓客,正因方才眾人離開時異樣的神色感到心力交瘁,就見兩名管事嬤嬤急匆匆地跑進來。


    “侯爺,侯夫人,不好了!”


    晉陽侯與秦氏剛鬆下去的那一口氣瞬間又提上來。


    今兒個不是宜嫁娶的黃道吉日嗎,怎的意外接連不斷?


    幸好賓客此時已經離開,不然沒的讓人看那麽多笑話!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晉陽侯輕斥了一句,故作鎮定,“說吧,出了什麽事?”


    管事嬤嬤白著臉稟報:“侯爺,府裏的庫房失竊了!”


    “什麽?”


    晉陽侯噌地一下站起身,“怎麽迴事?”


    “府裏的大庫房失竊了!裏麵……裏麵的東西除了挨近門口的幾展屏風,全都被人搬空了,一個箱籠都沒留下。”


    “護院們也是剛剛輪值時才發現門上鎖頭不見了。”


    大庫房裏存放著晉陽侯府幾代人的積蓄,晉陽侯聞言哪裏還鎮定得了,當即快步便朝後院走去。


    這時,另一位嬤嬤向秦氏稟報:“侯夫人,還有您的小廚房,也丟了不少東西……”


    秦氏蹙眉擺了擺手,小廚房裏不過幾盞燕窩還值些銀兩,不過比起庫房裏那些珍寶而言,就算不得什麽了。


    眼見晉陽侯大步走遠,她也趕忙起身追了上去。


    望著空空如也的庫房,夫妻倆麵色黑得如同鍋底。


    “這……這該不會是衛氏那賤婦搬走的吧?”


    秦氏的第一反應,便是懷疑晌午才和離離開侯府的衛雲嵐。


    晉陽侯卻搖頭道,“不是衛氏。她從正門離開時,我們都親眼看到了,她身旁那些個丫鬟婆子手裏就隻有一個小包袱,哪帶得走這麽多東西?”


    比起已經離開的前兒媳,晉陽侯倒是更懷疑今日進府的這一位。


    “夫人,你別忘了,今日府裏張羅的人手,有近半都是薛家派過來的。還有那薛氏帶來的陪嫁,更是足足五十多人,除了丫鬟婆子,還有不少護院。”


    雖說這麽多東西被搬走,府上無人察覺異樣,多少有些奇怪。


    可那薛氏與其兄長,本就頗擅長這些偏門的東西……


    前些時日,薛氏兄長獻給聖上的那塊沾了水就能顯形的龍紋異石,不正好印證了這一點?


    “盜取婆家庫房,真是豈有此理!”


    秦氏驚怒不已,哪怕今日衛雲嵐自請和離,都沒讓她這般動氣。


    “侯爺,這事難道我們就這麽算了?”


    “當然不能就這麽算了。”晉陽侯府前些年受聖上猜忌,能保住這份財富屬實不易。


    可想將東西討迴來,他們一時間也拿不出什麽證據。


    更不敢強硬的與如今風頭正盛的薛家撕破臉。


    秦氏眼珠轉了轉,“侯爺,妾身倒是有個主意。”


    “明日妾身便將掌家的對牌交予薛氏。既然這庫房是她們家讓人搬空的,那在把東西還迴來前,就讓她負責我們闔府上下的穿戴嚼用!”


    正在享受洞房花燭夜的薛玲瓏與沈峰,還不知府上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已經踏上流放路的衛雲嵐,倒是猜到侯府會亂。


    卻沒想到,她這一招陰差陽錯,讓上一世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婆媳倆,一開始就產生了嫌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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