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睛,坐起身,隨後從艙體中爬出來,在楚玦麵前站定。  “你好。”  此人一開口說話,楚玦就聞到了他的信息素。  他的信息素味道也是木香,一種近似柏木香的味道,又不如柏木香淡雅,反倒沾了幾分凡俗,帶著急切與仿製的低廉感,比東施效顰還要令人厭惡。  他的信息素與時釗的信息素味道極其相似,這也是楚玦能聞到他信息素的原因之一。  但楚玦感到難受。  他想離開這裏,這個人每一縷信息素都讓他排斥,他仿佛處在一個密不透風的毒氣室裏,窒息感讓他有些缺氧。  也許是百分百的契合度早已注定了他對時釗信息素的敏感度,時釗信息素的味道烙在他的每一個感官細胞中,他忘不了。旁人或許感覺不出來,但他能明顯感知到此人與時釗信息素的不同,並且為這拙劣的模仿感到惡心。  這種敏感或許是雙向的。楚玦想起先前那次測試,他明明使用了覆蓋劑,卻仍然被時釗察覺出了端倪。  “吳院士,”楚玦麵上沒有顯露出絲毫不適,連一個眼神都未曾施舍給那個贗品,懨懨地抬眼,“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這隻是我們的一號,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吳良峰不緊不慢地說,“但我相信他會越來越完善。”  “你應該猜出來了。”吳良峰說,“這是經過信息素改造後的次型s01alpha,以時釗的信息素為母本,所以他的信息素和能力都會比較接近時釗。”  原來真的是一個拙劣的模仿品。  厭惡的情緒湧現出來,楚玦忍下心中暴躁的想法,看向吳良峰的眼神又冷了幾分。  他挑出吳良峰話語中的兩個字重複了一遍:“母本?”  吳良峰以為他是感興趣,稍稍直起身扳:“對,一個時釗能力有限,但我們可以製造更多的複製品,如果運用到軍隊當中,帝國軍隊將會更加強盛。”  先前時釗在研究所呆的一個月,不知道被這群人提取了多少血液和信息素,做了多少稀奇古怪的實驗,偏偏這些實驗還打著合法的旗號,美其名曰收留檢查社會潛在危險分子。  “所以呢?”  “我們可以合作,楚中校。”吳良峰自以為提出了一個相當有利的合作建議,“這樣的複製品,我們可以源源不斷地給你提供。又或者,我們甚至可以給你提供信息素改造試劑。”  “原來兜兜轉轉是想講這個。”楚玦沒有急於拒絕他的提議,轉而問道,“合作要講雙贏,我這裏有什麽能讓你獲利的地方?”  吳良峰見他如此上道,忽而笑笑,也不拐彎抹角了,吐出兩個字來:“時釗。”  楚玦不怎麽意外這個迴答,等著他接著往下說。  “我們的實驗需要時釗的血液和信息素。”吳良峰說,“給你的那些數據,是時釗的alpha基因序列,以及信息素波值。我們從他的信息素中提取樣本,製作成信息素改造藥劑。”  “我用他,以及未來的他們,”吳良峰側過頭,抬起下巴朝那個贗品點了點,“跟你換時釗。”  楚玦興致缺缺地應了一聲。  “我知道你為什麽帶走時釗。”吳良峰說,“隻是刀有很多種,何必非要選雙刃的呢?”  “你看,”吳良峰朝贗品招招手,贗品順從地走過來,“他比時釗聽話多了。能傷人,又不會割到自己的手。”  這個贗品一點都不懂得收斂信息素,四處都是他的信息素的味道,摻雜在空氣之中,仿佛無處不在。  眩暈感湧上來,每一寸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都仿佛被針紮過,時釗在他脖頸處留的臨時標記就像一句警告,紊亂的信息素也在提醒楚玦,這個人不是時釗,他是一個低配版的贗品。  “楚中校?”吳良峰見他靜默不動,似有不適,便佯裝關心地詢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楚玦迴過神來。  吳良峰問:“你不舒服嗎?”  “這裏溫度太低了,有點冷。”楚玦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研究所的氣溫時常調得很低,即使在冬天,走進去也是一陣涼風。  楚玦給的解釋很合理。  隻不過,吳良峰看他剛剛不像是被冷到,不由得心生疑惑。  “楚中校,難道你對他的信——”  “你說這個啊。”楚玦這時才勉為其難地偏過頭,斜著眼看了看那個贗品。接收到楚玦的眼神,贗品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欣喜,他情不自禁地走過來,想要離楚玦更近一些。  贗品似乎完全沒有自己的思想,他隻是憑借旨意和本能做事,吳良峰的旨意讓他對楚玦表達友好,他自己的本能讓他渴望靠近楚玦。  楚玦捏著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來,用力得仿佛能將他的下巴捏碎。  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依然對楚玦亮著眼睛。  楚玦透過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一潭死水,要等待旁人刻意地煽動,才能興起些許漣漪。  “這還是人嗎?”楚玦冷冷地吐出這麽一句話。  說完,楚玦鬆開手,走到旁邊去,抽出一張紙,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動作帶著明顯的嫌惡。  帝國研究所近年來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了,仗著背後有靠山,竟然連這種實驗都敢做。  但吳良峰之所以敢這麽明目張膽,就說明了他不懼怕帝國法律,他已經得到上麵的默許,而這個上麵,不出意外就是他們的靠山——最有可能繼承皇位的二皇子,嘉朔。  “是不是人又有什麽關係呢?”吳良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平靜地說,“我們可以製造更多。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一換十,甚至換百,一百個人隻聽你的號令,為你赴死——楚中校,你應該懂怎樣利益最大化。”  楚玦已經有些不耐煩了:“這就是你要說的?”  “你對我有什麽誤解?我不會讓我的人為我赴死。”楚玦已經不欲多談,居高臨下地看著吳良峰,又緩緩地掃了一眼旁邊的贗品,“同樣的,不是什麽東西都能成為我的人。能實現利益最大化的,隻有人。”  “別給我看這種東西,我不感興趣。”  楚玦甩下這句話,便朝門口走去。  就在楚玦走到門口之際,坐在椅子上的吳良峰忽然開口了。  “如果七年前有‘這種東西’呢?”  楚玦頓住腳步。  “如果有,”吳良峰接著說道,“死的會不會就不是你的父親了?”  楚玦隻停頓了短暫的幾秒,很快便邁開腳步,頭也不迴地離去了。  .  在研究所見的那個贗品讓楚玦難受了整整一個下午,他從研究所出來迴到銀翼艦隊,贗品帶來的影響仍未消散。  他排斥那些與時釗相似的信息素,不僅如此,他比平時更加想要感受到時釗的信息素。  今日的離去,吳良峰沒有挽留,但他也沒有放棄勸說,在楚玦走之後,還給他發了一封簡短的郵件:  -楚中校,好好考慮一下。這對你來說,絕對是有利的提議。  -這對時釗來說也未必不好,你不用有心理負擔。  -他本來就應該迴到他該迴到的地方。  楚玦壓根沒打算考慮他的提議,看到他發的郵件,反倒是迴想起今天那個贗品的信息素,假得不能再假的木香,就像批量生產的地攤貨。  他就像過敏了一樣,對那個贗品產生了從身到心的極為劇烈的抗拒反應,急需抗敏藥物治療。他走進浴室,對著鏡子扯開衣領,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紅了一片,輕輕摸上去,還有點刺痛。  忽然,門口傳來響動,與此同時,楚玦嗅到了熟悉的柏木香。  他鬆開扯衣領的手,走出浴室。  “現在是熄燈時間,你怎麽來了?”楚玦看了看時間,他不太舒服,故而聲音有些啞,“真會挑時間。”  “你怎麽了?”  楚玦不得不佩服時釗敏銳的觀察力了,他迴來刻意避開了人,幾乎與人交流就迴到了自己房間,然而就是這樣,時釗還能發現他的不對勁。  時釗知道,每次別人問楚玦“怎麽了”都問不出什麽所以然,基本上得不到除了“沒事”之外的其他迴答。  所以時釗也不問了,索性挑開他的衣服領子檢查。楚玦自從迴來就不對勁,可他的身體反應比起真正發熱的時候又平靜不少,看上去並非是因非常規發熱而困擾。  時釗看見他微微泛紅的那一片,皺眉問道:“去哪了?”  楚玦沒有製止他的動作,任由他的手指觸碰那些泛紅的地方。時釗指尖觸碰過的地方得到了輕微的緩解,今天在研究所沾上的贗品信息素被覆蓋替換,那種揮之不去的惡心感也隨之舒緩了不少。  “研究所。”楚玦已經習慣時釗的查崗了,漫不經心地道,“見到一個惡心玩意兒。”  時釗神色冷下來,“他讓你不舒服?”  “還好,沒事。”楚玦又覺得時釗冷臉的樣子挺有趣,手癢去捏了捏他的臉,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他的信息素太難聞了。”  這句解釋說得輕鬆,好似不是什麽大事。時釗深深凝視著他,顯然不相信就這麽簡單。  “——要不然你近一點?”楚玦半開玩笑地說,“抱一下。”  話音剛落,時釗就伸出手,攬住他的腰往懷裏一帶,與此同時,他釋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楚玦跟很多人擁抱過,父親,朋友,隊友,原因不盡相同,但沒有一個擁抱像今天這樣,極近的距離讓身體升溫,唿吸間都是浮動的信息素,月夜窗前,他被帶著安撫意味的柏木香環抱。  宛如一條幾欲渴死的魚見到了水,歡快地躍入水中,順著水流悠然遠去。也不管水中是否已經布下繩網,甚至不曾理會水流運動的方向是去往何方。  楚玦沒有想過——  兩個月,足以形成難以更改的依賴了。第24章 還沒人給我出過選擇題。……  那天之後,研究所再沒有其他動靜。但吳良峰似乎對他的提議勝券在握,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讓他如此有底氣,仿佛還藏著能讓楚玦應接不暇的後招。  沒過幾天,楚玦又收到了來自皇室的信件。  信封裏是一張邀請函。  燙金的皇室紋章印在上麵,大氣不俗,在落款處,還刻著嘉朔的個人紋章。  這場宴會的舉辦由頭是嘉朔皇子的誕辰,邀請楚玦一同出席慶祝。  楚玦與嘉朔基本沒有什麽聯係,即使見麵也隻禮貌性地點頭敬禮,除非必要,不會有超出三句話的交談。  嘉朔會向他發來邀請函,難免令人心生疑竇,不禁思考這場宴會背後的真實目的。  然而,邀請楚玦本就已經足夠奇怪,這場宴會卻還有更奇怪的操作——時釗也收到了邀請函。  皇室的宴會,基本上邀請的都是顯赫的家族人物,或是職位級別較高的人,而軍銜級別低或是沒有軍銜的人,很難進入其中。  連有軍銜的任星藍都沒有接收到邀請,而時釗居然在受邀之列。  結合研究所前幾天的動靜,不難猜出這是一場鴻門宴。  帝國研究所與嘉朔本就是一丘之貉,想必他們的後招,就出在這場鴻門宴上。  “要去嗎?”任星藍也看出來了,這是一場不懷好意的宴會,“嘉朔的宴會,恐怕沒有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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