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竹遺憾地攤開手,跟在萊恩斯身後往主城中心出發。 萊恩斯了解南區所有的巡邏路線。在發覺自己行蹤被密切關注後,他就找到了排班表和路線圖,以防萬一。 雖然不如蝙蝠的翅膀那樣快,但的確不會被任何巡邏隊發現。 皇宮的正門夜晚就會關閉,戴竹變成蝙蝠輕而易舉地越過高牆,從上往下看著萊恩斯:“人類在體能方麵總是有些缺陷,看在安德烈的份上,我可以……” “哢噠” 一隻鐵鉤精準地落在蝙蝠爪子邊,尖利勾爪剮蹭皮毛,在牆體留下印痕的同時,尖端還帶著幾縷灰黑的細毛。 “……”戴竹抬著右爪,扯著嘴角,以一種滑稽怪異的姿勢看萊恩斯熟練迅速地向上攀爬。 萊恩斯動作極快極輕,繩索繃直不會因為晃動而產生聲音,位置又選在死角,等繩索與鐵鉤被收好,也沒有巡邏的人發現異常。 戴竹眼睜睜看著萊恩斯慢條斯理盤好繩索掛在後腰。寬大鬥篷落下後,根本看不出那裏還藏著什麽樣的工具。 “……安德烈有沒有說過,你很像一口百寶箱。”戴竹摸著禿了一小塊的爪子說。 萊恩斯淡淡看了他一眼,一躍而下:“我當是誇獎了。” 血族的嗅覺為潛入減少了許多難度,即使是被轉化後的士兵也逃不過戴竹的鼻子。 “噓,什麽都不會發生,誰也沒有出現。”戴竹扶著寢殿外看守的後腦,瞳孔中倒映出對方逐漸失神的眼睛。 戴竹站起身,看到萊恩斯在他身上長久停留,意味不明的眼神,問:“怎麽?探長現在要逮捕我嗎?” “不。”萊恩斯說,“隻是覺得很好用。” “催眠?” “你。” 戴竹看著萊恩斯瀟灑轉身,推開寢殿大門,一瞬間感受到了他和安德烈般配的原因都很擅長讓吸血鬼想一口咬斷他們的脖子。 “誰!?”驚恐尖銳的喊聲在萊恩斯進入的一瞬間響起。 伯納爾睜開眼,迅速坐起,提防地看向門口。 “很久不見,陛下!”戴竹說。 “戴竹?”伯納爾愣了兩秒,又看了看一旁的萊恩斯,“你們怎麽會在一起。” “說來話長。”戴竹抿了抿嘴唇,並不想對這段詭異的孽緣多做解釋。 萊恩斯走向洋床對麵的置物架,除了幾本書外,那裏還擺著一支熟悉的樸素花瓶。裏麵插著的仍是一支花瓣上掛著水珠的白色桔梗。 伯納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到花瓶,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滯。 “陛下。”戴竹擋在伯納爾身前,阻礙了他看向桔梗的目光。 “什……什麽?”高級血族靠近的危機感另伯納爾身體緊繃,他本能的顫栗,失神的瞳孔增添了慌張。 “我對你的血液不敢興趣,不用這麽緊張。”戴竹有些遺憾地說,“老實說,你還是人類的時候比較有趣。現在就和那些低劣的吸血鬼沒什麽差別了。” 伯納爾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卻什麽也不敢做:“你們想做什麽?” 戴竹動了兩下鼻子,盯向伯納爾因為掙動裸露出的脖頸和胸膛。 “陛下喜歡紋身嗎?”戴竹問。 伯納爾愣了片刻。 戴竹指著他鎖骨與肩膀之間說:“這個,原來也有嗎?” 伯納爾伸手在戴竹所指的地方瘋狂揉搓,又低頭嚐試各種角度希望能看清自己的皮膚。他慌張地抓過床頭櫃擺放的鏡子,終於看到了戴竹所說的紋身。 “這是……什麽……?”伯納爾用指甲剮蹭皮膚,直至泛紅。紋身卻絲毫沒有脫落。 紋身的形狀是一截小小的骨頭,人類脊柱的模樣,周圍還有一圈讀不出的字符。 戴竹握住伯納爾逐漸暴躁的手,“勸你不要這麽粗魯,伯納爾陛下,不然你會意識到一些更可怕的東西。” “我猜從你‘複活’之後,意識一直都不清晰。有時會遺忘一些東西,情緒也不穩定。”戴竹說著,轉身看了看被萊恩斯拿在手中的桔梗,“你不記得有誰在你房間放過桔梗花吧。” 伯納爾愣了一會咬著牙齒說:“他,是他放得。在我身體裏,是他!” 戴竹鬆開手,難得對人類露出憐憫的神情:“沒有另一個他,伯納爾。在你清醒的時候享受餘下的時光吧。” 說完,戴竹在伯納爾呆愣的表情中和萊恩斯一起離開寢殿。 “你發現了什麽?”萊恩斯問。 “人類也許無法分辯,但吸血鬼對食物的新鮮程度是十分敏感的。”戴竹說,“住在寢殿裏的是一具死了很久的屍體。伯納爾如果對符咒窮追不舍,就會劃破自己的皮膚,然後看著自己的身體腐爛。” “符咒?” “傀儡術。”戴竹說,“一種很古老的術法。能夠操縱屍體,隻要憑借咒印和媒介,施法者即使在遠處也可以精準地控製傀儡。” 萊恩斯低頭看向手中的桔梗花:“傀儡術可以使傀儡針對某種事物有相應的反應或行為嗎。” 戴竹點頭:“你說得是最簡單的傀儡術。加文使用這種最簡單的傀儡術也是因為身體的衰退。不同的媒介意味著不同的行為,這朵桔梗應該是媒介之一。” “他知道桔梗的事。”萊恩斯喃喃。 “什麽?”戴竹看向那多盛開的桔梗,“這有什麽寓意嗎?” 萊恩斯搖頭,隨手把桔梗花扔在已經空掉的花園裏:“什麽也沒有。”第一百六十三章 維森諾爾在混亂與動蕩中迎來了雨季。不斷拍打窗欞的雨點成為街道最常駐的遊客。 戴竹支著下巴在閣樓窄小的窗戶旁賞雨,腳邊躺著一朵破敗的桔梗幹花。 “男爵,社交有助於減緩焦慮,在敲下去燉牛雜裏就要有一股子房頂沾水的黴味了。”戴竹對在大廳中坐著品茶,靴子底部不停敲擊地麵的塞繆斯提問,“我們來想些正事吧,如果伯納爾隻是個傀儡,那麽加文在哪裏?” “加文?”塞繆斯提高聲調哼了一聲,“我根本沒有搞清楚你們說的什麽死人,血族,符咒。伯納爾四世死了!也就是說現在的皇室被不知名的人掌控在手中,還在進行喪心病狂的試驗,維森諾爾要走向滅亡了!” “不知名的人就是加文。”戴竹聳肩,把小窗戶關上,扭過身,“塞繆斯,你明明搞清楚了所有事情。隻是不願意接受而已。” “你要我接受什麽?”塞繆斯瞪著戴竹,“接受皇帝是一具行屍走肉,接下來所有人都會變成吸血怪物?” “……沒這麽嚴重。”戴竹說著,無奈地拾起地上的桔梗,把幹癟撕裂的花瓣展平,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它,“雨季也在加文的計算之中。陽光被遮蔽,潮濕陰冷的環境是吸血鬼的天堂。” 戴竹搓著花莖,桔梗旋轉起來:“探長先生,我們現在怎麽辦?” 萊恩斯在屋子中唯一的書桌台前坐下,手邊是一摞又一摞的古籍。他尋找了所有和起死迴生,靈魂互換有關的信息,所有方法的條件都很苛刻。 “靈魂交換需得到對方允許,或者主導方能夠完全壓製另一方。負責極易遭到反噬。”萊恩斯說,“加文現在的情況,能比得過安德烈嗎?” “使血族虛弱有很多種辦法。”戴竹說,“聖水,銀質鐐銬,詛咒。其實我們是很脆弱的物種。” “羅伊說過他們說要把安德烈帶去教皇那裏……”萊恩斯眯起眼睛。 “你有什麽頭緒嗎?”戴竹問。 “很多。”萊恩斯迴答,“如果伯納爾不值得加文奪取肉體,那麽南區的所有人類都不會是他的目標。” “不。”戴竹說,“有一個。” 萊恩斯看向他,戴竹放下桔梗,微微揚起嘴角:“司鐸,羅伊。” “他是最虔誠的信徒,年輕,真誠。他的肉體像一張什麽都可以書寫的白紙。獲取他的肉體,可以抵消血族的欲望,說不定能夠達到一種平衡。”戴竹說。 “說不定?” “隻是理論推測。”戴竹聳肩,“沒有血族願意放棄黑暗,我們將墮落作為豐碑。成為神父?不如讓我啃一年的蒜香麵包。” 萊恩斯低頭沉思,放下手中的筆。 “我有一個……猜想。” 塞繆斯和戴竹紛紛看向他,萊恩斯的神情有些動搖,顯然並不是十分有把握。 “隻是一個大概的想法……”萊恩斯說,“伯納爾的異狀幾乎是在加文死在血族後立馬出現,就代表幾乎是同時他就出現在南區。即使變成蝙蝠也需要一些路程。加文是如何做到如此迅速地潛入南區並獲取伯納爾屍體的位置的?” “血族的讀心術可以獲取人類的記憶,要取得伯納爾屍體的位置並不困難。” “但在這之前,伯納爾去世的消息被隱藏。他需要先讀取伯納爾死亡的記憶,再尋找他屍體的位置。雖然不是沒有可能,但不覺得太巧合了嗎?” 戴竹皺眉:“你想說明什麽?” “我認為加文沒有更換過身體,他一直都在南區。就像你融入人類社會一樣,他也生活在這裏,觀察著人類,尋找合適的機會。”萊恩斯說。 “很大膽的猜想,探長。”戴竹調侃著,看向萊恩斯的眼神卻格外認真。 從某種程度上,戴竹可以理解加文的心理。 討厭血族,又依賴於血族的壽命。羨慕人類,又嘲笑人類的愚蠢。自負和自卑像纏繞的荊棘一般環繞在加文身上,最終留下一個鮮血淋漓的怪物。 “如果是這樣,他不會滿足於平凡的身份。”戴竹說,“要組織神血試驗需要龐大的財力物力。他需要一個權力足夠大的身份。” 萊恩斯點頭。 “加文很怕死,他行事詭秘,絕不真正出麵解決。德裏克後是我,我之後是沃爾德倫。沃爾德倫之後才是他。而他又帶著無數的麵具,藏匿在人群中。”戴竹說,“他的戲一定要演得很完美。直至身體衰敗,手足被砍斷,才不得不露出尾巴。” “如果……”萊恩斯沉吟片刻,緩緩說,“南區中有一具適合他更換的身體,他會放棄嗎?” “你是說……羅伊?”戴竹問。 萊恩斯點頭。 “不。”戴竹說,“羅伊的靈魂要比任何普通人都強大。信仰讓他善良,卻也讓他堅強。最虔誠的信徒是任何血族都不願招惹的人物。想要獲得他的身體,除非他自……” 戴竹驚醒般抬起頭,對上了萊恩斯意味深長的目光。 “他需要一個羅伊甘願為之付出軀體的身份。”戴竹唿出一口氣,隨後扯了扯嘴角,“這真是我見過最荒唐的戲劇。” 戴竹感歎著,卻本能地相信了這個推理。加文喜歡布局,喜愛所有一切掌控在手,而自己藏於身後的膽小鬼。身體的衰敗興許並沒有令他慌亂,這隻是萬千可能性中的一種。 他從開始就看中了羅伊,把他放在身邊,獲取信任。最後順理成章的盜用神的名義得到他的身體。 能做到這些的,隻有一個人。 “隻是一個推理。”萊恩斯說,“但我認為,隻會是他。” 塞繆斯看著兩個人,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他伸出手掌做了一個暫停的動作:“如果我的腦子還夠用的話,你們在懷疑加文是教會的……” “教皇。”萊恩斯說。 “有了教皇的權力,一切都可以做出解釋。他可以輕易地見到伯納爾放下桔梗,有權知曉伯納爾的屍體。可以插手試驗,且如果無法獲得我的軀體至少可以同羅伊作為交換。” “等等,等等。”塞繆斯喊道,“如果這個加文已經有了後路,為什麽還要接受安德烈的提議。多一個身體對他來說是什麽好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