駁雜令人窒息的血族氣息裏,加文給人的感覺並不深刻。這是萊恩斯第一次看到這位長老的真麵目。 安德烈注意到萊恩斯的異常:“怎麽了?” “沒什麽。”萊恩斯搖頭。 血皇的候選者不過寥寥幾位。在三代血族還未消亡的前提下,血皇的人選輪不到其他血脈身上。 在場的貴族們也以黨派為界線,交談的對象很有講究。血脈純正的血族周身必然圍著部分簇擁者,而安德烈和沃爾德倫則是其中的另類。 “如果人員全部到場,議會即將開始。”加文說著,守著議會廳大門的血族將門慢慢推上。 重物摩擦地板的聲音在尖頂的建築裏迴蕩,卻遲遲沒有落下金屬縫隙合並時的一聲巨響。 “抱歉。我好想來晚了?” 即將閉合的門外,一雙眼睛帶著並不真誠的笑意望進大廳,需要幾個血族一起閉合的大門被來者單手推開。 來晚的不止一個,除了為首的血族,他身後還跟著不少人。 “艾德裏安閣下。”加文在主持台上行禮,“並不算晚,會議還未開始,感謝您的到來。” 艾德裏安點點頭,悠閑地走入會議廳。 他的到來攪亂了所有的布局,艾德裏安伊迪,前血皇維喬萊爾的親信。血脈與能力都十分出眾。比起因為避世而分散的貴族,艾德裏安更有資格和實力成為血皇。 伊迪並不是古老的家族,卻個個都是瘋子,與家主艾德裏安的脾性一脈相承。和這群人講道理好利益,如同在臭水溝給死老鼠講聖經。 艾德裏安身後站著的不止是伊迪家族,還有許多與維喬萊爾親近的家族。龐大體係自成一派,其他貴族根本沒有競爭的資本。 議會廳小聲的議論不斷,都在打量著艾德裏安。艾德裏安與身後的家主交談,錯過了安德烈的目光。 “他打算幹什麽?”萊恩斯問。 “拿戒指。”安德烈唿出一口氣,“腦髓被吸幹的蠢貨。” 沃爾德倫從始至終都在會議廳前端的一角,沒有人敢與他交談,獨狼一般觀賞著議會的進行。艾德裏安的出現也不過是讓他注目了片刻,隨即冷笑一聲又隱沒在角落裏。 會議如常舉行,投票結果毫無懸念,在零散的貴族中,艾德裏安脫穎而出。維喬萊爾殘留的威望由他的親信撿起,重新建立起來。血族在被改變之前懸崖勒馬,隻是牽住馬韁繩的“英雄”,並不一定能應對整個族群。 選舉製是血族留在混亂外的假象。票出的血族想要獲得血皇的位置,首先要活到加封儀式那一天。 加文將票數統計結果公布,在場的不少貴族時不時打量艾德裏安,各有心思。 會議結束後,人群散去,艾德裏安與家主們寒暄完,朝安德烈走來。 他繃起的悠閑與氣勢在這幾步裏完全塌散,依舊是以前那個艾德裏安:“維喬萊爾以前怎麽過下去的,那群老頭也太嗦了。” “你想幹什麽,艾德裏安?”安德烈忽略了艾德裏安的牢騷,沒有一點與他調侃的意思。 “這不很明顯嗎?”艾德裏安無所謂地挑眉,“防止沃爾德倫拿到戒指的最簡潔方式就是攔在他之前當上血皇。” “前提是你活得下去。”安德烈眯起眼睛提醒。 “安德烈。”萊恩斯扯住安德烈的袖口,朝他身後的位置示意。 大廳角落裏,沃爾德倫依靠牆壁,看向他們:“老鼠的一個優點是很會逃命。艾德裏安,你的優點和老鼠的一樣。” “總比尋死的蠢貨聰明一點。”艾德裏安迴到。 “死亡對我來說是次美妙的體驗。”沃爾德倫目光在安德烈和艾德裏安之間打量:“看來你已經知道了很多東西。” “最遺憾的就是知道了死亡不足以做你的陪葬品。”安德烈說,“沃爾德倫,你現在又在追求什麽。權力、食物、金錢,是最低俗的欲望,這是你告訴我的。品嚐了‘高尚’的死亡後,又開始追逐爛掉的腐肉了嗎?” “死亡的感覺很奇妙,安德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填補了我在欲望上的空虛。很迷人。但那不是最終答案。”沃爾德倫說,“我在尋找更奇妙的東西,那是比死亡更讓人著迷的事情。” 沃爾德倫的眼睛裏有每一個人,又沒有任何人。他活在自己立起的圍牆中,道德與邏輯全部喪失,隻追求他需要的“欲望”。 “瘋子。”艾德裏安在沃爾德倫的目光裏體會到了危險,低聲罵了一句轉過視線。 萊恩斯眼瞳向下,瞥向自己腰胯處別著的匕首。 麵對無理智的危險人物,獵人擁有除掉隱患的本能。但除此之外,對於沃爾德倫,他沒有感應到身體傳遞來的其他反應。就如同麵前站著的是一個單純的惡徒,而不以血族的身份存在。 一隻死去又活過來的吸血鬼究竟是什麽物種? 安德烈對沃爾德倫的目光毫無反應,沃爾德倫永遠都是這樣,是沙漠裏喝不夠水的迷失者。任何東西在得到或是體會過一次之後,就失去了意義。 無聊是沃爾德倫生活的所有,血脈帶給沃爾德倫的不止是強大,還有不可填補的貪婪與傲慢。傲慢使他對大部分物質與精神追求失去興趣,貪婪有使他迫切地渴求著什麽。如同陷入死循環的鐐銬戴在身上。 安德烈無意與沃爾德倫在這件事上糾纏,而是直接問到:“維喬萊爾呢?” “曾經的王?”沃爾德倫揚起嘴角,“死了。” 血族暴怒的氣味傳來,萊恩斯依靠本能抽出匕首,目標卻是身邊的艾德裏安。 匕首在艾德裏安脖頸處留下痕跡,刀尖陷入皮肉。 萊恩斯卡住艾德裏安的手腕,低喝道:“冷靜。” “他養得狗和他自己一樣,無能且衝動。血族的王落在這種人手裏,隻會更早衰落。”沃爾德倫的脊背離開牆壁,長靴落在地麵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用這兩個詞來形容維喬萊爾,你看人的眼光很不怎麽樣。”安德烈說,“王位並不是能力強大就能捕獲的東西。而你,是最不配坐上君主位置的人。” “那麽比起維喬萊爾,我缺什麽呢?” “什麽都缺。”安德烈迴答,“一個自連自己野心都看不清的廢物,根本當不成君王。” 沃爾德倫嘴角上揚的弧度僵硬了一瞬,轉而笑得更開。 “而弱者即使有野心也什麽都做不了。我想要的東西總是能得手,至於礙事的石子……”沃爾德倫看向艾德裏安,說,“碾碎了就好。”第一百四十八章 安德烈目送沃爾德倫離去,攔住了想追上去的艾德裏安。他點了點遠處的灌木,紫黑色植被裏藏著一隻小巧的蝙蝠。 “這種把戲能逃過沃爾德倫的探查嗎?”艾德裏安看著小蝙蝠靈活地在灌叢裏翻滾,始終離沃爾德倫一段距離。它的皮毛色澤奇特,和外景幾乎完全融合在一起,走路或飛向時的聲音也很輕。 “不能。但是沃爾德倫身上有更明顯的東西。”安德烈說,“聞起來像加文的蝙蝠。” “加文?”艾德裏安皺眉,“他跟咱沃爾德倫幹什麽。” 安德烈從袖口抽出一張便條,“加文似乎找到了維喬萊爾。” 小蝙蝠沒有完全順著沃爾德倫走過的路線,時不時還會被路邊的怪石吸引,或者去抓一隻比自身體格大幾倍的獵物。雖然“不務正業”,但也沒讓沃爾德倫察覺。 沃爾德倫離開會議室後朝著血族禁地的深處去,幹枯樹木與深紫色灌叢越發茂密,房屋的廢墟與不知名的墓碑點綴在深林裏。 “這什麽鬼地方。”艾德裏安環顧四周說。 “沃爾德倫的舊居。”安德烈靠在一株巨大的枯木樹幹後隱藏身形,“在他死後這裏被遺棄,經過血族遷移,這片區域早就荒廢了。” 蝙蝠在一串墜著紫色漿果的怪異樹叢前停下,任憑沃爾德倫遠去也不再前進。 “怎麽停了?”艾德裏安俯下身子,去追沃爾德倫,被安德烈攔住。 小蝙蝠對著漿果垂涎欲滴,可憐巴巴地看著安德烈,最終垂頭喪氣地迴到了主人的手上。 “即使主人逝去,仍舊沒有人願意靠近這裏。”安德烈撥開一叢雜草,不規則形狀的石頭上雕刻咒文,光澤暗沉,根本發現不了。石頭的周邊散亂著灰白色的石子,一堆一堆的,像花匠用於翻土的肥料。 艾德裏安看到那些石子臉色嚴肅起來,時間帶去了物品的外貌與特征,夾雜著灰塵和草葉的氣息,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味道。 這些“石子”,是血族的獠牙。 “沃爾德倫的居所可不是一個別墅那麽簡單,更像是一座逃不出去的監牢。無論是裏麵,還是外麵。”安德烈對萊恩斯說,“在沃爾德倫這裏,人類隻是供給營養的食物,沒有生存的資格。所以你要止步於此了,萊恩斯。” 雜生的灌叢茂密密集,不知哪一叢裏就藏著寫有咒語的石頭。 這些咒文古老神奇,即使是吸血鬼也要多加小心才能躲開。 “先不說你的人類,”艾德裏安說,“我們要怎麽避開這些東西進去,安德烈?在住址埋這麽多陷阱,沃爾德倫有什麽詭異的暴力愛好嗎?” 安德烈指了指鼻子:“靠嗅覺。” 灌叢中微妙的同類氣息可以讓安德烈和艾德裏安避開危險,而萊恩斯,即使獵人的直覺很準確,也沒有多餘的命來冒這個險。 “我在外圍等你們。”萊恩斯找到一處枯木倚靠,答應地很幹脆。 經曆過漫長的時間,死去血族的氣味需要仔細分辨,安德烈一邊小心尋找咒語,一邊扭頭去看格外老實的獵人。 隨著向沃爾德倫住所的深入,茂密灌叢逐漸遮擋萊恩斯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見。 草葉摩挲的聲音越來越遠。 萊恩斯閉起眼睛,等到安德烈與艾德裏安走遠,才站直身體,從枯木的位置向後方看去。 枯木的後方隻有灌叢,在叢生的植被中,幾片草葉塌陷,藏在草叢中,證明這裏剛剛有人經過。 腳印持續的距離不長,在不遠處消失。 萊恩斯麵向草叢,右手緩慢摸向銀槍:“什麽時候發現有人跟蹤的?” 草葉輕緩地飄搖,茂密植被中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出現。 “什麽時候發現我在這裏的?”沃爾德倫反問,“連安德烈都沒有嗅到我的氣味。” “灌叢。”萊恩斯簡短的迴答。 這片區域舊未有人進入,植被瘋長,雖然高低不一,卻不會有被攔腰壓斷的情況出現。 沃爾德倫低頭看了看幾株不起眼的雜草,從懷裏揪出一隻蝙蝠。 蝙蝠比安德烈的蝙蝠要大上不少,灰撲撲的,是加文的東西。 “嗅到食物前來的老鼠不止一隻。幾乎所有技能都是我教安德烈的,要瞞過我,可能性不大。”沃爾德倫說,“我更好奇的是,你現在是想做什麽呢,人類?” “那要看你的意圖是什麽。”萊恩斯緊繃身體,眼睛一動不動地緊盯沃爾德倫。 “安德烈讓你留下的目的是保護你的安全。而你,在發現了身後有更大的危機之後,卻不告訴自己的主人。”沃爾德倫探究地打量萊恩斯,“這可不像是血奴的表現。對血族臣服的人類弱小,依賴他們的主人。你真的被馴化了嗎?” 萊恩斯微微皺眉,選擇對沃爾德倫的提問表示沉默。 人類與血族之間能夠建立起的關係除了食物以外,隻剩下被豢養的寵物。無論是否存在例外情況,在沃爾德倫的認知裏,似乎沒有意外。 花時間去和一個敵對的瘋子解釋他與安德烈的關係聽起來不像是什麽有意義的行為。 沃爾德倫並不在乎沒有得到問題的答案,他老老實實地站在灌叢中,沒有想要進行攻擊的意圖。 “為什麽特地在這裏等我?”萊恩斯問。 企圖潛入的外來者已經前行了數十米,依據草葉的動向,埋在灌叢裏的咒語都被發現而失去了效用。可屋子的主人卻在邊緣,沒有要追擊的意思。 “我的目的不像你們這麽無聊。比起溜進屋子的老鼠,我對你更感興趣,人類。”沃爾德倫迴答,“我很好奇你與安德烈之間的關係,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卻又不隻是他的味道。一點都不像被標記的食物。” “我養過幾個人類,他們之中也有性格剛烈的男性,但再忠誠的血奴也不會像你這樣。”沃爾德倫停下,艱難尋找能夠概括的語句,“……你對待安德烈,就像對待自己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