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萊恩斯的氣息複雜難測,有從無數酒館裏帶出來的風塵,還有從戰場上帶迴的血腥味。  有一層是偽裝,有一層是真實。  安德烈的手指被曖昧又克製地抓住,除了緊張的氛圍外,他周邊好像籠罩著一層朦朧地香燭氣息,讓他分不清混雜的味道中哪個才是真實的萊恩斯。  這隻血奴張揚又大膽,沃爾德倫彎著嘴角觀察,沒有質疑或打斷的意思。他惡劣的表情要比戴竹危險許多。  萊恩斯像成年的狼,從後方攏著安德烈,護食一般打量沃爾德倫。熟悉的血液味道沒有對他造成任何震懾,就好像脫離了血族,隻屬於安德烈的存在一般。  “你養了一隻不得了的寵物。”沃爾德倫和那雙銳利的眼睛對視,低聲評價,“他可比你珍貴多了。”  “如果是我的氣味導致大人被懷疑,”萊恩斯抓住安德烈的手指,唇剮蹭白皙的脖頸。像奪取所有權的雄性野獸,戒備地盯著沃爾德倫,“我們就把早該做的事做完吧。”  “什……”安德烈無暇顧及沃爾德倫,他的指尖被壓在獵人溫熱的動脈上,粗糲又脆弱的皮膚瞬間被指尖劃破,血液汩汩地外流。  鮮血的氣息勾引起被忽略的食欲,安德烈垂下頭,看著逐漸被染紅的手腕和衣料。  “初擁。”萊恩斯緊貼著安德烈的耳朵,眼睛直直地盯著沃爾德倫。  他在挑釁,還在宣誓主權。  意識到對方意圖的沃爾德倫愣了片刻後更有趣味了。  有的血族喜歡啃骨頭的犬,自然就有血族喜歡食肉的狼。安德烈身材並不纖細,他比普通男人要高,身上的肌肉也經過鍛煉而充滿力量。但在這個人類麵前還是小上一號。  安德烈的指尖不斷有溫熱的液體流過,流淌的觸感讓他想立刻彎下腰撕咬獵物的傷口。  他緊緊抓住萊恩斯的手腕,舌頭舔舐獠牙,一副享用美食的姿態。  “莫非您還要在這裏觀賞嗎?”安德烈捂住萊恩斯的手腕,將血液藏在自己身後。  每一隻血族都擁有極強的領地意識,巢穴和獵物都要做上標記,初擁和進食也不允許外人在場。  沃爾德倫和安德烈閃爍著野性的眼瞳對視,哼笑了兩聲:“管好你的人類,安德烈,別被他吃了。”  屋門“嘎吱”著打開,又“嘎吱”著合上。  擁在一起的捕獵者和獵物在一聲巨大的“咚”後分開。  萊恩斯被推出棺材,後仰著摔在了地上。  “離我遠點。”安德烈扣緊棺材邊緣,手上的青筋突顯,將蒼白皮膚映襯地更加病態了一些。  空氣中那種詭異的甜蜜氣息已經消散,隻剩下清冷的月光。沒有了人類的體溫,食欲變得冷淡而索然無味。機械地ke//求,本能的需要,無視意願和思想。  安德烈從棺材裏站起,眼神不斷地飄向受傷的左手,又皺著眉挪開:“你還真是出了個餿主意。”  萊恩斯看了看左手:“至少暫時管用。”  安德烈冷笑一聲:“如果明天你身上還有人類的味道,沃爾德倫那隻老狐狸不會善罷甘休。”  “總不會是探長先生當人當膩了,真的想死一次試試?”安德烈調侃著,當他看到萊恩斯認真的神情時,也沉下嘴角。  “進食,或者初擁,都比被你單純地咬死好。”萊恩斯露出左手。因為沒有對傷口進行處理,血液還在緩緩向外流動。  安德烈的瞳孔皺縮,猩紅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萊恩斯。  “你已經到極限了。”萊恩斯慢條斯理地陳述事實,仿佛看不見安德烈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初擁可以解決食欲和氣味兩個問題,一石二鳥。或者你還有別的掩蓋氣味的方法?”  安德烈閉上眼睛,讓萊恩斯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片刻後,他挑起唇角,任由冷汗在臉頰滑過:“還真有一個。”  “初擁後的血族很脆弱,甚至有可能死亡,在這種情況下得不償失。要想沾染我的氣味,還有另外一件事能做。什麽時候男人身上會沾染女人的氣味?”萊恩斯伸出的左手被緊緊握住,連帶著身體一起倒在棺材裏柔軟的墊子上。  萊恩斯感覺到手腕一陣灼熱,流淌的血液凝固,皮肉愈合。而吸血鬼的氣息越來越貼近,對方臨近界點的欲望好像從皮膚中滲透,影響著他的神經。  “安德烈……”萊恩斯皺起眉,還未迴答耳朵就被獠牙貼近,微微的刺痛感和冰涼的氣息一起傳遞至大腦。  萊恩斯唿吸一滯,聽到了來自地獄的邀請“除了吞吃入腹以外,上//chuang也可以。”  吸血鬼沒有溫度,他們就像人死去的靈魂,肌膚相親所帶來的是從骨頭傳來的寒冷。但萊恩斯依舊感覺到了周遭上升的溫度。  難以想象的悶熱。  用來撕裂骨頭與皮肉的手指一點也不溫順,皮膚激起一陣陣刺痛,和威脅著生命的緊張感一起衝擊大腦。  萊恩斯抓住撫摸他肚腹的手,從仰躺的姿態變成半坐:“安德烈。”  “用人類的身份在血族存活是不可能的。”安德烈泰然處之,對萊恩斯危險的眼神毫不顧忌。  獵人的身體在常年戰鬥中變得柔韌堅實,血管和肌理都帶著滾燙的溫度,萊恩斯擁有的許多特質都令血族著迷。安德烈一向清楚自己想要什麽,想要感受指尖深入皮肉的快感,抑或吮吸血液的滿足,欲望與欲望之間的細微差別在漫長歲月中被分辯得條理清晰。  他用舌頭潤澤獠牙,理性和感性都告訴他:把這個人類“吃掉”,這是獨特的,珍貴的獵物。  獠牙貼近脖頸,被握住的手固執撩開衣袍,從劃過腹部劃過向下。  在手指觸碰到更隱//mi的部位前,後頸先傳來了危險的氣息。刺痛從某個點挑起min//感的神經,安德烈轉動眼瞳,看到了一柄閃著銀光的匕首。匕首尖端抵在後頸上,以一種懲處的姿態被萊恩斯握在手裏。  “您一點都不幽默,長官。”安德烈悻悻然收起作亂地手,撐起身離開誘人的獵物。  握住他手腕的手掌卻沒有輕易地放他離去,被扯開半邊衣服的肩頸擦著下巴與唇,珍饈美味般擺桌上盤。  “極度饑餓會因為精神高度緊張產生一係列衝動和幻覺,為防你失去理智一口把我咬死,現在就進食。”萊恩斯用匕首敲了敲吸血鬼的後頸,“這是命令,安德烈。”  “長期極渴的人也會因為暴食而致死,我說過,我控製不住進食的程度。”安德烈皺起眉,一邊說著,獠牙不受控製地摩挲皮膚。  後頸刀刃又點戳變成橫跨,殺意從毛孔滲入,無論是匕首的力度,還是相觸肌膚下緊繃的肌肉,都沒有一點作為食物的自覺。  “在你過度之前,我負責殺了你。”萊恩斯深潭一般的眼瞳像剛醒來的野獸。捕食與被捕食的關係在這個節點崩塌。  滾燙的血液由牙齒填充整個口腔,致死的甘甜鮮美,被壓製的手從肩胛處攀升,一正一反牢牢鎖住“食物”。  血液的攝入讓幹涸過久的身體發出歎息。  萊恩斯的血液混合著血族貴族的氣息,極淺淡,卻具有侵略性。血統絕不比安德烈的差。來自同胞的血液激發血族本能的領地意識,撕咬的動作變得暴躁。  血脈和本能都告訴他,這是他無法控製的因素,要殺了他,占有他。  “到此為止。”手腕處的掌心泛著潮熱的汗,從肌膚一路傳遞至骨骼。和qin//ru身體的血液一樣滾燙。萊恩斯從半坐到下壓,手肘支撐軟墊,匕首從後頸轉向正麵,抵在動脈處。  萊恩斯偏開身子,微微拔出些獠牙,受到威脅的吸血鬼雙眼猩紅地盯著傷口。安德烈感到了一些不妙,他的情緒過於沸騰,在利爪和獠牙重新襲擊獵物前,一絲涼風帶著灼熱的掌心穿過衣料緊緊貼著肌膚。  “戒斷反應?”獵人的聲音低沉沙啞,空曠大廳奏起的大提琴一般由耳邊響起,不斷迴蕩。  安德烈順著萊恩斯的手向下看去,陌生的反應從肚//fu下開始傳遍全身。  燥熱與濕冷相交,如鍾乳石洞中燃燒的篝火,燒掉纏裹的迷霧,從食欲中揪出陌生的情緒。  安德烈眯起眼睛,指尖劃破萊恩斯的後背,他咬緊牙齒,在昏沉中低語:“不止。”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晚的清涼晚風吹散了灼熱體溫暖化的麝香氣息。血族的棺材保持著偏低的溫度,內襯絨布柔軟,狹小的區域給予安全感。  溫度,地點,甚至是情景都無比適合一場深度睡眠,但萊恩斯闔上的眼皮後麵是一點也不沉靜的瞳孔。  毒素帶來的衝動慢慢退去,留下的是熱情後的一片廢墟。  月色越來越深,萊恩斯抬起摟在安德烈腰腹的手,睜開假寐的眼睛,沉默地坐起身。  衣料摩挲的聲音隨著動作不斷發出,血族的夜晚不符合寂靜這個特點。長靴清淺地敲擊地麵,萊恩斯拾起掉在地麵的匕首,推開屋門,和枝頭倒吊著的兩隻小燈籠正對上眼神。  “哢噠”  門鎖小心翼翼地合上。  萊恩斯落在腰側的拇指與食指交錯,在空蕩蕩的腰胯部位尋找並不存在的煙鬥。  尼古丁對於心煩意亂的男人來說,是個還不錯的產物。  “我不知道聽牆角是吸血鬼的愛好。”萊恩斯的拇指略暴躁地搓過握緊成拳頭的指節,瞥向枝椏。  小燈籠閃爍兩下,從枝頭飄下,化作人形。  “嚴正聲明,我是從‘瘋子’開始的,在那之前發生的任何事情都和我沒有關係。”戴竹站在枯萎的大樹下,舉起雙手以示清白。  察言觀色是在人類社會中生存的必需技能,戴竹在這方麵異常精通。他對上萊恩斯的眼神,歎了口氣補充:“我連唿吸聲都沒有聽到,真的是剛來。”  “你們兩個違背了我認知內的情人相處模式。”戴竹依靠樹幹,輕佻地調侃,“對於正常人類來說,認識到感情的下一步應該是告白和熱戀,直接進展到……這麽親密的關係實在不在我的設想之內。”  萊恩斯手指把玩著匕首,眯起眼睛看向戴竹。  氣氛裏帶有一絲茫然和不愉快。戴竹愣了片刻,站直了身子:“情人?告白?還是認識到感情?”  戴竹敏銳地察覺到最後一個詞引起了萊恩斯情緒上的轉變,隨即抑製不住地揚起嘴角:“有趣。但願安德烈醒來不會直接咬死你。獵人先生,趁人之危強迫饑餓狀態下的吸血鬼,嗯……我還真是第一次聽說。”  “在安德烈咬死我之前,”萊恩斯將匕首收起,抽出銀槍上膛,對準戴竹,“我可以先殺了你。”  “在血族銀質產品的氣味會引來不少麻煩。”戴竹攤開手提醒,“別這麽緊張。”  “為什麽要帶我來血族。”  “幫助舊友解決感情問題?”  “哢噠”扳機輕微響動,戴竹無奈地歎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和安德烈的確很般配。”  “血族避世許久,人類基本已經忘卻了這個帶來災難的種族。這裏封閉又安全,無論發生了什麽,在吸血鬼們走出禁地之前都不會有人知悉。”戴竹看向被黑暗籠罩的土地,“危機將近而無所察覺,聽起來很恐怖,對嗎?”  萊恩斯眼瞳微縮,聲音下沉:“你想告訴我什麽?那個沃爾德倫,  又是什麽人?”  “安德烈離開血族的罪行之一:弑父。當然這隻是個名義上的罪行,血族培養後代的主要目的就是期待他們中的某一個給自己帶來死亡,真正讓族群迫不及待驅逐安德烈的原因是恐懼。”戴竹從枯樹的陰影下走出,目光略過每一扇點亮燈光的窗戶,“恐懼死亡,恐懼暴怒,沃爾德倫是產生這些情緒的源頭。”  “沃爾德倫是最典型的吸血鬼,他的欲望沒有形態與目標,生存的意義就在於填補空洞。虐殺食物,殘害同族,隻要是可能使他愉悅的事情,多麽離經叛道都可以做出來。他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行為沒有邏輯,所有惡行背後的原因單純是因為‘有趣’。作為血族有名的家族,沃爾德倫的後代寥寥無幾,吸血鬼崇敬他的力量,卻也期待著他的消亡。安德烈是在沃爾德倫那裏活得最久的孩子,在他終於殺死自己的父親之後,沃爾德倫建立起得敬重消失,遺留的對力量的恐懼轉移到安德烈身上。”  “所以你們驅逐了後顧之憂,以防又一個沃爾德倫的誕生。”  “他的意願也如此。”戴竹說。  萊恩斯嘴角緊緊抿起,氣氛凝滯片刻後被打破,“不見得。”  戴竹挑起眉:“我不知道你的依據,但在我與安德烈相處的幾百年時間裏,他對血族沒有任何族群的歸屬。沃爾德倫是壓在安德烈頭頂的巨石,也是給予他生命的‘母體’。沃爾德倫的消失,是安德烈生命的開始也是他生命的終結。他存活的意義就在於變強,然後殺了沃爾德倫。”  “別用那種眼神看我,萊恩斯。不論聽起來多荒唐,這就是沃爾德倫的目的。意誌能夠激起潛能,不在極端處境下,沒有人能帶給沃爾德倫消亡。漫長的歲月讓我們擁有很多過去,安德烈比你想得要危險得多。”戴竹止住話題,有意無意地透過玻璃窗觀察屋內的情形。  “沃爾德倫本應該躺在墓地裏,他的心髒被焚燒,身體被木樁鎮壓,在幾位長老和血皇的確認下才宣布了死亡。所以他的迴歸意味著很多東西,我們不知道他為何而來,但一隻死亡都無法填補欲望空洞吸血鬼無疑是恐怖的生物。神血的事情是沃爾德倫一手操辦,他致力於研究血族和人類之間的轉換,但我不清楚他究竟想幹什麽。”戴竹說,“你是我的一個無意義的嚐試,至少在未知的危險發生之前,多一個人類知情,這樣顯得血族很公平公正不是嗎?”  “也可能是沃爾德倫迷惑人類的把戲。”萊恩斯沒有解除對戴竹的戒心,血族是狡猾的生物,掉以輕心隻會讓自己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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