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看到曼達的小動作,正要阻止,手腕上傳來一陣冰冷,隨後刺入頭腦的疼痛猛地傳來。 柔弱的手掌握在他手腕上,戴竹溫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該走了。” 黑暗侵蝕視野,安德烈扭過頭去看曼達,卻隻看到戴竹的一雙漂亮眼睛。 木屋內一片混亂,木擺件“喝”足馬修的血液,如同開啟了什麽開關。 洋床“嘎吱嘎吱”作響,黑紅色的光芒又洋床為源頭,在木地板上蔓延出一副古老晦澀的圖案。 萊恩斯放開諾德,在刺眼的光芒中尋找安德烈,卻連一丁點金色都沒有發現。 “貝……貝拉!”一個與諾德熟識地獵人突然喊起來,拿起槍慌張地向光芒衝去。 黑紅的光是食人的怪獸,在獵人接近的一瞬間,焦炭味騰起。 萊恩斯顧不上尋找安德烈,及時拽住獵人的肩膀將他扯迴,獵人手裏的槍彎折起來,耀眼的金屬光芒已經焦黑發燙。 “貝拉在裏麵。”獵人有些後怕,擔憂地對萊恩斯說。 “都先出去,不準任何人輕舉妄動。”萊恩斯點頭,命令道。 透過如烈火般的光芒,萊恩斯看到洋床上奇異的景象正在發生,曼達的身體如枯萎的樹一般迅速幹枯萎縮,疼痛讓她嘶吼著翻滾大叫。溫柔的嗓音此時淒厲如惡鬼。 而一旁的馬修和貝拉卻緊緊閉著眼睛,沒有任何異樣,他們的皮膚光滑完好,胸膛也在正常地起伏。 曼達的身體很快隻剩下一張幹枯的皮,輕飄飄落在碎花床單上。馬修在昏迷中感到了痛苦,脖頸好像被無形的人掐住,男性粗糲沙啞地唿吸拉風箱一樣在屋子內迴蕩。 而一邊的貝拉什麽事情都沒有,唯有脖子上的十字架吊墜微微震顫著,散發著柔和的光芒。 一把火從曼達身下燃起,將她留下的皮作為燃料迅速生長。 黑紅色光芒落下,萊恩斯眸色一沉,迅速上前抱起貝拉,女孩的發燒帶著幾顆火星,蔓延的蝗蟲一樣朝女孩身上爬去。 萊恩斯手疾眼快斬斷了頭發,而不屈的火苗直到將那團頭發燒完才善罷甘休。 不需要萊恩斯提醒,在他救下貝拉後就有獵人將馬修也帶了出來。火勢將曼達燒成灰燼,洋床作為新的助燃物繼續工作,隨後是牆壁與房梁。 萊恩斯抱著貝拉逃離木屋,轉身時那間樸素的木屋已經消失在他視野裏。 綠草茵茵,細小的野花點綴在一片綠意裏。 鼻腔的焦炭味道還沒離去,眼前卻沒有任何著火的跡象。一陣風吹過,落下的幾縷塵灰散去,這座木屋就如同它搭建過程般迅速地消失。 獵人們麵麵相覷,眼裏是疑惑和若有若無地迷茫。 他們帶出來了一個女孩,一個昏迷的男人,卻沒有人能帶出諾德。 “我……我明明抱著會長出來了……”一個年輕的獵人瞪著自己空落落的雙手喃喃。 一旁眼尾掛著皺紋的男人拍拍他的肩:“我看見了,你抱著的。” 隻是衣角沾了一縷細小的火苗,年長男人隻來得及讓年輕獵人把諾德放下,那縷火苗就將諾德燒成了灰燼,一起散在飄來的風中。 萊恩斯抱著貝拉,女孩在他懷中有些不安分,手掌緊緊抓著他的衣角,像抓著自己好看的洋娃娃。掙動中,本來藏在衣服下的吊墜落了出來,銀質十字架的邊角處,印著幾個歪歪扭扭的字母“n & b”。 “先迴去。”萊恩斯把十字吊墜塞迴貝拉領扣,又用鬥篷將女孩裹起來,以免她著涼。 獵人們呆在原地愣了片刻,最終收拾東西,離開這片生意盎然,將死亡和離別都略去的草地。 灌木與雜草肆意飄飛,將人影隱去大半。 木屋原址的草叢裏,枝葉掩蓋下,一隻髒兮兮的木擺件安靜地躺著,它的旁邊還有隻頭頂金色頭發的粗布娃娃。 “這是你想要的結果嗎?”溫潤的聲音如甘雨灑下,地上的洋娃娃一言不發,僵硬片刻後紐扣眼睛無聲動了動。 戴竹將金發娃娃撿起,用指甲勾起縫住的娃娃嘴吧的細線,一點點拆掉。 “是你搞的鬼!!”娃娃的嘴巴流下密密麻麻的血珠,生疏地表達。 聲音幹啞尖銳,卻能從中平常到一絲曾經的柔美。 “我起初還在想,能被他看中的女人要是個多麽特別的人,你的確讓我驚訝,曼達。”戴竹拎起娃娃被染汙的頭發,永遠都溫柔戲謔的眼睛裏滲著冰錐,“但不是我喜歡的那種聰明與固執。執念對一些人來說是好事,對一些人來說是壞事。我不介意人類做些卑劣殘忍的事來達到目的,但我討厭除了人性以外的東西。” “你的愛情很另我敬佩,但你的行為老套乏味,我看走眼了。” “不需要你來評價!諾德已死,我隻要套出迴溯陣法就能救馬修!我根本沒有失敗,隻是出了點小差錯!”娃娃固執地怒吼,拆開的線控流出更多的血,讓本就醜陋的粗布娃娃看起來多了一分猙獰。 “你現在的樣子真難看。”戴竹鬆開拽著洋娃娃頭發的手,睨著眼,看她好像看一灘爛泥。 “純然的人類無論走向聖潔還是邪惡,總有他的魅力。我不介意醜陋和狡猾,但你與魔法走得太近了,再美麗的靈魂也會凋零。”戴竹冷冷笑著,拾起落在一邊的木擺件,將洋娃娃留在草地上。 洋娃娃的紐扣眼睛死死盯住離去的戴竹。 片刻後,這個該死的心理醫生又走迴來,將她拿起說:“我後悔了,垃圾應該果斷地處理掉,畢竟,這是我諾言的一部分。” 洋娃娃驚恐而憤怒地嘶吼,火焰卻在她身上騰起,雪白的棉花很快變成一攤黑漆漆的灰燼。 “你差點燒到我。”戴竹不滿地說。 草地裏安安靜靜,沒有人迴答他。 作者有話說: 雖然要素過多,但是歡迎大家猜測一下事情的真相哦! 以及做一個調查,有人喜歡諾德會長嗎? 最後是我的碎碎念,和劇情主角沒有關聯,可以跳過: 對於馬修,其實在我個人看來,他不算什麽好人。大家要記住這個人將危險的陣法送給了好友的自閉症女兒。即使貝拉不會因此陷入危險,但馬修還是利用了一個無辜的孩子,將她卷入了混亂。同時,即使他知道皇室的腐敗,也沒有為此進行抗爭,隻是單純地逃避。他或許有些家國大義,也或許善良,但依舊懦弱且自欺欺人。第一百二十六章 萊恩斯沒有迴血獵,而是抱著貝拉迴到諾德的家。 溫馨小屋沒有開燈,漆黑一片。 “嘎吱”,刺耳漫長的推門聲打破這份寂靜。 沙發上女人的背影孤寂柔弱,海蒂穿著居家的衣裙,身前掛著用來擦手的麻布,她像斷線的人偶一樣坐在那裏,沒有人牽繩就什麽也不說。 “海蒂?”萊恩斯皺眉放下貝拉,“貝拉迴來了。” 女人略顯憔悴的臉龐聽到“貝拉”兩個字突然有了生機,她看向在沙發上睡得不安穩,揮著手將她的胳膊當做洋娃娃的孩子,空洞的眼睛突然有了光。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海蒂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太好,萊恩斯卻還是問了出來。 他是接到獵人的通知急忙趕過去的,貝拉失蹤的前後緣由他都不清楚。 海蒂抿緊了唇,抱起貝拉,輕緩地拍著她的後背,反問道:“你們在哪裏找到的貝拉?” 萊恩斯仔細打量這個溫柔的女人,她脆弱不堪,任何一陣風吹過都能將她攔腰折斷。但她的眼神又是堅定的,萊恩斯沉默片刻,如實迴答:“在馬修和曼達那裏,貝拉睡著了。我不知道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麽,但是曼達似乎想要做個陣法,需要貝拉在場。” “曼達和你關係很好,海蒂,這可能有些難以接受,但……” “謝謝你,萊恩斯。”海蒂抱緊貝拉,打斷萊恩斯。 “我應該做的。”萊恩斯環顧顯得孤寂的屋子,不知道要如何對海蒂說出諾德的事情,他在沙發旁雕塑一樣站了很久,隻說出兩個字來:“諾德……” 獵人的聲音猶豫弱小,發呆的海蒂似乎完全忽略了他。海蒂理順貝拉頭發上沾著的幾縷灰塵,任由她緊緊抱著自己的小臂:“你先迴去吧,血獵的事情還很多不是嗎?” 萊恩斯看著海蒂帶貝拉迴到那件小屋,吐出一口氣。 他不太會處理這樣的事情,比起在生死之間獵殺血族,為失去親人的家屬們報悲是更考驗人心的事情。以前總是諾德來做這件事,如今輪到他,萊恩斯有些束手無策。 會長失蹤的消息不知從哪個口子泄露,風一樣傳遍血獵上下,激起一個又一個不安分的水泡。 那些狡猾聰穎的文職在碎片中捕風捉影,用無數雞毛蒜皮的小事來試探,詢問會長的情況。而海蒂閉門謝客,對當天的事情隻字不提,其餘獵人也不過是一知半解。 等候在黑暗裏的猛獸露出獠牙,都在看著這塊即將被分刮的蛋糕。皇室甚至也送來信函,慰問諾德的近況,順帶提了一句馬修。 事情棘手且混亂。 與諾德熟識的獵人們大多以他為首,而血獵內部卻分化成多塊,不停有人質疑萊恩斯的權力和能力。夜巡被用於武力鎮壓,暫時平定下混亂,但事情好像進入了死胡同。 他不願再沒有查清事情前公布諾德的死訊,而其他人卻迫切地需要一個說法。 事情的轉機來得突然。 萊恩斯在看到穿著華麗純黑禮服的海蒂時,意識到有什麽改變了。 海蒂帶著大大的禮帽,黑色帽簷遮蓋她的眼睛,絲綢與輕紗做就的黑色花朵墜在帽簷上,沉重又妖豔。 禮服將海蒂每一寸皮膚包裹,寬大的袖子墜著蕾絲花邊,與手套上的黑玫瑰相映成輝。她的裙子素雅大氣,裙撐將瘦弱的女人變得挺立。她站在那裏,好像一塊墓碑。 “萊恩斯探長。”海蒂向萊恩斯行禮,拿出一份卷起的羊皮紙,“我來宣布諾德的遺囑。” 海蒂的到來將深潭底部的欲望和肮髒全部翻在了湖麵上。她剛剛站上大廳的宣講台,就有男人不屑地嗤笑和唏噓。 嗤笑她是個女人,是個寡婦,質疑她手裏遺囑的真假。 海蒂聽不見一樣沉默地站在那,她解開綁著羊皮紙的絲帶,暗紅如血一樣的絲帶滑落在地上,大廳裏安靜了一瞬。 “血獵工會的所有權隸屬於曆代會長,會長擁有指認下任會長的權力。亡夫很早就留下這份職位委托書,以備不時之需。”海蒂展開遺囑,念道,“血獵工會現任會長諾德,自願立下遺囑。在我逝去後,一切公有財產歸還,自有財產歸於妻子海蒂和女兒貝拉。” “血獵會長一職,”海蒂眼睛緩緩落在羊皮紙底端,然後抬起冷漠地看著那些貪婪,忐忑,不屑的臉,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由妻子海蒂接任。” “什麽?一個女人?” “諾德老糊塗了吧!” “這女人戰場都沒上過,憑什麽管我們!?” 萊恩斯在乍響而起的憤懣與不滿中看向站在高台上的海蒂,皺起了眉。 “遺囑在此,如果有人不服,可以請法官來做公正。”海蒂優雅地折起羊皮紙,冷笑道,“不過很遺憾,北區似乎沒有法院,隻有血獵和夜巡。” 一時之間無數的眼睛看向萊恩斯。 那些貪婪地文職人員閉上嘴巴,比起萊恩斯,自然是一個無能的女人更合他們的意。而剩下一些獵人則更信任萊恩斯,希望他出來表態。 萊恩斯和海蒂對望,女人的眼睛平靜如死水,朝他露出一個公式化的笑容。柔和的臉變得冷硬而瘦削,她從一朵鮮翠欲滴的玫瑰變成了枯萎的花枝。 萊恩斯收迴目光,說:“一切聽從會長遺囑。夜巡會為海蒂女士和任何有異議的人提供公正地審查。” 有了萊恩斯的表率,不少和諾德熟識的獵人也表示了認可,而那些心懷鬼胎的人則看中了海蒂好欺負,也選擇了默認。 海蒂把所有人的小心思看在眼裏,拖著她黑色的裙擺入駐會長辦公室。 所有人都在等這個女人的軟弱。文職送去的文件比以往厚了一倍,繁複的,不願意幹的,都像丟垃圾桶一樣送去會長辦公室。獵人們會違反禁令出去喝酒,會在北區鬧市調戲女人,抓住他們的裙子說些低俗的葷段子。 血獵變得比以往熱鬧了很多,那些拘謹隨著諾德的離去變成一抹灰塵,被壓抑舊了的官架子從骨子裏衝出來。 這才是沒有戰爭的情況下,真正的血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