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烈唿出一口氣,又舔了一次唇:“我本來不餓的……” 萊恩斯手腕勁瘦,力道卻不小,在地下室掙紮出的身體機能與戰鬥意識比身經百戰的獵人都要強盛。諾德第一次帶他出任務後,給出的評價是“瘋子”。 一台經過精妙設計與訓練的機器,每一個反應與動作都是最效率最理智的。 安德烈握住萊恩斯的手腕,冰涼觸感從肌膚一直滲透到骨頭,再穿梭進心髒,他不斷壓抑食欲,克製咬穿獵物脖頸的衝動。 “味道不太一樣。”安德烈說。 他顯得興趣高昂,為見到一個看起來淒慘的萊恩斯而感到新奇,教會的衣袍輕薄,帶著絲絲涼意貼緊獵人的皮膚。 月白色與任何顏色交融都帶著夜晚的朦朧,閃著冷光的刀尖墜著幹涸的血液。 萊恩斯感受都肌膚下冰冷的生物在挪動,金色長發磨蹭他的鼻尖,懷裏吸血鬼喉口顫動,不斷舔著嘴唇,最終把豔紅的舌放在了刀尖上。 “唰” 銀質匕首劃破空氣,發出暴躁的聲音。 萊恩斯挪開匕首的同時後退一步,和安德烈拉開距離。獵人雙眉凝成了一團,死死盯著扶著棺材板目有遺憾的吸血鬼:“你幹什麽。” “餓。”安德烈言簡意賅,理直氣壯地迴答。 安德烈看著萊恩斯,他的鼻尖縈繞著很多味道,這些味道的來源全部是他麵前的獵人。 他嗅到飄散的還有一點尾巴的憤怒,嗅到恐懼,嗅到疑惑,還嗅到了一種似有似無的像煮沸後的熱紅酒的酸澀與甜。 “我在你的意識裏麵,萊恩斯。”安德烈突然覺得肚子沒有那麽餓了,給他帶來饑餓的記憶被什麽東西牢牢糊住,隻剩下朦朦朧朧的眩暈感。 萊恩斯警惕地看著從棺材中站起的安德烈。 碩大圓月正卡在窗外,將玻璃填的充實,冷白光束下細小的浮灰浮浮沉沉,最終都落在高台正中央的血族身上。 暗紅外袍映襯米白裏衣,洋洋灑灑蓋住安德烈赤裸的腳背,向後延伸。 他像被神遺落的天使。 萊恩斯用左手握緊刀刃,細密的疼痛感隔著一層玻璃罩傳進頭顱。 “你關於我的想法一一傳遞給我,”安德烈走出棺材,被爐火烤得溫熱的地毯“刺”入腳底,軟麻而淩亂,他走進萊恩斯,在對方逃脫之前握住了骨瘦嶙峋的手腕。 瞬間隆起的指骨與筋脈讓安德烈掌心不太舒服,但鼻腔裏的味道更加迷人了,有趣到他不太想停下。 “大部分血族都有比人類美麗的容貌,吸血鬼的氣息如同高級的chun//藥,將你的欲望擴散放大,最後……”安德烈淡色的唇貼著獵人的鼻尖,細弱冰冷的唿吸灑在上麵,“所有人類都會覺得自己愛上了一隻美麗又危險的怪物。你一直在克製嗎,萊恩斯?” 左手掌心幾道狹長的傷口滲著血,卻沒有痛感通過神經傳遞。 迴憶太容易被人所左右,一念之差,天翻地覆。 萊恩斯不清楚從危險向曖昧轉變的契機在哪裏,但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眼前這個“安德烈”究竟是闖入他迴憶的真人,還是一段虛無縹緲的臆想。 “停。”銀刃卡在中間,擦過鼻梁,帶出幾滴血珠。 “即使是獵人,在見到吸血鬼時也會有好感,這不可避免。”萊恩斯冷冷地說,“獵人基礎素養之一就是分清感情與誘惑,這點我做得很好。” 安德烈嘴角墜著笑容,促狹的眼睛靈動地隨著他轉動,像盯上獵物的大貓。 “或許你太相信自己了,萊恩斯,到目前為止,我的感覺還不錯。”安德烈不顧銀刃,向上仰頭將萊恩斯鼻梁上的血珠舔///舐幹淨。 粘濕冰涼的觸感似一顆雷落在海洋,沉悶又爆裂。 萊恩斯一把將人推開,臉色僵硬,牙床咬得死緊,不善地看著站在對麵的安德烈。 對於獵人的反應,安德烈的迴應是一個滿意的笑容,饒有興趣地看著差點就落入蛛網的獵物。 “你在逃避自己,萊恩斯。”安德烈幽幽地開口,響尾蛇一般湊近,“你的情緒告訴我你想做審美,想要什麽。” 細瘦指節攀上肩膀與脖頸,足以撕開人類咽喉的手掌摩擦喉結,掠過皮膚。這不是一隻溫順的貓咪,而是一隻危險的豹子。 萊恩斯僵在原地,眼睛裏隻有一對紅如鮮血的寶石。 “你的好感,過界了嗎?”安德烈尖銳的獠牙刺入耳朵上方的軟骨,卻沒有絲毫的痛感,血族唾液裏的毒素是最好的麻醉劑。 萊恩斯被言語領導,情緒中猶如細苗般的欲望瘋長,他身上裹著浸滿髒汙的短打服裝,卻敏銳地捕捉到每一口屬於吸血鬼的氣息是如何拂過皮膚。 “停下,安德烈。”萊恩斯死死絞住安德烈的肆意的手腕,而吸血鬼的力量遠超人類,安德烈眼睛紅得幾乎滴血,他握緊獵人的腰,用力和萊恩斯一起倒在溫熱的地毯上。 “你在進行讀心,你做的一切都不會成真,為什麽要克製自己,萊恩斯?我是你想象出來的安德烈,你的內心告訴我你想征服這隻吸血鬼,想抓緊他金色的頭發,想聽他沉啞美麗的咽喉喊出呻////吟。” 安德烈的獠牙在頸部血管的位置摩擦,如一朵盛開的ying//粟花,搖曳著提出建議:“初擁,然後永遠陪著我。” 萊恩斯緊緊扣住安德烈的肩膀,看紅色外袍落葉一般鋪開在他身上,月光把白色長袍照得透亮,白如枯骨一樣的皮膚將他眼睛刺得生疼。 答應他,答應他,答應他。 古堡陰影裏,無數聲音轟起,那些精美的燭台與地毯融入煙霧一般的黑暗,唯一真實的隻有壓在萊恩斯身上,牙齒貼著動脈的安德烈。 “同意嗎,探長。” 萊恩斯看到灰敗的唇向他靠近,帶有獵殺獵物前的安撫和喜悅,憐憫地賞賜他一刻親近。 身軀僵硬如海邊風化的嶙峋石頭,萊恩斯幾乎將手指捏斷,他的後腰別著一把銀槍,是還跟著諾德時被對方強硬贈予的“後路”。 萊恩斯親昵仰頭,錯過誘惑的唇,在安德烈耳邊說:“別試圖利用我情//欲。” 話落,一顆子彈飛速射出去,臉上留有笑意的吸血鬼皺眉,霧一般消失在原地,子彈打在地毯上,燙出一個圓圓的孔洞。 “真暴躁。”在子彈穿過後,吸血鬼的身形像風一樣聚合,他依舊穿著紅色外袍,金色長發卻變成了黑棕色,高挺鼻梁下壓,顴骨也柔和了幾分。 萊恩斯眯起眼睛:“田醫生。” “你怎麽發現的?”醫生眯起眼睛,屬於東方的沉穩也浮動了幾分。 “任何人看到血族,都會被蠱惑,一丁點的欲望也會被血族趁機而入,刻意放大。”萊恩斯擦著槍口,幽幽地說,“我有欲望,但我分得清。” 作者有話說: 來自作者的嘲諷:你真的分得清嗎探長(笑)第一百一十九章 黑棕色長發柔順服帖,獨屬於東方的美將紅白衣袍穿出了別樣的風采。 田醫生聞言不予理會,反而撩起袖口,打量自己的裝扮:“你的審美還不錯,探長。” 教會禮袍的莊嚴與肅穆沒有壓製醫生柔和的長相,他的眼睛比迴憶外更有神,臉頰更瘦削有棱角,鼻子更挺翹。都是些細微變化,卻讓田醫生完全變了個人。 而最矚目的,是那一雙紅得猶如寶石般的眼瞳。 假安德烈的情愫是假,饑餓卻有幾分真實。 “你是血族。”萊恩斯的手指緊了緊,扣緊手槍。 萊恩斯並非沒有懷疑過田醫生是血族,但屋子裏各色各樣的銀器打消了他的念頭。 連安德烈都不願意靠近的診療室,田醫生卻在裏麵與他“相談甚歡”,如果吸血鬼不再懼怕聖經與銀器,萊恩斯不敢想象維森諾爾會陷入怎樣的災難之中。 “如你所見。”田醫生大方承認,嘴角露出一小段獠牙,仿佛要應和他的氣質,獠牙飽滿圓潤,顯得沒有什麽攻擊力。 “你的迴憶很精彩,但我沒有看到能夠導致戰後綜合征的記憶。”田醫生想了想,轉變口吻,“準確地說,戰爭已經不足以讓你害怕了,我嗅到了更複雜更美妙的情緒,遺憾的是,探長似乎不太信任我。” 萊恩斯用沉默迴答了田醫生的歎息。 在發現迴憶被引導的瞬間,萊恩斯奪迴了對自己記憶的主導權,蠟燭在似有似無的風中燃起燭光,飄搖的影子倒映在大廳中的兩個人身上。 對於病人的不配合,田醫生選擇寬容和諒解,作為一個心理醫生,脾氣不好拒絕治療的患者他遇到過太多。田醫生本質上不是一個溫和友善的人,對付這些不配合的患者,他的解決方案通常是鎮壓。 血族強大的讀心力可以壓製人的思維,東方看似柔韌的美下麵是鋼筋鐵骨一般的刀刃。 “我的讀心術比您的顧問要好一點點。”田醫生自顧自整理衣袍,燭火閃爍了兩下。 主導權仍然握在手中,卻有什麽東西悄無聲息地流逝擴大。 萊恩斯隻覺得眼前一晃,槍口對著的已經不是田醫生,而是被寂靜籠罩的血獵大廳。 空氣裏飄蕩著刺鼻的血腥味,黯淡光線下,通往地下室的樓梯口散落匕首與槍支,萊恩斯感受到內心無緣由的緊張和恐懼。 他如同開啟巨幕的指令,腳尖碰觸地毯,被封印在地下室的聲音龍卷風一樣襲來,獵人們驚恐地喊叫,金屬碰撞與血肉撕裂的聲音一起傳出來。 樓梯通道散發出的微弱火光奇妙又肅殺,像在引誘他的進入,那是田醫生所說的,繼戰爭之後,他恐懼的東西。 雜亂的聲音與悠長樓梯中清脆的腳步聲兩相應和,一方唱罷一方登場,火光照亮萊恩斯半邊臉頰,一道人影從其中衝出,驚慌失措地撞上他,又喜悅地喊道:“萊恩斯探長!” 萊恩斯低頭借著燭光打量這個莽撞的獵人,手腕濕潤粘稠的觸感和濃烈的血腥味吸引了他的眼光。 獵人很年輕,是位老獵人的遺孤。萊恩斯記得這個小孩會被吸血鬼嚇得直哭,會因為一點槍傷打滾求安慰,一個聒噪的活寶。萊恩斯把他納入夜巡,隊裏的人語言上調侃,實則很照顧這個失去父親的年輕獵人,危險任務從不輕易讓他幹。 萊恩斯皺眉,拍了拍獵人的手腕示意他先鬆開:“你在血獵幹什麽。” 夜巡的人和血獵有種天生的對峙感,兩個公會聯係緊密卻很少相見,萊恩斯不願意夜巡和血獵有太多關聯,因為不知什麽時候起血獵已經複雜到他也看不透了。 “是您命令我們來的呀!”獵人焦急地解釋,拉著他往裏走,“囚室發生暴亂,我們已經死了不少人了……” 萊恩斯若有所覺,抓緊獵人的手腕,問:“誰。” 獵人頓了頓,他胳膊上全是血,眼睛紅著,難堪又憤怒。 “安德烈。”獵人說著,鬆開萊恩斯的手,警惕地盯著他。 虛無縹緲的猜測落在實地,化作如刀刃般鋒利的三個字,萊恩斯有種果然如此的沉悶。 “你先出去。”萊恩斯拍拍獵人的肩膀,向後指去。 年輕獵人囁嚅了很久,最終咬著牙跑了出去。迴憶有一點好處,至少一根筋的小子在這裏很聽話。 囚室一片混亂,欄杆與牆壁上滿是陣法造成的焦黑和坑洞,子彈鑲嵌在血肉或者泥土裏,血跡以各種姿態鋪灑在地上牆壁上。 萊恩斯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安德烈,吸血鬼手掌中心卡著木樁,焦黑不斷侵蝕他的皮肉又快速愈合。虎口之間卡著憋著青筋的脖頸,轉瞬間變得灰敗,失去生機。 地上陳列著不少屍體,大多數萊恩斯都能叫得上名字。 安德烈舔著嘴唇上的血,嫌棄地低喃:“味道真差。” 屍體身上的傷口多半是撕裂與扭扯,沒有吸血的痕跡,因此安德烈的臉色慘白地好似一副白骨。與他對峙的是臉色沉鬱,一身冷氣的諾德。 人類與吸血鬼站在囚室的兩邊,中間屍體橫陳,血跡斑斑。 萊恩斯站在正中央,諾德注意到他,扔過一把血獵珍藏的長劍,被牧師祝福過的寶石鑲嵌在上麵,浸泡過液體銀的流蘇柔軟垂落。 “殺了他,萊恩斯。”諾德說。 安德烈聞言輕笑一聲,嘲諷地看過來。 萊恩斯隻盯著手裏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