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人說過,你真的很無趣。”安德烈攤開手,轉身去搜查別的地方。  “目前為止隻有你一個。”似乎玩些無聊把戲的吸血鬼更加無趣。萊恩斯心裏想,明智地沒有說出來。死纏爛打是浪費時間的最好方式。安德烈其人古怪異常,與他計較才是真的得不償失。  “這裏,有隔層。”萊恩斯忽略安德烈無趣地挑釁,摸到了臥室床頭櫃一株孤獨的綠植。綠植底下的桌麵突出一層,不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萊恩斯拽住葉片連帶土壤一起拔起,在花盆底部發現了一處機關。  “真粗暴。”安德烈的評價被遮蓋在轟隆轟隆的機關聲中,臥室臨窗的地板翹起一塊,露出藏在下麵的暗室。  “總比文雅的顧問有效率。”萊恩斯迴複話多的吸血鬼,走下暗道。  暗道依舊沒有任何光源,人類的眼睛天生無法在黑暗中行走。即使適應了黑暗,也隻能隱約看清東西的輪廓。  “眼瞎就不要趕在顧問前麵,長官。”安德烈抓住萊恩斯的手腕,把“魯莽”的獵人向後扯去,隨後踢開彎腰用尖銳爪子割斷地上的絆線鉤,“這裏沒有光源,我的建議是,你呆在這裏老實別動。”  萊恩斯皺起眉,黑暗裏安德烈把他的神情觀察得一清二楚,於是踱步走到暗道一旁,從牆角挖出一把塗了毒的弩箭,在半瞎的萊恩斯麵前晃了晃,補充到:“如果不想探長先生還不想死的話。”  弩箭是萊恩斯完全沒發現的暗器。準確來說,在這裏他沒有能力觀察四周的異常。  “我在樓梯口。”萊恩斯後退到有光亮的地方,“有情況喊我。”第七十七章   萊恩斯的“關心”總是在不合適的時機展露。安德烈扔掉弩箭,不客氣地揭露獵人的虛情假意:“如果這個情況我也處理不了,那麽喊你也沒用,探長先生。”  萊恩斯習慣性地皺眉,卻沒有反駁。  暗室空間很小,一半都用來製作各種機關。毒藥,利器,重器,還有陣法,所有能用來阻止入侵者的東西都被塞進這間小小的密室裏。  障礙越多,安德烈就更加確認這裏東西的重要性。  依據機關來看勞倫斯的主要防備對象是人類,並未考慮入侵者是吸血鬼的情況。雖然障礙重重,但對於安德烈來說殺傷力不大,隻是麻煩一些罷了。  清理密室花費了安德烈大量時間,黑暗中利刃落地,重物掉落的聲音不斷往外傳,聽起來兇險異常。  被勒令站在原地待命的萊恩斯倚著牆站了許久,最終爬上地麵點燃幾把香燭,捧在手裏當火源,往密室探去。  地麵零碎的毒針和箭羽展示這裏曾經發生了什麽,但好在沒有血跡。  密室空間不大,盡管香燭的火光微弱,但還能勉強起到照明的作用。  “安德烈?”萊恩斯依靠光亮隻能看清眼前一小片東西,室內物件的輪廓都無法顯現。突然的安靜讓他出聲詢問。  “哢噠”,抽屜抽拉聲響起,同時還有腳步聲在萊恩斯附近。  “你很不聽話,探長先生。”安德烈踢開萊恩斯腳邊塗了毒的箭矢,雖然失去動力的箭沒有劃破皮膚的危險,但誰知道勞倫斯會在上麵塗什麽致命的毒藥,還是遠離的好。  萊恩斯往聲音來源處舉起香燭,飄搖的火苗一增一減地在安德烈臉上跳動,濃重的香薰味道混著塵土氣息彌漫整個密室。  “坐以待斃是懦夫的行為。”萊恩斯放下香燭,拯救了因嗅覺靈敏而感到不適的安德烈。  “糟糕的品味。”安德烈向後撤了一步,揉著鼻子對勞倫斯的熏香表示不滿,“那麽勇猛的獵人先生,這裏除了幾張圖紙和日記什麽也沒有。探險到此結束,現在轉身上去,順便把你手中惡心的東西滅掉。”  萊恩斯打量安德烈,對方似乎卻是拿著一隻木盒子和幾張紙頁。密室狹小危險,不適合長時間逗留,況且萊恩斯準備不足,沒有能力繼續搜索。  而備受熏香折磨的安德烈沒有心思等萊恩斯考慮周全,直接吹滅香燭,掠奪空間裏唯一的火光:“向後轉,長官,磨磨唧唧也是懦夫的行為。”  能讓勞倫斯這樣保護的日記和圖紙必然不是沒用的東西。圖紙記載著神血的研究過程和轉化方法。  一開始的神血隻是普通血族血液,後續摻雜了日行者血液進行中和,使得神血變得更加柔和。日行者體內的血族血統經過激發後有一定概率發生轉化,但這個概率極低。根據圖紙備注,使用初代神血的日行者中,隻有一個發生了轉化跡象。  “血液轉化率低,試驗體有嗜血行為但喪失理智。”安德烈念出第一階段的結論,接著往下看去。  圖紙一共有三張,紙張顏色不一,可以見得神血試驗早就存在,隻是最近才被發現。  後續兩次研究進步了許多,第二次他們使用了專一血族血統的血液轉化日行者,最後找出兩支轉化率最高的血統。  安德烈:“漢弗萊一係和梅瑞狄斯一係的血液對轉化似乎具有不一樣的功效。他們的後代血液同樣具有加大轉化率的作用,效果不比初代血族差。”  “漢弗萊和梅瑞狄斯都是有名的二代血族。”萊恩斯捕捉到熟悉的名字,敏銳地察覺了其中蘊含的信息,“黑色曼陀羅究竟存在了多久。”  “大戰中的血族死亡名單中,漢弗萊和梅瑞狄斯都在其中。如果他們不會複活的話,至少說明有人在戰前就開始研究神血了。”萊恩斯沉下臉色。大規模繁殖血族是件極其危險的事情。人類為了反抗血族進行了大戰,死亡和戰亂在維森諾爾蔓延了百年之久才逐漸停歇。沒人願意這樣的事再來一次。  “據我所知,漢弗萊死得不能再死了。當然,如果有人把他的骨灰從墓地裏挖出來,綁在身邊當亡靈養,那就另當別論。”安德烈拿出下一張圖紙,似乎沒有被這個猜想所影響,“至於梅瑞狄斯,很遺憾地告訴你,在我離開血族之前,他還活得好好的。梅瑞狄斯從沒有參加過戰爭,他是血族中和平隱世的代表。”  “人類對血族的了解很有限。死亡或許代表永生,或許代表永眠。”安德烈朝萊恩斯笑笑,似是挑釁又似是自嘲地說,“我們是殺不死的惡魔,萊恩斯,別相信眼前看到的東西,血族最擅長製造幻想。”  黑色曼陀羅經曆第二階段後,試驗開始有了質的飛躍。他們搜尋有用的血族血液,和篩選出的高血統日行者血液進行混合,製造出了較為有用的催化劑,並為其命名為“神血”。  “神血”的數量很少,於是一項“天才”的計劃出世,他們開始不苛求轉化出的血族的質量,而開始追求數量。當數量足夠龐大後,篩選機製才能完美運轉。不完善的第一階段試劑開始流入維森諾爾,並為他們帶來了大量的試驗數據。  “至此神血計劃已經有序展開,而在這之中我們發現通過小劑量的血液交換,日行者不需經曆初擁就可以轉化為血族。雖然血統不夠純正,但成功率有顯著提升,長期食用血族血液有幾率提升日行者能力。其餘效果有待後續研究。”安德烈找出最重要的信息,並把第三章 圖紙遞給萊恩斯。  萊恩斯看完圖紙沉聲道:“他們想批量製造血族。一旦成功,必然要有戰爭。”  “的確。”安德烈不置可否,他悠閑地靠在閣樓的柱子上,翻開手裏的日記,“不要這麽緊張,萊恩斯。事情沒有那麽簡單,血族對初擁無比崇尚,這種轉化血族的方式會被那些老古董大罵一通,然後把始作俑者封進棺材,讓他永世不得超生的。”  萊恩斯顯然不太能信任血族怪異的種族文化,臉色並沒有變好一點。  安德烈垂眸翻閱日記,恰巧能從書頁上方看到一點獵人因為皺眉而突出的眉心,如同溝壑一般深邃。不得不說,嚴肅而憤怒的萊恩斯符合血族最喜愛捉弄的那類人的所有要求。  “勞倫斯此行前來的目的就是帶走最優秀的日行者,上麵明確寫著盛宴之後,所有知情的人都要永遠閉嘴。”安德烈說著,把日記遞給萊恩斯,“歐文和勞倫斯真是黑吃黑的典範。”  日記裏明確寫明了勞倫斯對歐文的不滿,而“神”對這次的要求僅僅在於收集北區的日行者,並把他們轉化為有用的血液。最優秀者帶迴公會。黑色曼陀羅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長久發展,他們隻想一次性利用完歐文的價值,然後殺人滅口。  “我們依舊沒有關於神的信息。”萊恩斯合上日記,“神血太危險了,必須找到幕後操縱之人,根除黑色曼陀羅。”  “那就要問問沒剩多少壽命的勞倫斯了。”安德烈透過窗戶向下望去,副樓外圍著一圈獵人,諾德站在中央,板著臉指揮。一切井然有序,諾德也許不是一個好的會長,但他是一位絕佳的獵人。  安德烈挪開眼神,說:“如果通情達理的諾德會長願意的話。”  “血獵審訊需要手續。”萊恩斯察覺安德烈話裏有話,皺眉說到,“要先對勞倫斯進行收編,血獵進行一審之後遞交申請,我才能帶顧問去牢房,路上……”  “甚至從這裏趕迴血獵還要幾天時間,等我能見到勞倫斯,說不定家裏的彌撒都長成大貓了。”安德烈嫻熟地補充,看向被搶話的萊恩斯,“不需要你解釋,萊恩斯。不用花心思和我討論你們那套嗦的規矩,我現在就要去見勞倫斯,血獵的規矩,你,或者諾德都攔不住我。而我現在要問的問題是,一起嗎?探長先生。”  遲則生變,萊恩斯懂得這個道理。諾德在承認安德烈功勞一事上無比爽快,但絕不會輕易允許一隻吸血鬼比血獵更早審訊犯人。他甚至不能保證在血獵審訊完勞倫斯之後,是否還會認同安德烈顧問的身份。  萊恩斯沉默片刻,沉聲說:“去。”  安德烈揚起嘴角:“明智的選擇,萊恩斯。”  被誇讚的獵人一點也不感到榮幸,安德烈語氣裏的調侃過於明顯,一句“不遵守血獵的規矩了嗎?尊敬的探長先生。”幾乎就在萊恩斯耳邊,不用人說他也能相信安德烈那種得意的神色。  “晚上行動,我會想辦法帶你去見勞倫斯,不要做多餘的事情。”萊恩斯叮囑。  “我很怕麻煩。”安德烈爽快答應,“能勞煩別人的事情絕不會自己做,所以放心吧,長官。”  作者有話說:  漢弗萊和梅瑞狄斯兩個名字大家不用太過在意,短期內沒有戲份,後續出場會進一步介紹。這裏隻是提一下。第七十八章   從神殿迴北區的路途十分遙遠,諾德決定在神殿暫時休整,等證據收集完畢,危險物品被銷毀後後再動身迴北區。  荒廢了許久的血獵舊址在短暫被血族和叛徒占有後重新為獵人們服務,走上了它應有的道路。  這座被藤蔓和冬日陽光侵占的古老建築蒙塵後,迎來了時隔百年的獵人們的到來。  安頓日行者是件極其麻煩的事情,與“相識”已久的神明相比,日行者們根本不相信憑空出現的獵人。  他們中的不少曾被自己的朋友或親人抓進血獵,關在籠子裏,被當做危險的吸血鬼對待。  日行者與人類的矛盾根深蒂固,安德烈和萊恩斯對此都束手無策。  “我不認為他們的行為出乎意料。”安德烈看著推搡獵人的日行者們說,“被當做異類的人怎麽可能對群體擁有歸屬感。”  萊恩斯沉默不言。獵人並不想承認安德烈說的話,卻找不到一個足夠充足的反駁點。  在吵鬧聲中他能捕捉到許多尖銳的詞語:“怪物”,“剝削”,“奴隸”。日行者對他們的控告就如同被迫害已久的人類奮起反抗血族一般,他們可以是弱者,他們也可以是強者。  人類親手推開了自己的同胞,把刀劍麵向這些隻是在血統上稍有“瑕疵”的可憐人,讓差異變成了無法填補的缺陷。  這不是一個獵人,或整個血獵能夠改變的事情。即便這些人同意迴到北區,血獵也無法為提供合適的居住環境,更不可能為他們尋找心儀的工作。  “讓他們迴黑市,或者……直接殺掉。”安德烈給出建議,“維森諾爾沒有日行者的容身之地,從我們看到黑市的繁榮程度時,你就應該有所覺悟了。”  安德烈緩聲說著:“他們已經是需要食用血液才能生存的血族了。恪守血統的族群不會接納沒有經過初擁的同伴,而你們人類顯然也沒有寬容到讓一群怪物住在身邊。”  “流放或殺戮,做個選擇吧。”  安德烈貼心提供選項,萊恩斯沉默片刻,開口卻答非所問,突然提起別的事情:“我拿到了你寫給諾德的信,還有你給卡爾的信。”  “……”安德烈期待的好戲被萊恩斯冷漠拒絕,好心情受了些影響。他淡下笑容問:“所以呢,你想說什麽?”  萊恩斯:“你能幫助北區那個女孩,為她闖進教會。也能幫助卡爾解除咒印,甚至送出自己的血液用以拯救其他日行者。那為什麽不對這些人仁慈?”  “吸血鬼的道德底線是件很沒有意義的話題。我做什麽僅憑心情,沒有原則。”安德烈隨口迴答,轉而打量起萊恩斯,“你在思考我幫助那群日行者恢複正常的可能性嗎?”  萊恩斯皺眉,不太能摸清自己的意圖。  他的沉默被安德烈當成默認,遺憾地解釋:“咒印和血統沒有關聯,那些跑掉的日行者依然擁有能力,準確來說我沒有救他們,我隻是放走了一群怪物。解除咒印不代表變迴普通人,轉化後的日行者就是吸血鬼,這是不可逆的過程。”  “沒有人能改變命運,你不能,我也不能。嬰孩出生時他的一生就被寫下了一半。”安德烈揚起下巴,上挑的眼尾高傲而冷清,“在無法接受異族的前提下,殺了他們是最符合人類行為準則的選擇。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探長先生。”  安德烈說完轉身離開日行者居住的走廊,留給萊恩斯一個孤高的背影。  走廊的吵鬧聲愈演愈烈,甚至有了動手的跡象。幾個獵人被打中眼睛,青著眼眶跑去找諾德匯報情況。  習慣了黑市生活的日行者們早就不願意隱藏自己的不同尋常。在月亮隻能通過玻璃窗透進星星點點光亮的漆黑走廊裏,他們血紅的眼睛和獠牙不再是恥辱的差異,反而象征著力量。  經曆過黑市的生活,日行者們逐漸學會利用被人類所懼怕的特征來爭奪權益,而強大的代價是他們脫離了人群。  趕來支援的獵人們配備上銀刃與銀槍,武器隻會更加激怒日行者,但萊恩斯沒有出言阻止。  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爭執,或許會演變成戰爭或殺戮。安德烈是正確的,沒有方法能夠兩全其美。從一方開始害怕,一方開始委屈起,日行者與普通人之間就出現了不可逾越的鴻溝。  萊恩斯攔住一個疾跑的獵人,問:“諾德要怎麽處理他們?”  獵人皺著眉打量一圈走廊裏暴躁的日行者,為難的迴答:“會長說盡量安撫。但這群人根本就不是人啊,那個眼睛和獠牙……還有對銀製武器的害怕,這根本就是一群吸血鬼!怎麽安撫啊!”  “諾德知道他們的情況嗎?”  “還不知道,會長忙著安排人手呢。”獵人說,“等會長過來看了情況,估計就不會再要求我們進行安撫了。這些日行者根本不信任我們。”  萊恩斯沉吟片刻說:“一旦他們出現致命的攻擊傾向,立刻擊斃,不用和諾德匯報。”  獵人看了看那些和他們幾乎一樣的日行者,有些猶豫。  “諾德要追責就說是我這麽命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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