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熱情洋溢的卡爾由於保持了敲門的動作,毫無防備,向前趔趄了一下,差點撲在他最討厭的南區商人的懷裏。 “怎麽是你!”卡爾給了萊恩斯一個嫌惡的眼神,一把將他推開,豎起腦袋往屋裏張望。“安德烈呢?” 萊恩斯深深唿出一口氣,皺眉不滿道:“你不是吸血鬼嗎,大清早起來幹什麽。” “我們是覺醒!又不是真的變成吸血鬼。大部分習慣還是和人類一樣的。孤陋寡聞的人少說話!”卡爾探頭探腦,大嗓門讓寬闊的屋子都顯得熱鬧起來。 經過卡爾的不斷“努力”後,木頭相互摩擦的聲音響起。在卡爾一臉殷勤中,安德烈皺著眉坐了起來。 “安德烈!”卡爾叫了一聲,跑向棺材。萊恩斯則理智地選擇坐在沙發上,離剛起床的吸血鬼遠一點。 窗外的天大亮,這對於安德烈來說並不是什麽起床的好時候。更何況一睜眼就看見一隻亞麻色的腦袋和一雙水亮的藍眼睛在自己麵前晃蕩。整個早晨都顯得十分奇幻。 卡爾的頭發有些自來卷,毛茸茸的很蓬鬆。驟然出現在眼前,像隻炸了毛的小動物。 安德烈頓了片刻,手指在上麵蹭了一下,“彌撒。” “彌撒?彌撒是誰?”卡爾被突如其來的撫摸給弄懵了,隻覺得安德烈這幅剛起床迷迷糊糊的模樣好看極了。 坐在沙發上的萊恩斯耳朵沒有落閑,插嘴迴答道“他家裏養的肥豬。”。 安德烈的迷糊勁隻有一瞬,聽見萊恩斯對卷耳的誹謗,毫不客氣地將手邊掛在牆上的油燈丟了過去。 油燈的燈油已經燒盡,燈身也不燙手。頂多算枚體量過大的暗器。 萊恩斯側身躲過,伸手抓住油燈防止油燈掉在地毯上。獵人的身手不是花架子,輕易地捉到了暗器。 將油燈平安放在茶幾上後,萊恩斯反思自己,覺得下次也許應該再站遠一些。 安德烈撒完了被叫醒的一點起床氣,心平氣和地對卡爾說,“我養的貓。” “哦。名字很好聽。”卡爾衷心的誇讚。 “謝謝,我也這麽覺得。” 安德烈要起身,卡爾趕緊往後退了幾步,背過去。給予安德烈足夠的尊重。 盡管棺材裏的吸血鬼衣著完好,穿戴整齊,渾身上下隻有幾根金發有些淩亂,但卡爾還是保持了自己良好的禮儀。 安德烈整理好後,卡爾朝安德烈露出爽朗的笑容說:“公會早上就能登記了,我們還是早點去,不然等中午排查人口時再去登記就麻煩了。” 萊恩斯走到兩人身邊,問:“排查人口?” “對。公會每天要檢查人數。尤其是日行者。覺醒和沒覺醒的狀態也要時刻監測。被查出的沒有登記的日行者會被送去強製管理,確定安全才能迴來。” 卡爾頭也不迴地催促他們快點,“相信我,你們不會想去接受強製管理的。” 安德烈步子頓了一下。 其實他很好奇強製管理究竟是什麽樣。他們並非真的要在黑市安家落戶。諾德承諾幫他們拖住歐文,但究竟能瞞多久卻不一定。 如果能更快地打入黑色曼陀羅內部,危險一點並不算什麽。 萊恩斯看出他的想法,趁卡爾沒發現落後的兩人,推著安德烈說:“不急。強製管理太被動了,並且可能隻是底層部分。先在這裏藏匿安穩再說。” 安德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跟上卡爾的步伐。 管理公會登記的是個有著絡腮胡的中年男人,露出肌肉隆起,手上還有一條很長的刀疤。 男人認識卡爾,遠遠瞧見他就打招唿:“哎,又有新人來啊!最近死乞丐生意不錯?” 卡爾把那張揉皺的名片遞給男人:“別和我提他,早晚出去咬死那個混蛋。” “得了,人也就騙了你一會,各位錢權唄。你在這混得也不錯。又出不去,想也沒用。”男人把刮掉一角的“紅毛”字樣徹底刮開,在本子上記了一筆,隨後打量起安德烈和萊恩斯。 “都衝著‘神血’來得?” “是。”萊恩斯說,打斷了卡爾要出口的話。 男人:“名字。” “萊恩斯。”萊恩斯指著安德烈說,“安德烈。” “行,進去吧。”男人指指裏麵,“卡爾知道地方,他帶你們去。” 萊恩斯點點頭,用眼神催促卡爾快走。 卡爾疑惑地看著他,見安德烈沒有異議,才往公會內部走去。 “幹嘛讓安德烈再做一次測試啊,你也不是日行者,你做測試幹什麽啊?” “你見到安德烈的時候什麽感覺。” “啊?”卡爾愣了一下,瞬間臉上起了一陣似有似無的潮紅,“很……很驚豔。” “你這樣想,這裏的所有人也會這麽想。太過矚目不是好事。”萊恩斯看向卡爾。 “血液檢測可以監測日行者的狀態。這種做法隻會讓公會更加注意你們。”卡爾不讚同地說。 “那也不錯。” 卡爾用抽搐的嘴角表示了對南區商人的不理解。送給萊恩斯一個純淨美麗的眼白,轉頭帶路。 萊恩斯把熱情的大型犬類從安德烈身邊氣走,心滿意足地占據了顧問先生身旁的位置:“有方法偽造日行者的血液嗎?” “要具體看檢測方法。”安德烈說,“你連辦法都沒有,就直接下決定?” “有沒有方法不重要。”萊恩斯說,“高等血族血統會引起公會的重視。我們可以借此打入內部。就當是灑下的網,什麽時候收,還要看時機。” 安德烈看了萊恩斯一眼,確定了這位血獵探員來黑市就從沒想過隱姓埋名,踏踏實實的做暗探。 安德烈雖然不喜歡人類,但對搗亂有著非比尋常的興趣。 萊恩斯顯然不安好心,這正和安德烈的意。 隻剩下一個被騙得雲裏霧裏的卡爾兢兢業業走在前麵帶路,還當自己領著兩個“迷途的羔羊”。 公會是個空殼子。磚石壘砌的房屋透著陰冷的空氣,兩層的塔樓隻有門口登記處和做檢測的閣樓有人。 卡爾在閣樓樓梯停下,有些不自然:“你們進去吧,我不去了,在外麵等你們。” “裏麵有什麽,讓你這麽忌憚。”萊恩斯問。 “沒什麽。隻是……裏麵的陣法會讓我們不太舒服。安德烈也有感覺的吧。” 萊恩斯看向安德烈。 對方一隻手搭在樓梯把手上,微仰著頭盯著那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木門。 “我聞到了血的味道。”第五十四章 卡爾說什麽也不願意進去,整張臉都擰巴著,看起來的確不是很舒服。 “我真的不能進去。”壓厭煩的神情裏夾雜了一絲恐懼,叮囑道,“你們進去以後什麽也不要管,什麽也不要聽信,把血滴在地上就行。” “聽我的就是了。”卡爾抿著唇,躲在了樓梯下麵。 安德烈推開木門,暗紅色的光暈伴著“吱吱呀呀”的木門響聲從閣樓散發出來。 “新來的?”一個渾厚又蒼老的聲音傳來。 閣樓很矮,房梁向上斜的部位擦著安德烈的金發,一盞昏暗油燈吊在正中央,正晃晃悠悠地將安德烈和萊恩斯的影子拉長。 吊燈另一麵擺著一張窄小的木桌,一卷邊緣卷起,皮革泛舊的羊皮卷攤在上麵。木桌旁邊坐著一個身穿黑鬥篷的老人。 鬥篷尺寸極大,一直拖到地麵上。袖口露出的兩隻手形如枯槁,棕色幹裂的皮膚裹著骨頭,動作緩慢地點著羊皮卷查找東西。 安德烈說:“來做測驗。” “別吵!別吵!”老者怪異地叫了一聲,粗暴地打斷安德烈。他的手指停在某個地方,愉悅地笑起來,“嗯找到了!安德烈,萊恩斯。對嗎?歡迎來到神的國度,孩子們。” “做測試!做測試!”老者從桌子下的抽屜裏摸摸索索,拿出一把匕首,遞給安德烈,指著地麵說,“呐,就在哪!給自己一刀,往上麵滴點血就行啦。” 安德烈拿過匕首,老人已經轉過身蹣跚迴桌子旁坐好,嘴裏嘀咕著:“看著都是好人家的孩子,來這兒受什麽罪……不對不對,這裏是天堂,是天堂……” 閣樓頂燈起不到什麽照明的作用。灑下的丁點光亮讓老人露出鬥篷的小半張臉如刀刻一般古板,褶皺的皮膚鋪在臉上好似幹涸的水渠。 他說話時嘴角就往上斜,露出一個醜陋古怪的笑容。 安德烈握住刀鞘,清楚地感觸到方才接過匕首時,老人手掌內有雜亂的傷疤。他看了看老者,拔出匕首:“滴在哪?” “你看不見嗎!”老人喊道,像突然被踩中了尾巴,瞪大了眼睛指著地麵,“那裏!那裏!就在地上!你看不見嗎!你是瞎子嗎!?” 枯瘦手指指向的地麵沉著厚重的灰土。沒有花紋,沒有雜物。老人的眼睛不小心露出鬥篷看到了地麵,突然尖叫一聲,抱著頭躲在桌子和椅子的夾角:“就在那!神的眼睛,神的測試。就在那!” 粗糲蒼老的尖叫嘶啞且絕望,鬥篷因為老者的掙紮而散開,安德烈看到了對方的真麵目。 那是一顆宛如失去皮膚的頭顱。血肉近乎消散,人皮貼著骨骼,和枯瘦的手指一樣。這是一具行將就木的行屍走肉。 安德烈眯起眼睛,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曼陀羅圖案。隻是煙霧狀的曼陀羅如同長大了一般,不僅分布在手背上,而是洋洋灑灑爬滿了整個軀幹。 黑色的曼陀羅一簇一簇,像裙擺,也像深海怪物撒開的觸手。花瓣尖端的雲霧好似吞噬一切的黑洞一路蔓延至老人的左邊眼睛。 “啊!”老人尖叫一聲,兩隻手抓牢鬥篷把自己裹了起來。 “精神有問題?”萊恩斯看著老人一個人在牆角瑟瑟發抖,提出假設。 安德烈搖搖頭,沉默著用匕首割開手心。 血液一滴一滴落在地麵,將塵土砸出幾個坑洞。 老人的驚懼突然消失,兩隻突出的眼球緊緊盯向地麵被灰塵裹緊的鮮血。血液伴著塵土在地麵流淌,緩慢匯成了一個繁複華麗的陣法。 “你是什麽顏色,你是什麽顏色,你是什麽顏色。”他沙啞的聲音好似魔鬼低喃,在閣樓不斷迴蕩。 昏暗的閣樓瞬間被照亮,從黯淡的灰色到發亮的黑色,再到妖冶的黑紫色。地麵血液沸騰一般滾動,老者瞪著眼睛,近乎無聲地吼叫:“紫……紫……” “噓。”亮紫的光落下。安德烈的手掌覆在老人眼珠上方,“你看到的是一片黯淡的灰色。什麽也沒有,隻有平平無奇的,普通的灰色。” 老人遲疑地點頭,臉上的曼陀羅花紋越發真實,藤蔓好似要撐出皮肉,卷噬安德烈作妖的手。 “灰色,對,灰色。和我一樣的灰色。嘿嘿。”曼陀羅隨著老人的迴神而黯淡,驚恐的眼珠變成了狡黠,輕蔑地打量安德烈。 “一樣的,一樣的。大家都是灰色才公平。神要救贖每個人,一樣的,都是一樣的。”老人不斷低喃,轉過頭惡狠狠盯住萊恩斯:“你呢!你是什麽顏色?” 說著他一把奪過安德烈手中的匕首,用鬥篷把上的點血跡擦幹淨,塞給萊恩斯,“去,去做測試。我要看看你是什麽顏色!” 安德烈退後一步,站在放著羊皮卷的桌子旁邊。趁老人去糾纏安德烈時,打量羊皮卷上的內容。 萊恩斯拿過匕首,在老人的直勾勾的注視下割裂了手掌心。 和安德烈粘稠的血液不同。人類的血液新鮮,流動性強,很快布滿了整個陣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