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衡很快梳洗完畢,出來時郎俊俊化迴了人形,正歪在步衡床上打電話:  “爸,你昨晚不是加班了嘛,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我沒亂跑,在步衡家呢!”  “知道!陪步衡吃完飯我就迴家,放心吧!”  步衡耐心地聽他打完電話,抬手指了指:“下去!”  郎俊俊歪了歪頭,“人形又不掉毛。”  “你從外麵進來,衣服上有灰土。”步衡站在衣櫃前選衣服,隨口說,“人不掉毛但是會脫發,然後會禿。”  郎俊俊蹦下床,不確定地反駁:“妖怪不會禿……吧?”  “不知道,”步衡選好衣服,指了指門外示意郎俊俊出去,“以前鄰居的槐樹爺爺你還記得嗎?”  郎俊俊原地愣了兩秒,頭也不迴地進了衛生間。  等步衡換好衣服從房裏出來,郎俊俊還在對著鏡子從各個角度查看自己的頭發,聽見步衡的腳步聲他連頭都顧不上迴,指著自己的後腦勺:“我最近脫發是有點厲害,每次洗完澡地上都有一大把,你幫我看看後麵,我自己看不到。”  步衡倚在門口,看了郎俊俊一會,才開口:“槐樹爺爺每次變禿都是秋天,春天發芽之後還會長出來。”  郎俊俊眨了眨眼:“然後?”  “春夏換季,你正在脫毛,所以人形會脫發。”步衡轉身去門口穿鞋,“從小到大每年都是這樣,你沒注意嗎?”  “……那你剛才為什麽要那麽說?”郎俊俊放下手,跟到了門口。  步衡看了他一眼:“為了讓你從我床上下去。”  郎俊俊:“……”  兩個人一路下樓上了郎俊俊的車,步衡扣好安全帶後接連打了兩個嗬欠。  郎俊俊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問:“你到底為什麽每天都這麽困?昨天不是早早就迴去休息了嗎?”  “沒有早早,”步衡揉了揉眼睛,“我爸好久沒迴家了,聊了聊我的畫。”  “什麽畫?”郎俊俊隨口問完,下意識看了一眼步衡的表情,頓時明了,“《白澤圖》?”  郎俊俊一本正經的語氣勾出了步衡少有的羞恥感。  尤其是《白澤圖》這個名字配上他那本簡陋的畫冊。  他抬手遮了遮眼:“……是。”  郎俊俊是除了步寒之外,少有的了解步衡年幼時的雄心壯誌且十分感興趣的存在。  果然,聽步衡這麽一說,他立刻興致勃勃地問道:“你昨天畫了什麽?夔牛跟睚眥?”  步衡突然想起自己給周吝的注解還沒有修改,他沉默了一下,並沒解釋自己早在鹿台山之前就見過那兩隻,先後畫到了寫生本上,隻說:“睚眥畫的不是原身,隻能算一隻豺妖。”  “我媽說,睚眥是龍首豺身,雖不是龍身,也十分威風,但他從來都化成豺,幾百年加起來都沒幾個人見過他原身。”郎俊俊語氣裏有幾分不解,“我要是原身那麽酷,恨不得天天變迴去在街上閑逛。”  “然後你就能去禁地跟他作伴了。”步衡望向窗外,“可能在他眼裏,並不覺得自己原身威風。”  “那可是龍啊!天底下還有比龍族更威風的妖怪嗎?!”郎俊俊晃了晃腦袋,把車開進停車場,“到啦。”  時間還早,商場剛開業沒多久,很多店鋪裏都沒什麽人,大概是被步衡一路睡眼惺忪的樣子傳染了,郎俊俊接連打了幾個嗬欠後,推開一家咖啡店的門:“喝什麽?”  步衡找了個靠窗位置,掏出濕紙巾擦了擦本來就很幹淨的桌子:“冰美式。”  “大清早的,”郎俊俊朝他比了個大拇指,“你們獅族的腸胃係統真是不一般。”  點單這種事向來都交給郎俊俊,步衡找了個靠窗的角落,陷在沙發裏,聽著咖啡店裏舒緩的音樂,看著窗外商場裏來往的顧客行人。  他其實並不是很喜歡社交,大多時候更習慣一個人生活,從不覺得孤寂。  但是他又跟步寒不太一樣,他不喜歡那些荒無人煙的深山老林,還是更喜歡在人類社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工作、生活。  就像現在這樣,周遭那些熱鬧與繁華明明與自己無關,卻能感覺到自己正在真真切切的活著。  窗外一個高大身影一閃而過,步衡挑了挑眉。  “哎?”郎俊俊端著咖啡過來,向外看了兩眼,“我是不是眼花了,剛過去那個是周吝?”  步衡靠坐迴沙發上,接過自己的冰美式喝了一大口,冰涼苦澀的液體順著喉嚨下滑,在瞬間充斥他困倦不已的感官。  他長舒了口氣:“是吧,那麽長頭發的不多見。”  郎俊俊看著他麵不改色地吞下又冰又苦的美式,豎了豎拇指,往自己杯裏加了奶和糖,隨口道:“說起來長發還挺酷的,就像是武俠劇裏那些大俠……不然我也把頭發留長怎麽樣?”  步衡手托著下頜,目光跟著他手裏的咖啡勺一圈圈地轉:“當了大俠之後就不怕爸爸的話,可以試試。”  “k……開玩笑!我那是尊重,不是怕!”郎俊俊喝了口咖啡,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我爸這段時間確實有點可怕,我都不知道是他工作壓力太大,還是到了更年期。”  他把下頜壓在桌上,眨了眨眼,“妖怪也有更年期吧?”  “不知道,也許有,”步衡斜睨他一眼,“你都禿頭了,更年期也不是不可能。”  “切,”郎俊俊晃了晃腦袋,“我跟你說……哎!”  搭在沙發扶手上的手臂被撞了一下,郎俊俊下意識扭頭,看見一個年輕女人和麵無表情站在她身後的周吝。  林苑麵帶歉意:“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郎俊俊還沉浸在再次跟周吝照麵的驚訝中,步衡接過話:“沒關係,不用放在心上。”  林苑朝著他笑了笑,迴頭對身後的周吝說:“小吝,你先坐,我去點單。”  周吝從步衡臉上收了視線,找了個沙發坐下。  再抬起頭,剛好與斜對麵的步衡四目相對。  步衡歪了歪頭,朝他笑了一下,那笑容禮貌且得體,落到周吝眼裏,卻總覺得是在挑釁。  “小吝?”  林苑端著咖啡迴來,跟著周吝的視線迴頭看了一眼,“怎麽了?”  周吝搖頭:“沒事。”  他收迴目光端起麵前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臉色大變。  在林苑關切的目光裏,他咬著牙把那一大口吞了下去,眉頭立刻擰成一團,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這杯顏色奇怪的液體。  什麽破玩意怎麽這麽難喝?  步衡收迴視線,揚了揚唇角,端起咖啡杯小口喝著。  路上還在議論睚眥,跟著就和他在同一家店喝咖啡,真不知道要怎麽形容他們兩個之間這份……孽緣。  雖然那家夥還是一如既往的兇神惡煞,加上已經知道對方就是兇名在外的睚眥,自己先前又和他結了不少的梁子。  步衡卻篤定了對方並不能把自己怎樣,絲毫不覺得恐慌,甚至還有一點……愉悅。  尤其是眼瞧著對方滿臉糾結地吞下一大口咖啡的時候。  郎俊俊就沒這麽淡定,他背對著周吝,幾次三番想要迴頭,又強忍住這種衝動。  總覺得他隨時有可能會起身,把整張咖啡桌砸自己臉上。  就這麽糾結了一會,他張了張嘴,用口型對步衡說:“咱們走吧?”  步衡放下空空的咖啡杯:“好。”  手邊的咖啡已經涼了,盡管林苑替他加了奶和糖,周吝沒再喝一口。  林苑也不勉強,小口地喝著咖啡,慢條斯理地吃著搭配的小點心,一邊笑吟吟地跟周吝說接下來的安排。  周吝一邊聽林苑說話,一邊抬頭看著那兩個小妖怪一前一後地起身往外走,經過前一日,那小狼妖似乎格外怕他,側著身子一路小跑出了門,視線都不敢亂飄。對比起來,那小獅妖卻完全不一樣,他大大方方地起身,路過他們的時候,還朝林苑點了點頭:“我們先走了,再見。”  林苑笑著應聲:“再見。”  周吝眯著眼目送他出了門,重重地哼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周吝:他都不怕我的嗎?!!!  步衡:不怕。第12章   從咖啡店出來走了很遠,郎俊俊還心有餘悸地捂著心口,時不時迴頭張望:“我們是不是應該找個廟拜拜,為什麽隨便喝杯咖啡也能遇見睚眥?你剛出來的時候看他的表情了嗎?就跟要吃人一樣,真的好可怕!”  “你確定會有廟接妖怪的業務?”步衡跟在他身後,打量四周的門店,“咬傷他的是我,他要報複也是衝我,你怕什麽?”  “他要是真動手了,我難道扔下你自己跑路?”郎俊俊迴頭瞪著步衡,“我什麽時候那麽沒義氣?”  步衡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他不會在這兒動手。”  “你確定?”郎俊俊不怎麽相信,“你可別忘了他是睚眥,最記仇最小心眼的妖怪!!”  “是嗎?”步衡搖頭:“記仇也未必立刻就報,最起碼不會當著他媽媽的麵動手。”  “那個姐姐是他媽媽?”郎俊俊仔細迴憶了一下,那個年輕女人在眉眼之間確實和周吝有些相似,隻是氣質更沉穩恬靜。  妖怪就是這點不好,單從外貌很難分辨年紀。  “如果是這樣,那說得通了,”郎俊俊一臉了然,“要是我媽在場,我也不敢打架。”  他放下心,轉頭發現步衡正趴在二樓的圍欄邊向下看,好奇地湊了過去:“在看什麽?”  步衡看著一樓:“夔牛。”  “夔牛,昨天那隻嗎?”郎俊俊抓了抓臉,疑惑道,“他不是被抓去元老會了?”  步衡搖頭,沉默了一會:“下去看看。”  兩個人下到一樓,在商場裏轉了一大圈,終於找到正在一家奶茶店排隊的夔牛。  夔牛穿著先前步衡買給他的白色t恤黑色長褲,配上娃娃臉和一頭柔軟烏黑的頭發,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高中生。  郎俊俊有些遲疑:“是不是認錯了?”  步衡沒迴答,徑直走過去。  夔牛正仰著頭專心致誌地看牆上的招牌,察覺身邊有人下意識轉頭,看見步衡之後立刻笑了起來:“這麽巧又碰見了!”  “你怎麽在這兒?”步衡微垂視線,居高臨下地看著夔牛。  夔牛眨了眨眼:“我看這兒好多人排隊,就想嚐嚐。”說完,他指了指牆上的招牌,“正好,你知不知道他家什麽最好喝 ?”  “我最喜歡芋圓奶綠,特調奶茶也……”湊過來搶答的郎俊俊在步衡的凝視下把後半句話咽了迴去,謹慎地朝四周看了看,小聲問,“你怎麽從元老會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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