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樊醒轉身想抓住那軟鞭,許青原幹脆舉起刀子迎擊,餘洲甩動背包——但柳英年離許青原最近,他竟伸出被侵蝕的那隻手,擋在了軟鞭麵前。  軟鞭一擊不中,狠狠一甩,打中許青原手中的小刀。許青原不敢靠近軟鞭,軟鞭纏上刀子時立刻鬆手,刀子劃了個圓弧,銀亮地閃著光,被擊飛到樹叢中。  “一個、兩個、三個……我都要、我都要!”寄生物怒吼,“不要吵!不許哭!”  最後兩句它是對小遊說的,沒被徹底侵蝕的半個小遊掛在寄生物的身體上,她止住了眼淚,身體仍不受控製地抽搐。  “……一旦被它寄生,就不可能脫離。”樊醒小聲說,“我們救不了小遊了。”  餘洲恨得咬牙。柳英年剛剛英勇了一迴,現在迴過神來,茫然又恐懼:“那、那怎麽辦?武器……我們還有武器嗎……帽哥,刀子,你的刀子呢?我不行的時候,你們殺了我吧。我不想死,可我也不想變成這種東西……嗚……”  許青原被他吵得耳朵疼,低聲道:“沒刀子了,最後一把剛剛被它打飛。”  樹叢中,銀色的小刀被撿了起來。  一直躲在暗處的骷髏嚐試用光禿禿的指骨抓住刀。  它沒有心跳,沒有唿吸,是寄生物察覺不到的漏網之骨。第85章 骷髏紅粉(23)  無數柔軟長鞭從寄生物身上竄起。它寄生過許多生命,從許多生命的軀體上獲得靈感,不停、不停重塑自己的軀體。但它和母親一樣,始終無法製造出符合想象的完美形象。  寄生物和小遊融為一體,樊醒若是想直接捏死對方,並不難。  但想到剛剛提到小遊時,因自己口吻冷漠導致餘洲麵色不對,樊醒不敢動手。他不想在離別之際,還要惹餘洲生氣。  可如何在攻擊寄生物的同時保護所有人和小遊,樊醒一時還想不出辦法。  “你不是這個樣子的!你不是啊!”寄生物尖聲大笑,“醜東西!你怎麽不現出原型?樊醒,快讓你的食物們看看你真正的樣子啊!”  它化出的長鞭一時間根本數不清楚,隻見朦朧天色中無數黑影唿嘯,從樊醒手中接過火把的餘洲沒有拿穩,一根長鞭橫掃過來,火把脫手而出。火把落在幹燥的地麵上,立刻引燃了已經枯萎的灌木和草皮。火立刻燒起來了。  熊熊火光中,寄生物的麵目一清二楚。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寄生物頓了一頓。它沒有可以視物的眼睛,但能感受到火焰的熱度。無數手臂本能地揮舞,擋在它的半張臉上。  小遊已經止住哭泣的眼睛睜大了,眼珠子轉動,死死盯著那火。  “不要火!不要火!!!”寄生物瘋狂大喊,長鞭胡亂揮舞,把石塊、枯木全都掃入火場。但這不但未能撲滅大火,反而令它越來越烈。  餘洲等人背對大火,他看見了藏在灌木叢之中,探出半個頭骨的骷髏。  寄生物隻顧著捂臉。它意識到自己的醜陋,但無論怎麽捂,總有暴露在火光之中的部分。  樊醒右手一振,無數藤蔓自手臂上生出、纏繞,形成一把尖銳武器,如同長劍。  他朝寄生物疾衝,巨大的身軀暫時擋住火光,在寄生物麵前投下一片陰影。  就在這一瞬間,寄生物身上所有眼睛全數睜開,兩根長鞭如同雙足在山壁上狠狠一蹬,往旁邊躍了過去。  它落在灌木叢中,枯萎的密集枝條暫時為它擋住了火光。  “想要襲擊我,不如先看看我和這個女娃娃是什麽狀態!”寄生物尖笑,“我死了,她也活不了!”  寄生物贅生的位置正是小遊左側身體。  它和小遊共享一顆心髒。  樊醒停住了,他手中藤蔓化成的長劍懸停在寄生物和小遊的臉上。  寄生物的紅色眼珠密布,雖然不能給寄生物提供任何畫麵,但它們一顆顆骨碌碌轉動,似乎被極端的興奮驅使著。寄生物笑聲愈發瘋狂:“來呀!試試!”  餘洲忽然轉身,從火場中抓出一根燃燒的樹枝,抬手朝寄生物拋去。寄生物再次下意識捂住臉上的眼睛,與此同時它身上射出數根長鞭,抓住周圍枯木,試圖借力拉起它的軀體躲避。  但樊醒一把拽住,它無法脫身。著火的樹枝準確砸在寄生物生出的長鞭上,它立刻慘叫起來。  同時發出慘叫的還有柳英年。不知是寄生物忽然開始運動還是別的原因,他手臂上原本近乎沉默的怪手忽然有了活力,皮膚下觸須攀爬遊走的速度變快了,瞬間已經爬到肩膀。  柳英年站不穩,直接跪地,他捂著左側胸口,不住喘氣:“痛……心髒……很痛……”  寄生物在試圖侵占他的身體。  站在寄生物麵前的樊醒,被黑色長鞭纏滿了雙臂。他巋然不動,隻靜靜看著小遊流淚的眼睛,他需要抉擇。  火顯然對寄生物有傷害,但火也一樣會燒傷小遊。能把寄生物從小遊身上剝離而她卻不受傷害的辦法,樊醒想不出來。  寄生物將所有的長鞭護在身前。它本身並沒有出色的戰鬥能力,心知並不能抵抗樊醒的攻擊,便幹脆扭轉角度,把小遊擋在自己麵前。  隻要怪手成功侵蝕柳英年的心髒,它就可以順利轉移。寄生物一點兒也不害怕,它知道樊醒不會下手傷人。它也清楚樊醒身後那些並非食物也不是奴隸,是一種名為“同伴”的關係。  它洋洋得意,看著眼前軀體高大、力量充沛的樊醒,嫉恨、憤怒令它再度開口:“或者你願意把自己獻給我……”  它的聲音忽然停了。眼睛們瘋狂轉動,最後發現,一隻人類的手正掐著脖子。  小遊用沒被侵蝕的右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被寄生物侵蝕的脖子粗大,左側皮膚堅韌,小遊的手指直接插入了寄生物與自己軀體的縫隙之中,強烈的疼痛沒能讓她鬆手,反而令她縮緊了五指。  她說不出話,盡最大努力張口,無聲地對樊醒喊:殺了我。  長鞭纏上小遊的手,狠狠拉扯。  它不敢殺我,在柳英年被完全侵蝕之前,它絕對不會殺我,它需要一個身體。小遊衝樊醒大喊:來不及了!殺了我!  寄生物憤怒到了極點。在火場前,柳英年已經倒地,他意識近乎昏迷,四肢抽搐。  銀色的亮光從寄生物胸口穿出,是一把沾滿了黑紅色黏液的小刀。  它紮過肋骨,穿透了那顆屬於小遊也屬於寄生物的心髒。  骷髏從灌木叢中站起。它的手骨並不能穩定地抓持這把刀子,它將刀柄塞入小臂尺骨和橈骨之間,塞得過分用力,骨頭已出現裂縫。  它就這樣舉著刀子,紮入寄生物背部。  寄生物發出長嘯,痛苦而綿長。  它融化成了黑色的液體,從小遊的身上流淌下來。小遊被侵蝕的半側身體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形狀,她倒在地上,很長地歎了口氣,半個輕鬆的笑容留在唇邊。隨即她無聲結束唿吸。  怪手停止了進攻,也融化般從柳英年手臂上滑落。皮膚下的觸須尚未消失,但全都不再活動。他的心髒劇跳,仍舊疼痛,許青原和餘洲攙扶他,他連滾帶爬來到小遊身邊。  樊醒合上了小遊的眼皮。猴兒臉小孩不知何時紛紛迴到這裏,探頭探腦。  柳英年從背包裏拿出毛巾擦拭小遊的臉。少女的臉龐髒汙,擦不去的汙物原來是寄生物留下的痕跡,黑紅色,如同裂紋,在她的皮膚上蔓延。  在鳥籠的另一側,魚幹終於找到了白蟾。  白蟾手中是最後一個存活的籠主。軀體被他吸收,隻剩一副古怪的骨架和一層皮。  魚幹不敢跟白蟾搭話,白蟾現在的狀態很是古怪。  他丟了骨架,佝僂背脊,正在無聲地喃喃自語。  額角那兩根龍角已經變黑,與他身後寬大的蝶翅幾乎是一個顏色。  “……白蟾?”魚幹一路追著他過來,每經過白蟾逗留的一個地方,就看到一副古怪的骨架。  白蟾擊殺、吸收,已經熟稔,下手毫不猶豫,起初的遲疑和掙紮全無蹤影。  聽見魚幹唿喚他也沒轉頭,仍舊小聲嘟囔。  魚幹有點兒害怕,它小心翼翼遊近,白蟾忽然抬起頭來。  魚幹大吃一驚:白蟾雙目全然赤紅,暗夜裏如同一個漆黑的鬼魅。  “白蟾!認得我嗎?”  白蟾勉強認出了魚幹,他正要說話時,忽然一頓。  在這個鳥籠裏,有一些生命與他緊密聯係。小遊死去的瞬間,白蟾清晰地察覺到,有一根線斷了。  它消失在黑暗之中,永遠不會迴來。  白蟾愣了很久。他又聽見黑龍的歎息,高而遠,是離他而去的道別之聲。小遊也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為什麽死,被誰害死,白蟾不知道。  悲哀與憤恨幾乎同時從他心頭膨脹而起。白蟾捂著胸口跪倒在地,土地烏黑冰冷,全無溫度。他聽見魚幹的唿喚,但實在沒有心思理會。他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擺脫現在的困境,如何才能讓自己的“鳥籠”乃至整個雲遊之國恢複原樣。  和樊醒在安流背上的爭執忽然闖入他腦海。  白蟾豁然站立,背上翅膀再度張開,他飛了起來。  魚幹立刻跟上,它緊貼著白蟾,竭力辨認他的喃喃自語。  “一個就夠了……”白蟾往他感受到的籠主所在的位置飛去,“雲遊之國,一個籠主,就夠了。”  魚幹吃驚:“白蟾,你瘋了!你是不是吸收得太多,被他們影響了!”  “唯一的、唯一的……”白蟾就像聽不見魚幹說話一般,“我要做,唯一的,籠主。”  餘洲和許青原把小遊的屍體安置在窄小的洞口中,用泥土石塊封死了出口。  在雲遊之國死去的曆險者無法複活,餘洲第一次開始憎恨這個“鳥籠”的特殊規則。  骷髏擦幹淨小刀,還給許青原。許青原搖搖頭,示意骷髏收著。他看了骷髏兩眼,忽然問:“你殺了寄生物,那你豈不就是寄生物管理的‘鳥籠’的新籠主?”  “我不知道。”骷髏迴答,“籠主必須是生命,是活物。我算嗎?”  樊醒和餘洲麵麵相覷。他們無法迴答這個問題。  為了安慰和振奮眾人,樊醒說:“現在我們隻要等待白蟾和魚幹的好消息就行了。雲遊之國隻剩我和他兩個籠主,不管怎樣,我都會讓他打開迴去的通道。”  “……那是什麽?”骷髏忽然指著天空。  天空被大火燒得發紅。  火焰之上、黑天之下,一個怪異的影子正在朝他們靠近。  是一隻黑色巨蝶。  --------------------第86章 骷髏紅粉(24)  “白蟾?!”  餘洲認出了懸於半空的人。  白蟾看起來和之前的模樣有些不一樣,但餘洲一下子說不出哪裏不同和不對勁。  最先警惕起來的是樊醒,他察覺白蟾身上氣息混亂且危險,連忙把其他人擋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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