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洲掙紮開,一邊在衣服上狠狠擦手,一邊朝招手的柳英年跑去。  那漂亮怪人在身後笑道:“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柳英年的背包裏裝著幹糧和水,仿佛早有預備。  他熱情地與餘洲分享餅幹。見柳英年沒有想解釋的意思,餘洲便也不問了。  不料柳英年先開口:“我得跟你道歉。”  餘洲靜靜等他下一句話。柳英年抓耳撓腮,見餘洲開始吃餅幹,才小聲說:“是我亂說話,才害你被那個人打。”  餘洲不吭聲:他早就想問了。但形勢不明朗,每個人都古古怪怪,他便識相地保持了沉默。  原來在餘洲抵達這裏之前,柳英年等人已經在濃霧中呆了一段時間。他們先後被怪物襲擊三次,隻能跟著薑笑亂跑亂奔。  所有人都已經進入麻木狀態。柳英年開始胡亂猜測怎樣才能離開。  “我說,說不定下一個出現的人,就是讓我們陷入這種恐怖情況的罪魁禍首。如果我們能殺了他,說不定就能迴到現實。”  餘洲:“……我真幸運。”  柳英年連忙作揖:“對不起對不起!”  餘洲不喜歡跟人有來往,更不喜歡有衝突,小聲說:“算了。”  他想起那兩個被吃掉的人。他連那兩個人什麽模樣都沒有看清,在震驚和難過之外,恐懼壓倒一切。  “其實有人從陷空迴去過。”柳英年說,“你想知道嗎?”  餘洲內心覺得此人囉嗦、麻煩,但他很快讓自己露出好奇眼神:“嗯嗯,想知道。”  “迴去的辦法是……”  柳英年用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2009年6月1日,山西太原的汙水處理廠門口出現一個口齒含糊、精神混亂的陌生人。  據資料記載,這個人雖然會說話,但每一句表達都支離破碎,語義不明。他對外界充滿恐懼和不信任,雖然能聽懂別人的話,但似乎無法理解,更談不上解答問題。  救助站把這人帶了迴去,當天晚上熄燈後,他離開房間,用一種奇特的姿勢在走廊上,有節奏地來迴走動,“像上了發條的玩具”。  任何聲音都會讓他受驚,他會迅速蜷成一團,歪著腦袋,眼睛瞪得滾圓,一動不動地保持長時間的靜止。  監視器裏的這一位,不像人,倒像鳥。  柳英年講故事倒是好手,他迅速說完又補充:“後來我也不知道他們用的什麽法子,總之問出了一點兒信息。他說他是自己割了脖子,才迴到現實中來的。”  餘洲一怔:“死了就可以迴去?”  柳英年:“我不能確定,但確實有這樣的記載。”  餘洲:“你怎麽知道?”  柳英年笑笑:“工作相關。”  他起身告別,把幹糧拿給薑笑。薑笑並不接受他的饋贈,隨便擺了擺手。  看著柳英年背影,餘洲想起自己背包裏有一把小刀,是給久久削水果用的。  他拿出小刀,彈出刀片。刀片纖薄銳利,可以輕易劃開脖子的皮膚。  久久,獨自在郊外的久久,在雨裏生了病的久久。  餘洲捏緊刀柄,昂起頭。喉結蠢動,敏感的皮膚觸碰到冰冷堅硬的刀片,有一種輕微的刺痛。  --------------------  作者有話要說:  樊醒:多個朋友多條路。  餘洲:亂交朋友上絕路。  ---  提醒:本文前麵部分出現的“原來如此”“真相”之類的表達,可能並不是真的。第3章 濃霧號角(3)  餘洲放下了刀。  如果現在死去可以迴到久久身邊,他不會有絲毫猶豫。但他並不信任柳英年。  這兒的所有人,餘洲都不信任。  “好危險啊。”  說話聲才剛起,餘洲手中一空:小刀被奪走了。  餘洲沒迴頭,光聽聲音他也知道說話的人是誰。雖然實在不樂意搭理,但那青年比牛皮糖還要黏糊。  “你信他的話?”青年一邊說,一邊把銳利的刀刃抵在自己的手腕上。他手腕有紋路清晰的紋身,刀刃壓陷皮膚。  餘洲死死盯著那把刀。  他心裏也期待著,自己能得到柳英年那個問題的答案。  青年沒有繼續,刀鋒一轉,在木頭欄杆上刻下兩個字:樊醒。  餘洲默念兩遍,忽然用溫和無害的口吻問:“為什麽你這麽冷靜?你不想迴去嗎?”他盡量真誠地看樊醒,眼睛裏全是好奇。  樊醒捏他臉:“我的乖乖,這兒不是挺有趣的麽?”  餘洲躲開他的手,有點裝不下去,語氣生硬:“沒人會覺得這裏有趣。”  樊醒笑笑,把刀子還給他:“不想迴去的又不止我一個。”  餘洲收好小刀。此時樊醒忽然又問:“你怎麽還隨身帶個日記本?”  餘洲想起背包裏那古怪的本子,愣住了。  他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兒的時候,包裏的東西撒了一地。樊醒看到了日記本,那柳英年是不是也看到了小刀?餘洲有點兒悚然,看向柳英年。柳英年正跟那壯碩大漢說話,仍用餅幹當由頭。  餘洲霎時間明白了柳英年跟自己聊天的原因。第一次進入“鳥籠”的柳英年有自己的目的,他用餘洲做測試:人在“鳥籠”中死去之後會發生什麽?  但為什麽柳英年會找上自己?餘洲低頭看自己的衣著打扮。衣服太樸素,鞋子舊得看不出顏色,年紀跟柳英年差不多,看起來像是沒什麽錢的普通學生。  背包裏還有小姑娘的外套、襪子和頭繩頭花,可見是一個內心變態又沒什麽錢的普通學生。  ……我是這些人之中最弱的一個嗎?  餘洲懂了。  “你那本子上寫了什麽?”樊醒的問題把餘洲的注意力拉了迴來,“日記嗎?什麽人現在還寫日記啊?”  在候車亭的最後一刻,自己曾在這本打不開的本子上看到過一些字。餘洲抓緊了背包:他想不起自己看到的是什麽了。  “寫日記就是為了給人看。”樊醒伸手,“來,讓我看看。”  餘洲:“……”  他真的不想惹人注意,也不想跟人起衝突。  但,他又真的很想往樊醒臉上砸一拳。  權衡利弊之後,餘洲最終隻是在自己背後悄悄豎起中指。  夜晚來臨,霧角鎮鎮民早早迴家休息,鎮上唯一能容納這些外來者的地方,隻有高塔。  高塔結構古怪,僅一扇進出的門,沒有往上的樓梯也沒有窗戶,內部很窄,頭頂空間完全被磚塊封死。  進入鎮子的有六個人,但留在塔裏的隻有五個。餘洲走進高塔前,看見隊伍裏一個戴灰藍色漁夫帽的男人坐在對麵的籬笆邊,顯然不準備和他們一起休息。那是個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男人,不說話,不跟任何人有接觸,餘洲本想招唿他,話到嘴邊又吞了迴去。  柳英年不知跟誰借來蠟燭,點亮兩根黏在地上。餘洲這一整天又驚又累,抱著背包坐在角落,一會兒想久久,一會兒擔憂自己,一會兒又覺得頭頂磚牆上似乎有什麽古怪聲音,讓人心神不寧。  柳英年和薑笑正在說話,樊醒也在湊熱鬧。  他不知說了什麽,柳英年竟然笑得前仰後合,連薑笑都勾了勾唇角。餘洲自小不擅長跟人打交道,此時看呆了,心裏隱隱生出妒忌:長袖善舞的帥哥,真是人類之敵。  趁沒人注意,餘洲悄悄翻開筆記本。空白扉頁上寫著“深淵手記”四字,有點兒潦草,但字跡漂亮。翻遍全本,隻有第一頁有文字,但顯然與扉頁書寫者不是同一人,筆畫稚嫩笨拙,是一句無頭無尾的話:  【惡獸停止唿吸時,夢便醒了。】  莫名其妙的一行字,旁邊是一張簡筆畫,畫的似乎是霧角鎮全景:一個大圓中央有釘子般的建築,圓形外有一團小小的黑色旋風。  自己當時看到的是這些字跡嗎?餘洲不能肯定。  樊醒不知何時溜到他身邊,餘洲迅速合起手記。  “我都看到了。”樊醒說,“你是文藝青年啊,還寫詩畫畫。”  餘洲:“別罵人。”  他起身躲開,樊醒抓住他背包帶子:“怎麽?怕我?”  餘洲立刻很溫順地笑:“……沒有,我尿急。”  樊醒:“巧啊,我也是。一起?”  餘洲坐迴來:“算了。”  高塔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老頭探頭探腦走進來,自稱是守塔人古老師。  “你們也看到了,霧角鎮小,糧食不多,最近霧大,漁民沒法出海,愈發的艱難了。”古老師說,“我知道外麵危險,留你們在霧角鎮,沒有問題,但你們能幫我們一個忙麽?”  薑笑立刻迴答:“可以,您說。”  古老師:“驅散這些濃霧吧。”  所有人都看向薑笑。薑笑問:“有方法,或者有什麽工具嗎?”  古老師答非所問:“若是真能驅霧,我知道一個安全離開這裏的密道。”  他捶著背轉身離開,走到門口頓了頓,迴頭道:“休息吧,晚上別出門了。”  眾人在塔內麵麵相覷。  “驅散濃霧?這個就是‘鳥籠’的謎題?可是怎麽驅散?這可是霧!”柳英年問薑笑,“你見過這種情況嗎?”  薑笑:“沒見過。”  周圍氣氛為之一頹。  薑笑本人倒是不失落:“我們明天再探一探霧角鎮,線索一定就藏在鎮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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