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笑一臉驚愕,還沒來得及站起身,厲青澤已經搶先衝到佟曉冬麵前,道:“曉冬,怎麽是你?”

    佟曉冬微笑道:“嚇了一跳吧?”

    厲青澤幹笑兩聲,道:“真是嚇了一跳,你怎麽報個假名字來呢?是故意來嚇唬我們的吧?”

    佟曉冬笑著點點頭,又把在座的人看了一遍,確實沒有鬱黎。她便看向君莫笑,道:“君大哥,好久不見了。”

    君莫笑苦笑著道:“是好久不見了。”他似乎有難言之隱,臉色有些沉鬱。

    一旁一名中年男子朗聲笑道:“這位就是佟曉冬佟姑娘麽?”

    佟曉冬詫異地看著他,道:“大叔你好。你認識我?”

    厲青澤道:“曉冬,我來給你介紹,這位就是此間主人,江湖人稱‘千手羅漢’的高進光高大俠。高大俠對江湖中的事情可謂無所不知,你的名字高大俠早就聽說過了。”

    佟曉冬真有些受寵若驚,不明白自己怎麽就這麽出名。她心裏極想知道鬱黎在哪裏,便又看向君莫笑道:“君大哥,怎麽就你一個人?”

    君莫笑緩緩站起身,尚未開口,厲青澤已笑著道:“高大俠,可否借這裏的後園一用,我們與這小妹妹久別重逢,還真有些話要講。”

    “哈哈,隨便隨便。”高進光連連說道。

    厲青澤朝君莫笑使了個眼色,然後拉著佟曉冬走出門去。君莫笑朝高進光低聲說了兩句,也跟著出來了。

    走到後花園,四近無人,厲青澤尋了處亭子,三個人在亭子中坐下。佟曉冬定定看著君莫笑,道:“鬱教主呢?”

    厲青澤幹咳兩聲,道:“君兄,該說的總是要說,還是爽快一些的好。我出去轉轉,你們慢慢說話。”說完,轉向別處去了。

    佟曉冬心頭閃過一絲不安,從之前一進那門,沒有看到鬱黎時,她就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此刻見厲青澤和君莫笑的反應都很奇怪,心中更有許多疑惑。“是不是我姐姐身子不好,所以鬱教主沒有來?”

    君莫笑沉聲道:“佟姑娘,我知道你一向很堅強,所以我也不瞞著你了。”他略停頓了一會,道:“沈夫人已經去世了。”

    佟曉冬腦袋“轟”地一下,險些從石凳上跌倒。盡管她也曾想過這個可能性,但從君莫笑口中說來,這個不爭的事實還是讓她內心被沉重地撞擊了一下。她覺得似乎有一塊巨石頂住了她的心口,又沉又疼。“什麽時候的事?”她說道,聲音嘶啞得倒不像是從自己喉嚨裏發出來的。“你離開總壇的第二天晚上。沈夫人突然叫心口疼,還沒等大夫到就……太突然了……”君莫笑緩緩地說,仿佛說得很辛苦。

    “是嗎……怪不得……要趕我走……”佟曉冬喃喃道。她明明覺得心裏很難受,想放聲大哭,但是眼睛卻莫名地幹澀,一滴淚也流不出來。

    “這本來也是預料中的事,沈夫人的身體一向不好……”君莫笑想安慰一下佟曉冬,但是佟曉冬的反應倒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佟曉冬垂下眼,低聲道:“那……他……鬱……教主呢?”

    君莫笑默然半晌,更難開口了。佟曉冬猛地抬起眼,直直地看著他,道:“告訴我實話,我什麽都能承受。”

    君莫笑輕輕歎息一聲,道:“走了。”雖然隻有兩個字,但是君莫笑卻費了很大力氣才吐出來。

    佟曉冬一時間似乎沒有弄懂這兩個字的意思,呆呆地看著君莫笑。

    “佟姑娘……”君莫笑不由得擔心道。

    “你說什麽?”佟曉冬仿佛才恍過神來,問道。

    君莫笑又歎了口氣,道:“鬱教主走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佟曉冬下意識地點點頭,道:“還好……他沒說什麽?”

    君莫笑道:“隻是把教主之位傳給了我,要我管好天藏教。”

    “沒有別的了?”

    君莫笑搖搖頭,道:“沒有跟我再說什麽。也許跟何左使說過什麽,鬱教主離開之後,何左使也離開了總壇,不知道去什麽地方了。”

    佟曉冬呆呆地看著遠處,沒有明確的目標,她的腦中反複琢磨著君莫笑剛才的話。她相信君莫笑沒有撒謊,鬱黎也許真的在臨走之前沒有交代任何與她有關的事情,也許在他看來,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需要特別交代的事情,也許他們之間根本就不需要交代什麽,再也許在他的有生之年,心中就隻剩下對妻子的追憶,而她始終隻是世俗中一抹淡淡的雲煙罷了。對於鬱黎來說,她的那些牽腸掛肚,她的癡嗔愛怨,她的兒女情長,在生命的大徹大悟麵前,都已渺小得不值一提了。所以,他什麽都沒有說。佟曉冬呆呆地想著,呆呆地站起身,想迴客棧去躺一下,她覺得很疲憊,全身都沒有力氣。

    “佟姑娘……”君莫笑憂慮地走到她身邊,害怕她搖搖晃晃的身體會突然倒下去。

    “我要迴去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佟曉冬努力擠出一抹笑容,但這笑容在君莫笑看來卻淒涼得很。君莫笑有些同情佟曉冬,他又何嚐不知道這個女孩子對鬱黎用情之深?即便他們什麽都沒有說出來,但是這女孩子每每看鬱黎時的眼神都是絕望的。沒有傾盡生命的用情哪來萬念俱灰的絕望?

    “我送你迴去吧。”君莫笑扶住佟曉冬的胳膊,再晚一點的話她真的要摔倒了。

    “不用了,我就住在不遠處的客棧裏,幾步路就到了……我很好,真的沒事……”佟曉冬扶著亭柱深吸口氣,挺直了脊背。

    佟曉冬走出亭子,君莫笑亦步亦趨地跟著,厲青澤見情形不對,也緊跟著過來了。他困惑地看著君莫笑,君莫笑隻能搖頭。如果佟曉冬大哭一場,他們或許還可以去安慰她一下,但是佟曉冬刻意表現出來的淡定,卻讓人完全不知所措。

    佟曉冬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迴到住的地方的,其間似乎有人跟她說過話,有人挽過她的胳膊,有人試圖攔住她,但是那些影像都很模糊,像發生過,又像是幻覺。總之,當她意識清楚起來的時候,自己已經睡在了床上,就在她落腳的客棧裏。

    雪梅焦慮的臉龐輕輕靠近她,道:“姑娘,你醒啦?”

    佟曉冬困惑地朝她一笑,道:“我睡著了麽?”

    雪梅道:“是啊,從昨天中午迴來就一直睡著,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餓不餓?我去拿點吃的來。”

    佟曉冬失笑道:“我竟然睡了這麽久?還真有點餓了,我覺得自己能把整個房子吃掉呢。”

    雪梅對她這個時候還能說出這樣的笑話感到很焦慮,但是她聰明地什麽都不說,趕緊端了些饅頭稀飯進來。

    佟曉冬吃了不少,確切地說是吃了很多,多得讓雪梅擔心她會撐壞自己的肚子。佟曉冬把所有能吃的都吃完了,才抹抹嘴,笑道:“吃得真痛快。咦?玄玉和玄冰呢?”

    雪梅道:“今天是召開武林大會的日子,兩位公子和四公子一起上山去了。晚些才會迴來。”

    “哦?玄恩他們什麽時候到的?”

    “昨天晚上。姑娘睡得太沉了,喊都喊不醒。”雪梅說道。她不敢說出實際情況,怕再刺激佟曉冬。事實上,昨天中午佟曉冬像個幽魂似的迴到客棧裏,後麵竟然跟著天藏教的教主君莫笑和赤焰幫的幫主厲青澤。君莫笑把大致情況跟玄玉他們說了一遍,玄玉也把佟曉冬之前因陸玄依之死而受刺激的事情說了。君莫笑大略明白了佟曉冬會有此種反應的原因。換了誰,這個時候都不太可能有正常反應。佟曉冬一迴到客棧裏就昏睡過去。大夫來看過,說並無大礙,隻是受刺激過度,過些日子心情平複些就沒事了。然而第二天就是武林大會召開的日子,於是,眾人商議好了,先去參加武林大會,晚些時候再來看看佟曉冬的情況。

    佟曉冬對後來發生的事情全然不知,她聽說武林大會已經開始,不由得大唿可惜。

    雪梅道:“這武林大會也不是一兩天就結束,姑娘快點好起來,明日還可以去看看的。”

    “好啊好啊。”佟曉冬高興道。

    傍晚時分,陸玄冰先迴來了。雪梅把佟曉冬醒來後的情況跟他說了,也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

    陸玄冰沉吟道:“精神好得不正常麽?還是請個大夫來看看吧。”

    雪梅遲疑道:“佟姑娘願意嗎?她會不會懷疑什麽?”

    “我去跟她說。”陸玄冰來到佟曉冬的房間,見佟曉冬正坐在窗下發呆。“你好些了麽?”

    佟曉冬悚然一驚,又雀躍道:“你迴來啦!怎麽樣?武林大會有趣麽?明天也帶我去見識見識吧。”

    陸玄冰皺起眉頭,道:“我看你臉色不大好……”

    “我好得很!我的臉色向來就是這個顏色。”佟曉冬笑眯眯道,精神顯得莫名的亢奮。

    陸玄冰道:“昨天大夫給你把過脈,說你氣血有些不暢,今天還要再看看。這樣吧,如果大夫說你明天可以出門,我就帶你去。怎樣?”

    佟曉冬連連點頭。陸玄冰叫客棧裏的夥計幫忙去請了大夫來,大夫給佟曉冬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溫和地道:“身體上是沒有什麽大礙的了……”

    “你看,我就說我沒什麽事嘛。”佟曉冬道。

    陸玄冰笑了笑,把大夫引到別處,低聲道:“真的什麽事都沒有嗎?”

    大夫沉吟道:“這個在下也不敢打包票。依這位姑娘的情形來看,確實也不像是正常的情況。所以在下愚見,公子不妨試探試探她,看是不是這個地方……”大夫指了指太陽穴,其意不言自明。

    陸玄冰的心情頓時沉重起來,道:“大夫是懷疑她腦子……”

    大夫忙道:“有些受刺激太過的人因為實在無法承受就會選擇遺忘,或者把自己想象成另外一個人,他的言行舉止就跟以前不大一樣了,對那件刺激他的事情,他也會不記得。倘若真是如此,恐怕就非針藥所能解決的了。”

    陸玄冰送走大夫,又迴到佟曉冬房間,這次他見到的佟曉冬還是在發呆。他暗暗問雪梅:“她在沒有人的時候都這樣麽?”

    雪梅點點頭,道:“是啊,什麽也不做,也不跟人說話。要是我們跟她講話,她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興奮得不得了。”

    陸玄冰琢磨著大夫的話,覺得大夫的話頗有可信之處。然而要他再向佟曉冬提及那些讓她傷心地事,他又實在不忍心,隻好等著其他人迴來以後再一起商量。

    偏偏這天夜晚因為衡山派掌門作東,設宴款待來參加武林大會的在江湖上頗有影響力的掌門人,浮雲城、天藏教、赤焰幫都在受邀之列,要等到筵席結束恐怕得到半夜了。陸玄冰很是憂慮佟曉冬的狀況,本來他也是奉兄長之命迴來看看佟曉冬,然後再迴去報告。思考片刻,他決定幹脆帶著佟曉冬上山,讓大家都看看佟曉冬,然後一起商量處理的辦法。主意已定,陸玄冰要店家雇來一輛馬車,帶著佟曉冬和雪梅便往衡山派的接引殿去。

    不過半個時辰,三人便來到衡山派的山門下。守門的進去通報之後,便把他們送到了接引殿外。陸玄冰道:“曉冬,你就在這裏等一下,我進去跟他們說一聲。”

    佟曉冬高興地道:“好,你去吧,我就在外麵轉一轉。”陸玄冰暗中叮囑雪梅看好佟曉冬。

    此刻,大殿中人聲鼎沸,眾人正在開懷暢飲。因為東道主並沒有事先安排位子,所以各派都根據自己的遠近親疏而就座。浮雲城、天藏教和赤焰幫這三大幫派原本並沒有什麽特別密切的來往,這次卻因為佟曉冬的關係而坐在一起,也因為佟曉冬的這件事情而都顯得有些憂心忡忡。不知內情的外人見這三派竟然聚在一起,又神情沉鬱,總不免有諸多猜測。

    看見陸玄冰匆匆進來,陸玄恩早按捺不住站起身,道:“怎樣了?”

    陸玄冰道:“我把她帶來了,就在外麵。”

    “什麽?”君莫笑和厲青澤也不由得站起來,道:“她醒了麽?”

    他們這一邊本已惹人注目,再加上幾個人突然起身,旁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俱停止了說話,驚疑不定地看向這邊。衡山派掌門人管慶敏也連忙過來,關切道:“出什麽事了?”

    一句話問得三個掌門人都愣住了,誰都不知道該怎麽說。還是君莫笑徐徐道:“這個……舍妹來了……”佟曉冬與沈雲珠是結拜的姐妹,因此他稱佟曉冬為妹也說得過去。以厲青澤與陸玄恩的立場確實不好與佟曉冬扯上什麽關係,所以他們兩人也不多言。

    管慶敏笑道:“哦?君教主的妹妹也來了麽?何不快請進來?君小姐現在在哪裏?”

    “管掌門,”君莫笑神情嚴肅道,“她叫佟曉冬,是本教前任教主夫人的義妹。沈夫人剛剛去世,佟姑娘非常傷心,所以請閣下千萬不要跟她提起任何往事。”

    管慶敏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君莫笑的意思,幹笑道:“這個管某明白。”

    陸玄冰見大家都無異議,便去殿外帶佟曉冬進來。君莫笑等人等了半天,也不見他們進來,又有些著急。陸玄玉道:“我出去看看。”說著,匆匆往殿外去。

    大殿外除了守衛的衡山派弟子外,哪裏還有半個人影?他問了一名衡山派弟子,那弟子道:“先前是有兩個女子,但後來往別處去了。”

    陸玄玉不由得叫苦不迭,隻好先進去告知他們外麵的情形。陸玄恩道:“她若是一直和雪梅在一起,倒也不必太擔心。何況,這裏是衡山派,宵小之徒不敢放肆。”

    厲青澤沉吟道:“以曉冬目前的情形看也不能以常情度之。依在下所見,還是去找找看的好。”

    陸玄恩和君莫笑都不反對,當下三個人都派出手下中認識佟曉冬的人出去尋找。他們怕引起旁人的無端猜測,命令各人分頭尋找,不可聲張。

    佟曉冬究竟去了哪裏呢?陸玄冰前腳剛走,她後腳就往別處去了。衡山派的接引大殿裏招待的都是有身份的人,但是其他江湖客也有款待的地方,這些人聚集在衡山派山門附近的樹林子裏,喝酒的,賭博的,大聲喧鬧的,也是熱鬧至極。佟曉冬走到這些人中間,雪梅想勸她離開,她也不聽。

    這裏都是些粗人,雖然也不乏女子,但是都是極豪放的江湖女子,眾人見突然來了兩個斯斯文文的女孩子,有些好事的便也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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