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二日便是除夕。


    擱著著往年,各個宮苑的樹上早已掛滿了紅燈籠,窗戶上也貼滿了大紅的窗紙,河中漂流的花燈如星辰一般明亮,宮裏人流湧動歡笑聲不絕於耳.


    可此時,整座皇宮如死水一般平靜,不見一絲喜慶,這樣冷清的局麵,全因一個逝去的小生命而起.


    三更時分,禦書房內燈火通明。


    麵對著成山的公文,葉隱修疲乏至極卻又無處遁逃。


    左手一摞全是官員們互相彈劾的文章,一幫文人咬文嚼字引經據典一心想將自己的對頭往死裏整,看得人不厭其煩。


    中間一摞是各司要求朝廷撥款的奏章,字裏行間誇大其詞恨不得將國庫裏所有銀兩都要了去。


    可最讓他頭疼的是自己麵前這十餘本公文,上麵記載著數十縣已出現民兵暴亂的現象,而這一切都因征兵賦稅所起。


    緊握的拳頭久久沒有鬆動,心裏對某人的恨意又重了幾分。


    “皇上!尹侍衛求見!”瑞公公勾著脊背快步上前稟報。


    “傳!”


    片刻後,一名身穿黑色布衣的男子入了殿內,此人身型魁梧麵色黝黑,相貌平平卻散發出一股不容忍靠近的戾氣。


    “屬下參見皇上!”他撩衣跪拜,聲如洪鍾。


    “可是得到什麽消息?”葉隱修離開巨大的桌案朝他走去。


    “迴皇上,屬下得到重要情報便立刻快馬加鞭趕迴來向您稟報!”尹傑道:“梁國蕭王府的福晉失蹤了!”


    驚愕間葉隱修一把拎起他的衣領:“什麽!你說什麽?”


    尹傑繼續道:“二十日前梁國京城突然全城禁閉封了城關,數萬禁軍將城內翻了個遍,當時屬下並不知是何原因,直到七日解禁後才打探到這個消息.據說是福晉去萬安寺祈福的途中遭遇了不測,護送福晉的三名侍衛和一名丫鬟全部被人殺害暴屍荒郊,唯獨不見福晉身影。”


    葉隱修身子微晃著退了兩步一聲怒吼:“朕命你立刻去查!務必將人找到!”


    “屬下遵旨!”


    瑞公公伺候主子多年,自然是知道這件事對他來說是何等重要。


    “皇上,郡主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他壯著膽子道.


    “她即便是要死,也要死在朕的手上。你速傳若水門的黃都尉來見我!”葉隱修咬著牙關道。


    “嗻!”瑞公公邁步而去,重重歎了口氣。


    與此同時,景福宮的偏苑內,赤璃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著下巴陷入沉思。


    後天便是除夕,兩年前的今日她在清影宮裏心甘情願地做著啞巴,將自己與外界隔絕。


    如今,整座皇宮都成了啞巴,連空氣裏都滲著一股絕望與悲傷。


    葉文淵、馬伊莎、芝晴……入宮這幾日,她無數次壓下想要與她們相見的衝動,隻怕自己被情緒所縛亂了分寸。


    可內心壓抑的思念與情懷卻以勢不可擋的速度蓬勃生長,擾得她片刻不得安寧。


    這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時間像一個巨大的簸箕不停地篩落著她的迴憶,有些被漸漸遺忘,可留下的卻越來越清晰。


    清影宮……這突然跳出來的三個字像一道魔咒不停地在她耳中迴蕩。


    在那裏她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第一次看清他的相貌,第一次對他撒謊,也是第一次主動擁抱他。


    如果時間能倒退,該有多好.


    迴憶肆虐,冰冷的液體順著臉頰流淌,嘴角嚐到一絲苦澀。


    風聲唿嘯,雪花飛揚。


    當意識從迴憶裏抽身時,她才驚覺自己已迴到了朝思暮想的地方。


    放眼望向四周,清影宮的院落內隻剩下一片荒涼。


    吱呀……


    屋門被推開的瞬間,一股久違的氣息撲麵而來。


    幽幽月光下,目光所及之處都還保留原來的樣子,唯獨少了那些鮮活的身影。


    花瓶裏還插著芝晴摘迴來的花枝,花瓣散落在桌上早已幹枯如紙屑。


    躺在柔軟的床榻上她閉著眼睛,任由眼淚肆虐。


    她多麽希望一覺睡下再醒來時,能夠聽見芝晴用清脆的聲音喚她一聲郡主。多希望再聞一聞桂花釀的問道。多希望……


    可是,再多的希望也是徒勞,那些曾不被她珍惜的日子,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


    轟隆隆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異響,那是厚重的宮門被人推開的聲音。


    赤璃驚覺中彈起身體奔向窗戶,順著縫隙朝外看去。


    是……幻覺嗎?


    是因為太過思念而產生的幻覺嗎?


    一切假設與懷疑被那道欣長偉岸的身影逐個擊碎。


    嘴巴張合間,眼淚又如洪水一般翻滾而出。


    此時,她才知道原來當那個自己一直害怕又期待的身影真的出現在麵前時,萬千情緒最終隻剩心痛。


    院中人絲毫沒有察覺自己所處之處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獨自坐姿椅凳上用手指在石桌上比劃著什麽。


    借著微弱的月光,她仿佛看到他眼中充斥的悲傷與憤怒。那個曾經瀟灑不羈的男子早已不複存在。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飛揚的雪花落在他的頭上肩上,直到晨鍾響起時才起身離去。


    許久之後,躲在屋中的人用顫抖的雙手拉開屋門朝他方才短暫逗留過的地方走去。


    石凳上又鋪了一層雪,可那桌上的字卻依舊清晰可見,正是她的名字。


    ……


    天亮時,雪漸止。


    赤璃將早膳放在桌上對許娟道:“娘娘,用膳了。”


    許娟望著那一桌子美食仰著頭問:“今日怎沒送藥來?”


    “娘娘,之前開得方子療程已結束,千兒正準備迴藥鋪讓師兄為您換一副新藥方.”說話時她盯著自己的足尖,不似以往那般朝氣蓬勃。


    “你這眼睛怎麽了?可是哭過?”許娟抬眼間看她眼睛紅腫,一臉擔憂地詢問.


    “千兒……千兒是想念師父了。”赤璃說罷從袖兜裏取出一個小盒道:“千兒不在宮裏的這幾日,娘娘但凡入口的東西都要用這根銀針探一下。”


    “好”許娟點頭間拉過她的手兒拍了拍:“一會本宮讓人送你出宮,你開了藥方就早些迴來,沒有你在本宮總覺著心裏頭不踏實。”


    赤璃欠身一拜:“多謝娘娘信任,千兒過兩日便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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