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裏安靜了一會,隻剩電流雜音。

    梁研說:“是我。”

    “我知道。”

    梁研不知道說什麽了。

    那頭也是沉默。

    梁研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幾秒後,她咬了咬牙,“沈……沈叔叔。”

    “咳……”

    沈逢南毫無預兆地嗆了一下,張平嚇了一跳,“你喝慢點,誰跟你搶呢,都是你的。”

    張平遞了紙巾過去,沈逢南沒接,他捏著手機,將手裏紙杯放下了。

    那頭很安靜。

    在這安靜之後,她淡淡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上次……對不起,謝謝你幫我們。”

    沈逢南微微一頓。

    他才發覺,她是在認真的道歉和道謝,那聲“沈叔叔”也是認真的,大概是她反複斟酌之後的稱唿,與之前叫他“山叔”並不一樣。

    梁研二十歲,而沈逢南今年三十三,叫叔叔沒什麽不合適。

    但梁研突然這樣正經地喊,沈逢南難免驚訝。

    他先前見過她幾副麵孔,有時衝動,有時冷漠,偶爾也調皮戲謔,但似乎都不如現在這短暫的鄭重讓人措手不及。

    張平見沈逢南頓著不說話,驚訝又好奇,湊近了聽手機裏的聲音,什麽也沒聽見,不由嘀咕,“咋迴事?說話呀,你倆玩什麽無聲勝有聲呢。”

    沈逢南將他腦袋一推,貼著話筒說:“嗯。”

    他聲音不高,但梁研聽到了,莫名鬆了口氣。

    話都說完,她也不再打擾,說:“那你們吃吧,我掛了。”

    “好,再見。”

    梁研也說:“再見。”

    梁研掛了電話,放了兩個鋼鏰,道過謝,一身輕鬆地迴去了。

    沈逢南把手機還給張平。

    “說什麽啦?這麽嚴肅。”張平的八卦之心難以抑製。

    沈逢南不理他,低頭倒滿一杯啤酒,兩口喝完。

    張平鍥而不舍,“那小丫頭不錯吧,對你挺有心,怎麽樣,被人惦著的感覺是不是好極了?”

    沈逢南將杯子一放。

    “有什麽好不好的。”

    喝過酒的嗓子更沉啞,他隻這樣淡淡迴了一句,喊老板結賬。

    迴旅館的路上,張平不死心地繼續

    打探,“那丫頭挺好玩吧,你不曉得上迴你送他們出來,然後一整天沒信兒,她問了好幾次呢,後來我去告訴她的時候她那小臉繃得,看起來怪緊張你的……”

    講到這裏做總結,“我覺得這姑娘怪可愛的,就是打扮有點像男孩子,她人心眼挺好,南哥你就說我看得準不準吧。”

    “明天先把票買了。”沈逢南把他一車話全無視了,接口就說正事。

    張平一愣,“啊?買哪天的?”

    “你看著買。”

    “咦?”張平不懂了,“你這意思是我們隨時能走了?”

    “嗯。”

    張平皺眉,“不是還有兩個大總跑了嗎?不得抓迴來?”

    “他們姓名身份信息我都提交過,後麵是警方的事。”

    張平哦一聲,點點頭,“也是,總不能這抓逃犯也讓你上吧。除了這點小瑕疵,這事兒也算圓滿成功了,料都已經摸全,迴頭社裏把專題做起來,這就算畫上句號了。”

    兩人迴到旅館,沈逢南先洗澡,張平跑去前台開了間豪華大床房。

    他迴來把房卡給沈逢南。

    沈逢南不明所以,“這不有兩張床?”

    “老大特地交代的,讓你睡了小半年地板,他過意不去,喏,他說今天這整張床都是你的,隨便滾。”

    說到這裏張平突然歎息,“唉,隻是南哥你這孤家寡人的,又沒姑娘陪你滾。”

    “……”

    貧嘴的結果是腦袋挨到一下暴擊。

    張平委屈兮兮,“我又沒說錯啊。”

    離開俞城的前一天,梁研和趙燕晰去逛商場,打算給老人家買幾件冷天穿的衣服備著。

    路上,趙燕晰問梁研還有多少錢。

    梁研沒講具體的,隻說一句:“夠養你的。”

    趙燕晰不大相信,總覺得梁研這樣貧嘴是故意避開重點。

    這個季節賣秋冬衣服的還不多,逛了幾家,梁研挑了件暗紅色的棉襖,問趙燕晰:“這個怎麽樣?”

    趙燕晰也覺得不錯,趁導購不注意,翻了下價格牌,臉就黑了。

    “這個不好。”

    “我覺得挺好的。”梁研認真地又看了一遍,“質量不錯,顏色也合適。”

    她對導購說,“這個裝起來,我們要了。”

    趙燕晰在

    背後扯她衣服,小小聲地提醒,“姥姥肯定也不希望我們迴了南安喝西北風的。”

    梁研沒理她,刷完卡出店才說:“別杞人憂天,東南風我都沒讓你喝過吧。”

    “我們迴去還得買手機呢,這又是一筆花銷。”

    梁研說:“花不了多少錢,我又不給你買土豪機。”

    趙燕晰突然沉默了,過了一會,抬頭說:“梁研,我是不是總是拖累你?”

    “說什麽屁話。”

    “你別蒙我,我也沒那麽傻,我知道我放在你那的那點錢早花完了,現在我要考研,南安房租又貴,全都要靠你一個人,你今年還要交學費。”

    趙燕晰聲音越來越低,“我本來還想著跟陳渠後頭小賺一筆,你也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梁研不知道她腦子裏想這麽多,聽完沉默了會,說:“我說真的,你不用操心,真窮到那地步我會動他給的那些。”

    趙燕晰愣住,沒想到梁研會說這話。她知道梁研口中的“他”是梁越霆,她再孤陋寡聞也知道梁越霆不缺錢,但她印象裏,梁研在這件事上倔得出奇,上大學後就不再花梁家的錢。

    梁研現在這樣說,反而讓趙燕晰更難過,她不再往後想,決定先專心複習,考完試就去找工作。

    兩人又買了一件衣服,之後去箱包店選行李箱。

    晚上,梁研洗完澡吹頭發,趙燕晰躺在床上看了她一眼,有點驚訝地說:“梁研,你頭發又長了。”

    梁研頭也沒迴,說:“迴去剪。”

    “不剪了好不好?”趙燕晰說,“梁研,你留長發吧,一定很好看。”

    梁研直接無視了這句話,趙燕晰有點失望。

    梁研關掉吹風機,躺到床上,趙燕晰坐在床邊看著她,說:“我說真的,你以前長頭發真的很好看的,大家都這麽說。”

    見梁研不說話,趙燕晰略有些忐忑,停了下,故作輕鬆地說:“我可沒誇張,你記得麽,那時候暑假你迴來俞城看我,我在補課呢,你到我們學校去了,你不曉得我們班男生都來打聽你呢,那天你穿白裙子,紮著辮子,我記得可清楚了,你……”

    “睡覺吧。”

    梁研關了燈。

    屋裏瞬間黑掉,趙燕晰張了張嘴,半截話堵在嘴裏。

    對麵的人毫無動靜,趙燕晰頓了一會,無聲歎了口氣。

    梁研,那一年你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為什麽隻有這一件,你始終不肯說?

    趙燕晰亂糟糟想了一會,沒糾結多久就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趙燕晰正在拖地,突然有人敲門。

    她打開門,外頭站著個女人,長卷發,穿得很好看。

    “請問梁研是不是迴來了?”

    趙燕晰愣了下,點點頭,轉頭喊:“梁研。”

    梁研從臥室出來,看到門口的人,腳步微頓。

    “研研,”對方有些驚喜,“原來你真迴來了。”

    梁研走過去喊:“林阿姨。”

    林曉清笑了,“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迴來沒有跟我聯係呢。”

    梁研說:“隻待幾天,馬上就走了。”

    “這麽快?那你媽媽的東西……”

    “林阿姨,”梁研打斷她,“那些東西你處理了吧。”

    林曉清怔了一下,“研研,你不是說會來拿的嗎?”

    梁研沒講話。

    趙燕晰偷偷握住她的手,“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拿吧。”

    林曉清說:“或者我給你送過來也行。”

    “不用了,我並不想要。”梁研直接把話說出口。

    林曉清有些為難。她是沈玉的朋友,也是沈玉的醫生,沈玉最後的一點遺物都保管在她那裏,梁研幾次答應會去取,但始終停在口頭,這次幹脆說不想要了。

    她們沉默了一會,梁研說:“林阿姨,抱歉讓你保管了那麽久,今天迴去就扔掉吧。”

    “研研,”林曉清皺眉,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其實,你媽媽有給你留一封信,我本想等你自己發現。”

    見梁研沒有反應,林曉清從包裏取出信遞給她。

    “畢竟是你媽媽最後的話,不想看看麽。”

    趙燕晰趕緊將信接下來,“謝謝林阿姨。”

    林曉清看了看梁研,說:“那我就先走了,研研你如果改變主意,就給我打電話,或者給我發個地址也行,我給你寄過去。”停了下,說,“另外,你媽媽的病曆資料我也一直保存,如果要,也一並給你吧。”

    梁研不應聲,趙燕晰就好聲好氣代她講:“好的,謝謝林阿姨。”

    林曉清走了兩步,又迴頭,欲言又止。

    “林阿

    姨還有事嗎?”趙燕晰問。

    林曉清想了想,還是叮囑一句:“研研,你不要忘了,定期檢查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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