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認了。”林雪飛受傷了,他隨何熠風飄洋過海,差不多天天在一塊。這麽大一件事,何熠風對他瞞得如此嚴實。


    “我是覺得沒有解釋的必要。喝點什麽?”何熠風打開冰箱。


    林雪飛沉默地瞪著何熠風,他本來有事要告訴何熠風,現在他決定什麽也不說,看何熠風到時怎麽收拾局麵。“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大嘴巴?”實在氣憤不過,還是問了一句。


    “你想太多了。”何熠風閉了閉眼,“我做過······阮畫塵高中時的家庭教師。”


    “師生戀!”


    何熠風失語。


    轟!窗玻璃震動了下,一道閃電掠過天邊。今年響雷這麽早,春天的腳步快了。“好像要下雨了,你有開車來嗎?”何熠風關上冰箱門,拿出的是一盒牛奶。


    林雪飛欲哭無淚地看著那盒牛奶,無限幽怨與感慨。“我這就走,不做電燈泡。”


    “你還沒說事情呢!”


    “簡斐然到這個周末就迴翼翔了,她明晚請特稿部的全體吃飯,也請了你。你去不?你對她可是有知遇之恩,從小空姐到大編輯。啊,你還真是桃李滿天下呢!”林雪飛很有深意地看了看書房。


    為這件事特地跑過來,何熠風要是信了,就不叫何熠風了。“我明天已經有安排了,替我道聲謝。沒別的事?”


    “沒了!我走人!”林雪飛特地把書房門推開,和畫塵道別。


    畫塵站在書桌邊,手無意識地劃來劃去,宛若亭亭玉立的一株含羞草。


    雨下下來了,初春的第一場雷暴雨,劈哩啪啦打在窗台上,像一朵朵花兒在歡跳。路燈的柔光被打濕了,視線也濕了,一切景物都朦朧了。


    “晚飯,隻能簡單做點麵條。”何熠風對畫塵說。


    畫塵聽著雨,好像是一時半會走不成,心裏麵起了些微妙的異樣。像是羞惱,像是無奈,像是苦澀······


    “要不要再煮幾個白水蛋?”何熠風問。


    畫塵心不在焉地答:“現在哪有人愛吃那個。”


    “我挺喜歡的。”


    下麵條很快捷,十分鍾不到,就端上了桌。何熠風沒煮白水蛋,在麵上臥了兩個荷包蛋。畫塵不小心放多了胡椒粉,辣得直咂嘴。


    “今晚別迴家了,就住這邊,我睡書房。”何熠風端過畫塵的碗,和自己吃了一半的碗換了下。


    畫塵受驚一樣抬起眼睛,“靜苑不遠。”


    “哪怕就在對門,今晚也不準走。”


    何熠風的語氣很嚴厲,畫塵想遐想下都不能。看看外麵,雨聲,雷聲,一聲比一聲緊。“可是······”


    “你擔心我會對你做出非份的事?”畫塵的猶豫,何熠風看得火大。


    畫塵忙搖手,“不是,不是!”從前,想做非份事的人是她,他一直都是君子坦蕩蕩。“這樣子傳出去,我怕對你影響不好。”


    “我是官員還是明星,會有什麽這個門那個門?阮畫塵,你太看得起我了吧!”無名火三丈。


    壞了,傷他自尊了。畫塵撇撇嘴,連忙妥協帶示好。“今天我洗碗。”唉,書房裏哪能睡人,就一張沙發。


    何熠風麵色猙獰地咽下最後一口麵條,真是辣呀!


    飯後,何熠風衝了澡就進了書房,都沒關照畫塵臥室裏要注意的事項,仿佛隨她隨意地折騰、盡情地索取。


    畫塵打開電視,雷雨天,信號不太好,轉了幾個台,沒有什麽好看的,就把電視關了。何熠風臥室的床不很大,臥具素素淨淨,床頭燈方方正正,抽屜裏內衣、襪子折得整整齊齊,衣櫃裏的衣服按類掛了幾排,一律是紀梵希。有著悠久曆史的法國品牌,以女裝和香水起家,現在男裝也是擠身世界男裝十大品牌。它的風格是:簡潔,清爽,高貴,精致,周到,得體,剛柔相濟。衣如其人!畫塵輕笑,如果何熠風不是脾氣臭臭的,真挑不出什麽毛病,確實是優質男。想進書房找本書來翻,聽聽外麵動靜,總覺得不太自在。於是,早早熄了燈,閉上眼命令自己入睡,盡量不想這一天發生的事。這一天是過去的幾千個日子的其中之一,無論普通還是特殊,應該也會像其他日子一樣,慢慢地被時光掩埋。是的!會的!


    畫塵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滑落的淚,拉上被子。


    何熠風迴複了幾封郵件,也早早躺下了。習慣在睡前看篇畫塵寫的隨筆。這次,她去了一個小島,很少的居民,飲用水是唯一的一個山泉,還有天上的雨水。小島真小,繞一周隻有兩個小時。幾乎沒有遊客,她好像是唯一的陌生人,島上的孩子好奇地跟了她一路。她走上一條斜坡小徑,彈格路,連把椅子都放不穩,抬頭看見兩棵大樹間晾曬著內衣和床單。一個後背駝著孩子的少婦在做烙餅,香味濃烈,還有一絲辛辣。她招唿畫塵進屋,給她盛了一塊。她說餅皮是自己做的,一半的餡是海裏捕的,一半是菜園裏種的。餅有點燙,一口咬下去,手和腳都像忙不過來。少婦倒上一杯山泉水,畫塵一口氣喝下。甘甜中和著辛辣,清香又薄脆。畫塵說,這樣的美味,好像一見鍾情。隻一眼,就深戀,此生不渝。


    何熠風笑了。


    外麵還在閃電,電光一次次擦亮黑夜,照在他的臉上,閃爍不定。沙發正對著窗,何熠風看到玻璃上密密的雨點在滴落。好像想了一些事,又好像覺得這個夜晚特別安心寧靜,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閉上眼不久,又倏地睜開,似乎臥室裏有些異樣的動靜,他光腳就跑了過去。


    畫塵像是在做惡夢,被子落在地上,兩隻腳拚命地朝空中踢著,手拂個不停,像是非常恐懼,嘴裏在叫:“走開······走開······”


    何熠風擰亮床頭燈,輕拍著畫塵。畫塵突地抱著頭,身子瑟縮成一團,“別咬我······我不吃,都給你······”


    “阮畫塵,醒醒!”何熠風抱住她,用力搖晃。


    畫塵慢慢睜開眼,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裏,無措地四處張望,最後目光落到何熠風擔憂的麵容上,她怔了怔,撲進何熠風的懷裏。“原來是夢,是夢!”她喃喃地說著,像劫後餘生,身子抖得似風中的燭火。


    何熠風輕托著她的腰,感覺到她的睡衣盡濕,額頭上也是密密的汗水。“嗯,是夢,別怕!”他柔聲安慰。“我在,一直在。”那是個什麽夢,她嚇成這樣。他不覺有些後怕,如果今晚不堅持留她在這,她在自己屋裏,從夢中醒來,麵對那一室的空寂與黑暗,會如何?想到這,他生生地打了個激零。


    “嗯!”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顫抖的身子漸漸平息。薄薄的睡衣形同虛設,她的肌膚仿佛緊貼著他的肌膚,他的胸腔因唿吸而有規律地起伏著,這雙臂膀多麽有力,陌生而又熟悉的氣息,如此的安全,這般的溫暖。有一種偷偷地奢望又不敢啟口的情愫在潛滋暗長,如藤蔓般爬上心頭。


    “是繼續睡,還是想和我說說話?”何熠風從地上撿起被子,包住她,重新擁進懷中。


    “幾點了?”畫塵輕聲問。


    “馬上兩點了吧!”說來好笑,他曾想像過如果把她擁入懷裏,他的肌肉會不會因為狂喜而痙攣,心跳會不會因為激動而失控。這都是第二次抱她了,除了心疼,還是心疼。


    “二十九號了,是我的生日。”


    何熠風想笑,他記得的,四年才過一次的生日。“你有什麽生日願望?”


    “可不可以自私點、任性點?”黑夜遮住了她的羞窘,雨聲給了她勇氣。


    他悄悄地放緩唿吸,他的唇抵著她的耳際,微微前傾,便可吻上。有些感覺是情不自禁的,不受理智所控製。“當然!”


    “你不要太早結婚,這樣子,我還能厚著臉皮賴在你身邊。結了婚,要有分寸的。我做人很失敗,連個朋友都沒有。如果連你也遠了,怎麽辦?”


    外麵下的不是雨,是冰雹麽,縱使有過什麽小火苗,早砸熄了。“我不會結婚的。”


    “為什麽?你的基因這麽好,生個孩子會非常優秀的。”


    “我想我可能會早逝。”像武俠電影裏的俠客,吐血而亡,內傷太重了。


    “啊?”畫塵抬起頭來。


    何熠風一把把她推開,騰地站起,“阮畫塵,晚安!”他甩門而去,留給她的背影憤怒而又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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