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塵淡淡地彎彎嘴角,換了身份,任京講話也客套了。沒多久,人事處長陪著兩位新特助上來了,都是從其他銀行跳槽過來的,不唯唯諾諾,但說話、看人都嚴守著距離。任京和他們交接工作,畫塵把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在洗手間遇到清潔女工,她明顯地一僵,仿佛不明白畫塵怎麽還在這。文印室的小妹送文件上來,打招唿時,笑得很勉強,目光也不正視畫塵。


    是在午休前見到邢程的,他打內線電話讓畫塵過去。進去時,外匯處處長在,兩個人不知抽了多少煙,一屋子都是煙霧。邢程讓畫塵在外麵站了會,他打開窗戶,等煙霧散了,才讓畫塵進來。


    畫塵覺得邢程像瘦了,一抬眉時,額頭的紋路很深。“我還是今年第一次見小阮呢!”他從抽屜裏找出一盒巧克力,拆了包裝,撕去巧克力外麵的錫箔紙,“吃塊糖,一年都會甜的。”


    他待她依然親切、溫和,但畫塵不再會為此而慌亂、迷失。“謝謝!”悲傷是難免的。


    “荀特助那件事,我知道不是你說出來的。職場很複雜,不是任何事都會給你個說法。有時候明知是虧,也得笑著吞下去。以後要學會保護自己,別給別人傷害你的機會。”


    他在說什麽,是安慰她,還是為自己在解釋?其實,已經沒有必要了。


    “工作上有什麽要求嗎?想換個崗,或者出去進修,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告訴我。”


    這是另一塊糖,在把孩子惹哭了之後,用糖哄一哄,孩子就會破涕而笑。“謝謝邢總,我有自知之明的。現在的工作,我都不太勝任。我準備······”


    “阮秘書!”邢程打斷了畫塵,他仿佛很焦躁。不久之前,這個像一捧帶著露珠的鮮花的女子,一顰一笑透著城市姑娘的活潑與嬌柔,對他說,怎麽能開車呢,那樣就再也沒機會坐邢總的車了。現在,不過咫尺,他連摸下她頭這樣的動作都不能了。他好不容易攢夠條件,好不容易等到了屬於他的天時、地利,他不能動搖,不能心軟,不能錯一步。畫塵還年輕,把愛情當作生命中的一件最最重要的事,等她再大點,她就會明白,愛情是花,花開花謝,隻襯托了一季的景,連香氣都留不住。婚姻是果,真實的掛在枝頭,清晰地看到收獲。他唯一的奢望,她能留在榮發,他會盡最大的力量庇護她,他可以經常看到她,知道她和誰戀愛了,嫁給了誰,過得幸福不幸福······


    “不要感情用事。哪個人的路是一帆風順的,受點小委屈,就鬧別扭,那是孩子氣。好好工作,什麽都別亂想。”他微微傾傾嘴角,眼神空洞,讓這個表情看著有些苦澀。


    嗬!畫塵失落的時候,嘴角總會牽起一縷無力的微笑。是的,她不是孩子,不能打破砂鍋,把什麽都問明白。意會就行了。就是這樣吧,不想。其實也沒什麽想的,發生過什麽嗎,沒有!


    桌上的座機在響,信貸處處長站在外麵。這短短的幾分鍾談話,是他硬擠出來的,人應當懂得感恩。“謝謝邢總!”


    “明天早晨,我去開會,有什麽需要批閱的文件,你放我桌上。”仿佛害怕再也沒機會看到她,邢程連忙叮囑。


    畫塵隻是欠了欠身,沒有迴應。


    任京走了,兩位新特助惜言如金,埋頭工作,也好,沒必要刻意假裝睦鄰友好。秘書真的是個可有可無的工作,這十多天,什麽都沒積壓下來。畫塵準時下班,反倒新特助們今晚要加個大夜班。畫塵看看他們桌上小山似的卷宗,同情地歎了口氣。


    在車上接到媽媽電話,畫塵匯報一切都好。媽媽沉吟了半響,說天氣暖了,想去幾個古鎮看看。路程不遠,自己開車。我們一塊去?畫塵撇嘴,和個大媽去有什麽意思,我想和帥哥一起。你皮癢了,要打啦,哪有這樣說媽媽的。最近是不是遇見帥哥了?


    畫塵一連說了三個“沒有”。


    保安打開電動大門,牧馬人出去,破吉普進來。不是故意要打量對方的,大門不是太寬,兩輛車並排,要小心駕駛,才不會蹭著。目光交會不過十秒,站在女人的角度,畫塵承認沉思非常的有個性,有種“舍我其誰”的氣場。沉思看的是牧馬人。牧馬人,是麵對一大群馬的總指揮,她卻隻有一匹馬,比她厲害呢!哈,有意思!


    漫無目的順著車流往前開,在交通路口停下時,發現還有一站路就是憩園,過了憩園,繼續向前,就是靜苑。車流緩衝了些,畫塵腳踩向油門,準備提速。憩園大門口泊著的一輛車,目光瞟過去,突地又瞟迴來。是那輛偶爾停在“覓”前麵的灰色的寶馬x5,神秘的主人這次不再神秘。世界多小,是畫塵認識的人——-晟華的晟茂穀董事長。他站在路邊,風度謙和,言笑晏然。秋琪懷裏抱著蝴蝶犬。他撫摸著蝴蝶犬的毛毛,狗狗伸出舌頭,哼哼唧唧。


    似乎再往前就不合適了,畫塵把車熄了火,停在路邊。他們並沒有交談多久,晟茂穀打開車門,讓秋琪坐在副駕駛座,他又摸了下狗狗的頭,這才從另一側上了車。


    “車壞了,需要幫助嗎?”一輛七人座的商務車在牧馬人旁邊停下,司機大聲問道。


    畫塵發覺自己竟然發呆了半小時,“不要,不要!這就走!”她連忙發動引擎,腿抖得使不上力氣,手臂扳不動鑰匙,心口一陣陣地翻騰,整個人像虛脫一般,眼前金星直冒,她不得不伏在方向盤上。


    一輛又一輛的車從旁邊疾馳而去,人行道上的行人走過去了,還迴頭看看。


    像是過去了一個世紀那般漫長。


    “阮畫塵?”有人敲車窗,猛烈的。


    畫塵艱難地抬起頭,她眨眨眼睛,何熠風站在外麵。“我也好像······迷路了。”她好不容易打開車門,想笑一下的,沒成功。“別碰我!”畫塵擺手,不讓何熠風碰觸。


    天,何熠風倒吸一口冷氣,車內充斥著一股嘔吐的氣息,再看畫塵,嘴唇紫青,下巴哆嗦,上下牙打著戰。


    “午飯可能不太幹淨,我······迴去洗洗·······很髒的,唉!”畫塵羞愧地低下頭,無法阻止何熠風有力的雙臂,隻得任由自己落入他的懷抱。


    泡了一個熱水澡,洗了頭發,拉開浴室門,畫塵局促不安地咬咬唇。何熠風個子太高,家居服穿在她身上像長袍,褲腳和衣袖挽了又挽,才勉強裹身。用了很大力氣,跨進客廳。


    何熠風比她鎮定多了,“這是薑茶,要全喝下去。我去把你的車開過來,不然就要被交警拖走了。”說完,他就著急地下樓了。


    想著車上那一攤嘔吐物,畫塵想死。她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吐的,怎麽偏偏給何熠風撞見了?


    薑茶,有點燙,有點辣,但喝下去,胃暖暖的。拖過包包,翻出手機想看看幾點,發現有何熠風的兩個未接電話。第一個是她在下班後五分鍾。打不通電話,沿著她下班的路線追過來,然後看到了路邊的牧馬人?大概吧,頭沉沉的,鼻子還有點塞,這是要感冒的前兆麽?畫塵捧起茶杯,大口大口地喝著薑茶。


    門鈴響起時,畫塵在廚房洗杯子。以為何熠風沒帶鑰匙,她甚至沒有從貓眼裏看一下,就打開了門。


    門一開,門裏門外的兩個人都愣住。


    畫塵在慌亂中退後一步,鬆鬆的褲管又滑落了,她踩了一腳,差點撞上沙發前的茶幾。林雪飛震驚得頭發都豎起來了,結結巴巴地指著畫塵,“你······怎麽會在這裏?”


    畫塵不知怎麽迴答,這幅場景說什麽都像是在狡辯。


    焦頭爛額時,嗚,救命恩人迴來了。


    “你來幹什麽?”何熠風步履從容地越過林雪飛,把手裏提著的水果和麵條放在餐桌上。


    “我當然是有事找你才來的。她······你······啊,你們同居?”他的直覺是對的,他們果真有貓膩,但是這也太光速了。


    “不是!”何熠風與畫塵異口同聲,音量高亢。


    “那是偶爾留宿?”


    “這些和你沒有關係。阮畫塵,你先去書房看看書。”何熠風把畫塵推進書房,再呆下去,她會把幾根指頭絞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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