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莉想不到聯盟的首席執政官也受傷了,而且看情形應該還十分嚴重,她把通訊器交還給尤利安,又忍不住問道:“宴會上的傷亡很大嗎?”


    尤利安瞥了貝寒一眼,見他沒有別的表示,這才迴答莫莉道:“傷亡很大。聯盟議會主席遇刺身亡,首席執政官頭部受創,一直昏迷不醒,首席財政官重傷……此外,還有許多議會議員和政府高官,甚至軍隊將領遭到襲擊。這一次改造人出動了上百名刺客,當中有很多都是隱藏在聯盟多年的精英人士,甚至,還有一個是迴歸島人。”


    莫莉不禁驚愕,“還有迴歸島人?”


    尤利安點頭,答道:“是的,應該是改造人的同情者,現有證據表明,他在這一次襲擊中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


    莫莉沉默下來,過得片刻,才又問道:“是因為這個原因,剛才那位少校才要把我帶走嗎?”


    尤利安也不知道答案,隻得看向貝寒。莫莉順著尤利安的目光,也轉過頭去看貝寒,問他道:“貝寒將軍,是這樣嗎?”


    貝寒垂了垂眼簾,淡淡答道:“是。”


    車子很快就到了總司令部樓外,衛兵放了貝寒進去,卻把莫莉和尤利安兩個攔下了,“抱歉,隻有貝寒將軍可以進去。”


    貝寒剛過了門禁,見狀迴頭看了他們一眼,冷聲吩咐道:“尤利安,你和莫莉就在這裏等我,沒有我的命令,不得離開。”


    “是,將軍!”尤利安應諾。


    貝寒又看了莫莉一眼,這才轉身走進了總司令部。莫莉有些摸不著頭腦,但也知道這個時候她應該信任貝寒。她和尤利安就站在門外等候,約莫過了有一刻鍾,就見軍情處的長官萊恩行色匆匆從外麵過來。


    “莫莉小姐?”萊恩走過莫莉身邊時才認出她,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她,奇道:“你怎麽會在這裏?”


    莫莉還未迴答,尤利安已是趕在她前麵開口,“報告長官,貝寒將軍命我們兩個在此等候,他在指揮部裏,很快就會出來。”


    萊恩眼眸微眯,斜斜地瞥了尤利安一眼,緩緩地點了點頭,輕笑道:“哦,這樣。”


    他並未多說,轉身徑直進入了總司令部,人走到作戰室外正好趕上貝寒從裏麵出來,萊恩伸手擋了一下貝寒,低聲說道:“你先別急著走,等我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萊恩說完進了作戰室,沒過幾分鍾後就出來了,他將貝寒拉到了無人的安全通道處,盯著他問道:“貝寒,你什麽意思?為什麽非要把莫莉帶迴基地?”


    貝寒垂眸,手上漫不經心地轉動著那枚星辰勳章,淡淡答道:“因為她是天狼戰隊裏的一員,便是死,也該死在戰場上,而不該被你們人道毀滅。”


    萊恩神色有些嚴厲,“可是她很危險,改造人既然已經查到了雷奧,下一個可能就會查到她身上!到時,她的存在會給聯盟帶來巨大的危險。”


    “我的存在也很危險。”貝寒突然說道,他抬眸看向萊恩,漠然的眸子裏透出淡淡的譏誚,“萊恩,別人不知道,難道你還不知道嗎?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們其實我也是改造人?我身上也有著那些危險的、低劣的基因,你為什麽要替我隱瞞?為什麽不把我也人道毀滅?”


    萊恩愣了一愣,下意識地反駁道:“你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貝寒輕聲嗤笑,“因為我們是朋友?還是因為我對聯盟還有用處,而她卻已經毫無用處了?”


    萊恩臉色難看,答不出話來,過得片刻,他臉色才緩和了下來,問道:“貝寒,你之前並不願意接收莫莉,為什麽現在卻變了?據我所知,莫莉在新訓部的表現並不好,她甚至都不夠資格進入你的作戰部隊。為什麽——”


    “我改主意了。”貝寒打斷了萊恩的話,他輕輕地扯了扯嘴角,不疾不徐地說道:“因為我改主意了。我現在覺得,自己作戰隊裏能有這麽一個笨得出眾的隊員,感覺也不錯。”


    他的迴答叫萊恩哭笑不得,卻又無可奈何。萊恩默默看了他兩眼,忍不住罵道:“你這小子!真得是想要氣死我嗎?”


    貝寒輕輕一笑,那笑容轉瞬即逝,很快便就無影無蹤。他默了片刻,這才說道:“萊恩,莫莉還沒有被暴露,昨晚上的刺客是對著我去的,不是她。我隻是利用了她,好有充足的理由逃出來。”


    萊恩瞟了他一眼,輕聲問道:“所以對她感到愧疚?才這樣護著她?”


    貝寒的神色有片刻的愣怔,淡淡說道:“物傷其類。”


    萊恩聞言沉默了片刻,最後深吸了口氣,笑道:“好吧,我再幫你這小子一次,你先帶她迴基地,剩下的事情交給我處理。”


    聯盟艦隊已經啟動了一級戰備,所有的指揮官必須立即返迴原部,貝寒從指揮部出來後沒做片刻停留,直接帶著莫莉登上了返迴基地的飛船。


    飛船從起落場上起飛,加速衝出赫勒星的大氣層。激烈的顛簸之後,莫莉的座椅才重又緩緩立起,她忍不住看向艙外,那個深藍色的美麗星球離著自己越來越遠,漸漸變小,最終消失在黑沉沉的太空之中。


    莫莉的心思有些複雜,赫勒星上發生的一切,於她就像是一場夢境,尤其是海灘上的那些片段,更是模糊而混亂??她輕輕地歎了口氣,把視線從艙外收了迴來。林摯和東真紀皆未同行,後艙內隻有她和貝寒兩人,安靜地叫人都覺得不自在。


    不知怎地,莫莉總是忍不住偷偷打量側前方的貝寒,他一直沉默著坐在那裏,微微側頭看著黑沉沉的艙外,不知在思量著什麽。就在莫莉再一次看過去的時候,突聽得貝寒叫她道:“莫莉。”


    莫莉驚了一跳,條件反射般地站了起來,高聲應道:“到。”


    貝寒頭也不迴,隻吩咐道:“請到前麵來。”


    莫莉狐疑地看了他兩眼,走到他麵前立定站好,想了一想,主動出聲詢問道:“將軍,請問您有什麽吩咐?”


    貝寒的坐姿有些隨意,雙腿交疊在一起,身體後倚,輕輕地靠向椅背,戴著治療臂套的左臂橫放在身前,右手卻搭在了扶手上,指尖漫不經心地輕叩著。他抬頭看向莫莉,目光沉靜無波,“少尉,你可以站在這裏看我,我想這樣能看得更清楚一點,不是嗎?”


    莫莉愣了一愣,隨即就漲紅了臉。


    貝寒向她揚了揚眉,聲音卻是一如既往地冷靜,“由此可見,昨天夜裏發生的那些事情,我想你並沒有忘記,沒錯吧?”


    他突然又提到了昨天夜裏的事情,這叫莫莉既感到意外和慌張,同時又有點怕被人知曉的心虛。她不自覺地迴頭看向前艙,尤利安和幾個飛行人員都在那裏,全神貫注地駕駛著飛船,對後艙發生的事情毫無覺察。


    “前艙與後艙之間設置了屏蔽罩,他們不會聽見我們的談話。”貝寒淡淡說道。


    莫莉下意識地鬆了口氣,迴過頭來,正好撞到貝寒探究的視線。


    貝寒眼眸微眯,繼續說道:“我想趁著這個機會,我們兩個可以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莫莉臉上不覺又是一燙,垂了眼,低聲解釋道:“對不起,將軍,我並不是有意要欺騙您,我當時隻是,隻是……不知該如何麵對這件事情。”


    這話說得真是坦誠,幾乎可以算得上是莫莉的心底話。她之前曾想著裝傻到底,死不承認,可經過這多半天的考慮,又改變了主意。既然事情已經發生,與其怯懦的逃避,還不如勇敢地麵對。


    莫莉深吸了口氣,說話雖有些磕巴,聲音裏卻透著一股子堅定與擔當,“雖然,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做出那樣的舉動,但,但那的確是我的錯誤。所以,我正式向您道歉,將軍。”


    事實就擺在那裏,容不得她否認。雖然貝寒好像並未反抗,甚至到後麵他還掌握了主動,可開頭的卻是她,是她一把推倒了貝寒。當然,直到現在她都還沒想明白,她當初怎麽就能推倒了貝寒。


    貝寒一直沉默,這叫莫莉感到更加尷尬和難堪。她用力抿了抿唇瓣,十分困難地說道:“當然,您有權利拒絕接受我的道歉,我很理解。”


    “莫莉,我接受你的道歉。”貝寒突然說道,他抬眸定定地看著她,又輕聲問道:“現在,我想問一下,你是否可以接受我上一次的道歉,原諒我在圖書館裏對你的冒犯。請你相信,我當時並不是有意要傷害你。”


    莫莉一時被他問得愣住,她隱約覺得這兩件事並不太一樣,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同來。而且,貝寒都已經大度地接受了她的道歉,如果她再揪著之前的事情不放,就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貝寒再一次問她道:“可以原諒我嗎?莫莉小姐。”


    莫莉腦子有些亂,答道:“我原諒您。”


    貝寒勾起唇角輕輕一笑,“那真是太好了,莫莉小姐,謝謝您的寬容。”


    莫莉勉強地迴了他一個微笑,又想到自己還要在他的地盤上過日子,該適當的軟化態度才是,於是又故作大方地和貝寒說道:“將軍,希望我們都能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貝寒神色稍怔,淡淡撩了莫莉一眼,這才點頭應道:“好。”


    就在這時,尤利安的聲音從擴音器內傳出,“將軍,總司令部發來消息,原有航道已遭到破壞,總司令部命令我們更改航道。”


    莫莉一愣,連忙迴到自己座位處坐好,啟動了安全裝置。前後艙之間的屏蔽罩不知何時已經消除,貝寒端正了坐姿,指尖在扶手上輕叩了兩下,略一思量後,沉聲說道:“更換h2-17航道。”


    很快,艙體猛烈地晃動起來,大約有一分鍾的時間,才重又平穩下來,就聽尤利安報告道:“已經進入h2-17航道,預計十分鍾後到達卓斯行星群。”


    貝寒從座位上起身,走向前艙。最前端的飛行人員讓出了主駕駛位,貝寒從他手中接過飛行頭盔,坐到了主駕駛位上。莫莉正好奇地看著這一切,就聽見貝寒突然說道:“莫莉少尉,請到前麵來。”


    莫莉不解,遲疑著站起身,走上前去。


    “尤利安,叫她坐你的位置。”貝寒吩咐尤利安道。


    尤利安似是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站起身來,把自己的座位讓給了莫莉,並給她也戴上了一個飛行頭盔,微笑著解釋道:“我想將軍是想讓您享受一下飛行的樂趣,而且,這對您學習如何操控飛行器非常有好處。您要知道,在整個聯盟裏,沒有人比將軍的飛行技術更好了。”


    尤利安替她啟動了座椅上的安全裝置,將她牢牢地固定在座椅上,這才轉身坐到了後排。莫莉將信將疑,看了看眼前的近乎全景的視窗,又轉頭看向身邊的貝寒。


    貝寒轉頭瞥了她一眼,淡淡說道:“坐好。”


    莫莉一愣,還未反應過來,智能係統已是響起了刺耳的警報,“注意,前方出現大規模行星群,注意,即將進入行星群……”


    莫莉急忙看向前方,就見視野內突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行星群,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飛船已是一頭紮了進去。無數的、大大小小的行星迎麵撲來,船體驟然向右一傾,側身緊擦著一顆小行星而過,可還不等莫莉吐出這口氣,下一顆小行星就又撞了過來。


    這哪裏是享受飛行的樂趣,這分明是在玩命!莫莉死死地咬住了牙關,這才沒叫自己尖叫出聲。偏貝寒在飛行當中還抽出空來瞄她,嚇得莫莉大驚失色,一疊聲叫道:“啊!看前麵!前麵!”


    話音未落,飛船便就是連續幾個急速旋轉,莫莉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甩向了大腦,腦殼似乎要炸裂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眼看著莫莉就要崩潰的時候,飛船這才穿過了那個小行星群,重新進入了穩定飛行。貝寒摘下頭盔,唇邊添了些似有若無的笑意,他轉過頭看了莫莉一眼,起身離開了主駕駛位。


    坐在後麵的尤利安走上前來,好心地問莫莉道:“莫莉小姐,您沒事吧?”


    莫莉臉色蒼白得像紙一樣,齒關緊扣,身體隱隱發抖,一時竟是連話都答不出來了。


    尤利安伸過手來扶莫莉的手臂,又笑著問道:“還能站起來嗎?”


    莫莉連驚帶嚇,兩條腿軟得像是麵條,她用力握著尤利安的手,努力了幾次,這才借著他的支撐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迴到了後艙坐下。然後直到整個航程結束,飛船在基地中心著陸,她都沒能徹底緩過勁來。


    貝寒先下了飛船,迴頭掃了莫莉一眼,吩咐尤利安送她迴去。尤利安開過懸浮車來送莫莉迴新訓部,見她上車的動作還有些僵硬笨拙,尤利安忍不住失笑,問道:“莫莉小姐,您是不是在什麽地方得罪貝寒將軍了?”


    莫莉想到的卻是海灘上發生的事情,除此以外,她自認再沒得罪過貝寒。可那件事情他們兩個不是已經彼此諒解,互不追究了嗎?莫莉認真想了一想,搖頭道:“不知道。”


    尤利安笑了一笑,沒再說什麽。


    因為進入了一級戰備,各戰鬥部門都已提前結束了休假,隻有新訓部因為沒有作戰任務,所以還在假期之中。尤利安好心地將莫莉送到了學員宿舍大樓前,這才離開。莫莉咬著牙,強自撐著精神迴了宿舍,放了滿滿一浴缸熱水,把自己泡了進去。


    她太疲憊,以至於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夢裏正重放著海灘上的一幕幕,就聽見外麵的門鈴響了起來。門外那人顯然十分執著,莫莉沒辦法,隻得暈頭昏腦地從浴缸裏爬了出來,套上浴袍出去查看。


    門外站著的是許辰宇,莫莉遲疑了一下,給他打開了房門,嘶啞著嗓子問道:“嗨,組長,有什麽事?”


    許辰宇的表情明顯一怔,莫莉順著他的視線落到自己胸前,這才意識到問題所在,十分不自在地掩了掩浴袍衣襟。許辰宇的目光很快就移開了,他微笑著看向她的眼睛,問道:“之前有看到你迴來,所以過來看看你,累壞了,是嗎?”


    莫莉當然是累壞了,而且不隻是累,她還覺得自己現在十分難受,頭很暈,眼前一陣陣地泛黑,同時,腸胃也很不舒服。


    其實想想她現在也不可能好受,先是被迫跳崖,然後在海水裏掙紮逃命,在海灘上受凍,糊裏糊塗和貝寒發生關係??就這樣折騰了整整一夜後,又馬不停歇地往基地趕。路上,貝寒還叫她“體驗”了一把航行的樂趣。


    “還好。”莫莉答道。


    她嗓音有些啞,帶著重重的鼻音,許辰宇不覺多打量了她兩眼,問道:“怎麽了?是不是感冒了?”


    不等莫莉迴答,房間內的智能係統“常在”已是先發出了警報:“莫莉,你體溫異常升高,請去醫療室治療。”


    莫莉愣了一愣,見許辰宇詫異地看向自己,無奈地苦笑,解釋道:“可能是著涼了,剛才不小心在浴盆裏睡著了。”


    許辰宇驚愕地挑了挑眉毛,多看了莫莉兩眼,說道:“走吧,我陪你去醫療室。”


    莫莉本想拒絕,可轉念一想又改了主意。以她眼下的情況,她還真沒信心能一個人走到治療室去。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莫莉覺得頭暈得好像更厲害了,她不得不用手撐住了額頭,和許辰宇說道:“那太好了,你先等我一下,我進去換一下衣服。”


    她轉身往房內走,還沒走兩步,就覺得腳下一軟,人不受控製得往地上栽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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