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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七十四章等待


    第二天上午。


    順天府貢院大堂。


    副主考,刑部尚書趙鑒端正地坐在長案之前,左手扯著右手袖口,將一隻光禿禿地右胳膊露了出來。


    而他的右手這穩穩地執著一錠上好的鬆煙墨錠正穩重地磨著墨。


    左三圈、右三圈,就像是推磨一樣。


    須臾,那一個碩大的端硯墨池裏就裝滿了黑亮的墨汁,粘粘得好象還帶著絲兒。


    他表情恬淡,就好象平日裏在書齋讀書一樣。不知道的,看到眼前這般情形,一定不會認為這裏是今科會試的考場,國家輪才大典的所在。


    同趙尚書不一樣,同考官孫應奎和幾個副考官則神色不安地坐在一邊,他們手中端著茶杯,一邊喝水,一邊小聲地喝著水。


    “鍾大人,這第二場都結束了,那孫靜遠情形如何?”


    一個考官笑了笑:“向大人,說來也怪。第一場的時候,孫靜遠答題好快,隻不過一天多就將所有的五道題目做完了,看起來,這個孫淡倒是一個快手。不過,說來也怪,這第二場孫淡卻慢下來了。”


    問話的那個向姓官員卻小聲地說:“我們先前也看到了,這第二場的考題表明上看起來甚是簡單,其實卻不然。那孫靜遠做得這麽慢,嘿嘿,估計他也嗅到了什麽。”


    鍾姓考官點點頭:“若孫淡這一場做得還如以前那麽快,倒有些讓人擔心了。實際上,我看了一下,考生之中,但凡才華出眾之輩,如張璁、平秋裏等,都寫得很慢。不過……”他笑著說:“向大人好象很失望的樣子。”


    向大人不好意思地道:“我失望什麽,你不也是一樣在等著孫淡的新詩文。”說著話,他有意無意地盯了旁邊有些失魂落魄的孫應奎一眼。


    鍾大人也看了孫應奎一樣,突然笑了起來,說:“孫大人這幾天像是掉了魂兒一樣。”


    他喊了一聲:“孫大人,孫大人。”


    “啊,什麽?”孫應奎這兩天表現很不正常,自從看了孫淡的詩詞之後,就像是被人吸了魂魄一樣,整日間渾渾厄厄的,也沒辦法做事。他下來之後,成天隻知道反複念誦孫淡那三首詩詞,唱得嗓子都啞了。


    這一開口,便是一道沙啞的聲音。


    鍾大人突然有些同情起孫應奎:“我說孫大人,你也不需要再等,都等了三天了,孫淡忙著做題,也沒新的詩文問世。依本官看來,孫靜遠驚才豔絕,詩詞自然是當世一流。但可惜這樣的詩句估計也不過是孫靜遠靈光一現才作出來的,非人力可強求。尋常人,一生之中能有這麽一句詩詞,就足夠讓他的名字流芳千古了。孫靜遠雖然了不得,可你也別指望他才如泉湧,一天一首地作將出來。”


    “是啊,是啊。”向大人也連連點頭:“能夠見證這三首詩詞問世,已是我等的幸運,那麽,我們還能強求什麽呢?”


    “不可能,不可能,這樣的詩詞怎麽會這麽被人作出來呢?”孫應奎突然激動起來,大聲反駁著這二人:“孫淡可不是普通人,以他的才華,絕對不會隻有這三首詩詞問世的。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還會有新作問世的,在這個考場上。我也堅信這一點,絕不動搖。向大人,鍾大人,你們雖然這麽說,卻不也在這裏等著嗎?爾等反笑話起我來了。那麽,我且問,你們究竟在這裏等著什麽?”


    向、鍾二人同時啞口無言。


    不覺想道:對呀,話雖這麽說,可我們究竟在這裏等著什麽,難道我們還癡心妄想著孫淡還有新作麵世,難道我們內心之中卻堅信這一點?


    這個時候,趙尚書終於磨好了墨。他有些不滿地看了眾下屬一眼:“各位大人好象很閑,看你們的模樣好象都在等饅頭出鍋一樣。卷子的事情做好沒有?”


    便有人迴答:“稟副主考大人,第二場的卷子已經開始謄錄了。第一場的卷子已經謄好,已將考生姓名封好歸擋,正得審卷了。”


    趙尚書:“那麽,考場秩序如何?”


    “迴大人的話,一切正常。書辦、衙役和幾個同考官都在外麵值守,亂不了。”


    趙鑒還是有點不滿:“你們是居心要在這裏等著孫淡的新作了,哼,第二場的情形你們也看到了,孫淡做得很慢。而今天有是本科春帷的最後一場,事關重大,孫淡可沒有心思吟風弄月。”


    “卻不然。”孫應奎沙啞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第二場的考題各位大人也看到了,看起來好象很簡單,其實卻非常難。以孫淡的才華,自然知道其中的厲害,做題慢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可這第三場的八股時文,嘿嘿……說句不好聽的話。那玩意兒不過是一塊敲門磚,作起來也簡單。就算換在座的各位大人,誰不是提起筆就能隨手寫他個十篇八篇的。據我所知,孫淡的八股文章可擅長著呢?


    不過是三道題目,以每題兩千字計算,一共六千字。


    依我看來,孫靜遠一個上午就可以作完。


    剩下兩天半時間,你說孫淡又將有多少精妙的詩句麵世?”


    “對對對,那肯定是這樣的!”眾人都騷動起來,皆一臉的期待。


    這些考官誰不是賜進士、同進士出身,都是老於沙場的考場油子。對他們來說,八股文章道不甚難,反倒是史論、策論、時藝什麽的難度有些大。


    孫淡一口氣從童生考中秀才、舉人,如今竟入了會試考場,想來也是個做題高手。


    今科的八股題目也簡單,對那孫淡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


    嘿嘿,剩下兩天半時間,看那孫淡怎麽混?


    看這情形,這會或許還真能等到孫淡的新作。


    “哼哼!”趙尚書心中怒極,看一眾屬下也更不順眼了。


    不過,他乃是二品高官,三朝元老。讀了一輩子書,養了一輩子氣,涵養極好,日常也不肯得罪人。


    再說了,再座的各位來自京中不同的衙門,也都是各部堂的精華。隻不過因為這次會師被臨時抽調過來聽他調遣,雖然是上下級關係,可眾人未必拿他真當上司看。


    這也就是一個相當於現代社會臨時成立的組委會、籌備處或者辦事處罷了。隻要不犯原則性的錯誤,誰跟誰呀?


    因此,心中雖然窩火,趙鑒卻不想再說些什麽。隻提起筆在紙上唰唰地寫著,試圖依此平息下心中那股怒火。


    這個時候,孫應奎突然探著腦袋看了趙鑒所寫的字一眼,突然沙啞地笑了起來,念道:“看萬山紅遍,層林盡染……哈哈,趙大人原來也深愛孫淡的詩文,也在等他的新作啊!”


    他同趙尚書關係密切,說起話來也隨便。


    眾考官都小聲地笑了起來。


    趙鑒被孫應奎著無禮地舉動氣得白胡子都在抖動,他將筆使勁在桌上一拍:“孫大人,你這樣成何體統?”


    孫應奎也有些生氣,道:“趙大人,你也是讀聖賢書的,明明就對孫淡的詩句讚不絕口,怎麽今日卻如此做派,卻心口不一。我等讀書人格物致知了一輩子,凡事都要知行合一才是正理。我也知道,你口中雖然不服氣,可私底下卻抄錄了一份孫淡的詩詞。”


    孫應奎說話如此不客氣,讓大堂裏為之一靜。


    趙尚書也被他說得滿麵通紅。


    良久,他才怒道:“孫大人,我學的是朱程禮學。陸九淵的書我可沒學過,王陽明是我後輩,我可不喜歡你們的心學。”


    眼看二人因為理念之爭就要鬧得很不愉,一個人歡喜次衝了進來。


    來者正是木大人,他一進大堂就笑道:“各位大人都在呀,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那孫淡已經答完最後三道題了。”


    孫應奎精神一振:“此事可當真?”


    “當真。”木大人迴答道:“本官看得真真的,孫靜遠一拿到卷子就沒停過地作,一口氣竟將那三題做完了。”


    “那麽……如今那孫淡正在做什麽?”也顧不得同孫應奎製氣,趙尚書忙問。


    木姓官員喘著氣迴答說:“迴大人的話,下官一見孫淡做完題就忙著迴來稟報,也不知道他接下來在做些什麽?”


    孫應奎不快,插嘴道:“你慌什麽,等上片刻又如何?”


    向姓官員突然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了,才半天孫靜遠就將題全部做完了,還剩這麽長時間,哈哈,他該寫些什麽吧?”


    “是啊!”眾人都一臉的期待。


    還沒等大家安靜下來,一個同考官又跑了進來:“各位大人都在啊?”


    趙尚書:“怎麽了?”


    那個官員道:“開始了,開始了,孫淡開始寫新作了。”


    “可當真?”孫應奎猛地跳了起來。


    那人迴答:“自然,我可看得清楚。他的第一句是‘九州風氣恃風雷’。”


    “好,總算開始了!“眾人都站了起來,皆一臉雀躍。


    “走,去看看。”趙尚書猛地站起來,也不多說,率先出了大堂。


    眾人一呆,都沒想到趙大人剛說得義正詞嚴,如今卻行動迅速。


    大家也不再耽擱,皆隨著尚書大人朝孫淡考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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