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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九十三章秉燭深宵話玄機(下)


    鐵道人和陳榕心中早就被孫淡的名氣震懾住了,皆恭敬地站在二人身後,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孫淡一把將陳榕拉到椅子上:“樹誌,坐下說話,同為讀書人,這幾日你我相得甚歡,相交莫逆,也不需分你我彼此。”


    “這個這個……”陳榕見孫淡如此細心,怕自己受窘,心中又是景仰又是感激,卻更不知道說什麽才好。他坐在孫淡身邊,隻覺得口幹舌燥,一顆心蓬蓬跳個不停,心中不住道:孫靜遠是我朋友,孫靜遠是我朋友……陳榕何德何能,這幾日竟然能得到他的指點!


    “都坐下說話吧。”王漓也坐了,又讓鐵監院給孫淡上茶。


    孫淡接過茶杯,笑著問鐵道人:“道長,若現在請我畫那副壁畫,二十兩銀子可以不?”


    鐵監院大窘:“在靜遠先生麵前提錢,那不是汙了先生的耳朵嗎?”


    “壁畫?”王漓大覺奇怪,忙問怎麽迴事。


    等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王真人這才道:“靜遠還真是,竟然捉弄起我鐵師弟了,傳出去,又是一樁雅事。對了,我看信上小楊學士說你來白雲觀是來讀道藏的,也不知這十來日下來,靜遠先生讀得如何了,可有何心得?”


    孫淡本就被這浩如煙海的道家經典給弄得焦頭爛額,聽王漓問。心道,王漓可是一道學大師,有他在這裏,正可請教一番。


    於是,就說:“不怕真人笑話,你這裏的道經實在太多,看不勝看,孫淡看了這麽多天書,竟然不得其門而入,慚愧,慚愧。”


    王漓摸了摸髒得像破布一樣的胡子,道:“丹經道藏自成體係,靜遠先生以前沒接觸過,看不懂也很正常。再說,這麽多書,若要一一讀了,換任何一個人,一輩子都讀不完。就算是貧道,也不過讀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真要弄懂讀透道藏,一般應從版本目錄入手,《道藏提要》應該找來看一看,或是先從《雲笈七籖》入手,有些門道以後,再去碰道藏。學道的順序也很重要,先靈圖,而後神符,再眾術。當然,靜遠先確定自己要看道教的那方麵,內丹?符錄?外丹?還是一些別的門類,然後在尋找,畢竟我藏書樓裏道藏是一個道教經典的總匯,沒必要全看。”


    王漓說了半天,這才捂嘴微笑:“在旁人看來,孫靜遠乃是年輕一代的士林領袖,可怎麽一學起道來就怎麽也入不了門了。不明真相的人,估計也要大驚小怪了。其實,像你這樣自己摸索,就算換楊慎甚至百年前的解大學士來,一樣看得一頭霧水。你們都是當世大儒,可卻沒有修行體驗。沒有道家修煉體會,沒有師傅的指點把持,再多的道書擺在你們麵前,看也是白看。儒家解釋道家,除了歪批,曲解,附會以外,沒有什麽用的。”


    孫淡這太恍然大悟:“孫淡承教了。”的確,事實正如王漓所說的那樣,沒有內行指導,自己摸索,根本就不知道裏麵寫的究竟是什麽東西。再說了,一部道藏實在太多,可以說是包羅萬象。就他所知,後世道教協會編輯出版的道藏大全,林林總總幾百冊,要一萬多塊錢,就算你狠心掏錢買迴去,也沒辦法看,隻能當藏書擺著好看。


    於是,孫淡便靜下心來,虛心向王漓請教起其中的學問來,就算聽不懂,長長見識也好,將來見了未來領導嘉靖,也多一點共同語言。


    王漓是一個不錯的老師,從他口中,那些深奧的道教典籍逐步被他解說得條理清晰起來,也容易被人聽懂。


    陳榕本對道家興趣缺缺,可聽了半天,卻也聽入了巷,不覺入了神。


    時間一點點流逝,很快就到了晚上。吃過飯後,點了蠟燭,又說了半天,王漓突然轉頭對陳榕和鐵監院道:“鐵師弟,夜深了,你帶陳先生迴房休息吧,我再同靜遠先生說會話。”


    陳榕很不情願,道:“怎麽這就走了,我還不累,還想聽聽。”


    孫淡早就想打發掉陳榕了,故意詐唬道:“樹誌兄,接下來王真人大概是要講實修了,這可是全真的不傳之秘。”


    陳榕這才恍然大悟:“那……我就告辭了。靜遠先生,明日我還過來向你請教文章學問。”


    “好,大家相互切磋吧。”孫淡微笑著點了點頭。


    等鐵道人和陳榕離去。


    外麵已是一團漆黑,鬥室中,隻一點燭光輕輕搖曳。


    王漓突然沉聲道:“靜遠先生,此間再無他人。我想,你不會無緣無故來我這裏,說正事吧。”


    孫淡:“不知道長最近有沒有空,幫我一送一封信。”


    王漓:“誰?”


    “未來的天子。”


    王漓沉吟片刻:“貧道隨時都有空,不過,孫先生不能自己去見興王嗎。我聽人說,他已經到了德州,現在趕過去,應該能在船隊進入京城之前見到人。先生乃是從龍功臣,難道還見不了他?”


    孫淡苦笑著一聳肩:“我若能見著興王也就不用來麻煩王真人了,孫淡如今不過是一個小秀才,沒有官身。興王船隊上都是朝廷派去迎駕的大臣們,我根本就靠不近。孫淡聽人說興王府中有一個煉丹方士曾經是你們全真的人,興王迷戀神仙術,道長親自上門去,應該能見著王爺。”


    “送信啊,這是一件小事。不過,就算孫先生見不著興王,也可以托其他官員帶信給王爺啊!為什麽又找上貧道了,你這封信上寫得又什麽不得了的大事,需要這麽隱秘?”王漓嘴角帶著一絲玩味的笑意。


    “我信上寫什麽,隻要道長點頭自然就會知道。滋體事大,不能通過朝中官員。”孫淡淡淡地說:“我隻想問道長一句話,全真現在為什麽如此衰敗,道長身為全真掌教,究竟想不想將你全真發揚光大。”


    王漓苦笑:“發揚光大,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靜遠先生也知道,正德帝在位的時候篤信佛教,對我道家也不怎麽看得上眼。上有所好,下必效嫣,如此一來,民間個大佛寺自然是香火鼎盛,而我全真也逐漸衰敗下來。王漓無能,常年奔走在朝廷權貴之間,卻一無所獲,愧對長春真人。”


    孫淡:“若我有辦法讓全真成為世上第一大教,世代受到皇室供奉呢?”


    王漓眼中有雪亮的光芒閃過,晶瑩的目光落到孫淡身上,卻久久無語。


    孫淡:“據我所知,興王可是個道學大家。”


    王漓:“可有一點,興王學的可是方仙術,喜歡服丹食氣,求的是長生不朽。仙丹一物,是藥三分毒,長期服用對身體損害極大。曆來,靠服用外丹求長生的君王不知凡己,可又有哪一個最後長生了,反有不少皇帝因為服用過量而暴斃。伴君如伴虎,方士們雖然靠著丹藥一時風光無限,可一但出事,卻是滅教之禍。這也是長春真人當初去見成吉思汗時,當被人問起長生之道時,隻迴答說清心寡欲少殺生就可得長壽,卻不敢說其他。否則,以蒙古人殘暴的性子,一個差池,我全真已不存於世了。”


    孫淡笑笑:“空談玄理,你自然打動不了君王,為了你們全真的興盛,必要的手段還是需要的。”


    王漓擺擺頭:“老道我雖然無時無刻不想著發揚光大我全真,可用這種手段卻是取亡之道,不能為,也不敢為。”


    孫淡哈哈大笑:“王真人果然是有道高人,孫淡這一次沒白來。我也不是要讓你獻上仙方,用丹藥迷惑君王。我聽人說,你們全真的藥膳不錯,若能弄出些補藥出來充當仙方,不但吃不死人,反有強身健體之效,豈不美哉。”


    王漓摸了摸胡須:“是個不錯的主意,不修道德,單憑丹藥,要想長生自然是無稽之談。凡人長生無望,可延年益壽卻是可能的,補藥學本就是我道家學說中一個大類。靜遠先生這麽一說,讓王漓茅塞頓開。”說完話,他便站起身來,朝孫淡深深一揖。


    孫淡慌忙迴禮:“怎麽說來,真人是答應我了。”


    “不答應行嗎?”王漓苦笑:“就算我全真不去見陛下,隻怕其他諸如龍虎山武當山的同道們也不會甘受寂寞。我這次雲遊天下,就聽人說邵元節已經接到了興王的邀請,那可是個煉丹的大方家啊!這次若能借送信的機會歲隨侍於陛下身邊,對我教大有好處,如此,還真得要謝謝靜遠先生了。日後,我全真如果能重現宋時的鼎盛光景,若靜遠先生有用得著我教的地方,盡管說話。”


    孫淡心中歡喜,忙客氣了幾句。


    王漓這才問:“靜遠先生,信拿來吧,我連夜朝德州方向趕去。”


    “沒有書信。”孫淡笑笑,就一句話。


    王漓忙屏住唿吸,鄭重道:“靜遠先生請講。”


    孫淡斟酌了一下,道:“你見了興王,就說:內閣首輔們商議,殿下進宮時應該從東安門進去,暫時在文華殿居住。”


    王漓雖然是世外高人,可聽到這句話,卻驚得麵色蒼白。他常年在公卿顯貴中行走,化些香火錢,什麽樣的場麵沒經曆過,眼界自然極高,也知道其中的厲害:“就這麽一句,若興王問貧道靜遠先生覺得該如何應對,我怎麽迴答?”


    孫淡道:“你就對興王說,讓他告訴百官他要走大明門,進奉天殿。”


    “若百官不答應呢?”


    “迴安陸去。”孫淡鎮地說。


    “啊,這樣是不是太……”王漓抽了一口冷氣,額上有微微的汗氣。


    孫淡道:“對,就這麽說,你見了殿下就說,百姓需要一個剛強的天子,大明需要一個剛強的皇帝。天命在安陸,殿下是來做皇帝的,不是給人當兒子的。”


    “好,我這就去。”王漓也知道這是一個重振全真的大好機會,孫淡既然能將這等隱秘之事都說給自己聽,自然留有後手。這事他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否則,不但大好機會就此錯過,也將得罪一個未來的權貴。無論如何,他王真人都要賭上這一把。


    為了全真,或者是為了丘祖師的道統。


    “等等。”孫淡又喊住王漓。


    王漓:“靜遠先生還有什麽交代?”


    “你能不能去洗個澡,然後換一身新道袍?”


    王漓哈哈大笑:“對,老道這副賣相實在是差了點,別被人當成叫花子才好。”


    “還有,真人會不會魔術?”


    “魔術……對了,你說的是不是仙術?”王漓微一沉吟,便點頭:“雖說我一心求道,隻修性命,並不追求神通。可在江湖上行走了這麽多年,倒也會幾手小仙法。”


    說著話,他一揮袖子,便有一股濃煙湧出。說來也怪,這股濃煙白如牛奶,卻凝結不散。


    好個王漓,口中噴出一口長氣,喝了聲疾,右手朝白煙中一抓。那片濃煙消失不見,卻見他手中卻夾著一道黃色道符:“此乃玄武帝君賜下的神符,燒成灰後和水服用,可增加一年壽元。”


    孫淡連連鼓掌,“好功夫,真人這手真漂亮,快去快去。”


    大禮議就要開始了,孫淡現在該選隊站了。不管怎麽說,他是第一個站隊的,比後來的張璁還要早上幾個月。


    這也是一個現代人的先知先覺,不拿來使用也怪可惜的。


    隻不過,大禮儀一事牽動天下士林,若自己太明目張膽地站在皇帝那邊,隻怕名聲會臭掉,將來還談什麽做士林領袖。自然該悄悄地將這事做了,兩麵討好,既簡在帝心,又能在讀書人中獲得好名聲。


    所以,這事才不能通過朝中官員去。想來想去,也隻有全真適合替自己跑腿。再說,將來王漓若得了皇帝的信任,有他在嘉靖身邊成天說他孫某人的好話,也是一件好事。


    大禮議牽涉太大,不能去趟這汪渾水,可就算是打醬油,也該打出點技術含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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