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著淺藍色桌布的圓桌上放著兩物,一枚光閃閃的金葉及一塊粉紅色的絲帕。


    “這兩樣東西便是你的收獲?”


    曲城最大的客棧最好的天字號客房裏,風夕繞著圓桌轉了一圈,還是弄不明白這兩樣東西為何會讓那隻黑狐狸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仔細看看。”豐息端起茶杯輕啜一口。嗯,不錯,幽州的名茶雨濃確實很香。


    “有什麽特別嗎?”風夕左手拿起那枚金葉,右手拈起那塊絲帕,“這金葉就是普通的金葉嘛,倒是絲帕上繡的這兩個圖案挺特別的,嗯,還有這繡工很是不錯。”


    “那枚金葉上的脈絡看清了嗎?”豐息放下茶杯走過來,從她手中取過那枚金葉,“大東無論哪國所鑄金葉,皆為七脈,但你看這枚金葉,葉柄處多了這短短一道,幽州祈記錢莊所出金葉皆有此標記。”


    “我又不似你對金銀珠寶香車美人那般有研究。”風夕不以為然,湊近金葉看了看,葉柄處確實多了短短一脈,不特意去看是發現不了的,“這枚金葉是你在長離湖得到的?”


    “我到長離湖時也晚了一步,斷魂門的人早已棄巢而去,雖曾抓得一名餘孽,卻也自殺了,我隻從他身上搜得這枚金葉。”豐息把玩著手中的金葉道。


    “所以你追至曲城,想找祈家當家的祈夷?”風夕猜測。


    豐息點頭,放下手中金葉,“誰知又晚一步,祈夷失蹤了,所以我找上尚也。”


    “你又如何得知尚也和此事有關?”風夕再問,並無線索指向尚也也與斷魂門有關。


    “我並不知道。”誰知豐息卻道,“我不過是蒙一蒙,試探一下尚也而已。”


    風夕挑眉看他。


    豐息笑笑,道:“買通斷魂門的必然是大富之家,尚家財力不輸祈家,兩家同在曲城,又互有往來,一派同氣連枝的景象。而韓家之事實在蹊蹺,或許兩家都有參與也不一定,誰知竟真給我蒙對了。”


    風夕聞言沉吟,然後道:“我隻是有點想不明白,雖然韓老頭那藥賣得挺貴的,但憑祈夷與尚也的財力,那是要多少便能買多少,根本無需再要那張藥方,更不用說滅了整個韓家。難道是……”她的目光落向桌上的絲帕。


    “我想找著這條絲帕的主人,大約也就能知道原因了。”豐息攤開那塊粉色絲帕,指尖點在帕上繡著的圖案上。


    “你沒找到祈夷?”風夕看著帕上的圖案問道。


    “在祈雪院的密室中,隻找著他的屍首。”豐息眼中有著冷光一閃,“而這塊絲帕則是我搜尋密室時,在一處隱蔽的機關裏找著的,用木盒裝著,祈夷會藏著,定然是有原因的。”


    “你何以斷定這塊絲帕的主人與此事有關?看這絲帕,說不定是祈夷中意的哪個相好送與他的。”風夕取過桌上的絲帕在手中摩挲。絲帕十分的柔軟,顯然絲質上乘,而且帶著一股高雅的幽香,顏色粉嫩,隻有女子才會喜愛,無法想象一個大男人會用這個,“而且就算這絲帕的主人與此事有關,但就憑此帕你又如何找著主人?”


    豐息聞言淺笑搖頭,“女人,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笨了,看了半天還沒看出來嗎?”


    “你是說這圖案?”風夕凝眸細看那絲帕上繡著的圖案,“這東西好似是什麽獸類,隻是實在看不出是什麽東西。”


    “你我都知,祈、尚兩人巨富之家,既非武林中人,又與韓家無冤無仇,因此根本沒理由去買兇奪藥。”豐息從她手中取過絲帕,將之攤在桌上,“那麽收買斷魂門造成韓家滅門之禍的,定是有人在背後指使他們,而以他們的財富地位,整個曲城甚至是整個幽州無不是對其巴結奉承,又何談指使。”


    風夕恍然大悟,“因此能在背後指使他們的必是……”


    豐息點頭,“能令他們獻出家財,並與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斷魂門接觸的,隻有權了。”墨色瞳眸裏閃出一抹幽光,“他們雖有錢,但在錢之上的還有權!”


    “所以指使他們的定是幽州的當權者,而這絲帕上的圖案必與那位當權者有著莫大關係。”風夕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視著豐息,似怕錯過他眼中任何一絲訊息。


    “這個人他不但要韓家的藥,更要韓家的藥方,更甚至他不希望這世上還有其他人有此藥方,因此他指使幽州最有錢的祈夷與尚也出麵與斷魂門接觸,奪取藥方並滅掉韓家。”豐息意態悠閑地笑笑,“隻是他雖奪得一些藥,也滅了韓家,卻未想到韓老頭寧死也不肯將藥方交出來,反倒給了冤對頭的你。”


    風夕想起韓家慘事,不由微微擰眉。


    豐息又道:“那人殺祈夷,必是因為祈夷知道的事情太多,他既是為了滅口也是要告誡尚也。他留下了尚也性命,一是因尚也牽扯不深,二則是若這兩個巨賈之家的家主都死了會太過引人注目,也是擔心兩家崩潰進而會影響幽州經濟的穩定。”說到此處他微微一頓,目光望著絲帕,“至於這塊絲帕,或許是那人贈與祈夷的信物,又或是他不慎落下被祈夷撿到藏起的。此人行事,留下如此多的破綻,若是我的屬下,早已棄之不用。”最後他輕描淡寫地點評了一句。


    “那你可知這人到底是誰?”風夕指尖敲擊著桌麵。


    “你真的不知道這帕上繡著的是什麽?”豐息不答反問。


    那絲帕上的圖案極為奇特,初看像是古獸,再看似乎是兩隻,風夕看了半晌,還是搖了搖頭。


    豐息見之頗有些遺憾地歎氣,“真可惜了,你竟然不知道。”


    風夕皺著眉眯著眼睛,將絲帕一把抓在了手中,“別賣關子了,你再不說我就把它給撕成碎片!”


    隻可惜她麵對的是跟她相知十年的豐息,所以他毫不在意地轉過身,慢慢踱迴椅前坐下,端起茶杯悠閑地品茶。


    而風夕對其他人或許很大方溫柔,但對他素來沒什麽好耐心,身形一閃,風一般掠至他跟前,左手一伸,奪過茶杯拋迴桌上,右手一伸,已揪住了豐息的衣領,五指收緊,彎腰低頭,逼近那張俊臉,“黑狐狸,快說!”


    縱觀她這一番動作語氣,那是一氣嗬成幹脆利落,想來也是久經練習的。


    豐息顯是早已習慣,他雙臂一伸便攬在風夕的肩上,雙掌扣下,一股力道令風夕站立不穩倒向他懷中,頓時兩人緊緊相依,他閑閑吐語,“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現在倒有些像絲帕上繡的圖案?”


    風夕睨一眼,“是有些像,不過……這樣才更像!”說話間,她雙膝一屈,身子便坐在豐息膝上,手一拉,豐息的頸脖便前傾,兩人挨得更近了。


    在她坐下的同時,豐息雙膝如遭重擊,微微晃動了一下,同時俊臉發白,唿吸也有些不順。但同樣的,風夕的腰似被重山壓著般不能直起,大半個身子都向豐息懷中倚去,肩膀一時往前傾,一時往後仰,頗有些搖擺不定欲拒還迎的模樣。


    若外人此時看去,隻覺得兩人好似一對如漆似膠的鴛鴦。


    嬌柔的女子撲在情郎的懷中,螓首微仰,柔情款款,雍容的男子手攬伊人,俊臉微側,眸光似水,任誰看了都會覺得這真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啊,當然,這得忽略——那被壓得有些顫抖的雙腿、被抓得骨骼作痛的雙肩、被勒得喘不過氣以至時白時紅時青時黑的臉色。


    “這……帕上繡的是……蛩蛩……距虛……是傳說中……相類似而形影不離的異獸……”豐息輕聲道,隻是仿佛有什麽攥住他的喉嚨,以至他說幾個字便得歇息會兒。


    “蛩蛩……距虛……”風夕疑惑重複,也是一字一頓慢慢道出,一雙素手指節已呈烏紫。


    “姐姐,你在嗎?”


    門外驀然傳來韓樸的叫喚,緊接著房門被推開,門外站著韓樸、鳳棲梧、笑兒、鍾離,鍾園,在五人還未來得及為兩人曖昧的姿態而驚唿時,隻聽砰的一聲,同時眼前人影飛閃。


    等到五人再看清時,隻見豐息原來坐著的那張椅子已四分五裂地散於地上,而那兩人卻安然無恙地站在房中,臉不紅氣不喘,一個彈彈衣袖,一個掠掠長發,意態從容,神色平靜,仿佛剛才什麽也沒發生一樣。


    鍾氏兄弟與笑兒倒是見怪不怪,隻韓樸與鳳棲梧,一個瞪大眼睛不明所以地看著房中的兩人,一個臉色瞬間煞白如紙。


    “這兩人,不管到哪兒,總時不時便要比試一番。”笑兒喃喃道。


    “唉,迴頭又要賠償客棧的椅子。”鍾氏兄弟則同時想到了損失。


    “姐姐,你們在幹什麽?”韓樸抬步入房。


    “看看鳳嘯九天與蘭暗天下誰強誰弱。”風夕眨了眨眼睛道。


    “哦?”韓樸一聽來了興趣,“那結果呢?”


    “唉,還是老樣子。”風夕惋惜地歎氣。


    “鍾離,鍾園,你們收拾一下,半個時辰後上路。”豐息吩咐鍾氏兄弟,然後目光淡淡掃一眼鳳棲梧,“笑兒,你也陪鳳姑娘去收拾一下。”


    “是。”


    鍾氏兄弟迴去收拾,笑兒也扶著鳳棲梧離去。


    “你的鳳美人似乎誤會了什麽,好像很難過呢。”風夕玩味地笑笑,想起鳳棲梧那張發白的臉。


    “我們有什麽讓人誤會的?”豐息挑眉看她。


    “嗯?”風夕微愣。這話什麽意思?


    “別把你手中的絲帕抓碎了。”豐息提醒著用力抓緊手中帕子的她。


    “哦。”風夕攤開手中絲帕,看著帕上相依相偎的古獸,“你說這就是那傳說中的蛩蛩距虛?”


    “嗯。”豐息點點頭,眸光幽深,似陷入某種迴憶,“若我沒記錯的話,十五年前我應該見過這兩隻古獸。”


    “你見過?”風夕一聽不由睜大眼,這種傳說中才有的東西他竟也見過?


    “應該說是見過玉雕的兩隻古獸。”豐息道。


    “在哪?”風夕追問。


    “幽州王宮。”豐息淡淡地吐語。


    兩人忽然都不說話,眸光相對,刹那間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其實我也不能十分確定,畢竟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半晌後,豐息又道。


    “去看看就知道了。”風夕眸中閃著光芒。


    “姐姐,你看這些人這麽急地跑,他們要幹嗎去啊?”無人理會的韓樸隻好自個兒趴在窗前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不是說幽州是六州中最富有的嗎?怎麽還有這麽多窮人?”


    “傻瓜,即算是富,富的永遠也不會是這些平民百姓。”風夕走過去,探頭往窗外望去,果見街上許許多多衣衫襤褸的人全往一個地方湧去。


    “那富的是什麽人?”韓樸再問。


    “商人,貪官,權貴,王侯。”風夕聲音裏微帶歎息,“平民百姓裏稍好的也就能得個溫飽。”


    “哦。”韓樸還不大能從這幾個詞中了解世間的悲愴疾苦,隻是看著街上的那些人很是同情,“姐姐,既然那些人很有錢,而這些人又這麽窮,那不如就讓有錢的分一些給沒錢的,這樣豈不是大家都能吃飽穿暖了。”


    風夕聞言一愣,然後便是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樸兒,你怎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你笑什麽?”韓樸被風夕笑得俊臉發紅,“大家都有飯吃有衣穿不是很好嗎?”


    “樸兒,你的想法很好。”風夕斂笑,抬手撫了撫韓樸的頭,“隻是這世上沒人會認同你這想法的,便是那些窮人,有些隻要一朝得了勢,便當即轉換了嘴臉。你要知道,人心都是自私自利的。”


    一旁,豐息看著韓樸,微作感慨,“好似一張白紙,任你塗畫。”


    “我不會塗畫的,我情願永遠是一片白色。”風夕看著韓樸,眼中有著無人能看懂的深深歎息,“若不能,那也該是任他自己去浸染這世間的五顏六色。”


    “你們在說什麽?”韓樸聽不明白,有些懊惱地看著兩人。


    “這些窮人是怎麽迴事呢?”風夕不答韓樸,問向豐息。


    “昨晚城西一場大火燒了多半條街你竟是不知道,睡得還真是死,你能安然活到今日真是個奇跡。”豐息笑道,目光望向街上的人群,“這些定是那些火災後無家可歸的人,還有一些應是城裏的乞丐吧。”


    風夕聞言,不由凝神去聽街上傳來的話語,片刻後她瞪向豐息,神色間有著難掩的驚愕,“你又做了什麽?”


    “姐姐,怎麽啦?”韓樸見她神色有異,忙問道,“這些窮人幹嗎全往那邊跑去?”


    “因為那邊有人在給這些窮人發糧。”風夕盯著豐息。


    “哦?是誰這麽好心啊?”韓樸聽了倒是讚了一句。


    “我都想知道你什麽時候這般仁心仁義了?”風夕看著豐息,目光裏盡是譏誚。


    “我想現在整個曲城人都在好奇昨夜尚家那一場無名大火是如何引起的。”豐息走向窗旁的花架,伸手撫弄著架上一盆蘭草,“那一把火不但燒掉整個尚家,死傷無數,更連累了一條街的鄰居。”


    “燒掉整個尚家?”風夕聞言微震,但一看豐息那悠閑的模樣,便又斂了神思,拖了張椅子坐下,稍稍一想便明白了,“那火……難道是尚也自焚?”


    “嗯。”豐息拔掉蘭草裏一片枯黃的葉,手指微攏,再張開時卻是一些粉末落下盆裏,“火是真的放了,萬貫家財燒了是真的,尚家死傷許多也是真的,唯有自焚是假的。”


    “他逃了?”風夕一聽就明白,淡淡諷笑道,“難怪說無商不奸,果然夠奸詐!”


    “昨夜經你我那一鬧,尚也豈敢再在曲城待下去,當然是趁背後指使的那人還未發覺時逃走,他半夜裏帶著發妻長子,親自趕著馬車悄悄溜了。走前放了一把火,想來個假死,隻可惜呀,死的卻是那些還在睡夢裏的尚家姬妾、仆從們。”豐息拍拍手,似要拍掉手中殘留的葉末,又似為尚也此舉鼓掌,嘴角噙著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


    “尚也能當機立斷,處事夠果斷,能帶走妻兒,人性未絕,而傾國財富,當舍即舍,是個狠角色,難怪能成為幽州巨富!”風夕冷笑。


    “如他這般的人,才能在這弱肉強食的世間活得好好的。”豐息又拔掉一片枯葉,“他十分的聰明,隻要留著性命,自還能再創一份家業,得先有命,才能有其他的一切。”


    “你倒好似親眼目睹他的一舉一動似的。”風夕微蹙眉,落在他身上的目光瞬間變得雪亮尖銳。


    “我去了祈雪院,豈能親眼看到。”豐息淡淡一笑,將枯葉丟入盆中,“不過是我派在尚家的人親眼目睹並告訴我罷了。”


    他的話說完,房中頓有片刻的寧靜。


    “你……哈哈哈哈……果然!”風夕驀然大笑起身,抬手落向額間,五指微張,似想遮住雙眸,“我說你為何會對韓家的事這樣關心了,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才是,你做任何事都是有其目的,做任何事之前早就計算得一清二楚!是我蠢,現在才想清楚!”


    “姐姐……”韓樸看著大笑的風夕微有些心驚害怕,不由伸手去拉她的手。


    “我若不如此做,又豈是你心中所認識的那個豐息。”豐息依舊神色淡然。


    風夕似並未感覺到韓樸拉住她的手,目光飄忽地落在豐息身上,語氣輕柔得似呢喃,“你既早已遣人伏在尚家,那麽尚家的家財定未全毀於火中,十成中至少有八成落入你手!然後你再從尚家家財中撥出些些施舍給因大火而受害的百姓,便得了善名。聽聽……現在不是滿街的人都在讚揚著黑豐息豐大俠施糧濟災的仁義之舉嗎?好一招名利雙收啊!”


    “哈哈哈哈……”豐息撫掌而笑,“女人,這世上果是你最了解我。”


    “是啊。”風夕意興闌珊地坐迴椅中,“你明明是一隻狡猾、奸詐、陰狠、自私、冷血、無情的狐狸,可世人為何卻看不清你,為何還稱頌你為當世大俠?世人的眼睛到底是如何長的?”


    “我從來沒有說過我自己是善人俠者,而世人卻偏偏認為我是仁義大俠,黑豐息似乎比白風夕更有俠義風範。”豐息依然在笑,笑中卻帶著嘲弄,“你說是我做人太過成功,還是世人識人太過失敗?”


    “曲城的百姓在稱頌你,可你卻在財富與救人之間選擇了前者!你本可以救出那些大火中的人,可你卻寧願搬那些死的金銀珠寶,也不願對火中的活人施以援手!你怎可冷血至此!”風夕的聲音低沉喑啞,倚頭靠坐在椅上,五指遮住眼眸,“早知如此,我昨夜便應殺了尚也!”


    “隻能二選一時我當然選對我有利的。”豐息神色淡淡,對於風夕的指控毫無愧疚,“何況我以尚家之財可救上百家,而棄財救人,不過救得數百人而已。”


    “算計得真是清楚!”風夕落在麵上的手指微微發抖,“昨夜你到底做了多少事呢?”


    “昨夜做的事可不少呢。”豐息移步到她對麵的椅上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似在探究著什麽,又似在算計著,“不過我想你大約都可想到了。”


    “既然尚家的家財都落入你手中,那麽祈家的家財定想必也難逃你手。”風夕的聲音透出一種疲倦。


    豐息無聲地笑,目光亮亮地落在風夕身上,似看著他掌中的獵物,“玉雪蓮是千金也難求的靈藥,可給你解毒時,我竟未有猶疑,現在我倒明白了,你真的不能死,你若死了,這世上還能有誰如你一般知我解我,那樣的人生太過寂寞無趣了。”


    風夕扯起唇角微微諷笑,“尚家、祈家已失主人,兩家已亂,更有你這隻狐狸在旁算計,家財會落入你手中我不奇怪,隻是兩家旗下之錢莊、店鋪遍布大東,皆設有管事,現無主人,定都自立為主,那些鋪子才是尚、祈兩家財富中的大頭,你如何舍得?可你又如何能得?”


    “威逼利誘,是人便無法逃過。”豐息左手攤開,五指微微做出一個微抓攏的動作,“尚家、祈家所有的我都抓在手中!”


    “幽州最富,富在曲城,曲城已亂,幽州必動。”風夕深深歎息,“祈、尚兩家入你囊中,便等同於半個幽州入你囊中。這才是你來幽州的原因,我雖早就知道你,可你每每還是能叫我出一身冷汗。”


    “皇朝得了玄極,我得半個幽州的財富,你說我們誰勝誰負呢?”豐息淺淺地笑著,雍容如王者。


    “江湖、侯國都讓你玩弄於指掌間,這樣深的城府,這樣精密的算計,誰比得上你啊!”風夕冷冷一哼。


    豐息聞言卻起身走到她身前,俯身湊近她,近得溫熱的鼻息拂在她臉上,拿開她遮住眼眸的手,直視她的眼眸。


    “女人,你生氣難過是為祈、尚兩家,還是為……我?”


    風夕的眼眸幽深如潭,看不見底,靜得不起一絲波瀾。


    豐息的目光雪亮如劍,似要刺入最深處,似要探個明白。


    兩人目光膠著,默默對視,室內一片窒息的沉靜,隻有韓樸緊張的唿吸聲。


    良久後,風夕起身,牽起一旁不知所措的韓樸,往門外走去,手按上門,迴頭看一眼豐息。


    “你……十年如故!”


    笑兒在收拾著細軟,目光瞟見怔坐在桌旁的鳳棲梧,見她雖依舊麵色冷淡,隻是一雙眼睛裏卻泄露了太多複雜情緒。


    “鳳姑娘。”笑兒輕喚一聲。


    “嗯。”鳳棲梧轉頭,有片刻間,似有不知身在何方的迷惘。


    笑兒見狀心中微微一歎,麵上卻依然露出微笑,“姑娘在想什麽呢?想得這般出神。”


    “風姑娘。”鳳棲梧老實承認著,眉心微蹙,“那樣的女子我從未見識過。”


    “一言一行皆不合禮教,張狂無忌更勝男子。”笑兒輕輕吐露,笑看鳳棲梧,“姑娘可是這般想?”


    “是啊。”鳳棲梧點點頭,目光落向空中,“明明很無禮,可看著卻讓人從心底裏發出驚歎與豔羨。”


    “笑兒跟在公子身邊五年了,還未見著夕姑娘,卻從跟著的第一天起便已知道有夕姑娘這麽一個人,後來與夕姑娘相見也隻那麽幾次,但每次見著時,都會見到她與公子打打鬧鬧,這麽多年了,他們竟未有絲毫改變。”笑兒看著鳳棲梧,話中隱有深意。


    鳳棲梧聞言不由看向笑兒,她自也是玲瓏剔透之人,這一路行來,豐息身邊的人見著了一些,她雖不說,但也知皆是些非比尋常之人,便是身邊侍候著的笑兒、鍾離、鍾園,看似年齡小,卻也是個個有著一身非凡本領,看人待事不同一般。


    “笑兒,你想告訴我什麽?”


    笑兒依舊是笑笑,轉而又問道:“姑娘覺得公子是個什麽樣的人?”


    豐息是個什麽樣的人?


    鳳棲梧默然半晌才道:“我看不清。”


    是的,雖數月相伴,卻依然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雖為武林中人,卻隨從眾多,言行舉止雍容有禮,吃穿住行精致無比,竟是比那些王侯貴族還來得講究。雖人在眼前,卻無法知其所思所想,深沉難測就如漆黑無垠的廣夜,可包容整個天地,卻無人能窺視一絲一毫。


    “看不清自然也就難想清,因此姑娘大可不必想太多,公子請姑娘同行,那必會善待姑娘。”笑兒扶起她,“東西已收拾好,馬車想來已在店外候著,我們走吧。”


    兩人走出門外,便見豐息的房門砰地打開,走出風夕與韓樸。


    目光相遇的瞬間,瞅見那個瀟灑如風的女子眼眸深處那一抹失望與冷漠,再看時卻已是滿眼的盈盈笑意,讓人幾疑剛才眼花看錯了,眸光再掃向風夕身後,房中的豐息神色平淡靜然,隻是眼眸微垂,掩起那墨玉似的瞳仁。


    “鳳美人。”風夕笑喚眼前亭亭玉立的佳人,似一株雪中寒梅,冷傲清豔。


    “風姑娘。”鳳棲梧微微點頭致意。


    “唉,隻要看到你這張臉,便是滿肚子火氣也會消了。”風夕左手拉住鳳棲梧的手,右手輕勾鳳棲梧下巴,輕佻如走馬章台的紈絝子弟,“棲梧,你還是不要跟著那隻狐狸的好,跟在我身邊吧,這樣我們便可朝夕相對,若能日日看著你天仙似的容顏,我定也會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


    “夕姑娘,你這話便是那些天天逛青樓的男人也說不出。”笑兒忍不住偷笑。


    “你這小丫頭。”風夕放開鳳棲梧,手一伸,指尖便彈在笑兒腦門上,“我要是個男人就把你們倆全娶迴家,一個美豔無雙,一個笑靨無瑕,真可謂享盡齊人之福呀。”


    “嗬嗬,不敢想象夕姑娘是個男人會是個什麽樣。”笑兒笑得更歡了,就連鳳棲梧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


    “我要是個男人呀,那當然是品行才貌天下第一的翩翩佳公子!”風夕大言不慚道。


    “好啊,夕姑娘,你若是個男人,笑兒一定追隨你。”笑兒邊笑邊說,並扶著鳳棲梧往店門口走去。


    “唉,可惜老天爺竟把我生成個女子,辜負了這般佳人。”風夕長長惋歎,麵上更是露出悲淒之色。


    “姐姐,你這個樣子會讓老天爺後悔把你生出來的。”冷不丁地,韓樸在身後潑來一盆冷水。唉,有時候他真後悔認了這人做姐姐。


    “樸……兒……”風夕迴轉身拖長聲音軟軟喚著。


    “鳳姐姐,我扶你下樓。”韓樸見狀馬上一溜煙地跑至鳳棲梧身邊,殷勤地扶著她。


    “見風使舵倒是學得挺快的。”風夕在後一邊下樓一邊喃喃道。


    “與你齊名真的挺沒麵子的。”冷不防身後又傳來一句。


    風夕白一眼豐息,然後轉頭目光落在門外的兩輛馬車上,霎時又笑得一臉明燦,“鍾離,鍾園,你們和那隻黑狐狸坐顏大哥的車,這輛車便是我和鳳美人坐的。”


    她一步上前,身子輕輕一跳,便躍上車,然後拉鳳棲梧、笑兒、韓樸上車,接著車門一關,留下呆站在車下的鍾離、鍾園。


    “公子。”鍾離、鍾園雙雙迴頭看向豐息。


    豐息看一眼後麵那輛在旁人眼中應算上等的馬車,眉心微皺,“牽我的馬來。”


    “是,公子。”


    三月中,正是春光融融時分。


    清晨裏,微涼的春風吹開輕紗似的薄霧,吹落晶瑩的晨露,卷一縷黃花昨夜的幽香,再挽一線緋紅的朝霞,拂過水榭,繞過長廊,輕盈地,不驚纖塵地溜進那碧瓦琉璃宮,吻醒輕紗帳裏酣睡的佳人。


    服侍的宮女們魚貫入殿,勾起輕羅帳,扶起睡海棠,披上紫綾裳,移來青銅鏡,掬起甘泉水,濯那傾國容。拾起碧玉梳,挽上霧風鬟,插上金步搖,簪起珊瑚鈿,淡淡掃蛾眉,淺淺抹胭紅,待到妝成時,便是豔壓曉霞,麗勝百花的絕色佳人。


    “這世間再也不會有人比公主生得更美了!”


    落華宮中,每一天都會響起這樣的讚美聲,隻要是幽州王宮裏的人一聽,便知這話是自侍候純然公主的宮女淩兒口中說出。


    有著大東第一美人之稱的幽州公主——華純然,垂眸看著銅鏡中那張無雙麗容,微微抿唇一笑,揮揮手,示意梳妝的宮女們退下。


    她移步出殿,朝陽正穿過薄霧,灑下淡淡金光,晨風拂過,殿前春花點頭。


    “公主,可要往金繩宮與主上一起用早膳?”淩兒跟在身後問道。


    “不用,傳膳在曉煙閣,我先去冥色園,昨日那株墨雪已張了朵兒,今晨說不定就開了。”華純然踩在晨霧熏濕的丹階上,迴頭對身後的淩兒吩咐,“你們都不用跟著,忙去吧。”


    “是,公主。”淩兒及眾宮女退下。


    冥色園是幽王為愛女純然公主獨造的花園,這花園不同於其他花園,此園中隻種牡丹,收集了天下名種,放眼整個大東,絕無第二個,而且平日除種植護養的宮人外,未得公主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園。


    三月裏,正是牡丹陸續開放的時節,園中滿是含苞待放的花蕾與盛放的花朵,紅的、白的、黃的、紫的,滿目豔光,人行花中,如置花海,花香襲人,沁脾熏衣。


    華純然繞過團團花叢,走至園中一個小小的花圃前,花圃中僅種有一株牡丹。


    “真的開花了呢。”


    看到花圃中那株怒放的牡丹,華純然不由麵露微笑。


    那一株牡丹不同於這園中任何一株,它高約三尺,枝幹挺拔,翠綠的枝葉中擎著一朵海碗大的花朵,花瓣如墨,花蕊如雪,雪蕊上點點星黃,端是奇異。


    “墨雪——真是如墨似雪。”呢語輕喃,華純然伸手輕撫花瓣,卻似怕碰碎一般,隻是以指尖微微點了一下,彎腰低頭,嗅那一縷清香。


    “唉……原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美人啊!”


    驀然,一道清亮無瑕的嗓音響起,仿佛是來喚醒這滿園還微垂花顏,睡意未褪的牡丹,也驚起了沉醉花香中的華純然,她抬首環顧,花如海,人跡杳。


    “人道牡丹國色天香,我看這個美人卻更勝花中之王呀!”那道清亮的嗓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欣喜的驚歎。


    華純然頓時循聲望去,便見高高的屋頂之上,坐著一名黑衣男子及一名白衣女子,朝陽在兩人身後灑下無數光點,驅散了薄薄晨霧,卻依然有著絲絲縷縷,似對那兩人依依不舍,繞在兩人周身,模糊了那兩人的容顏,那一刻,華純然以為自己見著了幻境中的仙影。


    “黑狐狸,你說書上所講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是不是說的就是眼前的這個美人?”風夕足一伸,踢了踢身旁的豐息。


    “所謂美人者,以花為貌,以月為神,以柳為態,以玉為骨,以冰雪為膚,以秋水為姿。這位佳人當之無愧。”豐息也由衷點頭讚歎,末了再加一句,“你實在應該學學人家。”


    這是華純然第一次見到白風黑息,很多年後,當華純然年華老去,對著銅鏡中那皺紋滿布的容顏,她卻依然能麵帶微笑,輕鬆愉悅地迴想起這一天,這個微涼的充滿花香與驚奇的早晨。


    最初的震驚過後,她並未去細想這兩人可以不驚動王宮內外重重守衛而抵達她麵前的本領有多危險,而是從容笑問天外來客:“兩位是從天上飛來的,還是被風從異域吹來的?”


    “哈哈……”風夕聞言輕笑,“美人兒,你都不害怕嗎?不怕我們是強盜,來劫財劫色的嗎?”


    “若所有強盜都如二位這般豐儀非凡,那麽純然也想做做強盜。”華純然不慌不忙地答道。


    “好好好!”風夕拍掌讚道,“不但容貌絕佳,言語更妙,真是個可人兒,這大東第一美人的稱號當之無愧呀。”


    晨霧終於不敵朝陽,悄悄散去,那屋頂上的人雖因距離太遠無法將容顏看得真切,但兩人額間那一黑一白的兩彎月飾卻可看得分明,映著朝霞,閃著炫目的光華。


    “若純然未認錯,兩位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白風黑息了。”華純然目光盯在那兩輪玉月之上,悠然而道。


    “哈哈……”風夕放聲而笑,“深宮之人竟也有如此眼光,不錯,能見著你,便也不枉我走這一遭。”


    “並非純然眼光好,而是兩位名聲之廣,無論是街頭巷陌,還是深宮幽閨,都早有耳聞。”華純然微笑道。


    風夕足下一點,優雅如白鶴展翅,盈盈落在華純然麵前,從左至右,從上至下,仔仔細細地將華純然又看了一迴。


    但見佳人扶花而立,目如秋水,臉似桃花,長短適中,舉動生態,真是目中未見其二也!


    “好美的一張臉啊!”她看著看著實在忍不住,手不由自主地便摸上了美人軟玉似的臉頰,“真想把這張臉收藏在袖,好日夜觀賞。”


    “唉,你這種輕狂的舉止真是唐突了佳人。”豐息看著風夕那無禮的舉動,搖頭歎息。身形一動,便似空中有一座無形之橋,他從容走下。


    “黑狐狸,別打擾了我看美人。”風夕左手揮蒼蠅似的向後揮揮,右手卻還停在美人臉上,搖頭晃腦,念念有詞,“我一夜未進食,本已餓極了的,誰知一看到你,我竟是半點也不覺得餓了,這定是書上所說的秀色可餐也。”


    華純然任憑風夕又摸又看的,她隻是靜然而立,淺笑以待。


    “唉!我怎麽就不生成一個男子呢?不然就可以把這些美人全娶迴家去了!”終於,風夕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的爪子。


    華純然抿嘴一笑,然後盈盈一禮,“白風黑息果是不凡,純然今日有幸,能與兩位相識。”


    “哎呀!公主向我等草民行禮,這不是折殺我等嘛。”風夕趕忙跳起來,縮到豐息身後,腳一抬便踢向豐息膝窩,“黑狐狸,你便向公主拜兩拜,算替你我迴禮吧。”


    未見豐息有何動作,卻偏偏身形移開一步,躲過了那一腳,然後從容施禮,落落大方,風度怡人,“豐息見過公主。”


    “聽聞白風黑息素來行蹤飄忽,難得一見,卻不知今日因何到此?”華純然抬眸望向兩人。


    “我就是想來看看華美人你啦。”風夕的目光被那株墨雪牡丹所吸引,不由走了過去,同時道,“這隻黑狐狸找你卻是另有原因的。”


    “哦?”華純然聞言看向豐息,目光相遇,頓心頭微跳。王侯公子不知見過幾多,卻未有一人如眼前之人這般高貴清華,王宮華園裏,他如立自家庭院,別有一種自信從容的氣度。


    豐息從袖中取出那塊粉色絲帕遞過去,“公主可曾見過此物?”


    “這個?”華純然接過絲帕,不由驚奇,“這是我的絲帕,卻不知何故到了公子手中?”


    “這真是公主之物?”豐息反問,眸光柔和。


    “當然。”華純然細看那絲帕,指著帕上圖案道,“這乃我親手所繡,我自然識得。”


    “原來這蛩蛩距虛是公主繡的。”豐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公子也知這是蛩蛩距虛?”華純然聽得,心頭一動。要知這蛩蛩距虛乃上古傳說中的異獸,別說是識得,便是聽過的人也是少有,想不到他竟也知。


    “嗬嗬……華美人,你知道這絲帕是如何到他手中的嗎?”風夕忽然插口,一邊還繞著那株牡丹左瞅右瞧的。


    “純然正奇怪呢,風姑娘可能解惑?”華純然迴首。卻見風夕一張臉已趨在花前不到三寸之距,手指還在撥弄著花蕊,看樣子似是想將花蕊一根根數清。


    “哈哈……我當然知道啦。”風夕笑道,抬首迴眸,目光詭異,“就是那風啊它吹啊吹啊吹……將這絲帕吹到數百裏外的長離湖畔,然後就從天而降,落在這隻黑狐狸手中。”


    “嗬嗬……風姑娘真會開玩笑。”華純然以袖掩唇而笑,螓首微垂,儀態優美,風姿動人。


    “唉,美人一笑,傾城又傾國。”風夕喟然而歎,手一揮,便帶起一陣輕風,霎時滿園牡丹搖曳起舞,“便是這號稱國色的牡丹也為之拜服呀。”


    風中搖曳的牡丹比之亭亭靜立更添一番動人風華,而華純然此刻卻看著風夕有些發怔,滿園牡丹,滿目的國色天香,可她素衣如雪,卻掩了滿園牡丹的光彩。


    怔愣了片刻,華純然輕輕歎息,“風姑娘這樣的人物,才讓人衷心拜服。”


    風夕聞言眨了眨眼睛,然後看向豐息,“聽到了沒?這可是出自大東第一美人之口呀,以後你少說什麽和我齊名很沒麵子,與我齊名那是我紆尊降貴了,你應該每日晨昏一炷香地拜謝老天爺讓你和姑娘我齊名。”


    豐息還未有反應,華純然已是輕笑,道:“若有風姑娘相伴,定是一生笑口常開。”


    “哎呀,那也不好呀,難道光顧笑,都不吃飯了嗎?餓著了你,我會心痛的。”風夕搖搖頭,手撫著肚皮,“我們凡人,還是需得五穀養這肉身的。我說華美人,你能請我吃頓飯不?”


    “哈哈哈哈……”華純然終是止不住笑出聲,“既然風將我的絲帕吹至二位手中,複又將二位送至我跟前,這也是奇緣,便讓純然稍作地主之誼,招待二位如何?”


    “哎呀,公主不但人漂亮,說話也漂亮。”風夕拍手道。


    “豐公子可賞臉?”華純然再問一旁正端詳著那株牡丹的豐息。


    “這株牡丹想來是公主精心培育。”豐息手撫花瓣,微微歎息,“如墨似雪,端是奇絕,隻是不適合種在這個牡丹園中。”


    “哦?為何呢?”華純看著他,忽覺得眼前之人竟極似那花。


    “這花啊,要麽遺世獨立,要麽出世傾國。”豐息迴首,黑眸如夜。


    華純然胸膛裏猛然一跳,耳膜震動,那是心跳之聲,久久不絕。她目視豐息,半晌無語。


    “喂,兩位,吃飯比較重要啦。”


    耳邊聽得風夕召喚,轉身看去,便見她在花間飛躍,白衣飛揚,長發飄搖,足尖點過,卻花兒依舊,枝葉如初,口中還哼著不知名的俚歌。


    當春風悄悄,


    楊柳多情,


    我踏花而來,


    隻為看一眼妹妹你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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