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事情過去足足有三個月了,薑璃因為假期預支得太多,所以這段時間一直安心地上班,隻是到她手頭的案子並不多,還有幾次被重案組拉去做文職的工作,泉朵挺憤憤不平的,薑璃倒不覺得什麽。


    易蘭澤一直沒再出現,檔案部門的幾個女孩子在一起吃飯時偶爾會談到他,薑璃就是默默地聽著,她曾經向老爹提過易蘭澤令人咂舌的複原力,她不清楚這樣的複原力是否可以讓人長生不老,而老爹的迴答也是無法確定,她總覺得老爹隱瞞了什麽,也許跟上次那個秘密組織研究的東西有關,所以才不想多說,於是她也就不多問了。


    但可以確信的是,這世上隱藏著很多異類,不是通常所說的性格上的異類,而是生理上的,比如那些變異的怪物,比如單翎,比如易蘭澤。


    蘇鎏到底是不是易蘭澤?那顆被喂下的藥丸是否真的讓人長生不老?夜深人靜的時候薑璃總是輾轉難眠地想著這些問題,但早上醒來又有些恍惚,這一切真的發生過嗎?或許根本沒有蘇鎏,也沒有易蘭澤。


    快下班的時候,薑璃打完一個案子的案情總結,存了檔準備明天再打出來交上去,人剛站起來,就聽到樓下的警笛響成一片,又有案子了。


    她從二樓的窗口往外看,看到侯千群戴上警帽從樓裏走出來,上車時忽然抬頭看了一眼,看到二樓的薑璃,衝她招招手,道:“你,一起去。”


    薑璃一愣,指指自己,侯千群不耐煩地又說了一聲:“下來。”


    薑璃下了樓,跟著侯千群上車,問道:“什麽案子啊,我也要一起去?”


    侯千群道:“我也還沒看到現場,聽說又是什麽怪東西,”他看了眼薑璃,“那不是你負責的?”


    自從上次發現那具怪異的屍骨後,侯千群對薑璃的態度好了很多,而且兩人還一起去查看了陳江店裏的暗室,推斷確實有隻怪物曾經被關在裏麵,這點,讓侯千群開始相信這世間確實有一些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事存在。


    案發現場是居民樓裏一戶位於三樓的住戶家裏,那是個高檔小區,嚴格的安保,隨處可見的監視器,薑璃他們到時,樓下圍了一大群小區住戶。


    薑璃和侯千群上樓去,黃眷正好摘了手套從裏麵出來,看到兩個人點了點頭。


    “怎麽樣?”侯千群道。


    “自己去看吧,”黃眷指指屋裏,想了想又看著薑璃,道,“最好做好心理準備,屍體不是很好看。”


    聽他這麽說,薑璃與侯千群對視一眼,兩人都不是菜鳥,一般來說腐爛得差不多的屍體兩人都看過,也沒見黃眷事先提醒,這迴這屍體是有多不好看?


    薑璃不由得想到侯千群讓她來的原因,難道,不是人類?


    正想著,一位女助手從屋裏出來,臉色蒼白如紙,跑出去就對著牆幹嘔,然後就哭起來。


    “看吧,我說過很不好看。”黃眷道。


    薑璃被他說得心裏直打豉,但還是跟在侯千群身後走進屋去。


    屍體仰躺在地上,四周並沒有打鬥痕跡,薑璃吸了口氣,才把視線停在屍體上,卻同時聽到侯千群的驚唿:“這……這是人嗎?”


    那是張根本不像是人臉的臉,鼻子、嘴巴和臉上增生出很多粉色的肉團來,讓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確實已經不像是人的臉了,而是張比人所能想象出的怪物還可怕的臉。


    “死亡原因是窒息,是那些肉團堵住了唿吸器官。”黃眷走進來,說道。


    薑璃不想再看那屍體第二眼,說道:“他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是疾病還是什麽藥物引發的?”


    黃眷搖頭,道:“現在還不好說,一切等屍檢後才知道。”


    這時一個年輕的警察拿了筆記本進來,卻隻敢站在門口,拿著筆記本念道:“侯隊,我跟你說一下死者的情況,死者盧學揚,男,45歲,生物學博士。在一家藥廠的實驗室工作,離異,有一個兒子歸女方,目前已經定居美國,平時很少與人來往,隻有一個替他燒飯和理整房子的阿姨,屍體就是阿姨發現的。”


    年輕警察說完把身旁的一個中年女人往前麵推了推,中年女人也不敢進去,臉色蒼白地側身站著,根本不敢看裏麵。


    侯千群皺了皺眉,瞪了那年輕警察一眼,才向那中年女人問道:“你是這家請的阿姨?”


    “是,先生離婚後就請的我。”


    “你大概多久來一次?”


    “因為要幫先生做飯,我天天都會來。”


    “那你今天來的時候死者就死在房間裏了?”


    “不、不是的,”女人說到這裏人發起抖來,結結巴巴地說,“其實我來的時候先生還……還沒死,他……他在浴室裏摔了一跤,臉上都是血,我說去幫他拿藥擦一下,他竟然笑嘻嘻地說,正好看看那藥有沒有用,說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然後不一會兒,我就聽到慘叫聲,衝進去,就……就看到先生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我嚇得半死,半……半天才爬起來報的警。”女人說完抖得厲害,因為害怕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一臉。


    藥有沒有用是什麽意思?死者在藥廠實驗室工作,難道是他自己在試新藥?薑璃邊想著邊繞著房間走了一圈,房間陳設很簡單,除了床就隻有一個床頭櫃和衣櫥,床頭櫃上放著個相框,裏麵的照片應該是一家三口的全家福。床上有點亂,是死者起床後的樣子,床頭堆了幾本書,薑璃戴上手套拿起來看,眉頭即刻就皺了起來。


    竟然都是有關長生不老的。


    她盯著書發愣,一旁的侯千群走上來,道:“有什麽發現?”


    薑璃搖頭,放下書,侯千群看到書名,笑了笑,道:“還博士,竟然也看這種書。”


    薑璃不置可否,說道:“死者書房在哪裏,我想去看看。”


    結果書房裏也有大量有關長生不老的資料。


    “問問死者所在的公司,是不是在開發有關長生不老的藥。”薑璃對侯千群說道。


    侯千群一臉不屑,道:“這根本就不可能,就算做出來,你以為能拿到生產批號?”


    薑璃想想也是,但為什麽死者會對長生不老這麽感興趣,還是他確實私下裏在做一些研究?


    現場一無所獲,侯千群對薑璃這麽執著於長生不老這件事很不能理解,迴去的路上問薑璃:“你不會真相信長生不老這種事情吧?”


    薑璃看看侯千群道:“說不定我就是幾百年前的古人,一直活到現在。”


    侯千群瞪她一眼,坐開了一個位置。


    下了班,薑璃往單翎的店裏去,這幾天老爹又新交了個女朋友,好像是上次他去的那個保密組織裏認識的,薑璃沒見過,也不好意思跑去蹭飯,所以隻好去單翎那裏解決晚飯。


    單翎坐在店門口,腳前麵擺著個水盆,他正盯著水盆裏的東西看。


    薑璃湊上去看,竟是正在爬動的螃蟹。


    “這麽新鮮的螃蟹。”薑璃蹲下來。


    單翎笑笑:“挑幾隻,等下做給你吃。”


    薑璃於是不客氣地挑起來。


    “不好意思啊,上次害你差點丟了性命,我總是太相信冷兵器和自己的力量。”單翎看著她挑螃蟹。


    “沒關係,又沒死,而且在那種情況下估計什麽武器都不好使,何況又是我讓你去的。”薑璃挑了一隻在籃子裏。


    單翎沒再多說,看著她的側臉,她鬢角的頭發被攏在了耳後,落下幾根,被風一吹輕輕地刷過她的臉,顯得很美。他不覺揚了揚唇,想了想道:“他,真的徹底消失了?”


    “徹底,就好像從來沒有這個人一樣。”薑璃忽然有些失落,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看著單翎道,“怎麽辦?一提到他我就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單翎笑笑,抬手摸摸她的頭,知道她是不想提,於是抓了一隻螃蟹在她的籃子裏。


    “這是什麽?”卻見薑璃抓了一隻螃蟹在手中,問道。


    單翎看過去,是少了一隻鉗子的螃蟹,斷了鉗子的地方又有新的長出來,卻是一團軟軟的肉。


    “螃蟹斷了腿會再長,不是一下就能長出一隻鉗子來,而是先由這團軟肉再逐漸長成鉗子的模樣,學校裏沒教過啊。”


    薑璃沒說話,盯著那團軟肉發愣,忽然又把螃蟹扔進水裏,道:“不想吃螃蟹了,你給我做別的吧。”


    單翎一愣,卻不多問,道:“好,我給你做別的。”說著站了起來,進店去了。


    薑璃的確想到了今天看到的死者臉上的那些肉團,是不可能吃得下螃蟹了。她腦子迅速地轉著,軟肉、長生不老,這兩個詞在她腦中不停地盤旋,似乎馬上就要抓住其中的線索了,卻又亂作一團。


    “砰”的一聲,她正想得出神,忽然聽到店裏傳來酒瓶碎裂的聲音,似乎有人在吵架。


    薑璃站起來往店裏看,卻見一個男人滿臉是血,另一個喝醉酒的人正罵罵咧咧,被同伴勸著,地上是一堆酒瓶碎片。


    滿臉是血的人看身形打扮並不像好惹的人,卻竟然不還手,而是用手抹了一把臉,指著那醉漢道:“第一次來這裏吃飯吧?走,我們出去打,不要在三爺的店裏。”


    “三爺,什麽屁三爺,老子還是他大爺呢。”那醉漢還在罵。


    身旁勸的人卻慌張地看向站在一邊冷眼旁觀的單翎,臉都白了,忽然朝單翎跪下來,道:“三爺,是我不該帶我兄弟來,他第一次來城裏,沒聽過您,您不要怪罪,是我不對,我不對。”說著狠狠地抽自己巴掌。


    醉漢看到自己兄弟這個舉動,愣住了,剛想開口,那跪著的人站起來就是一巴掌打過去,打得非常之狠,口中道:“敢在三爺的店裏鬧,不要命了,還敢羞辱三爺,看我不打死你。”說著又是一巴掌,頓時就打出血來。


    那醉漢頓時酒醒了大半,訥訥著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旁邊人都噤若寒蟬,小心地瞄著單翎。


    單翎眼都沒抬一下,道:“你們三個以後別來我的店了,李忠你把地上清理一下,還得做生意。”說完又進了廚房去。


    這算是放過人家一馬了,三個人不敢再待,也不敢直接走,留了錢,急急地走了。


    薑璃站在門口,看著三個人從身邊走過,看到他們臉上的血,腦中什麽東西跳了一下,她又走到水盆前看了一眼那些螃蟹,一個想法冒了出來。


    薑璃曾經問過薑唯明超乎常人的愈合力是否可以長生不老,薑唯明不置可否。


    誠然,人和其他生物都有愈合能力,這並不是特異功能,但如易蘭澤那樣迅速的,卻幾乎沒有。而且人可以愈合的隻是傷口,再生能力卻非常緩慢,切掉的肉會留下凹進去的傷疤,斷了的腿不可能再長出來,但易蘭澤那天胸口的傷卻是被那些怪物抓去了一大塊肉。


    不是愈合,而是再生,強大的再生能力,讓人的身體每個器官都能保持最年輕的狀態,這,是否就是長生不老的秘密?


    今天那個死者研究長生不老,是否也窺到了其中的秘密?如果他口中的藥是能夠促使人體再生的,那麽他摔了一跤,受傷的地方飛快地愈合,但愈合時再生的肉卻並沒有照人體的正常五官再生,而是胡亂瘋長,就成了他死時的樣子。


    薑璃想到這裏簡直毛骨悚然,是她想象力太豐富,還是事情很有可能就是這樣?她想去問一下老爹,她想到他三緘其口的神秘研究,既然說與長生不老有關,那他一定能提供更好的想法。


    她幾乎是跑著上了樓,然後用力地按了幾下門鈴。


    門打開,薑唯明穿著西裝打著領結,屋裏有點暗,似乎有燭光搖曳。


    看這架勢是燭光晚餐了,薑璃有點慶幸自己是按的門鈴,而不是直接拿鑰匙開門。


    “我明天來吧。”她垂頭喪氣,再想知道答案也得等到明天再說。


    “是誰啊?”正想走,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來。


    薑璃看到一個非常美麗、長相優雅的女人,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老爹挑女人的眼光一向不錯。


    “是我女兒,小璃,叫阿姨。”


    薑璃叫了一聲,忽然覺得那女人似乎在哪裏見過,卻又想不起來,卻聽那女人笑著道:“比照片上更漂亮,小璃,既然來了,快點進來一起吃,老薑做了一桌的菜呢。”女人熱情地招唿。


    薑璃是不可能進去的,她和老爹向來互不幹涉私事,現在的情況,人家燭光晚餐,自己進去算什麽?


    “下次吧,我已經吃過了,我隻是把我住處的鑰匙掉了,來拿一下備用的而已,沒打擾你們吧?”她朝薑唯明眨了眨眼。


    薑唯明白她一眼,進屋去拿鑰匙。女人伸手拉住薑璃,口中道:“還是進來坐一會兒吧,杵在門口像什麽樣子。”


    薑璃這才注意到女人的鼻尖上有顆痣,不大不小的一顆,她剛想說不用了,卻見薑唯明已經拿了鑰匙出來,還打包了一盒菜。


    “做多了,你拿迴去吃。”


    動作倒是迅速,看來是急著想讓她走了。


    “謝謝老爹。”薑璃甜甜一笑,又朝那女人點了點頭,離開了。


    下了樓去,夜風中帶著淡淡的花香,薑璃吸了口氣,慢慢地往自己所住的樓走去,她就這樣慢慢地走,似乎慢不經心,但空著的手卻慢慢握成了拳。


    有人在跟蹤她。


    這種被跟蹤的感覺已經不止出現一次了,然而每次當薑璃迴身尋找時,那個人卻又蹤影全無。


    “是誰,別鬼鬼祟祟,給我出來。”走了一段,薑璃猛然迴頭,衝一旁的樹後麵說道。


    沒有人迴答。


    薑璃站了一會兒,看到一個牽著狗的女人經過,好奇地看著她,她這才又轉過身上樓去。


    到了家,她不敢開燈,怕那個跟蹤她的人還在樓下,知道她的住處,自陽台往下看了一會兒,一直都沒有動靜,看來是走了。


    她把門認真地上了鎖,這才想到老爹給她的菜。她打開塑料袋把飯盒拿出來時,卻有一張字條掉了出來,她一愣,撿起來,上麵很匆忙地寫了幾行字,是老爹的筆跡。


    “我已被人監視,暫無危險,不必擔心。找到易蘭澤,他的住處已被人發現,有危險,速離開,你今晚就行動。”


    然後是一個地址。


    薑璃大吃一驚,愣了半晌,猛然想到剛才樓下的跟蹤者,不止老爹,她也被監視了,是誰?老爹為什麽會知道易蘭澤在哪裏?他有什麽危險?


    她再次看了眼那個地址,將紙揉成一團,扔進馬桶,衝了。


    今晚就行動。


    如果是監視,那麽樓下那個跟蹤者肯定還在,而且也一定知道她住哪一層哪一間,手機之類的通訊工具也不能用了,不然老爹不會寫字條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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