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色牆壁上鑲嵌著鮮紅的“手術中”字樣,顧荏苒坐在醫院的藍色椅子上一動不動,眼神茫然地盯著那手術急救室的方向,雙手交握著,咬緊了唇,感情複雜。

    她從來沒有想過,一直很硬朗又很頑固的老爺子竟然會病倒,還是以這種猝不及防的方式,在她心裏他一直是一座巍峨大山,麵對他有壓迫也有某些畏懼,還有幾分想逃離他壓抑下生活的倔強,她外公即使是年老了也像一頭威風的老雄獅,咆哮著對膽敢對他反抗的她齜牙咧嘴地頻頻露出獠牙威脅,然後把想要自由的她一次又一次叼迴自己的巢穴裏,納入羽翼,不讓她出去。

    現在這座山倒下了,那個一直很威風凜凜的老雄獅也露出歲月無情的疲乏之色,她這是第一次鮮明地感覺到,她外公其實已經老了,他隨時都可能因為一場大病而離開這個世界,她可以唿吸到自由的空氣了……可是,為什麽她的心底會那麽的難過呢?

    她想起小的時候,其實外公很寵她的,他能允許她把他當成一棵樹,然後蹬著他的肩膀把他的頭當凳子做,還因為她喜歡坐秋千而單獨為她在花園裏親手架了一個秋千,有時候他的下屬麵對他的大發雷霆不敢去勸,就把她帶過去,在她麵前他就會收斂了一些脾氣,然後板著臉檢查起她功課,以至於忘了對屬下再發脾氣——當然,當時的顧荏苒對那些下屬禍水東引也十分不滿就是了。

    但在他麵前,似乎她的確是被放在第一位置上的,隻是他表現出來在乎的方式,有些異於常人,她聽她媽說過,這些都是因為他小時候在出生後顛沛流離十餘年都沒見過幹革.命的父親一眼,第一次和人正常交流就是在軍營裏,他並不懂做一個慈祥的外祖父是個什麽概念,他隻懂得令行禁止,越是看好的兵越需要操練,用挫折來磨出他的鋒銳來。

    劉朔根拿過一次性紙杯去向護士小姐要了一杯熱水,然後遞到了顧荏苒的手裏:“稍微喝點熱水,你外公會沒事的。”顧荏苒沉浸在迴憶之中並沒有迴應他,依然雙眼直直地盯著那“手術中”的鮮紅的顯示燈,眼神裏,有像個孩子般的茫然無措。

    劉朔根暗暗歎了口氣,覺得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什麽話也聽不進去了,於是他打了個電話給肖孟迪,和他說明了一下情況。

    他和肖孟迪說話的時候有些尷尬,畢竟對方曾經以那樣的手段來威脅過他,但很快他就放平穩了心態,和他說:“現在顧荏苒的大腦神經就像一根繃緊的皮筋,我很擔心她一會因為聽到不好的消息而斷掉,她需要你

    。”

    肖孟迪聽到這句話就對他飛快道了聲感謝,掛掉電話後從辦公室匆匆離開,他給助理打了個電話叫他把他今天的行程全都往後排,而自己則從地下車庫驅車往醫院趕去。

    他一路將車開得風馳電掣,腦海裏不斷想著顧荏苒那張蒼白而惶然的臉,等到了醫院之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深深埋著頭的顧荏苒。

    他剛想走過去,醫院那牆壁上的紅燈就熄滅了。

    她的臉色就像這醫院煞白的牆壁,她猛然抬起頭,一把抓住從手術室走出來的醫生胳膊,急切地問:“醫生,我外公他怎麽樣了?”

    醫生拉開口罩,對顧荏苒安撫道:“病人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不過能不能醒過來還要看他自己,你是病人家屬,這些天多陪他說說話,也許他能早點醒過來。”

    顧荏苒聽到老爺子暫時脫離生命危險心底先是一鬆,後來又聽到醫生說能不能醒過來還要另當別論時,她的心又是一緊,她緊張地問:“醫生,您的意思是他可能醒不過來?”

    醫生在自己的職業生涯中看多了這種悲歡離合的事情,眉眼裏也露出無奈的神色:“畢竟發生問題的是患者的腦部,這種事情我們也說不好,也許血塊壓到了患者哪個腦神經他就沒辦法醒過來的事也曾經發生過,但這種情況並不常見,老爺子的身體還不錯,一般是沒問題的。”

    顧荏苒這才鬆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的腳有些軟,不禁後退了幾步,卻被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擁住,靠到了男人堅實的胸膛上。

    顧荏苒一愣,抬起頭看到肖孟迪那張白皙而斯文的臉,不禁意外地問道:“孟迪?你怎麽來了?”

    “我家肖太太出事了,我怎麽能不來。”他低頭看她那張依舊蒼白的小臉,不禁有些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低聲道,“出這麽大事也不知道來找我,我們領來的那兩個紅本子難道是做擺設的麽?”

    顧荏苒眨了眨眼,把臉埋到了他胸口,雙手摟住他精瘦的腰身,悶悶道:“孟迪,讓我抱一會,我這還沒緩過勁來呢,有點腿軟。”

    肖孟迪摟著她坐了下來,讓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緩緩的,顧荏苒感覺自己恢複了一些力氣,她抬頭對肖孟迪道:“平時感覺老爺子怎麽怎麽煩的,控製欲強又霸道,特別討厭,但一聽到老爺子出事,我這心裏就像猛然空了一塊下去,好難受。”

    肖孟迪溫暖的手心一下又一下地摸著她的背,安撫著她:“嗯,因為

    你心裏還是關心他,把他當成一個很重要的親人。”

    “孟迪,你說老爺子萬一醒不過來怎麽辦?”顧荏苒有些擔心地問道。

    “吉人自有天相,不要擔心,他一定會沒事的。”他拍了拍她腦袋,“好了,我們先去把手續給辦了,總不能讓劉朔根他來幫你做這一些。”顧荏苒一抬頭,果然看到劉朔根已經不見了,原來他是看到他們倆人之後很自覺地就跟著醫院護士去交錢去了。

    她一拍腦門,語氣裏有幾分懊惱自責:“我居然忘了這事,真是大腦被打除皺針了。”

    肖孟迪調侃她:“原來你已經到了要打除皺針的年齡了麽。”

    顧荏苒皺了皺鼻子,去詢問護士老爺子住院的房間開在哪裏,護士小姐認出了顧荏苒但很有職業操守的沒衝過去要簽名,卻很熱心地放下手裏工作,親自領著她去了那個房間。

    他們走過去的時候,那個單人間病房外已經圍了很多醫生,原來是這家醫院的院長領著幾個腦部專家主任親自過來了。這間昂貴的單人間就是他們為老爺子開的。

    因為病人需要靜養,他們並沒有去打擾老爺子,而是等在了門外,一看顧荏苒他們過來,他們眼睛一亮圍了過去,表情溫暖地讓人看了就如沐春風,對顧荏苒再三道歉道:“才知道老爺子是在我們醫院急救,現在才趕過來真是抱歉,我帶了好幾個我們醫院最好的腦科醫生,一定會好好為老爺子診治的!”

    老爺子的深厚背景讓他們在聽到他送到他們醫院的時候都有些受寵若驚,紛紛在第一時間誠惶誠恐地趕過來,生怕哪裏做的不周到,怠慢了他老人家。

    顧荏苒對他們露出個笑容感激地笑了笑:“謝謝,那就拜托你們了。”

    “不不不,應該的應該的。”院長笑的像一朵花。

    老爺子住院的時候,不斷有一些退休老幹部過來看他,顧荏苒一邊拍戲,一邊照顧老爺子,還得去接待這些源源不斷前來探望的,說出去整個a市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精力有些不夠用,忙裏忙外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肖孟迪看得都心疼。

    老爺子的情況有些不妙,他一直沉睡著,沒有絲毫要醒來的跡象,顧荏苒聽從醫生的建議每天陪他說一會話,和他講那天在片場裏發生的一些趣事,和他講小時候她怎麽樣怎麽樣,有時還給他念一念新聞報紙講些實時消息,但是他依然沒有一點動靜。

    終於,醫生委婉地表示,顧荏苒最好做好老爺子可能永遠

    無法醒過來的準備。

    中老年人發生過腦溢血這種突發病症,即使僥幸留下一條命,一般都有很多後遺症,比如癱瘓、失明、四肢功能障礙,口眼歪斜等等。顧荏苒已經想象過如果老爺子睜開眼睛後,發現自己隻能癱瘓在床上會是如何心理無法接受而情緒萎頓,卻沒想過他連眼睛都無法睜開。

    由於顧荏苒在《迷蹤》的戲裏的情緒也比較壓抑,在現實中也為老爺子的病情而鬱鬱不歡,她的情緒越來越低迷,人也越來越瘦,肖孟迪有些擔心她,經常給她變著法子做一些好吃的東西,可是她像是最近胃口不太好,聞到比較油膩的東西就有些惡心。

    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懷孕了,專門去醫院看了一下,結果是生活壓力太大導致的胃潰瘍,倒是鬧了個烏龍。

    肖孟迪終於找了個機會,皺眉對顧荏苒認真地說:“我知道你擔心老爺子,但你也不能這樣不關心自己的身體,你的身體不隻是你一個的,你這樣敗壞自己的身體,你問過我答不答應沒有?”

    顧荏苒眨了眨眼睛,乖乖地接受他的批評,點了點頭,這件事之後她漸漸將一些事情交給護工去做了,學著調理好自己的身體,同時也把更多的精力花到了《迷蹤》這部電影上。

    然而她卻萬萬沒想到,柳黎菁的詛咒很快就應驗了。

    而且應驗在了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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