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頸椎這個地方有多重要,而傷到了頸椎又代表著什麽。傅慎行抬眼去看何妍,瞧她麵色難看得厲害,坐在那裏怔怔沉默。他看得心生惻然,抬手撫在她的肩上,輕聲喚她,“阿妍?”

    她有些遲鈍地迴頭看他一眼,卻什麽也沒說,隻猛地站起身來往外走。傅慎行忙一把拉住了她,問“你做什麽去?”

    “我得馬上趕過去。”何妍迴答,眼圈泛紅,神色中帶著慌張,“我去拿護照,辦簽證。”

    “何妍,你冷靜些。”他沉聲勸她。

    “出事的是我爸媽,我冷靜不了!”她有些失控地喊起來,待喊完了,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用力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盡量控製著情緒,解釋道:“傅慎行你不知道,是我趕我爸媽出去的,他們本來不想走,是我為了躲清靜,趕他們出去過年的。”

    他瞧出她是慌了神,無論她怎麽用力掙脫都不肯放手,凝眉看她片刻,說道:“你別慌,我來安排。”

    事情本就特殊,再加上傅慎行的幫助,很快,何妍就踩到了美利堅的土地上,在走下飛機的那一刻,她甚至還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夠順利到達這裏。傅慎行就陪在她的身側,見她愣怔,伸臂從後輕攬住她,問:“怎麽了?”

    何妍忙搖頭,“哦,沒事。”

    前來接機的除了傅氏的人,還有梁遠澤。何妍雖然這兩日一直和梁遠澤有電話聯係,可一眼看到他,情緒還是差點失控,勉強忍住了,這才沒有撲進他懷裏。她快走了幾步迎過去,有些急迫地問道:“爸爸那裏情況怎麽樣?”

    梁遠澤神色也頗為疲憊,雙手都插在大衣口袋裏,先冷眼打量了一下跟在何妍身後的傅慎行,這才答她:“不是很好,從昨天晚上昏迷之後,人就一直沒有醒過來。不過,醫生已經初步排除脊髓的問題,正在做進一步的檢查。”

    這些情況傅慎行早在出國前就已了解,甚至,他知道的還要更詳細一些。

    事故是梁遠澤的車追尾前車造成的,梁遠澤和何母都隻受了一些皮外傷,而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何父卻受傷嚴重,自頸部以下喪失了全部知覺。初時醫生判斷是頸部遭受猛烈撞擊導致的脊髓損傷,但經檢查後發現其脊髓並無挫傷或者壓迫現象,身體各種反射也仍在,便就排除了脊髓受損的可能。可不知為何,何父意識卻漸漸喪失,到昨天夜裏時,就已經徹底陷入了昏迷狀態。而對此,醫生也無法給出合理的解釋。

    此事透著古怪,傅慎行不免疑心又起,可他知何妍已為自己派人監視她父母的事情不滿,不想再因猜疑與她產生任何誤會,便就隻假作不知,不但幫助她安排行程,還親自陪著她過來了。他自信便是何妍與梁遠澤合謀設計了這場“事故”,可隻要他在,何妍也無法從他掌中逃脫。

    待趕到醫院見到何母,傅慎行又覺得是自己多疑,老太太極為憔悴,眼中的悲痛與擔憂不像是能裝出來的。何妍見到母親,立刻上前緊緊摟住了她,忍著淚說道:“媽,沒事的,你放心,爸爸不會有事的。”

    何母神色倒還算平靜,聞言重重點頭,嗓音嘶啞地說道:“沒錯,你爸那老東西答應過後麵三十年都是他伺候我,他還沒兌現呢,不會叫自己有事的。你是不知道,這老東西有多倔。”

    何妍的眼淚再忍不住了,側過了頭去偷偷抹淚。

    梁遠澤從一旁走上前來,安慰地撫了撫何妍的後背,輕聲道:“你勸一勸媽媽,她一直在這裏不眠不休地盯著,身體哪裏受得住。醫生已經交代了要她迴去休息,可她就是不肯聽。”

    何妍點點頭,勸母親隨梁遠澤迴去休息,又道:“媽,你聽我的話,叫遠澤送你迴去睡一覺。在這個時候,你更該保重自己,千萬不能再出任何事情。否則我會承受不住的,媽,你千萬不要再倒下去。”她說著說著,不由又哽咽,抱住了母親。

    何母抬手輕拍女兒的後背,啞聲應道:“好,我迴去,妍妍,你放心,媽結實著呢,媽沒事,你爸爸也不會有事。”

    梁遠澤上前扶了老太太,送她迴酒店去休息,何妍送走了他們,再一次進了病房,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怔怔地看著昏迷不醒的父親,默默流淚。傅慎行一直沉默無言,哪怕是在剛才梁遠澤輕撫著何妍後背柔聲安慰她的時候,他也隻是站在一旁靜靜看著,沒有上前打擾。

    他有一種置身事外無法融入的感覺,很無力,也很無奈。他與何妍父母並無交往,更談不上有什麽感情,所以,無法對他們的這種悲傷感同身受。甚至,他一直對何父的昏迷不醒心存懷疑,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觀察甄別上。

    從他的觀察來看,何父的昏迷應該是真的,因為人的身體很誠實,是真昏還是假昏很好分辨。而何母的悲痛也是無需置疑的,那種憔悴與焦慮是假裝不出來的,便是最好的演員也做不到。唯獨何妍這裏,他有些看不透,他知道,她不論是心理素質還是做戲本領,都是頂級的,她已經成功地騙過了他幾次,所以這一次,他拿捏不準。

    他的大腦很清醒,可內心卻是矛盾無比。這感覺叫人很矛盾,他一方麵唾棄著自己的多疑,認為這種猜疑是對她的侮辱。可另一方麵,卻又害怕著,怕她之前的種種表現都是欺騙,害怕他已經愛上了她,而她卻無動於衷,甚至,她還一如既往地恨著他,恨不能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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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妍在低聲地啜泣,他遲疑了一下,上前從後輕攬住她的肩膀,低聲說道:“別哭了,我已經派人聯係世界上最好的腦科專家,你父親不會有事的。”

    她沒說話,卻轉過身摟住了他,頭埋進他的懷裏,悶聲哭了起來。

    傅慎行陪著何妍在醫院裏守了一夜,第二天,梁遠澤才送何母過來。何妍在飛機上就未曾合眼,到醫院後又一直守到現在,臉色已是極為難看,何母見女兒這樣自然心疼,忙又叫梁遠澤送何妍去酒店休息。梁遠澤應了一聲,卻沒有立刻上前,隻是冷冷地看向何妍身後的傅慎行。

    而傅慎行唇邊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誚,也在看他。

    何母這才注意到傅慎行這個人,詫異地看了兩眼,模糊記得昨天是他陪著女兒一起過來的,心中便就隱約猜到了他的身份。果然,就聽得女兒給自己介紹道:“媽,他就是傅慎行。”

    傅慎行也隨聲上前,換了一副嘴臉,客氣地招唿:“伯母你好,我是傅慎行,阿妍的男友。”

    想到是女兒婚內出軌,這才和梁遠澤離了婚,而如今梁遠澤就在身邊,還為著何父的事情跑前跑後,何母既覺羞愧又覺尷尬,勉強地衝著傅慎行點了下頭,連話也沒和他說,隻又催何妍迴酒店休息。

    何妍還沒說話,傅慎行卻是伸手攬住了她,替她答道:“伯母,我帶她迴去休息。”

    何母愣了一下,一時竟不知如何迴應。

    “那我先迴去,下午再過來。媽,你有事情給我打電話。”何妍拍了拍媽媽手臂,又抬眼看向梁遠澤,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低聲說道:“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遠澤。”

    梁遠澤自嘲地笑笑,笑容裏有幾分無奈,更有幾分苦澀,“有什麽好謝的,我能為你做的也就隻有這麽多。去休息一下吧,好好睡一覺,這裏有我在。”他掏了一張房卡出來,何妍正欲伸手去接,不料斜刺裏卻伸過一隻手來,攔下了她。

    “不用了,我定的有酒店。”傅慎行語氣平淡,可目光中卻透著不善。

    梁遠澤微微愣愕,臉上隨即露出了憤怒。

    “遠澤,那就麻煩你在這裏照顧著吧。”

    何妍突然說了一句,然後看也不看傅慎行一眼,隻獨自往外走。傅慎行瞧她這般,心裏隱生怒意,可又怕何母起疑,不敢顯出絲毫異樣,緊跟在何妍身後出去了。直到走到室外,他這才一把拉住了她,問:“你這是怎麽了?”

    “我怎麽了?我沒怎麽了!我也不敢怎麽了!”她憤怒地甩開他的手,不顧及路人異樣的目光,隻向著他吼道:“傅慎行,我知道你霸王,你恨不能在我身上撒泡尿以宣告所有權。可是,我請你能不能看一看眼下的情況?我爸爸還在昏迷著,我媽憔悴得一下子老了十歲。是梁遠澤一直在這裏忙前忙後,是他一直照顧著我爸媽,你有什麽資格那樣對他?你搶了他老婆,你叫人剁了他一根手指,他見了你沒有撲上來動刀子,就已經是他客氣了,他已經忍得要吐血了,你還想他怎樣?”

    傅慎行抿緊了唇瓣,皺眉不語。直等何妍喊得聲嘶力竭,氣喘籲籲地停下來,他這才淡淡問道:“那你想要我怎樣做?躲在一旁,安靜地看著你們相互擁抱,彼此安慰?沒錯,我就是霸王,我就是不講理。瞧他看你的眼神,我沒剜了他兩隻眼睛出來就已經算是客氣了。所以,別光說隻有他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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