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廣榮送走最後一批客人的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韓琬和左左開始收拾客廳,周廣榮淡淡地掃了她們一眼,冷冷地命令道:“郎熙,跟我去書房。”

    韓左左手一滑,碰到了茶幾上的杯子,幸虧反應迅速,手忙腳亂地扶住才沒掉到地上摔碎。

    韓琬連忙丟下抹布過來問:“怎麽迴事?沒傷著吧!”

    韓左左甩了甩手上的水,勉強笑道:“沒事,水已經不熱了!”

    韓琬看了看,幸虧沒有傷到,不由嗔怪了一眼說:“算了算了,你也累了一天了,這兒不用你收拾了,上樓休息吧!”

    隻剩些杯子要洗了,韓左左心緒不寧,想了想說:“那好,媽你辛苦了,我先迴房去!”

    韓左左上了二樓,踟躕片刻,四顧無人,便腳步一轉悄悄溜進了郎熙的房間。

    周廣榮的書房很大,采光也非常好。窗下擺了一張書桌,靠牆是高高的書架,上麵整齊碼著大部頭的書籍,大部分是軍事類資料。

    郎熙不是第一次進來,每次進來都會不自覺看向左手邊的牆壁。

    牆上掛滿了周廣榮的照片,從青年到中年,但最顯眼的,還是密密麻麻的勳章。

    周廣榮往桌後一坐,沉著臉開口:“你年紀也不小了,白家老幺溫柔端方,進退有度,不管是年齡相貌,還是性情出身,都跟你很般配!”

    周廣榮眉頭一豎,怒道:“你對人冷漠,我也不求你多麽風度翩翩!可你是怎麽做的,別說體貼照顧,居然沒一會兒就氣哭了人姑娘!你這是在故意打我臉嗎?”

    郎熙紋絲不動地站在桌前,麵色無波,好像完全沒聽到周老爺子的這番話。

    周廣榮被他這幅樣子氣死,猛一拍桌子怒喝:“混賬!你耳朵聾了,一天到晚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郎熙終於抬起眼,平靜地看著他,雙眼冷幽,不帶絲毫感情。

    “混賬他爹,手疼嗎?”

    周廣榮覺得自己每次和這個兒子坐下來認真談談之後都會減壽幾年。要是有哪迴不被他氣個好歹,他恐怕都覺得這混賬玩意兒被人附身了。

    周廣榮被他一句話噎得半晌沒吭聲,坐在那裏平息了好久,才冷靜下來。

    周廣榮冷哼一聲,指了指椅子說:“坐下。”

    郎熙若無其事地坐下來。

    周廣榮捏起桌前的紫砂茶杯

    ,姿態優雅地送到嘴邊喝了一口,迅速恢複成一派高深,好像一切盡在掌握,那種自信從容,不禁讓人心生歎服。

    郎熙突然開口:“喝了一晚上,記得睡前上廁所。”

    周廣榮一口水嗆了出來,他剛剛陪客人飯後聊天,不知不覺喝了許多茶,這會兒一肚子水,哪裏會渴?

    他端起杯子不過是為了掩飾情緒,完全是習慣使然,談話前先裝模作樣一番,以一副胸有成竹、淡定從容的樣子唬得人心生膽怯、自亂陣腳,再趁機找到對方弱點,最後一舉攻破。

    周廣榮年輕時候在部隊千錘百煉,身上帶著絲軍人特有的兇狠痞氣,脾氣也有些暴躁。後來漸居高位,自覺自己要有些氣度與涵養,便收斂了脾氣,裝得愈發高深莫測起來。

    說白了,也就是好麵子裝範兒!

    可每每與這個小兒子談話,他修煉了多年的雍容氣度總會被一舉戳破。

    周廣榮憂愁地撓了撓臉,頓覺自己魅力依舊的麵容上又多了不少褶子。

    周廣榮重重擱下茶杯,氣勢驚人,冷聲道:“少轉移話題!老四,你在外麵做的那些事別以為我不知道!我不問,是給你曆練的機會,我原本還以為你到底有些分寸,可沒想到你居然膽子大到這種程度!”

    周廣榮越說越氣,索性露出暴戾的痞子嘴臉,忍不住捶著桌子大罵:“你他娘的這麽多年都活到狗肚子裏去了!個敗家玩意兒,我是你老子,我還能害了你不成!白家在海關那是什麽地位?你跟他家女兒交好,對你得有多大的好處你知不知道?一天到晚冷著個臉,你那點子囊性都他娘的用來對付老子了,大事上一點魄力都沒有!好的不學,盡學了些娘們兮兮的兒女情長!”

    郎熙眉頭都沒動一下,漠然道:“我是娘們養大的,自然比不得有爹的人爺們。”

    周廣榮勃然大怒:“你這是在怪我?”

    郎熙眸色一沉,毫不避諱地與他對視,聲音清冷無比:“實話實說,我已經長邪了,你再費心也扶不正我了,要是實在礙你眼,我可以不迴來。”

    周廣榮聞言怒氣更熾,胸膛劇烈起伏,氣得臉色都白了,終於忍無可忍地抓起紫砂茶杯,重重砸向他。

    郎熙敏捷的一偏頭,杯子擦過耳邊,砸在了牆上,砰一聲摔得粉碎。

    稀裏嘩啦的聲音引來了周明義的詢問,周廣榮冷聲說:“沒事!”

    外麵的腳步聲遠了。

    周廣榮雙目沉沉地看著自己的小兒子,心裏翻滾著複雜難言的情緒。

    雖然沒被砸到,但是杯子裏的水還是淋了他一臉。

    郎熙不疾不徐地掏出手巾,將臉上的水抹幹淨,淡淡地說:“我是認真的,沒有賭氣。”

    正是因為知道你沒賭氣,老子才氣得要死!

    周廣榮內心長長歎氣,他一時風流卻欠下了償還不起的債,活該他在兒子麵前一再討不到好。

    他對不起郎月,沒有擔起責任。也對不起這個兒子,讓他一人艱難長大。如今想要好好補償,一盡為人父的職責,可麵對冷漠疏離的那雙眼,饒是周廣榮也不由悵然。

    是他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不能怪兒子當他是陌生人對待。

    嚴父慈母,周廣榮在兒子們麵前一向扮演嚴父,對待這個虧欠良多的小兒子,好不容易想做一迴慈父,卻覺得力不從心。

    周廣榮在其他三個兒子身上花的心血,都不如在郎熙身上花的多,可得到的迴報,卻少得可憐。

    周廣榮歎息道:“是我的錯,沒能教好你……阿熙,你是個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判斷,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你自己知道!你母親怨恨我,這是我應得的,可是你不該延續她的恨意生活。”

    周廣榮頓了頓,語重心長地說:“她太偏執,心理已經扭曲了,你不要受到她的左右!”

    郎熙沉默許久,才淡淡地開口:“你實在不用擔心這一點,她已經不在了,活著的時候她尚且無法左右我,死了我更不會受她影響。”

    周廣榮卻不能相信,郎月的性情她非常清楚,可話已至此,再多說,恐怕會引起郎熙更深的反感。

    周廣榮頹然地揮了揮手:“現在形勢嚴峻,上頭很快就會派人下來,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自己小心!”

    郎熙一言不發地站起來,走到門口突然迴頭。

    “我這輩子沒享過母愛,更不知道父愛是什麽,好不容易在乎一個人,是絕不可能放棄的。”

    周廣榮眼皮一抽,目光如電地掃向他。

    郎熙說完也不在意他的反應,當即擰開門鎖,若無其事地離去。

    韓左左左等右等就是等不來人,正忐忑不安,就聽到門外的聲響,郎熙終於迴來了。

    郎熙沒想到韓左左會在自己房間裏,眼中驚訝一閃,挑起眉毛戲謔道:“等我?”

    韓左左看他沒事,鬆了口氣,白了他一眼,視線掃到他衣服上的水跡,皺著眉問:“衣服怎麽濕了?”

    郎熙不欲多說,輕描淡寫道:“爸不小心打翻了杯子,水潑到身上了。”

    韓左左沒在意,連忙問道:“對了,爺爺找你到底什麽事?”

    郎熙看了她一眼,隨口說:“能有什麽事?”

    韓左左也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疑神疑鬼了,可直覺又告訴她,肯定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郎熙見她擰著眉不相信,沉聲道:“他看上白家小女兒了。”

    韓左左心髒一縮,想起白天那位小姐,忍不住黯然:“爺爺眼光應該不錯,白小姐學曆高,家世好,長得也漂亮……”

    最重要的是……人家跟你沒有叔侄關係!

    韓左左越說越掩蓋不了語氣中的酸澀,心裏恨不能直接一爪子撓花那女人的臉。

    郎熙眼中笑意一閃,肅著臉一本正經地說:“再好也不行,爸年紀太大,不好耽誤人家女兒如花青春。”

    韓左左愕然抬頭,震驚地瞪著他:“什麽?!”

    郎熙微微抬頭,悠悠長歎:“爸真是,風流不減當年啊!”

    韓左左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晃了晃身子,差點被雷出一大口血。

    韓左左現在不光同情那位白家小姐了,她更同情周老爺子。

    有這麽個思維逆天的兒子,周老爺子恐怕要操碎了心喲……

    韓左左默默同情了一會兒,警報解除,忍不住心花怒放起來。

    郎熙自然看到她的表情,意味深長地問:“一起洗澡?”

    韓左左臉色一紅,沒好氣地哼道:“美不死你!”

    難得主動送上門,郎熙自然不會輕易放人,按著她就吻了上去。

    韓左左和郎熙朝夕相對了這麽些日子,自然對他也有所了解,知道郎熙向來強勢霸道,不喜人拒絕,越反抗得到的壓製時間越長,還不如順著他一點,才能更快解脫。

    韓左左乖乖地任他索取,環著他的脖子與他唇舌糾纏。

    吻了許久,直到韓左左敏感察覺到郎熙的變化,才慌亂地推開他,紅著臉嘟囔:“別亂來,這可是在家裏!”

    郎熙眸色深沉,氣息不穩。

    韓左左不敢招惹他,忙不迭地溜走:“四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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