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城高中並不是寄宿製的學校,升學率也不是老師們特別關心的話題。整個學校充盈著一股烏托邦的桃花源氣質。自然,在其它學校挑燈夜戰晚自習課程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黃城高中在最後一節課六點半結束後,就紛紛鳥獸散了。一眾紅男綠女騎著自行車沿著中學門口陡峭的下坡路跟自由的魚群似的,嗖嗖嗖地往下縱。車鈴聲伴隨著歡笑聲紛至傳來,讓我這種自行車技術僅限於原地保持平衡兩秒的人很是羨慕嫉妒。

    沒有學校規定的晚自習,我一般會躲在宿舍裏看書。要說宿舍也不算是。那是教師午間休息室臨時被我拿來當宿舍的。但有折疊床、書桌和台燈,足以我生活和學習了。隻不過晚上食堂不開,我經常泡方便麵打發饑腸轆轆的肚子。要是感到疲乏了,就去隔壁寺廟裏散散步。沒想到在那裏,我發現了季澤清的一個秘密。

    我一直不知道寺廟有個小偏院。那天我不知怎麽的,走了很多趟的路徑居然被我走岔了。我兜兜轉轉地在各個地方穿梭,忽然發現一扇破舊的柴門,推門進去,才發現裏麵有個小平房,平房前是四五平米的院子。要說它院子,“院子”也許會感到憤怒的。它最多算是空曠的平台,沒有硬化成水泥地,長了不少雜草。雖是深秋,雜草的生命力頑強,還沒枯敗。青青黃黃的一片。

    我沒什麽獵奇的心理,便返迴了。關上柴門,忽然聽見院子裏有“騰騰”的響聲。於是我又轉頭趴在柴門上,沿著門上裂開的縫隙往裏看。我也不知當時為什麽要作出偷看的姿勢來,其實我大可以大大方方地推開門去看。估計我的腦子裏進水漂拖鞋了,我就這麽神經兮兮地看門縫裏的風景。

    院子裏,有個高個兒男孩背對著我,正顛著足球。足球像是裝上了磁鐵一樣,不管它甩出多遠,都能被吸附迴男孩的腳下。我一動不動地眨著眼,等男孩隨著球的方向,慢慢轉過身來,我終於看清楚,這個活力男孩竟是咱班的季澤清。

    他大概剛洗過澡,頭發還是濕濕的。上課時,他一向穿得很呆板——白襯衫加正裝褲的搭配,讓人懷疑他將來的誌向是做房屋中介和推銷保險。而此時,他換了灰色的套頭衫和運動褲,顯得青春了很多。原來眉眼間的娘氣一掃而空,一個透著陽剛味的男人橫空出世了。

    我從來沒注意過同樣作為轉校生的季澤清的住宿問題,原來他是住在寺廟裏了啊。

    我並沒有把這個發現放在心上,直到範品楠用豐胸秘方誘惑了我。

    這天晚上七點半,我帶著

    範品楠在寺廟裏,憑著記憶轉了幾圈,終於找到了那道柴門。範品楠疑惑地看著神采飛揚的我推開門。我指了指裏麵的平房道:“他就在裏麵。”

    範品楠用氣音問道:“真的嗎?”

    我點點頭:“嗯,真的。不信你敲門。”

    我正準備敲,範品楠把我的手止住了:“師姐,過會兒我見到他,我說什麽啊?”

    合著你大晚上的在這兒蹲點,連台詞都沒想好啊。我皺著眉頭又把她拉出院子,商量她的表白大計。

    “要不你直接跟他說你喜歡他唄。”我建議道。

    “那是不是看著特別不要臉啊?我媽說女孩子要矜持一些的。”彼時的範品楠尚算黃城高中的土鱉,三觀上還沒受到大城市的荼毒,自然也很聽媽媽的話。

    “女追男,隔層紗。你不表白,萬一被別的姑娘先表白了,怎麽辦呢?”我說道。其實我在事不關己的愛情謎團中經常充當專家的角色,這也是我讀大學後,作為非心理專業的學生能成為學校心理諮詢師的重要原因。

    範品楠被我預想的後果嚇到,覺得我講的很有道理,可又瞻前怕後地道:“萬一……萬一被拒絕了怎麽辦?”

    我說:“你怕啥呀?他要拒絕你,你就說他□你。我給你作證不就成了?”我那時蔫壞蔫壞的,生怕事情不熱鬧不大條。

    範品楠更加惶恐:“師姐,那……那多不好啊。我可不是那種姑娘。”

    我煩躁地說:“那你怎麽著啊,趴在這裏守株待兔繼續做你的偷看狂麽?”事實上,我前一陣子剛偷看過一次,說到這個的時候不由有些心虛。

    範品楠思考了很久,似是做了一個很重大的決定:“走,咱敲門去。師姐,要是他不喜歡我,那你可不要對外亂講啊。”

    她又念念叨叨地交代了一堆後事,幾乎把季澤清各種反應都預測了一遍,然後把她和我該有的應急方案也分析了一通,還求著我演練了一次。等到她終於鼓足勇氣去敲那扇門時,時間離我們剛到的時候,已過了大半個鍾頭了。

    敲了很久,也沒人過來應門。範品楠積攢起來的勇氣也破功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等她終於放棄時,她怨念地看了我一眼,突然說道:“這個破地方怎麽會是季澤清住的呢?像他這樣子的人,幹嘛住在這麽荒蕪的地方?你看這裏雜草叢生,還有那麽多蚊蠅,他住在這裏,不是被褻瀆了?”

    準備的各種方案卻唯獨

    沒有想到缺了男主角的情景,範品楠遷怒於我,我也憋屈得很。可事實已是如此,我也沒得狡辯。範品楠恨恨地走了,我沒有拿到豐胸秘方,更加憋屈,繞著小平房走了好幾圈,也沒發現可突破的點,隻好背著手出了寺廟。

    在宿舍裏看了會兒書,心裏卻被範品楠的指責搞得很鬱悶。演算了幾道幾何證明題都無果後,心裏更加煩躁不堪,索性我出門散心去了。

    為了不去那憋屈的地方,這次散步我特意繞開了寺廟,順著山路往上爬。沒有風,山林很是安靜。寺廟鍾樓的燈光照得很遠,足夠讓我識別一步之寬的小路。走了會,人也冷靜了些,我就靠在一顆歪脖子樹下歇息。

    閉眼沒幾秒,我就聽見了林子裏傳來戲水的聲音。我的心一緊,平時雖然政治課能考滿分,但我卻不是唯物論的擁護者。尤其是大晚上的山林裏,要是展開豐富的想象譬如鬼火啊冤魂啊,我便有些心驚膽顫。

    我連忙站起來,拍拍屁股正準備往山下跑,忽然傳來了打噴嚏的聲音。

    我的膽子一瞬間又肥了。

    我躡手躡腳地往山林裏走去,諾基亞強大的電筒功能幫我照亮了路。大概走了五六分鍾,我卻覺得走了很長一段路。四下張望了半天,也沒什麽意外收獲,我打算沿著原道轉迴。可即便在白天,要沿著陌生的未開辟的山路走迴去都是件難事,何況深更半夜呢。我以為我自己沿著原路在走,其實我早已偏離了方向,越走越深,越走越遠。

    正當我對我的歸途產生疑惑時,眼前豁然開朗,叢叢的山林裏居然隱藏著一個淺灘。月光像是蛋糕屑,散落在盈盈的水紋上。蘆葦被前幾天的大風吹得東倒西歪,臥在水麵上,像一個漂浮在水上的竹筏。水灘的另一側是山岩,山水滴滴答答地落在水中,在靜謐的夜晚不斷地發出迴響。

    這裏美得可真像一幅水墨畫。

    我關上了電筒,不由在水邊坐了下來。我想,以後我要是結婚,可一定要帶著我的夫君到這裏來。我的夫君……我暢想著馮佳柏看到這片水灘的樣子,突然我腳下的水一陣湧動,轉瞬之間,一個黑影背著光冒了出來。

    我不由“啊——”地叫了出來。同時,對麵“撲通”一聲,響起了落水的聲音。

    我閉著眼睛等了半天,才緩緩睜開一隻眼打量外麵的動靜。等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時,我果斷地睜開了雙眼。

    我看見一個人正快速地鳧著水,白花花的胳膊在月亮底下特別奪人眼球。

    我趕緊掏出手機,開啟電筒,將光束集中在那人身上:“你誰啊?”

    那人一手擋住強烈的光,也開始往我的方向滑過來。

    隨著夜泳的人慢慢靠近,我終於辨認出,他正是我今晚铩羽而歸的罪魁禍首——季澤清。

    我收起電筒,說道:“季澤清,你有病啊,大半夜的出來嚇人。我剛才快尿褲子了!”得知是熟人之後,我的警備心一下子放鬆了,今晚對他的怨恨也湧上來了,說話就隨意了很多。

    季澤清還在劃水。我蹲在邊上喊道:“你不上來麽?”

    “我——我——我裸泳——”季澤清結巴了半天,說出了真相。

    我也結巴了:“那——那怎麽辦啊?”

    “你——你——先迴——迴去。”季澤清提了解決方法。

    我恍然大悟,立馬說道:“不好意思啊,我這就走。”

    我轉身往前麵走出一段路,突然覺得不對。剛才我肯定迷路了,不然怎麽往迴走卻看見了水灘呢?我可不能再一個人冒險了,既然季澤清大半夜的敢到山林裏遊泳,他肯定對這地兒熟,我得讓他做我導遊。

    想到這裏,我又掉頭往水灘走。幸而剛才沒走多遠,走幾步也就看見了粼粼的水光。

    水光倒映在山岩上,一晃一晃地搖曳著,讓人也蕩漾起來。

    如果水光不足以令人蕩漾,那旁邊正擦著身體的裸男肯定可以。

    季澤清低著頭,白色的毛巾正撫過他的黑發。銀色的月光將他飽滿的肌肉塗上了一層蜜色。腹肌下方有黑乎乎的三角區,像是隱秘的森林,一團淺色的肉團似是朵白蘑菇,正躺在森林裏恣意地休息。水珠子沿著腱子肉慢慢匯聚成水流,隨著筆直的小腿慢慢滲入泥土裏。

    我意淫過h的片段,卻是第一次看見實體。真實的視覺遠比想象來得讓人噴血。

    他的頭終於從毛巾底下鑽出來。正當他準備擦身體的時候,他忽然猛地抬頭,然後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毛巾繞著□圍了一圈,打了個結。

    我擺著手道:“我什麽也沒有看見啊。我真什麽也沒看見。”

    書上都是男人偷看天仙洗澡換衣裳,怎麽到我這裏,卻換了個兒呢?

    季澤清看清了是我,說道:“你——你怎——怎麽迴來了?”

    我走近幾步,說道:“我迷路了,想讓你帶我迴學校。”

    “你——你不認路——怎——怎麽往山上——上跑?”季澤清看著我說道。

    我以為季澤清緊張呢,一句話被斷成這樣,我也沒覺得奇怪。我轉了個話題道:“你這麽冷的天,幹嘛出來遊泳啊?”

    “喜——喜歡——”他說道。

    “那你現在光著膀子不冷麽?”

    “冷——冷。”季澤清繼續結巴著。

    “你都冷得結巴成這樣了,幹嗎不穿衣服啊?”

    “衣——衣服在——在你後麵掛——掛著呢。”季澤清指著我身後說道。

    我一看,果然矮矮的樹丫上掛了幾件衣服。我順手摘下來扔給他。

    他把上衣迅速地套好了,又指著我後麵說:“還——還有。”

    我迴頭看了幾圈樹丫,狐疑地說道:“沒了啊,全給你了。”

    他說道:“就——就在——在你眼——眼前,我內——內褲。”

    我這才看清我正前方有一小團布,剛才我誤以為是樹疙瘩了。我迅速地拿下來扔給他。

    他接住了,又站著不動了。

    我問道:“怎麽了?”

    “你——你在我——我前麵,我——我換——換不了。”季澤清低著頭說。

    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說:“對不起啊,我這就背過身去。”

    後麵一陣響動。我心生懊悔,今天我是怎麽了?一點女孩子該有的分寸都沒有。剛才怎麽還能肆無忌憚地抓別人內褲呢?按普通人的情商,早該躲到一邊方便人家換衣服,怎麽還一件一件甩衣服給人家,讓人家當我麵換呢?我這算調情麽?

    隻能說這個山林的邪氣太盛了,風景太美了,季澤清的身材太好了——前一陣子沒看出來秀氣的季澤清有這麽火爆的身材啊。好身材真是靠練出來的,踢足球、遊冬泳,難怪人家跟內褲男模似的招人流哈喇子。

    我正胡亂地意識流,就聽見季澤清在身後說道:“好——好了。”

    我轉過頭,看見季澤清已恢複成那天踢足球的樣子。我假裝沒發生任何尷尬的事件,歡快地跑過去說道:“那咱趕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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