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不喜歡煎牛排這些西洋吃法,再加上胃口盡失,吃得就更少了。季澤研和杜文諾兩人還在討論時下的八卦。季澤清坐在我對麵,陪著我一言不發。

    侍者走過來說道:“季小姐,前兩天您寄存在這裏的酒已經醒好了,現在給您倒上麽?”

    季澤清轉頭看季澤研:“怎麽想起來喝紅酒了?”

    季澤研撒著嬌道:“難得你迴來,可跟你出來吃頓飯比登天還難,我還不能趁著大夥高興喝點酒慶祝慶祝啊。”

    輪到侍者給我倒酒時,季澤清突然說道:“她不用。”

    杜文諾和季澤研好奇地看過來。季澤研盯著季澤清說道:“怎麽了?難道人家冉冉腦門上寫著戒酒協會會員麽?”

    我幹幹地陪著她們笑,用鐳射般的眼神掃向季澤清,指望他編出一個服眾的理由來。季澤清沉默了半晌,說道:“喜歡叔本華的才女就別喝酒了。一喝酒,指不定又寫出《跪著愛》,《躺著愛》的巨著來了。”

    大家嘿嘿嘿嘿地笑開了。我也笑,笑得我嘴角都痛,大概笑起來真的比哭還難看。

    席間季澤研照樣變著法兒地誇他哥哥多了不起,而杜文諾則是投入到這種虛假的讚美聲中,又驚又喜地在季澤研吹捧出來的一個個大泡泡中翻滾。我聽得無趣,開始走神,借口上個洗手間,就出了門。

    我拿出手機,想看看微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等著手機連上網的功夫,我看見季澤清已脫去他的西裝,隻穿了件藍白襯衫,慢慢地走過來。

    多長一寸嫌胖,少長一寸顯瘦,大抵說的是他這般恰到好處的身材。可惜我心裏有了馮佳柏,再好的身材也便是畫冊上與我無關的路人模特,即便他是跟我扯了證的夫君。

    季澤清在我身邊停下,問道:“怎麽出來了?”

    我收起手機,說:“離婚吧。”

    “你著急結婚?”季澤清挑著眉毛看我。他比三年多前的時候長得更加立體。海外名校的鍍金背景讓他自信很多。他麵對我時,再也沒有他聲稱的壓力了,剛才和我相處這麽長的時間裏,他都沒有結巴過一次,果然隔了三秋,就當刮目相看的。

    我嘟嘴道:“難道離婚都是為了下一場婚姻麽?”

    “那你為了什麽呢?”季澤清緊追不舍地問。

    我不耐煩地說道:“為了自由,行不行啊?”

    他又不急不緩地說:“四年前你問我,

    離婚是為了什麽,我說是因為自由。我記得你當時問我,結了婚難道就不自由了麽?那我問你,自從我們結婚後,我可從來沒插手過你的生活,你還沒覺得自由麽?”

    “何曾是沒插手,都讓人以為你在哪個疙瘩暴病身亡了,那我就是這世界上最莫名其妙的寡婦了。我到哪裏開證明,說我老公失蹤多少年以上算自然死亡了啊。”說到這個我怒從心起,不由提高了嗓音。

    他低著頭,眉毛也順了下來:“你找過我嗎?”

    “我他媽的除了這張結婚證,去哪兒怎麽找你啊?難道我摳結婚證上的照片,放到網上說這位是我的丈夫,你們誰看到了就跟他說‘你妻子讓你迴家離婚’麽?黃城高中說你是轉學生,人事資料不歸他們管。你那時打情罵俏的女同學們也沒有你聯係方法。你活得好好的,寫封信會死啊。你寫不了信,寫張明信片也行啊。”

    “哦,我想寫,也不曉得往哪裏寄啊。我也找過你啊。可到今天才知道你原來就在c大。”季澤清遺憾地說道,說完偷偷看了我一眼。

    你當我是幾歲的孩童隨便讓人騙麽?!我懶得跟他理論:“好,現在我們相互尋尋覓覓,終於找到了。那咱趕緊離婚。”

    季澤清的眉毛倏地又集攏起來,眸色也黯淡了不少:“你那時拿你的前程逼我跟你結婚,怎麽不想著有朝一日你會求我離婚?你以為我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嗎?”

    “誰讓你照顧我的前程了?”

    “你不要狗咬呂洞賓。要不是我,你能在c大念書麽?我還沒讓你報恩,你看見我就提離婚。紀晴冉,你心是肉長的麽?你這樣,我偏不離婚。”

    “你這叫報複!”我的怒氣又燃燒起來。

    “就是報複!我大好青年無緣無故變成已婚的,誰的青春不是青春,就你的自由要緊?我想離婚的時候你去哪裏了?我也沒找著你啊。我還以為你不想跟我離呢!”

    哈佛的畢業生吵起架來,也和當初我爸媽吵架的時候一個德行。我順了順氣,打算退一步海闊天空:“好,算我對不住你,行了吧,小結巴,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當初是我強扭的,你也委屈了這麽幾年,現在我們情投意合,既然大家都做好了離婚的打算,擇日不如撞日……”

    “情投意合你個大頭鬼!這個詞是這麽用的嗎?”季澤清保持著高漲的情緒,竟口不擇言說粗口的近親詞匯,這還是之前的小結巴麽?

    他大概覺察出自己的失態來

    ,說道:“我看結婚這事當初是你說了算的,那離婚由我說了算才叫公平。我其實也不是不想和你離,但是什麽事情都是你做主,對我來說,太沒有尊嚴了。所以,等我哪天高興了,我再叫上你,咱一塊兒離婚吧。”

    我說道:“那你哪天算高興啊?”我不由想到之前艾紫香說她一不高興就要把我的日記本丟出去,而眼前這個男人一高興才能跟我離婚。這他媽什麽亂七八糟的世界!就你們的情緒是情緒麽!

    季澤清看了看,湊到我耳邊說道:“有本事你哄我高興啊!”

    小結巴這三年出國不是去念書,而是泡西洋妞去了吧?要擱三年前,他有一半今天的膽色,我也逼不了他跟我結婚啊!

    我打了個噴嚏,說道:“哎呦,出國學什麽不好,學人家洋人噴香水。我對香水過敏好吧?”

    “裏麵兩位女士噴了一斤的香水,你怎麽沒意見?”

    “我就受不了你這羊騷味兒不行啊?你敢說你身上沒有羊騷味兒?你這隻披著狼皮的羊,在姐姐麵前裝什麽裝?”我擠兌道。

    季澤清他煞有其事地摸了摸我的腦袋,我的劉海被他掀開,露出淺淺一道疤。他的指腹在疤上摩挲,道:“定情物在這兒呢。你跟我再怎麽離也抹不掉這個啊。”

    說完他魅惑地笑了笑,嘴角拉出一個優美的弧度。然後他忽然一手托起我的後腦勺,在我還來不及搞清楚怎麽迴事時,我看見季澤清在我眼前的臉盤越來越大,最終他的臉覆蓋在我臉上,而我嘴上如被蜻蜓點水一般,停有一刹那軟軟的散發著牛奶味的溫暖。

    等我意識到剛才發生的一幕是什麽時,季澤清早已痞痞地站在我麵前,壞壞地笑:“這是遲到的結婚吻。新郎親新娘,居然等了快四年,怎麽說都難以讓人相信吧?難怪會讓新娘一片怨言了。算了,賜你一個吻,算是補償了,以後別到處叫喚了啊。”

    我擦了擦嘴,說道:“你等著,季澤清。等我把結婚證攤到你妹妹前麵去。”

    “你去啊,順帶讓文諾也開開眼!”他不慌不忙的說道。

    我看眼前伶牙俐齒、油頭滑臉的季澤清,實在無法搞清楚,一個人是如何能在三年半間脫胎換骨了呢?

    要說起三年半前的小結巴,時間還得倒退到我第一次高考前後。

    在艾紫香撿走我的日記本後,我提心吊膽地過完了高中剩餘的時間。成績越來越不如人意。除了艾紫香的外部矛盾,我的父母也鬧

    得越來越兇,已經劍拔弩張鬧到了分居的地步。我爸給馮佳柏的爸爸送禮後,並沒有從民辦學校直接調到c城一中教學,而是在送禮後的第三年,隨著教育部擴大招生政策的深入,我爸才被提到c城二中。但我媽對這結果卻一直抱有不滿,言辭間對我爸多有奚落。我爸無以寬慰,便把所有對人生的指望轉移到我身上。

    那時我能跨區到c城一中上學已是耗費了我爸很多積蓄。我小學成績一直一枝獨秀,即便到了c城一中,我的成績也是保證在全年級前五名內。可等到了高中,我媽的脾氣已經越來越暴躁,似乎見不得容不下咱家任何東西。我爸為了讓我專心念書,索性讓我搬到學校住。住到學校後,我眼不見為淨了,我爸又隱瞞得緊,竟然不知道家裏早亂成一團,直至我被艾紫香威脅,我昏昏沉沉地迴了趟家,奶奶在吃飯時無意間告訴我父母分居,其實是我媽跟別人跑了的事。我更加崩潰,成績幾近失控,終於在高考中滑鐵盧到穀底。

    我爸在得知我成績後,死活不信。他雖然將我慘不忍睹的模考成績看在眼裏,可一直在努力說服我並說服自己:“你是個有靈性的學生。我教了這麽多學生,從來沒有像你一樣對讀書有天賦。這次考試是意外,下次就好了。”這種安慰終於在高考成績出來後徹底夭折。

    我爸屏著一口氣,騎著摩托車去省裏查成績。滑鐵盧不是沒道理的。我最有把握的作文被判離題,60分總分我隻得了10分。我爸找各種關係想重新判卷,得到了答案無比的統一:文是好文,可惜不扣題啊。

    就跟我的人生一樣:人是好人,可惜不招人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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