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未知道自己一定是闖禍了,因為陸卷爾剛剛還因怒意紅撲撲的臉,瞬間變得青白。而那個高莫,在陸卷爾沒看到他的時候,就那麽一動不動,在她轉身之後,他的動作可謂迅速得很,他很快越過他們,直接向樓裏走去。這時,不知道四周真的是沉寂了下來還是丁未太過於專注於麵前的兩個人,他能聽到陸卷爾很小聲的,類似於耳語般的叫了聲:“高莫……”,喚過之後,就再沒了下文。當然,有下文也沒人傾聽,高莫的身影,已經隱入樓中。


    丁未拉起石化在那裏一般的陸卷爾轉到樓後的一處僻靜的地方。


    “你和那個高莫是什麽關係?”


    卷爾此刻才發覺自己被丁未帶離了,她本不願意遷怒別人,可這個丁未實在是衰神,明明沒什麽,每次都被他搞得那麽曖昧,連累無辜的她跟著受罪。


    “要你管!”卷爾哪裏有心情對他解說自己的事情啊,如今連續牽都被他給攪黃了,不知道是自己的流年不利,還是單純的同丁未犯衝。


    “我也不想管。可是那個高莫走過去的時候,周身湧動的都是煞氣,若是我引起的誤會,當然還是我出麵解決吧。”


    “你知道是誤會,你也知道靠那麽近會引起誤會?!你不用解決什麽,隻麻煩你離我遠點吧,當從不認識最好。”卷爾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她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自己的命啊,怕是等不等閑,都注定要悲切了。


    “他是你男朋友,還是未來男朋友?給個提示,我這就去找他解釋。”


    “解釋什麽,你要怎麽解釋?說我們頭對頭,臉挨臉的在比誰的天賦比較好,誰的臉更大一點?”


    丁未抓了抓頭發,把襯衫的紐扣又解開了兩粒,有點心虛的說:“我不是跟你開玩笑呢麽。再說了,我是要告訴你高莫在你們宿舍樓下的,誰讓你不合作。問你是不是在等他,你就乖乖的說是,多好,非得做那麽多表情,話題才被岔開了。”


    “噢,敢情是我的錯了,我麵部表情太多,所以活該弄得誤會百出一團糟!”陸卷爾氣極了,伸手抓住丁未的衣領,把他揪到自己麵前,“那麻煩你以後別跟我開玩笑,麻煩你以後看到我這張臉就繞行!”說完,卷爾鬆開手,推開還弓在麵前的丁未就要走。


    丁未忙張開臂攔住她,“姑奶奶,是我錯,是我錯,好不?我不是一直說是因我而起的誤會麽,認錯態度這麽良好,你就別氣了。我這就找高莫解釋去,咱們什麽關係都沒有,以後我遇見你,保持三尺以上距離接觸。”


    “什麽叫三尺以上距離接觸?”


    “言語上溝通也是接觸啊。總不能因為他這麽愛生氣,就真不做朋友,不來往了啊!”


    “你才愛生氣呢!”高莫怎樣,卷爾也不願意聽到別人這樣說他。


    “這就護著了,真是!”丁未見卷爾語氣和緩下來,就順著她的話頭,套她的話。


    “什麽護著不護著的,我跟你說,不用你去解釋啊!”


    “我不去解釋,難道任你們就這麽誤會著啊,不用跟我客氣。”


    “少臭美了你,誰跟你客氣呢。”卷爾打斷丁未的自作多情,“我是怕以你的解釋能力,反而會招致更多的誤會,您還是靜靜的退場吧。”說完,卷爾仿照丁未之前主持節目時下台前的那淺淺的欠身,然後突然手臂一揮,“快走吧你!”


    丁未又抓了一把頭發,之前負責化妝的女生在他頭發上不知道抹了些什麽,他覺得越抓越澀,越抓越亂。“你怎麽喜怒無常啊,”他嘴上雖然嘟囔著,卻還是抓住陸卷爾,“這裏偏僻,我先送你迴去。”


    陸卷爾對著隨時都熱情熱心的丁未,就是一個默,能怪他麽,能怪高莫麽?都不能。說到底,錯還是在自己,錯在之前一霎那的猶豫,錯在不能隨時隨地的穩重。雖然高莫沒說過,但卷爾大概能感覺得到,他並不喜歡她任意笑鬧。卷爾任丁未拖著自己走到主路上,然後就跟在他身後,走迴宿舍。


    這個夜晚,太累,太疲憊。她沒有勇氣再去找高莫,也沒有言語可以說清此刻的心情,說不清,歸根結底還是因為沒想清楚。兩個人相互喜歡,想在一起,原來也不是那麽簡單。卷爾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覺得,愛情原來那麽難,又那麽易。真正的靠近他,同他站在一起,應該就不會有什麽難題了吧。


    迴到宿舍,大家都不知道流竄到哪個宿舍聊天去了,隻有羅思繹照例是躺在床上的。“見到了沒?我晃迴來的時候,見到他在下麵,就讓他迴去找你了。”


    卷爾雙手握住羅思繹床邊的欄杆,頭靠在手臂上,吊在那裏,“見到了。”


    羅思繹伸手點點她的頭頂,“見到了還這麽蔫,跟我你不用裝吧。”


    “見了是見了,但是他沒理我,就上樓了。”


    “不能吧!”羅思繹霍的一下子坐起來,“他等你還不是有話說,什麽都不說,是怎麽個意思?”


    卷爾搖搖頭,手把欄杆,慢慢的抬起右腿,筆直的貼靠在臉上。很小的時候,她就發現,練功的時候,心特別靜。“估計見到我,就覺得沒意思了吧。”


    羅思繹推了卷爾的腿一下,“沒意思就得想辦法讓他覺得有意思,你金雞獨立就有用了啊,現在兩條腿都踢到這兒,也是白扯。”


    “是沒用,可能我就是比較沒用吧。”卷爾舉起雙手,這樣稀裏糊塗的就弄丟了高莫的手,這樣莫名其妙的就變成擦身而過的結局,不是沒用,又是什麽?


    羅思繹恨鐵不成鋼的說:“是夠沒用的了。”然後再無聲息。


    何布她們迴來的時候,就看到宿舍裏麵關著燈,羅思繹和陸卷爾一上一下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沒有。正躡手躡腳的要端盆出去洗漱呢,羅思繹突然說:“你們開燈收拾吧,我們倆沒睡著呢。”


    卷爾點點頭,何止是沒睡著,能不能睡著都不知道呢。


    她們幾個帶迴來最新指示,會餐的時間地點都已經定了,周六五點,李園三樓。由於男女生比例過於失衡,所以女生每桌限坐兩人。


    關於這個話題,顯然她們幾個都還意猶未盡。


    “咱們等一幹男生都就坐了再進去,不然萬一不小心坐到影響食欲的一桌,怎麽辦?”齊舞發言。


    “去太晚了,好位置被別人占去了怎麽辦?”楚菲萍問。


    何布點頭,“還是先去吧,選個順風順水的位置,吃喝看,什麽都不耽誤。”


    “多早算早啊。再說,有什麽可看的,水平均一,坐哪裏不是坐。”還是孫木南比較沉著。


    “怎麽沒什麽可看的,不是還有要自費參加、出高價買位置的麽。”齊舞貢獻自己聽來的消息。


    聽到這兒,在屋裏的兩個人總算是有點反應了,她們倆幾乎同時問:“出多少錢,我賣!”


    “你們倆風格很高尚啊。行,迴頭我打聽打聽,看有沒有敢頂風作案的。”


    “出席的時候要到各院係文藝部長那裏簽到,不到可以,替身出席應該是絕無可能。”孫木南好心的解釋了一句。


    “哦。”卷爾和羅思繹再次異口同聲,意興闌珊得極其掃興。


    “你們倆貓屋裏練雙簧來著?”何布對她們倆出奇一致的反應大感興趣。


    卷爾和羅思繹更加一致了,她們倆都幽幽的歎了口氣,下床摸出自己的水盆,晃了出去,仿佛這些人,這些熱鬧都不存在一樣。


    戀愛故事,無外乎就是調笑和哄笑,這是卷爾最近觀察而來的結論。當然也是她數次堵高莫未果,眼前卻總有無數對旁若無人的在一起親昵的晃來晃去,才導致她恨恨的下了如此斷言。兩個人膩在一起,你來我往的說著無聊加肉麻的話,偏偏另一個還十分受用的樂在其中,是為調笑;哄笑麽,那就是有第三者在場,盡在不言中的很有意味的跟著起哄了,娛人娛己,這也是戀愛的功用吧。


    丁未攜姚笙一同出現在會餐現場,很快,那種哄笑的場麵出現。令人萬分佩服的是,兩個當事人都落落大方,應對得體。說的做的,給人的感覺仿佛天經地義一般,會自然的讓人信服。


    “小丁同誌很能幹啊,這麽快就把人定下,昭告天下了。”何布頗讚歎的說。


    孫木南笑嗬嗬的說:“那是,他是誰啊,我偶像啊!”那得意的樣子,好像是真覺得於有榮焉。


    她們再說什麽,卷爾就沒聽到了,因為她被羅思繹拉到另外一桌坐好。她們倆商量好了,吃完就走,到外麵買點水果去。但是,總有她們預料不到的情況出現。


    卷爾坐下不久,就被身邊的一個男生拉住問這問那的,他那奇怪的發音,讓卷爾忍了又忍,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卷爾連忙道歉,雖然道歉也止不住笑意,實在是他的語調總是讓她覺得他是在唱歌一樣。


    “沒事,沒事,我習慣了。”這個叫索朗的男生略帶點靦腆的說。


    羅思繹冷眼看著,突然問:“民族生?”


    索朗點點頭,似乎更窘迫了一些。可羅思繹管不了他會不會尷尬,衝卷爾說:“他逗你呢,從小過來讀書,京片子怕是說的比我還地道呢。”


    卷爾有點詫異。果然,索朗再開口就已經是一口不能再正宗的標普了,字正腔圓,“我是看到陸卷爾同學的舞蹈,想家了,所以想用鄉音麽,絕無他意,絕無他意!”同他一本正經的語氣相反的是他的表情,他眼睛瞪得大大的,對於逗你玩的笑意毫不掩飾,看著就很可惡。


    卷爾歎氣,“跳藏族舞蹈的是何布,不是我。”難道是自己摔的那跤觸發了索朗同學的思鄉之情?


    羅思繹拉下卷爾欲指給索朗看的手,“聽他鬼扯。”她真是頭迴看到臉皮堪比城牆的人,被人戳穿了把戲,還能在那兒有模有樣的自圓其說。


    索朗往後坐坐,靠實在椅背上,方便他讓過卷爾直接跟羅思繹對話,“請問,什麽叫鬼扯?”一副認真討教的坦誠模樣。


    “就是鬼在扯淡。”羅思繹輕輕的迴道。


    “什麽叫扯淡?”這次仿佛更加虛心。


    “胡謅。”羅思繹的聲音也更顯耐心,一個字一個字的蹦出來。


    卷爾貼在桌邊,研究新上來的餃子是什麽餡,隻覺得背後冷颼颼的都是刀光劍影一般。


    所以,她們早退的計劃顯然被好學的索朗同學打亂了。一直到王老師宣布會餐圓滿結束,羅思繹這廂猶在與索朗你來我往的,唇槍舌劍戰個不休。


    羅思繹站起身來,還不忘對整晚的討論加以總結,“今晚咱們倆的對話,就是扯淡。”說完,也不看索朗的表情,拉著卷爾就走。


    她們走的不緊不慢,雖然算是夥同大部隊一起撤退,但晃著晃著,就被落在後邊了。灑著月光清輝的林蔭路上,靜靜的,仿佛喧鬧和嘈雜都被之前的腳步帶走了,帶遠了。卷爾和羅思繹就每步都輕輕的、緩緩的,很有默契的享受這難得的幽靜。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別拉我,我得迴去了。”有個聲音從路邊傳來。


    卷爾同羅思繹對望一眼,聲音太有特色了,想當不知道都難,姚笙的聲音,最近一直聽,太熟了。


    “我就真的不行?”另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問道。


    卷爾反應了一下,應該是丁未,她拉了拉羅思繹,想快點離開這兒,這種事情,旁聽總是不大好。可羅思繹停在那裏,反手將卷爾的手握得牢牢的,一動不動。卷爾沒辦法,隻好也停了下來。


    突然,姚笙沒有任何預兆的就從樹林裏衝了出來,在路邊還被絆了一下,卷爾忙伸手扶了她一下。


    姚笙看到路上杵著的兩個人,顯然是把她跟丁未的對話全聽了去,一時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向這個伸手扶她的女生道謝,所以隻點了點頭就轉身走了。


    羅思繹冷笑了下,鬆開卷爾的手,“你自己迴去吧,我想一個人走走。”她走的並不快,但卷爾卻看出她腳步中的輕快。走著走著,羅思繹突然跑了起來,漸漸跑出了卷爾的視線。


    接著,毫無意外的,丁未同學出現了。


    他看到陸卷爾,竟然還能扯起嘴角幹笑兩聲,“幸好是你。”


    卷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是我怎麽就幸好了。


    丁未見她站在那裏不動,把她拉過來,勾住她的脖子向前走,“見者有份,咱哥倆去慶祝一下。”


    卷爾拉住他的手甩到一邊,“有什麽好慶祝的?”她更想說的是,怎麽撞見了這件事,直接就把兩個人的關係撞成了哥倆?


    其實不論他套不套近乎,她也不會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求愛不成,已經是夠慘的了,更多人知道,也隻能是更多人等著看好戲,誰會真的明白那當中的滋味呢。可卷爾是明白的,喜歡也說不出,喜歡也給不出的心情,她是明白的。


    “慶祝不用失戀。”丁未說完,無視她的抵抗,拉起她就朝校外走。


    陸卷爾哪裏想得到,丁未的慶祝活動,是這麽的毫無章法,外加感天動地。


    說他毫無章法,是因為他竟然帶卷爾去了校門外的一家小小的串店。真是小,串店是窗口式服務,吃串的人隻能在外麵站著吃。因為已經很晚了,所以老板照顧他們,給他們倆拿了兩個小圓凳。卷爾點了些肉串,又讓老板烤兩個麵包,丁未呢,隻要了啤酒,坐在那兒舉著瓶喝。


    拿出紙,把凳子簡單擦了下,卷爾就發現,她這一轉身的工夫,丁未已經幹了半瓶多。卷爾想勸他少喝些,卻又覺得或者借酒澆愁是有幾分道理的,不能幫他分憂,那就不攔著他解愁吧。


    串店老板是個胖胖的中年人,因為店麵的限製,在他這兒喝酒的,真不多見。所以,他店裏的那幾瓶啤酒其實是他給自己備著的,並不指望著賣了賺錢。卷爾他們點的東西烤好之後,他也拎著瓶酒和一個塑料凳子出來了,衝丁未舉舉酒瓶,兩個人就開喝。卷爾反而成了小二,幫他們拿酒開瓶的。這兩個人話倒是不多,你一瓶,我一瓶的,不客氣也不推讓,最後一瓶兩個人分著喝了。


    帳是丁未結的,卷爾要花錢,被他推在一邊。他看起來很清醒,數酒瓶的時候,非要把跟老板分的那瓶酒算自己帳上。胖老板也是個爽快人,“得,小兄弟,今兒算你請我,常來,下次我請客!”


    卷爾笑嗬嗬的追問:“請我不?”


    “請啊,一起來,一起來!”胖老板說笑著,就忙活收攤去了。


    卷爾和丁未兩個人向校園裏走。他們走的不算快,卷爾是有點飽,有點困,走不動;丁未呢,好像一直在盤著走,步子邁的很大,卻挪動不了多遠。


    卷爾選擇在路中間走。路上沒車,而兩邊有樹,她總覺得還是中間安全些,有月光,有燈光。丁未呢,忽明忽暗的晃在路燈的昏黃或樹影的幽黑中,讓卷爾總擔心他會不會哪下沒控製好幅度直接撞到樹上去。


    靜靜的,突然,丁未哼唱起來,


    一片落葉飄上窗台


    一顆糖在嘴裏溶開


    一首情歌在結束中


    形成了悲傷的時光


    她憂鬱的眼神從我臉上移開


    我失去了她……(木馬樂隊 我失去了她)


    他靠著樹,仰著頭望著天,一遍一遍的隻重複這一段。


    卷爾耐著性子站在一旁,他的曲調哀傷得讓她不忍打斷,她已經聽不出好聽與否,隻覺得那種傷心,仿佛通過空氣都能傳染。聽他唱了很多很多遍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卷爾忍不住湊過去,“丁未……”


    丁未的歌聲停了下來,他抓過卷爾的手,在自己的臉上胡亂的抹了一下,然後,什麽話也沒說,就那麽走了。留下一手溫熱最後轉變為濕涼的陸卷爾,一個人在那裏站了很久很久,久到,那些濕涼仿佛滲入了手掌,傳遞到心裏。


    這個夜晚,對丁未來說,都不能算是有多重要。盡管,這是他第一次表白遭拒,算得上他為數不多的傷心。但是,的確在他的心裏沒留下多少痕跡。他的人生,有太多太多重要的事情,他的記憶,都是留給得意的,沒有空隙留給傷心失意。但是,這個夜晚,對陸卷爾來說,卻是她苦難人生的開始。就是在這個夜晚,她對他心生憐意,就是在這個夜晚,她誤以為他是個深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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