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湖集團請客吃飯,飯後唱歌,搞到大半夜了才散場。


    管委會的人與陌然和嚴妍告辭後,各自迴家去。顏小米沒跟任何人打招唿,她提前走了。陌然知道她心裏有氣,小屋裏她問陌然能不能娶她,陌然一直保持著沉默不說話。她從小屋裏出來後,拿著包就離開了。


    蘇眉追出去喊她,顏小米頭也沒迴。蘇眉迴來房間後,幾次往陌然這邊看,陌然裝作沒看到,與毛工一人抓著一支啤酒,仰著脖子猛喝。


    等到人走光了,陌然正想迴去辦公室,聽到身後毛工叫他,迴轉身去,就看到毛工一個人站在黑暗裏,正朝他招手。


    他快步過去,笑著問:“毛工還不迴去休息?”


    毛工淡淡一笑說:“我們走走吧。”


    陌然也不推辭,兩個人沿著行人凋零的大街往河邊走。縣城過了午夜,街上基本就看不到幾個行人。


    秋風一起,便有涼意襲人。


    毛工低著頭在他身邊慢慢走路,兩個人走了好長一段路,沒人說一句話。


    陌然打破沉默說:“毛工,要不迴房間拿件外套?河邊風涼。”


    毛工笑笑說:“陌主任,你別小看我。我老頭子雖然快六十歲的人了,身體還是很好的,一般的小夥子怕還沒我身體好。我不怕冷的,你要冷,我陪你去拿衣服。”


    陌然擺擺手道:“我年輕,沒事。”


    兩個人走了十來分鍾,到了河邊風光帶。觸眼除了幾盞幽暗的路燈,河邊看不到一個人。因為是秋天了,河邊比其他地方都顯得冷清許多。要是夏天,沿河這一帶可是熱鬧非凡的。大人小孩飯後都喜歡來河邊走走散步,談戀愛的年輕人也喜歡躲在河邊的樹底下卿卿我我。偶爾還能看到男男女女在河裏遊泳,嬉笑聲能傳出很遠。


    河中間停著一葉小舟,船頭豎起一根竹篙,掛著一個馬燈,在夜風裏微微搖擺。


    陌然看著小舟說:“他們這些夜釣的人,膽子還真大。這麽黑兮兮的河麵,一個人坐在河中央釣魚,真令人佩服。”


    毛工看了看說:“不是釣,是在撒網吧?”


    陌然笑道:“夜裏撒什麽網?”


    毛工就解釋說:“有一種網,網眼很小的,趁著夜晚往河裏一撒,大魚小魚隻要一碰上,便會被黏住,厲害著呢。”


    陌然好奇地問:“毛工,你怎麽知道這麽多?”


    毛工站住腳,看著河裏的小舟說:“我家祖輩過去可都是漁民。就是我本人,讀大學之前啊,也跟著爹爹下過海,撒過網的。”


    陌然便心生敬佩,毛工看起來那麽儒雅的一個人,居然是個漁民出身。


    “海裏也這樣撒網麽?”


    毛工搖了搖頭說:“不一樣,這樣的小網,也就隻能在小河小溪裏才有作用。到了大海裏,就是一把廢網了。海裏是無風三尺浪,這樣的小網一撒下去,怕是連影子也找不到。何況我們海裏的魚,可都比河裏的要大,這張小網怎麽能撲捉得住。”


    陌然便笑道:“是啊,什麽樣的工具,適應什麽樣的環境。”


    毛工歎口氣說:“你說的沒錯。就好像我們這個項目一樣,到了你們雁南縣,就該拿出雁南縣這樣的網來。拿一張海裏捕魚的網,也是太浪費了。”


    陌然不解地問:“毛工何出此言?”


    毛工笑了笑,沒作聲。


    又走了十幾步,毛工站住腳說:“陌主任啊,我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陌然心裏一動,知道毛工邀約他來散步,不是簡單的走走的,他要說的真話,此刻該揭開蓋子了。


    於是他也站住,嚴肅認真地說:“毛工,你盡管說,我認真聽。”


    毛工沉吟一下,緩緩歎口氣說:“陌主任啊,你知道我這個人,是個直性子的人,站著死的人。”


    陌然被他的話逗得差點笑出來,但看到毛工一臉嚴肅,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是收斂了孟浪,誠懇地說:“我知道。”


    “集團當初來雁南縣投資,作為公司的元老員工,說實話我還是很反對的。太陽電機廠隻東莞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又是個老企業了,什麽東西都健全得很,突然說要遷到內地來,很多人是想不通的。”


    “先不說沒有地域優勢了,就是人力成本,今後也是一筆看不到窟窿的。陌主任你做過電機廠的廠長,你是知道的,這幾年製造這一塊啊,根本不賺錢。可為什麽瑤湖集團始終不肯放棄呢?懂得內情的人都清楚,電機廠是瑤湖集團的根本啊!沒有電機廠,就沒有今天的瑤湖集團。”


    這些故事陌然還是知道的,因此他輕輕點了點頭說:“我知道。”


    “秦老板這個人很精明,不賺錢的生意,打死他也不會動手的。可是搬遷太陽電機廠,他可是沒反對的,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陌然點了點頭說:“因為東莞要產業升級,政府有個騰籠換鳥的計劃,像電機廠這類的企業,是必須遷出去的。”


    毛工搖了搖頭說:“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陌然好奇地問:“難道還有其他說法?”


    毛工微微一笑說:“當然。依瑤湖集團目前的社會地位,他不主動搬遷,也沒人逼著他遷。再有,就算將整個電機廠停工下來,集團不但沒任何損失,反而會因為丟了一個包袱而更加健康。”


    陌然心裏有些不悅,他做廠長的時候,太陽電機廠的產品可占著東南亞的半壁江山。就是國內,太陽電機廠的產品也是數一數二的質量,口碑非常好。要說電機廠不賺錢,打死他也不信。他去集團開會,每次聽到集團財務中心的老總匯報的時候,隻要一聽到說電機廠又虧了多少錢,他都有站起來指著他鼻子一頓猛罵的衝動。他就想不通,怎麽一年生產出去那麽多產品,就沒賺到錢呢?


    太陽電機廠兩千多員工,工資在周邊算是最高的一家。陌然有個印象,每到發工資這天,工廠周圍的所有銀行門口,必定都是電機廠的工人。他曾嚐試著問了一下銀行的人,知道這一天匯迴到內地的錢,不會低於八位數。


    “電機廠對集團公司有特別的意義,這也是這麽多年來,盡管不賺錢,集團還堅持開工的原因。”毛工說:“我們的秦老板啊,在這個問題上是聽不得任何人意見的。現在突然要遷到你們這裏來,可見秦老板下了多大的勇氣。”


    “我這也不比東莞差。”陌然自負地說:“以後廠建起來了你就知道,在我們這裏辦廠,各項優惠政策再加上廉價的人力資源成本,電機廠應該會有一個新的輝煌。”


    毛工嘿嘿地笑了笑,看了陌然一眼道:“陌主任啊,說你對電機廠有感情,大家都是深信不疑的。可是別的地方都不去,偏偏搬來你們雁南縣,難道陌主任沒發現這其中的道理麽?”


    陌然狐疑地問:“什麽道理?”


    “這麽說吧,電機廠對於秦老板來說,就是他的命脈。一個願意把命脈交給你來把握,這裏麵就隻有一個解釋了。秦老板是孤注一擲了。”


    “孤注一擲?”陌然越聽越糊塗,遷個廠子,還遷出來這麽多曆史,居然還弄出個”孤注一擲”的成語出來,這裏麵到底有什麽?


    “沒錯!”毛工認真地說:“你說,秦老板的命是什麽?


    “好命啊!”陌然嘿嘿地笑。


    “不是好命差命的事。秦老板的命,就是秦園秦總啊。”毛工嚴肅地說:“其實在秦老板心裏,沒有比他女兒更重要的東西。電機廠要遷來你這裏,就是秦園秦總的意見。”


    “脈在哪裏?脈就是電機廠啊!”毛工深深吸口氣說:“秦老板可是把命和脈都交到你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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