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猛被兩個法警押出來,按在台中央跪下。


    陌然不由自主地往前擠了擠,無奈前麵堵得太厲害,他隻挪動兩步,再也無法前進半米。


    法院正在宣判,曆數齊猛罪行。正如中年男人所言,齊猛所涉罪行名目繁多。他隻聽到齊猛犯故意殺人罪,數罪並罰,判處死刑。


    法院宣判完畢,並沒說要立即執行死刑。法警將他提起來,如扔條狗一樣把他往台下拖。齊猛雙腿已經完全軟了下去,根本不能自己走路了。


    最後宣判的兩個人,果真是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明媚。兩個人麵如死灰,茫然地看著台下烏壓壓的一片人頭。陌然注意到男的始終麵無表情,女的嘴角微微往上揚了揚,似乎露出了一絲微笑。她抬起頭看天,臉上開始蔓延出留戀的神色。


    他們也是死刑,但最後有一句立即執行。


    全部宣判完畢,所有人犯全部拉上車,開始在縣城裏遊蕩。


    陌然注意了一下,縣委沒有領導到場。楊書記不在,何縣長也不在。


    人群跟著遊行車隊往前湧,陌然鬆開拉著的顏小米的手,擠到齊猛的車邊,扯起嗓子喊:“猛子,猛子。”


    齊猛顯然聽到了他的喊聲,頭往他這邊轉過來。


    他看到了陌然,嘴角抽了抽,似乎要哭出來。


    陌然喊:“猛子,你要上訴。”


    齊猛狠狠地點點頭,正想說話,被法警在他頭上敲了一下,他馬上乖乖的閉口不語了,隻是看著陌然,欲言又止。


    陌然心裏有數了,齊猛這是一審被判了死刑,但還沒複核下來。這中間還有個上訴過程,刑訴法規定,上訴不加刑。齊猛雖有殺人情節,卻是過失造成。且他無故意情節,依法可以從輕。


    囚車和刑車在遊過一遍之後,迅速上橋,往烏有村河邊開過去。


    囚車沒跟著過河,調轉了頭,往看守所方向走。齊猛正在這幾輛囚車上,陌然繃著的一顆心終於落地。


    異鄉人在雁南不知何時來到了他身邊,拍著摩托車說:“領導,來,上車,我帶你去看槍斃人。”


    陌然搖搖頭說:“不去。”


    異鄉人在雁南笑嘻嘻地說:“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次不看,以後怕難看得到了。”


    抹額瞪他一眼道:“你喜歡看殺人麽?要看你自己去看,我不去。”


    話音未落,聽到兩聲槍響。


    異鄉人在雁南惋惜著道:“可惜錯過了。”


    陌然心裏隻想著,這世上又多了兩條冤魂了!腦海裏浮現女死刑犯的樣子,不由暗自一顫。


    雁南縣的公捕公判大會引起了極大反響,有人說,這是縣裏領導要殺人立威,以血祭旗。雁南縣新興城市,各項事務都是從零開始,各路勢力都想分一杯羹。從雷爺雷軍就能看出端倪,小小的一個縣城,處處都是他的影子。


    這次公捕公判,絲毫沒影響到雷軍,這與突然叫停嚴打有何關係呢?陌然在心裏想,如果真如中年男人所言,雁南縣的複雜,非他能想象得出來。


    迴到辦公室,顏小米正在與蘇眉說著宣判大會的事。看到他,顏小米眉頭一跳說:“陌然,你這人好沒意思啊,居然扔下我跑了。”


    蘇眉笑著說:“他心虛,這殺人的事,他不敢看。”


    顏小米嘴巴一撇說:“他不敢看,人還去了。你呢?眉姐,你可是連門都不敢出。”


    蘇眉蹙眉道:“曆朝曆代,殺人都不是讓人看的。這麽血腥的場麵,何必要看?雖說他們犯了罪,也該死,可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或許給他們重新做人的機會,未必不能改。”


    顏小米笑嘻嘻地說:“眉姐,你這人悲天憫人,慈悲為懷。要是社會上的人都像你一樣,哪裏還會有作奸犯科之事啊。”


    陌然去倒了一杯水,一口氣喝光,擺擺手說:“你們兩個既然無聊,跟我去工地吧。”


    顏小米不肯去,說剛才看熱鬧,把腳都崴了,走不動。


    蘇眉說:“你在家也好,剛好幫我把這份表格製作好,我陪陌主任去。”


    顏小米看一眼表格,撇著嘴說:“就知道叫我做事。”


    話這樣說,還是老實接了過去。陌然便叫上司機小付,帶著蘇眉去工業園區工地。


    宣判現場一幕,還在他腦海裏迴旋。齊猛從死到生,這戲劇性的一幕,還在讓他心驚肉跳。


    他和蘇眉都往後排坐,車才開出縣委大院門口,便感覺到蘇眉的手正悄悄地探過來。


    小付在部隊是給首長開車的人,知道做一個司機的道德底線。他在給陌然開車後,第一件事就是卸掉了車裏的後視鏡。陌然曾經問過他,為什麽要拆卸掉這麵長方形的鏡子,小付當時也沒說明,隻是微笑著說,礙眼!


    是礙眼嗎?陌然此刻才明白過來。小付此舉,就是不想看到後排的隱私啊!他不禁為小付慎密的心思讚歎,做司機能做到這個地步,可見此人在其他方麵有多少令人恐怖的心思?


    隻要小付不迴頭,就看不到後排他們的舉動。


    他的膽大了一些,伸過手去,悄然與蘇眉相握。


    蘇眉屈起手指,在他掌心裏寫著字。


    他暝目細思,感覺蘇眉寫的是個9字。心裏頓時明白,她約他,晚上九點去她家。


    他側過臉去看她,輕輕點了點頭。


    司機小付打開了音響,車裏流淌著輕柔的音樂。陌然不喜歡聽歌,但他非常喜歡輕音樂。按他的說法,現在的歌越來不像歌了,除了鬼哭狼嚎,就是無病呻吟。真讓人動心的歌,少之又少。特別一些所謂新生代,男不男女不女的,陰陽怪氣,塗脂抹粉,他瞥一眼都嘔吐。


    不過他還是喜歡音樂,特別像《二泉映月》這類的音樂,他每次聽,都會淚流滿麵。


    司機小付知道他的愛好,因此在他的車裏,所有的音樂都是陌然最喜歡聽的,沒一首人唱的歌。


    這次小付放的是印第安的《最後一個莫西幹人》,洞簫響起,他的心便猛地一顫,眼眶便濕了。


    一首曲子,道盡一個文明的誕生,崛起,衰亡。每一次的放下樂器,代表著文明的選擇,而拿起樂器,繼續吹響這首曲子,象征著文明的發展,前進,與不屈不撓。一聲聲呐喊,一次次吹奏,表現出一個文明前進的挫折,苦難,最後卻慢慢的消亡。猶如人生,我們的出生,慢慢長大,我們懂得了選擇,但也肩負著家園的興衰。直到我們慢慢老去,最後消亡在無聲無息裏,化作一杯泥土,一葉枯黃。


    蘇眉看他神情低落,輕聲對小付說:“換個曲子吧。”


    陌然趕緊製止道:“這個好,就聽這個。”


    蘇眉的手指便與他十指交叉,輕輕捏了捏,似乎在給他傳遞一個愛的信號,給他鼓勵,給他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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