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眉遞上來的匯總表,絲毫沒出他的意外。管委會現有人馬,沒有一個主動要求調離。


    陌然皺著眉頭問:“各部門都動員了嗎?部門負責人都做了工作了嗎?“


    蘇眉微笑道:“工作肯定都做了,但是不是都用心去做了,沒人知道。因為部門負責人現在都是泥菩薩過江,誰敢保證自己不被調離。“


    陌然好奇地問:“調離管委會怎麽就不讓人接受呢?去其他局委辦,不照樣過日子?“


    “這就是你的不懂了。“蘇眉認真地說:”過去管委會一事無成,天天被人背後指指點點,可以說是處於風雨飄搖當中都沒人離開。現在的管委會,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別說出去眉毛都長三寸,就是見到了人,說話的聲音都要比別人高。管委會升格後,屬於市管單位,也就是說,原來縣管幹部的身份變成了市管幹部。你說,誰還願意主動離開。“


    陌然想想也是,管委會是帶“委“的機構,是屬於黨委這邊直接領導。過失是雁南縣縣委,現在是雁南市市委。帶“委”字的單位,比一般機關似乎更高級一些。還有一個關鍵的部分,管委會是個老爺部門,如果不是因為他陌然到來,過去的管委會可是與縣委縣政府裏上班的人毫無區別。


    “怎麽辦?“他苦著臉自言自語。


    市裏要求架構調整在一個月內要結束,但看眼前的情形,別說一個月,就是給一年的時間,未必能處理得幹淨。


    蘇眉安慰他說:“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先別急,反正還有幾十天。到時候實在不行,就采用行政手段,我就不相信這些人都能頂著來。“


    說完,試探地問陌然:“我的事,怎麽樣了?“


    陌然愣了一下,問她:“你什麽事?“驀地想起她曾經說過,想取代徐文友的位子的事,頓時心裏冒上來一絲愧疚。他在何縣長麵前半個字都沒提過啊。


    蘇眉在雁南縣是知名人物了。過去她在招商局,別人隻知道雁南一枝花是她。上次張波濤為想調她迴歸招商局,不惜請了何縣長來壓陣,最後還是被他頂了迴去。這樣的事,一傳就很玄乎,以至於很多來管委會辦事的人,都會找個借口去偷偷看看她。


    在陌然看來,要官要錢,都得找個合適的時機。不是隨便就能開口,倘若不識時務,反而會適得其反。何縣長這段時間心情顯然不好,他焦慮、徘徊,患得患失的樣子。皆因換屆的日期越來越近。不管是省裏還是市裏,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個正式答複與決定,他何去何從,還沒一點動靜。


    這個時候去找何縣長說這樣的事,顯然是把自己往槍口上撞。


    縣裏常委據說最近又開了一次會,是楊書記主持的,會議的議題就是研究全縣幹部調整的大事。會議的結果沒人知道,但陌然清楚,楊書記在退下去之前,必定要換上一批人馬上來。江山還能不能保持他在位時的顏色,就看離任前的人事安排了。


    倘若是過去,何縣長不必在乎這次會議。隻要楊書記退下去什麽都沒有了,不管他安排什麽樣的人在什麽樣的位置,他上台後,必定要換血。現在楊書記已經明確退下去後去市人大當個副主任,這就表示他還是在位的領導,何縣長縱使有千般不願意,也不敢隨便動他精心安排的人事。


    蘇眉的試探他不知如何迴答,想了想說:“你也不用急,這次調整,縣裏和市裏都會考慮。“


    蘇眉沒得到想要的消息,整個人顯得很不開心。


    陌然偷偷看了她一眼,心裏萌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蘇眉現在如此在意權力,絕非好事。一個女人開始關注權力的時候,她就會失去溫柔、善良和解語的溫婉。取而代之的將會是霸道,陰冷和驕橫。


    蘇眉起身離開,屋裏又恢複平靜。


    陌然再也無心假寐,叫了辦公室主任過來,囑咐他近段時間要嚴抓考勤,所有幹部職工,如需非要留在辦公室的,一律還如過去一樣,壓上工地去。


    辦公室主任得令而去。他現在要按照何縣長的要求,營造一種蒸蒸日上的假象出來。一切都是為了換屆,等換屆結束了,何縣長成了何書記了,什麽事就好做多了。


    雖然這樣安排下去了,陌然心裏還是沒底。畢竟這紙哪裏能包得住火?瑤湖集團項目部的人隻要一撤離,一切都將暴露無遺。


    秦老狐臨行前的交代,還在他耳邊迴響。


    他恨恨地想,這個死秦老狐,這一招,不是要逼他和何縣長上梁山嗎?秦老狐的目標在於土地,而何縣長隻需要一個景象。他們誰也不肯退讓一步,把他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兩頭受氣。這日子是生不如死的啊!


    正如蘇眉分析的那樣,迫不得已的時候,何縣長可能會將這口黑鍋載在他身上,倘若如此,他還能有生存下去的機會嗎?


    渾渾耗耗過了一天,晚上蘇眉來電話,約他去河邊風光帶見麵。


    縣城最有韻致的地方,應該就是河邊風光帶了。縣裏斥了巨資打造出來的連綿有兩三公裏長的風光帶,將雁南縣縣城襯托得有了城市品位。特別是夏天傍晚過後,風光帶的人流如鯽,似乎滿城的人都去了河邊乘涼。


    陌然狐疑地問:“那麽多人,我們還去?“


    蘇眉在電話裏說:“你是怕人看到我們在河邊約會?“


    陌然默不作聲,他確實有這樣的想法。


    “你傻啊!“蘇眉淺笑道:越是人多的地方,就越安全。我讓你來,肯定有想法的。來吧。”


    陌然隻好答應,掛了電話,叫了一台摩的,居然是上次送他迴烏有村的司機。


    司機一看到他,熱情地喊:“大哥,對不起,我眼瞎了,沒想到你就是陌然啊。”


    陌然嘿嘿地笑,說:“我是陌然很奇怪嗎?”


    司機笑道:“低調,大哥真低調。不過,算起來我可是你的老部下了,有什麽好事,想著點小弟吧。”


    說著掏出手機,要加陌然的微信。


    陌然也不好推辭,就讓他掃了自己的二維碼。不一會,微信提示,他打開一看,顯示的是“異鄉人在雁南”的名字加了自己。便問了他,確信是他之後,點了確定鍵。


    蘇眉靠在白玉欄杆邊上,穿得十分的休閑。隻是頭上多了一頂帽子,讓人看不清她的容顏。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停著一台女裝摩托車。


    陌然讓“異鄉人在雁南”在車停了,自己走了過去。


    蘇眉也不說話,指著河裏的一條船說:“我們現在去,一定很安全。”


    陌然狐疑地問:“去哪?”


    蘇眉道:“帶你去見識一下家庭清貧的人的生活啊。”


    陌然皺著眉說:“不去,我又不是民政局的,看那些有什麽用?”


    蘇眉不理他,將車鑰匙丟給他說:“別廢話,開車載我走。”


    陌然遲疑著不肯去,這河邊來來往往這麽多人,誰敢保證裏麵沒熟人?萬一被人看到他騎著摩托車載著蘇眉在外麵亂跑,別人會怎麽說?


    蘇眉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低聲道:“你不去看別人,別人怎麽會關注到你?別做賊心虛了,走吧。”


    陌然硬了一下心,去騎了摩托車,帶著蘇眉按照她指示的方向一路狂奔。


    縣城的西北角有一片高檔商品房小區,是頂梁房地產公司開發的。這個小區顯然與其他商品房不同,它是由十幾座二十來層的電梯房,七八座六層樓梯房和一片小別墅組成的。據說住在裏麵的人,都是富貴人家。


    陌然當初就想過,雁南縣能有幾個富貴人家?真有富人,人家還不去雁南市裏買房去了,還要住在如鄉下一般的縣城裏?


    事實卻是這片小區裏沒空房,所有的房子在開盤即告售馨。這也讓陌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自己的看法。看來在雁南縣裏,有錢人還不少。


    小區的保安顯然認識蘇眉,他們去的時候,保安問都沒問就讓他們進去了。


    蘇眉指揮著他左轉右轉,摩托車在穿過高層住宅去後,又穿過一片樓房,最後停在別墅門前。


    這是典型的院中院,一道高大的鐵門將裏麵的世界與外麵分開。保安警惕的看著他們,陌然的麵孔對他來說,顯得很陌生。


    蘇眉下去,款款過去與保安說了幾句,就看到她迴首過來,向他招招手,示意他過去。


    陌然心裏很不爽,媽的!他想,在這片土地上還要被人防賊一樣的防著,心裏是極端的不舒服。


    蘇眉低聲說:“車放外邊,我們進去。”


    從一條小門進去後,蘇眉才說:“一般這裏進人,都要刷業主卡的。外人進不去。”


    陌然哦了一聲,掃了一眼別墅小區,心裏不禁嘀咕起來,縣城居然還有這片洞天,他真沒想到。


    眼前是錯落有致排列的十幾棟別墅,都是三層,獨門獨戶獨院。連接每棟別墅的是蜿蜒的一塵不染的柏油馬路。小院裏都種著花草,幽香便流溢出來,將整個暮色渲染得暗香撲鼻。


    別墅陌然見過,甚至比這高檔十倍的都見過。比如秦園的“沁園”,就非眼前的這些別墅能比。


    他好奇問:“這裏麵都住了什麽人?”


    “你說呢?”蘇眉歪著頭笑。


    “肯定都是有錢人。”陌然歎道:“而且還不是一般有錢。”


    蘇眉就笑,說:“如果我說出來一個人就擁有這樣的一套別墅,你會相信不?”


    陌然點點頭說:“有錢人享受生活也正常。不過,你帶我來,就是看別墅?來羨慕別人的生活質量?”


    蘇眉搖搖頭說:“不是,我讓你見識一下徐文友家的富貴。”


    陌然嚇了一跳,顫抖著聲音問:“你說是老徐?徐文友?”他有錢買得起這麽高檔的別墅嗎?“


    “所以說,人不可貌相啊!“蘇眉莞爾一笑說:”我早告訴過你,就是親眼所見,未必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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