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孔文律聽罷俞傾城的話心中唏噓不已,俞傾城慘遭劫難,失去骨肉,幾欲喪命,可依舊淡然處之,其心胸豁達,已是好多女子都自愧不如的了,不過如此這般,才越發令人刮目相看,讓人甘願傾倒,這便是人格魅力吧。

    於是孔文律不再多言,抹蓋飲茶,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正色問道:“你如今身體可能再承受孕子之難?畢竟曾經……,實在太危險了,我迴京城給你召個禦醫來吧。”

    俞傾城卻微笑著搖頭,輕道:“文律的好意我已心領,但著實不用,傾城對妻主的醫術甚有信心,你大可不必有此顧慮。”

    這倒是勾起了孔文律的好奇,不禁又問道:“你那妻主不就是個小醫館的普通大夫麽?醫術能有禦醫高明?”

    俞傾城笑意更深,垂眸望著桌麵紋路,眼簾微闔,卻問了一個不相幹的問題:“文律,你可曾記得十一年前告病還鄉的太醫院首席醫官陶洛?”

    這人真是十分有名,於是孔文律一臉“當然知道”的表情:“陶洛醫官乃太醫院之首,又傳她是醫仙名地鶴歸山上下來的,一身醫術登峰造極,京城誰不知她?不過母親說後來她直諫身染絕症,辭官歸隱,皇上還遣禦醫們診查過,確實不假,不應該早就去世了麽,你提她做什麽?”

    俞傾城抬眸望向孔文律,眼神有種說不清的意味:“她確實身染不治惡疾,但並不是當時去世的,她既為首席醫官,當然也有能力偽造病症,瞞過皇上的眼。”

    “那你是說……她隻是歸鄉隱居了,沒有歸天?”

    俞傾城再次將孔文律的茶杯斟滿,動作慢條斯理,又否定道:“不,她已經去世了。”

    孔文律覺得奇怪,有些不耐煩地說:“俞兄提她到底為何,你那妻主同她有關聯麽?”

    俞傾城斟完茶便靠迴椅背上,用手輕輕撫摸著腹部:“我當年剛嫁進王府,有幸在皇宴上見過她一麵,後來隱居於此,偶然見到一人長相頗為像她,便著人暗中查過,她來此地的時間、生活習慣、包括診病手法都與陶醫官如出一轍,就有些懷疑真的是她,不過畢竟我在珀州一事不便說明,便一直未能前去拜訪。”

    孔文律點點頭,又傾身認真等待後續。

    俞傾城繼續說道:“直到我與妻主相識相知,她所在的醫館正是那人所居之處,又說師父已經去世,婚期定下後她帶我到鶴歸山尋訪師叔,我才終於能肯定,妻主的一身醫術確是師承

    於陶洛醫官。”

    聽到此處,孔文律睜大了眼睛:“陶醫官一生不曾收徒……當年拜她為師的人數不勝數,但她都未答應……”

    “對,但妻主是她唯一的入門弟子。”

    孔文律倒抽了一口氣。

    傳言南方有仙山,山上住著妙手神醫,其醫術精妙已是當世不可媲美,人們求醫於此,卻需緣分。山高林深,神醫的行蹤飄渺不定,但若遇見,必出手救人,且有迴天之能,於是人們將此地命名為“鶴歸山”,取鶴、龜二物長壽之意。原本關於此地的傳言虛無不清,但陶洛醫官的一手醫術已叫世人無從辯駁,證明了它的存在。

    “那麽……”孔文律表情極其難以置信,幹巴巴地出聲,卻沒有說完。

    俞傾城將她的話笑著接下去:“妻主如今便是鶴歸山唯一的傳人。”

    孔文律覺得這個稱號和她剛才看見的小姑娘實在聯係不起來……神醫繼承人就窩在民間開小醫館什麽的……

    於是孔文律眼睛眨了眨,提議道:“你妻主既是這等身份,隻要進宮,不出三五年有了經驗,太醫院之首便一定是她的,到時官居高位,名利雙收,又何用蝸居在此。”

    可俞傾城卻沒有讚同:“妻主品性單純,不適合宮中肮髒的爭鬥,於她太危險了。”

    言罷突然又眼現厲色,氣勢懾人,告誡道:“文律,你我好友多年,我才將此事告知於你,就連妻主自己都不知情,可皇上若知鶴歸山的傳人在此,必定會派人強要她進宮,所以傾城還請求你務必將此事保密,再不要第三個人知道。傾城當年孓然一身,無牽無掛,是以不曾報複,可如此,並不代表我無甚能力,如今妻主便是我此生至珍至重之人,若她出了一丁點兒事,傾城也定不會善罷甘休。”

    這番言語雖為勸戒,但那威脅的意味卻不言而喻,孔文律還從沒見過溫潤的俞傾城出此重言,更何況她還是他的摯友,由此驚出一身冷汗,心下驚駭動彈不能。

    俞傾城善於計謀,又廣結好友,他當年還是側王君,便幫助了一批人,這些人如今全都功成名就,位居要職,如此大恩,包括孔文律自己在內,隻要俞傾城一句話,便是赴湯蹈火也要幫他一幫。

    且不止朝堂上的人,他做花魁時便已經聞名,那些蜂擁而來的的恩客,擲下千金大多不是為與他歡愉一夜,而是為了得他一計,若能為友,更是受益無窮。這些江湖上的能人異士,市井間的富商巨賈,沒人知道到底有

    多少,就如同沒人知道俞傾城背後的人脈到底有多廣,他這潭水,到底有多深。

    當年吳王爺專門找上他,也是存了一勞永逸的心思,但事實證明這個男人她掌握不了,那麽他背後的勢力反倒叫人不安,後來的猜忌懷疑,便因於此,而最後肯放他離開,或多或少也是存了怕他報複的心理,畢竟他被困於偏院時,依舊不曾缺衣短食,王府明麵為皇子接管,但暗自聽他差遣的人,大有人在,隻不過他未有命令而已。

    總而言之,這個男人,深不可測。

    如今這個看著溫和,實則危險的男人正認真地警告她……孔文律的心著實哆嗦了一下。

    “俞,俞兄放心……此事文律發誓,再不會有人知曉。”

    俞傾城周身的氣勢消散,微笑沉聲道:“如此,傾城便謝過文律了。”

    “俞兄客氣,客氣……”

    氣氛開始有些尷尬,孔文律那陣發自心底的戰栗還未完全退去,兩人一時無話,就在這時,柳思卻敲門進來了。

    她手裏托著一盅蟲草花雞湯,進來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緊挨著坐到俞傾城旁邊,才笑著問:“我打擾到你們了麽?”

    俞傾城摸摸她的頭,語氣溫柔:“沒有,你來的正好。”

    被誇獎的柳思就喜滋滋地笑開,又把那盅雞湯推到他麵前,細心的用勺子舀了舀,散去熱度,才提醒道:“快趁熱喝吧,涼了就沒功效了。”

    於是俞傾城寵溺地笑笑,開始低頭喝雞湯,柳思這才抬眼看向對麵的孔文律,客氣道:“讓您見笑了,傾城的身體不太好,得一直補著,每天中午都要喝一盅補湯,怠慢之處,還請您見諒。”

    “怎麽會?”孔文律答完又重新仔細打量了一下柳思,她剛開始知道柳思的身份時,還覺得不可思議,如今看到這姑娘和俞傾城舉止親昵,舉案齊眉,隻覺得她委實是身懷大能,果真不應該是普通人……

    不過如此,她也算放心了,便起身向二人告辭,俞傾城本來還想送送她,卻被柳思拉住了,語氣嬌軟地責備:“你不方便呀!你還是在這兒喝湯吧,我去送客。”說罷起身送孔文律出屋。

    孔文律的轎子還在門口,她撩簾準備登轎時,柳思突然鄭重一揖,道了句:“柳思恭送大人。”

    孔文律頗疑惑地迴頭,詫異問道:“你如何知道我是大人的?”

    柳思微微一笑,“傾城的身份我也知道,大人既是他的舊

    友,不是珀州人,那便是從京城而來,身在京城,又氣度不凡,必定身份高貴,而珀州最近又有消息傳來,柳思便猜您是下來視察的那位。”

    孔文律聽完皺起了眉,這姑娘和剛才給人的感覺有點不一樣,若說剛才是溫婉可人,這時拆穿她身份的樣子卻又沉穩睿智,細細尋思,倒和俞傾城很像。

    柳思像是知她所想,繼續笑著說:“我與傾城本是夫妻,看得多了,他識人的本事也學了一點兒,要是一點兒長進都沒有,我才真是愚笨無知。”

    孔文律眯起了眼,對柳思的看法又刷新了一番。本來以為這小姑娘對俞傾城的身份全然無知,卻沒想俞傾城都告訴她了,如此兩人還恩愛非常,心胸氣度確實是世間少有。

    而且她與俞傾城朝夕相對,又怎會不受他影響,如此說來,孔文律倒覺得俞傾城多慮了,他的妻主,或許沒他想的那般弱小。

    “大人可會再來?到時我夫妻二人定備下酒席,好好款待。”

    孔文律沉吟了一下,還是拒絕道:“我此次為公事而來,牽扯人員太多,今天還是趕在預定日期之前偷偷來的,畢竟俞兄的身份不便太多人知道,等過一陣吧,朝堂上的事少一些,文律定攜友前往,大家可都想與俞兄敘敘舊哪,到時還請柳思不要嫌我們叨擾才是。”

    柳思點頭答應,於是孔文律起轎離開,而柳思則迴屋找俞傾城。

    作者有話要說:到此算是身份問題全部揭開,然後就愉快的【額……生寶寶啦~

    話說昨天俞老板那句“我如此堅持的依憑”我的腦洞又來了……

    “我如此堅持的依萍,豈是你說不行就不行噠!”書桓對雪姨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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