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暴雨,雖早有征兆,卻又來得猝不及防。


    一道道閃電如利刃般劈開陰沉的天幕,轟隆隆的雷聲不斷炸響,仿佛要將整個天地撕裂。


    村裏那些年紀小的孩子,被嚇得又哭又叫,卻被身旁的娘一把撈進懷裏,緊緊抱住,“別怕,別怕,有娘在呢!”


    孩子在娘的輕聲安撫下,逐漸平靜下來,隻是卻一直緊緊抓著娘的衣裳,不肯撒手。


    王思明的腳步突然頓住,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被張翠花緊緊摟在懷裏,一下一下地輕撫著後背。


    他低頭沉默了片刻,便又毅然抬起腳,繼續前行。


    道路又滑又濘,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艱難。


    天黑沉沉的,他沒有拿出手電筒,因為不時劃過的閃電已為他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厚厚的雨幕中,他孤獨地前行著,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他自己。


    此時,王老實家已陷入了極度的混亂之中。


    王大軍和王二民本想拉開張翠花,卻被她的幾聲暴喝嚇退到一旁。


    實在是張翠花積威已久,他們隻能縮著肩膀,不停地勸著:“娘,別打了,別打了!”


    王小妮緊緊地縮在炕梢的一角,看著停在炕上一動不動的溜溜兒,哇哇大哭起來。


    她似乎突然明白了,自己可能再也沒有三哥了!


    “三哥!嗚嗚!”


    王老實像一攤爛泥似的倒在炕上,任由張翠花騎在身上使勁兒地打著。


    他嘴裏不時發出“哎喲哎喲”地叫喚聲。


    張翠花早就抄起了笤帚疙瘩,掄起胳膊,使出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朝王老實身上打去,嘴裏還咬牙切齒地大罵:


    “我讓你隨便送走我兒子!我讓你對三兒不好!


    我讓你沒良心!作孽啊!!!”


    她一邊打,一邊罵,一邊嚎啕大哭,眼淚不停地順著臉頰流下,滴到王老實的身上。


    王老實任由張翠花打罵,卻還不時扯著嗓子大聲叫嚷著:


    “孩他娘!我這也是為了咱兒子好啊?!你咋就不明白?


    你要知道,小旭才是咱的親兒子啊!


    王思明他啥也不是!你可別犯蠢啊!”


    不知過了多久,張翠花渾身無力地癱坐在炕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手裏的笤帚疙瘩已經變得破爛不堪。


    由於窗戶沒關,窗外的雨不時被風刮進屋裏,張翠花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打濕。


    炕上也形成了一大片水漬,浸濕了一簇簇從笤帚疙瘩上掉下來的高粱穗子。


    一切,顯得那麽混亂,又那麽荒唐。


    突然,張翠花猛地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迅速在屋裏掃視了一圈,“三兒?三兒!三兒呢?”


    一家人這才發現,王思明早已不見了蹤影。


    “三兒!!!”張翠花一聲大喊,一下子就跳到地上,連鞋都顧不得穿,就匆匆跑出屋門,衝進了大雨裏,“三兒!”


    “娘!”王大軍趕緊拎了鬥笠和蓑衣,跟著衝了出去。


    王二民看著灰溜溜躺在炕上的王老實,心情有些複雜,原本老三肯定會幫自己的,可現在全都毀了。


    真沒想到啊,爹竟然能做出這種事兒?!


    現在自己可咋辦啊?難道最後還是得動用自己的私房錢嗎?


    他覺得,老三現在肯定不想搭理自己了!


    任誰從出生起,就被心懷不軌的人從條件好的家庭調換到窮苦的農村,還受了這麽多年苦,都不會輕易原諒吧?!


    反正如果自己是老三,都恨不得把他爹送去蹲笆籬子!


    壞了!王二民猛地一拍大腿,要是老三把爹告到派出所可咋整?


    那自家肯定就完了!!!


    “爹,咱家這次真是被你害死了!你既然做了這事兒,為啥不好好瞞著,偏要露出來?”


    王二民滿臉猙獰,朝著王老實一聲大吼,隨即便轉身衝出了屋門。


    高家村籠罩在一片巨大的雨幕中,村民們都躲在家裏,這個時候可沒人想不開地要出門。


    “三兒,三兒!你在哪兒啊?三兒,都是娘沒照顧好你,都是娘的錯啊!


    當年娘就該抱你一起去你姥爺家的!三兒,都是娘不好,你快迴來,快迴來吧!”


    張翠花踉踉蹌蹌地走在大雨裏,天黑乎乎的,她被雨淋得睜不開眼。


    一邊不停地擦著臉上的雨水,一邊瞪大眼睛,想從這突然變冷的雨夜中尋到王思明的身影。


    天空偶爾有閃電劃過,雷聲轟響,她隻拚盡全力地大喊著。


    可無論怎麽唿喊,也沒見三兒突然出現在自己麵前,就像小時候跟自己捉迷藏一樣,拽著自己的衣角,甜甜地說:“娘,我在這兒呢!”


    “三兒,閃電了,打雷了,你又害怕了吧,娘在這兒,你快迴來啊!”


    張翠花的眼淚被雨水不停地衝下,走著走著,突然腳下一滑,猛地摔倒在地上。


    “娘!”王大軍總算找到了他娘,快步奔了過來,迅速把蓑衣披在張翠花的身上。


    “娘,老三不是小孩子了,他肯定是迴城裏了,你別擔心,別擔心啊!”


    王大軍一邊在大雨裏吼著,一邊迅速地把鬥笠戴在張翠花的頭上。


    他小心翼翼地扶起張翠花,硬帶著她往家裏走著。


    “娘,咱迴家吧!要是老三知道你這樣,肯定會傷心的!娘,咱就迴家吧!”


    王大軍眼眶通紅,腦海中浮現出王思明淺笑的身影,隻覺得內心一片悲涼。


    三弟以後還會認他這個哥哥嗎?


    他使勁兒地拽著還想跑走的娘,隻覺得這心裏比這雨夜還要悲涼!


    王二民這時也找到了他們,幫著王大軍一起,把娘生拉硬拽地帶迴了家。


    他看到娘的樣子,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個關鍵時刻,娘可千萬不能生病啊!


    這個家還得靠娘!老三還得靠娘才能勸服啊!


    機械廠,宿舍區,鄺師傅在床上翻來覆去,已經憋了好久。


    聽著窗外一直不停的雨聲,最終還是嘴裏抱怨一聲,一骨碌坐起身來,匆匆穿上鞋,就打算去廁所。


    他提起雨傘,一把拉開屋門,卻猛地看到門口蜷縮著一個身影,頓時被嚇了一跳。


    待定睛一看,他不由得大叫出聲:“小王?!你小子這是整的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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