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光下雨不打雷，或是雷它隻是在天邊炸響，不是接地雷，躺在床上的拴子將在今天清晨睡一個完美愜意的好覺。
……激動，電視裏前後滾出了六個球，滾動時矯健非常順順溜溜五彩斑斕，最後姿態可人成定格時總要把拴子的心尖用繩子係住再輕輕一提，似痛還癢，卻如絨毛輕撓般把整個心房都熨燙得舒服完了。
六個球就象是精心導演過的，依次下落依次定格，最後都與他手上的彩票數字絕對吻合，你叫拴子如果不快活？
拴子的心情就象眼前電視裏的那個透明大鼎罐裏的小球，活蹦亂跳，東南西北，上下左右，不停撒著歡兒。他信心十足，——那藍色球最後將穩穩當當地滾落到手中這張小紙的最末處！
期盼間，那罐裏的小球舞姿輕盈，洋溢著歡樂，洋溢著喜悅……龍洞水嘻嘻哈哈地從泉口竄了出來；羊羔咩咩牛兒哞哞小貓喵喵；微風輕撫禾苗招展麥浪翻滾……
“啪嚓，轟……”，一道電光閃影從西山嶺歪歪斜斜逶迤而來，又迅即衝著拴子的耳廓發出了一個幅射極廣的爆破音。
這個爆破音就象一把鍘刀，將一個完美世界自此斬釘截鐵地分離，叮叮當當掉得無蹤無影。
一夢如洗。
雨嘩嘩啦啦落地有聲，有唿唿的風，雨就雜亂無章，霹靂啪啦無規律地撲在窗台、玻璃各處，紛亂得找不到節奏點。篤實的聲音落在拴子的耳中，雨點就真實有形，具體成了直徑半厘米左右。
“啪嚓，……轟……，”拴子餘悸未定，再一道藍光從微睜的眼中掠過，繼而又一個埋伏在窗外牆根的炸雷，恍惚床腳在抖顫，炸雷把略遠處的玻璃窗搖得籟籟拉拉的。專來的響聲讓拴子感覺它象有意找他的不是，猙獰示威。他在心底暗罵了一聲。大有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的意味。
拴子倒不是一貫表現得如此英雄氣慨，小時炸雷聲起，他便猴竄在母親懷裏，頂在那扁垂的雙乳下麵蜷伏不動。母親把這種雷稱為接地雷，很形象，對錯與否拴子不曾求證，但對母親使用的擬人手法映象深刻。炸雷中拴子媽摸著蜷在乳下的小腦袋，閃爍著狡詐詭譎的目光說，這是雷公下凡，專門跑到每家每戶，給那家的孩子警告要孝敬父母，見到不孝之子，雷神爺就一個雷火霹了他。
“天打雷轟說的就是這個，你怕不怕？長大了要不要孝敬父母？”
“怕，……要！……”
又聽說有人打著雨傘被雷擊，某某在樹下躲雨被雷火燒成了蜷蜷兒，小時的拴子更加恐懼。那時還沒有保險公司，他媽沒有投保的概念，卻從顫抖害怕的聲音中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就象如願得到了一張百年不變的保證書，兩眼放光，嘴角微翹，成了一個狐狸。
上了物理課，初中以後的拴子知道那是一個縮短了的神話故事，不是作家的母親運用了一個文學修辭。
文學修辭手法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提法，拴子很為不識字的母親們一輩叫屈。
從小學起，老師們的意思都是要學會這些七七八八的手法了才能寫字，才能寫話，也不知誰他媽吃飽飯了專取外號混名的家夥整了這一套出來？就比如那個通假字，中間不少部分不就是好多所謂的大師大家一時糊塗，搞了錯字別字，後來的再大師們這類勢利小人就唯唯諾諾地通假了，就象那新社會中的那個著名浪漫主義文人，不就是把當朝太祖的“梁”“粱”通假了麽？不僅如此，通假時還塗抹了不少光亮的油彩。讀書時考試中好象不知道這些長大了就說不好話，寫不了成段的語句一樣。好象不上這個外號課，自己的母親和其他人都不會整這些。簡直沒有半點邏輯，先後順序都不顧了。在讀高中那幾年，慲子和拴子二人就把所謂的文學自己下了一個定義：書上的話，說者各有目的，須視時視實而分別其意圖。為此還和一些迷信偉人或是聖人的同學爭得麵紅耳赤。
“什麽文學，什麽大師，不就是另一處成則王，敗則寇嗎？”拴子和慲子常看一些亂七糟八的非主流民書籍，看後就這樣想。
比如他近來看關於民國十六七年的一些書，書中各人無論敵對，建國後都戴上了或大師或文豪或名人大家的帽子。拴子邊看心裏有著不少困惑。比如創造社和太陽社辦的刊物上麵那些關於魯迅的文章，前倨後恭，先撻後捧。前後殊異正如陳獨秀在《我對於魯迅之認識》裏說的話：“魯迅先生的短篇幽默文章，是中國少有空前的天才，思想也是前進的。在民國十六七年，他還沒接近政黨以前，黨中一般無知妄人，把他罵得一文不值，那時我曾為他大抱不平。後來他接近了政黨，同是那一班無知妄人，忽然又把他抬到三十三層天以上，仿佛魯迅從前是個狗，後來是個神。”
後來的得勢文人的吹捧的嘴臉，在當時扭成了九十至一百八十度間的彎角，如：《死去了的阿q時代》、《死去的了魯迅》、《請看我們中國的donquixote的亂舞》、《除掉魯迅的“除掉”》、《畢竟是“醉眼陶然”罷了》、《又一個donquixote的亂舞》、《文藝戰線上的封建餘孽——批評魯迅的》等。
仍是那位著名的浪漫主義文人，是這樣評價魯迅的。——“可憐隻像一個歇斯底裏的女人的悲訴”。而魯迅和陳西瀅、高長虹的論戰，在他看來，不過是“猩猩和猩猩戰，人可以從旁批判它們的曲直，誰個會去幫助一個猩猩”。他說：魯迅先生的時代性和階級性，就此完全決定了他是資本主義以前的一個封建餘孽。資本主義對於社會主義是反革命，封建餘孽對於社會主義是二重的反革命。魯迅是二重的反革命人物。以前說魯迅是新舊過渡時期的遊移分子，說他是人道主義者，這完全錯了。他是一位不得誌的fascist！
然而還是這些人，接到高層指令後，對魯迅的攻擊就完全停止了。很快就轉為歌頌，很快就一起組織起“左翼作家聯盟”。到後來，還是那位被樹為國統區文化戰線上的一麵旗幟後的著名浪漫主義文人一九三六年在魯迅去世後寫的一篇文章中的評價是這樣的：這遺產的接受，同時怕也就是繼續魯迅精神的最好的法門。“魯迅精神”是早在被人宣傳著的，但這精神的真諦，不就是“不妥協”的三個字嗎？對於一切的惡勢力，魯迅的筆似乎不曾妥協過一次……我們民族所應受的兩重的敵人，內部的封建餘孽，外部的帝國主義，這是魯迅先生至死不倦地所攻打著的東西。魯迅先生提著筆為我們全民族在前線戰死了，我們應該加倍地鼓起我們的敵愾，前仆後起地，繼續著奮戰。——這才是紀念魯迅的最上的途徑。而這樣替我們民族“報仇”，也就完成了魯迅替我們遺留下來的責任。
這些評價最後緊跟緊隨偉大領袖的步伐腔調，越來越高。
看來看去，拴子雲裏霧裏越來越不明白，越來越糊塗，越來越不清楚這世道上的事本該是什麽樣的。
他媽的！炸雷把房屋一抖，拴子暗罵。
拴子罵的卻不是那些此一時彼一時，掉書袋的混名大王，完整說拴子是在雷擊中這樣罵的：你他媽的要打吂還是打那些貪官酷吏惡霸噻！
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憐，不知皇天也肯從人願。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隻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蹠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隻落得兩淚漣漣！罵時拴子腦裏不由地冒出了竇娥冤，隻因雷公一說讓他想到了天道公平，一想就想起了昨晚的電視。
昨晚真他媽熱！幹旱快一月了，這個夏天過得拴子痛苦無比，不出去做事肚皮就冇得著落，小鎮上沒人用防曬霜，就是有拴子也不用，自己什麽身份，不倫不類，招人說。所以這個夏天裏拴子同樂五洲，和非洲兄弟們成了一樣的造型。原本就不白的拴子黑得發亮，旁人不覺得，單身的他迴來洗把臉再瞅瞅自己，聯想起下街從內蒙古迴老家開藥房的秀子，對加深的黑更有些怏然氣忿。
每次拴子靠在藥櫃上與秀子搭訕，秀子有一句無一句的，總沒有拴子期盼中的熱情，更別說他私底裏幻想中的曖昧。拴子一廂地認為是膚色惹的錯。
狗日的鬼天氣！黃昏後整個烏江鎮的人都散落在街沿屋前，屋內象飯館裏用來蒸米飯的木桶蒸子，團團轉轉地旋繞著熱氣，沒有人能呆在裏麵堅持，各自拖了板凳藤椅，拎著蒲扇，象南方城市中潰散的流竄者以逃離查暫住證的聯防大隊的速度和姿態逃離了自己的房間。
昨晚孤家寡人的拴子沿街遊蕩到十一點半，直到各個房簷下的板凳逐漸稀疏，直到最後一個字牌組合散夥，才悻悻地迴到自己房中，三下五除二去了短衫短褲。住在底樓，又要開窗散熱，冇辦法留下了三角褲。摁下電扇開關，打開電視，倒在破沙發上。
“當時雷擊就是從這裏引入教室的，……。”一個年青女子手裏拿手著根電筒樣的在那兒指指點點。
天景成各，東邊日頭西邊雨。烏江無垠的曠野之中一片幹裂大地，幹裂得齊秦直喊哦哦哦九個太陽哦哦哦九個太陽，鄰省四川卻雨澇成片。
那個年青女子在電視裏轉來轉去，於是裏麵一會兒是破教室的一角，特寫出了裂縫的牆，電視的右上角隱隱約約有條三隻腳的課桌；一會兒又在一棵斜勢而長的槐樹身從根部到樹冠到中部；……，鏡頭不停地轉動，尋找罪魁禍首。最後女子以公事公辦的公家人口吻說：“這次雷擊使三名學生喪身，另二十幾名學生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在當地政府各級領導的關懷下，已經妥善安置在該地第一人民醫院，……，在這個事件中，縣領導以及各級相關部門都以最快的速度……。”後麵的話拴子沒有認真聽，因為到了這裏後內容就跟中國武術一樣，在特定的套路裏，收式一致。隻是表現比之更單一，象八分之幾股。
明白了母親的擬人手法中的神話真麵目的他不認為那三個以及另二十幾個孩子是雷公發現了他們不孝的證據。孝與不孝是成人的事，這些小學生要進入這個領域還得十好幾年。看著電視裏孩子痛苦的臉，對於年青女子麵無表情地作套路中煽情收式他漫不經心。
半夜了，太陽的熱能還蓄存在房中，不懈地扛著能量守衡的大旗作熱量衡守，不給冰冷作絲毫的讓步。電扇的風摻假地裹著團團熱氣撲向他，使他心煩，拿起遙控器就把那個年青女子從另一頻道中切換消失了。然後起身到廚房接了盆水，毛巾浸透水後就急忙提起來淋頭，水從前胸後背流下，“噓……！”他舒心地出了口長氣，又低頭用濕毛巾把麵盆上方的臉一陣亂舞，同時嘴在毛巾裏“噗噗”地吐著水。
全身通體上下一番物理降溫，拴子坐在沙發上，風來時身上的水揮發，自然就添加一點涼意，使他對風扇欲棄還留的厭惡感有一點改觀。
一陣熱涼交替，他睡意毫無。
……激動，電視裏前後滾出了六個球，滾動時矯健非常順順溜溜五彩斑斕，最後姿態可人成定格時總要把拴子的心尖用繩子係住再輕輕一提，似痛還癢，卻如絨毛輕撓般把整個心房都熨燙得舒服完了。
六個球就象是精心導演過的，依次下落依次定格，最後都與他手上的彩票數字絕對吻合，你叫拴子如果不快活？
拴子的心情就象眼前電視裏的那個透明大鼎罐裏的小球，活蹦亂跳，東南西北，上下左右，不停撒著歡兒。他信心十足，——那藍色球最後將穩穩當當地滾落到手中這張小紙的最末處！
期盼間，那罐裏的小球舞姿輕盈，洋溢著歡樂，洋溢著喜悅……龍洞水嘻嘻哈哈地從泉口竄了出來；羊羔咩咩牛兒哞哞小貓喵喵；微風輕撫禾苗招展麥浪翻滾……
“啪嚓，轟……”，一道電光閃影從西山嶺歪歪斜斜逶迤而來，又迅即衝著拴子的耳廓發出了一個幅射極廣的爆破音。
這個爆破音就象一把鍘刀，將一個完美世界自此斬釘截鐵地分離，叮叮當當掉得無蹤無影。
一夢如洗。
雨嘩嘩啦啦落地有聲，有唿唿的風，雨就雜亂無章，霹靂啪啦無規律地撲在窗台、玻璃各處，紛亂得找不到節奏點。篤實的聲音落在拴子的耳中，雨點就真實有形，具體成了直徑半厘米左右。
“啪嚓，……轟……，”拴子餘悸未定，再一道藍光從微睜的眼中掠過，繼而又一個埋伏在窗外牆根的炸雷，恍惚床腳在抖顫，炸雷把略遠處的玻璃窗搖得籟籟拉拉的。專來的響聲讓拴子感覺它象有意找他的不是，猙獰示威。他在心底暗罵了一聲。大有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的意味。
拴子倒不是一貫表現得如此英雄氣慨，小時炸雷聲起，他便猴竄在母親懷裏，頂在那扁垂的雙乳下麵蜷伏不動。母親把這種雷稱為接地雷，很形象，對錯與否拴子不曾求證，但對母親使用的擬人手法映象深刻。炸雷中拴子媽摸著蜷在乳下的小腦袋，閃爍著狡詐詭譎的目光說，這是雷公下凡，專門跑到每家每戶，給那家的孩子警告要孝敬父母，見到不孝之子，雷神爺就一個雷火霹了他。
“天打雷轟說的就是這個，你怕不怕？長大了要不要孝敬父母？”
“怕，……要！……”
又聽說有人打著雨傘被雷擊，某某在樹下躲雨被雷火燒成了蜷蜷兒，小時的拴子更加恐懼。那時還沒有保險公司，他媽沒有投保的概念，卻從顫抖害怕的聲音中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就象如願得到了一張百年不變的保證書，兩眼放光，嘴角微翹，成了一個狐狸。
上了物理課，初中以後的拴子知道那是一個縮短了的神話故事，不是作家的母親運用了一個文學修辭。
文學修辭手法是一個莫名其妙的提法，拴子很為不識字的母親們一輩叫屈。
從小學起，老師們的意思都是要學會這些七七八八的手法了才能寫字，才能寫話，也不知誰他媽吃飽飯了專取外號混名的家夥整了這一套出來？就比如那個通假字，中間不少部分不就是好多所謂的大師大家一時糊塗，搞了錯字別字，後來的再大師們這類勢利小人就唯唯諾諾地通假了，就象那新社會中的那個著名浪漫主義文人，不就是把當朝太祖的“梁”“粱”通假了麽？不僅如此，通假時還塗抹了不少光亮的油彩。讀書時考試中好象不知道這些長大了就說不好話，寫不了成段的語句一樣。好象不上這個外號課，自己的母親和其他人都不會整這些。簡直沒有半點邏輯，先後順序都不顧了。在讀高中那幾年，慲子和拴子二人就把所謂的文學自己下了一個定義：書上的話，說者各有目的，須視時視實而分別其意圖。為此還和一些迷信偉人或是聖人的同學爭得麵紅耳赤。
“什麽文學，什麽大師，不就是另一處成則王，敗則寇嗎？”拴子和慲子常看一些亂七糟八的非主流民書籍，看後就這樣想。
比如他近來看關於民國十六七年的一些書，書中各人無論敵對，建國後都戴上了或大師或文豪或名人大家的帽子。拴子邊看心裏有著不少困惑。比如創造社和太陽社辦的刊物上麵那些關於魯迅的文章，前倨後恭，先撻後捧。前後殊異正如陳獨秀在《我對於魯迅之認識》裏說的話：“魯迅先生的短篇幽默文章，是中國少有空前的天才，思想也是前進的。在民國十六七年，他還沒接近政黨以前，黨中一般無知妄人，把他罵得一文不值，那時我曾為他大抱不平。後來他接近了政黨，同是那一班無知妄人，忽然又把他抬到三十三層天以上，仿佛魯迅從前是個狗，後來是個神。”
後來的得勢文人的吹捧的嘴臉，在當時扭成了九十至一百八十度間的彎角，如：《死去了的阿q時代》、《死去的了魯迅》、《請看我們中國的donquixote的亂舞》、《除掉魯迅的“除掉”》、《畢竟是“醉眼陶然”罷了》、《又一個donquixote的亂舞》、《文藝戰線上的封建餘孽——批評魯迅的》等。
仍是那位著名的浪漫主義文人，是這樣評價魯迅的。——“可憐隻像一個歇斯底裏的女人的悲訴”。而魯迅和陳西瀅、高長虹的論戰，在他看來，不過是“猩猩和猩猩戰，人可以從旁批判它們的曲直，誰個會去幫助一個猩猩”。他說：魯迅先生的時代性和階級性，就此完全決定了他是資本主義以前的一個封建餘孽。資本主義對於社會主義是反革命，封建餘孽對於社會主義是二重的反革命。魯迅是二重的反革命人物。以前說魯迅是新舊過渡時期的遊移分子，說他是人道主義者，這完全錯了。他是一位不得誌的fascist！
然而還是這些人，接到高層指令後，對魯迅的攻擊就完全停止了。很快就轉為歌頌，很快就一起組織起“左翼作家聯盟”。到後來，還是那位被樹為國統區文化戰線上的一麵旗幟後的著名浪漫主義文人一九三六年在魯迅去世後寫的一篇文章中的評價是這樣的：這遺產的接受，同時怕也就是繼續魯迅精神的最好的法門。“魯迅精神”是早在被人宣傳著的，但這精神的真諦，不就是“不妥協”的三個字嗎？對於一切的惡勢力，魯迅的筆似乎不曾妥協過一次……我們民族所應受的兩重的敵人，內部的封建餘孽，外部的帝國主義，這是魯迅先生至死不倦地所攻打著的東西。魯迅先生提著筆為我們全民族在前線戰死了，我們應該加倍地鼓起我們的敵愾，前仆後起地，繼續著奮戰。——這才是紀念魯迅的最上的途徑。而這樣替我們民族“報仇”，也就完成了魯迅替我們遺留下來的責任。
這些評價最後緊跟緊隨偉大領袖的步伐腔調，越來越高。
看來看去，拴子雲裏霧裏越來越不明白，越來越糊塗，越來越不清楚這世道上的事本該是什麽樣的。
他媽的！炸雷把房屋一抖，拴子暗罵。
拴子罵的卻不是那些此一時彼一時，掉書袋的混名大王，完整說拴子是在雷擊中這樣罵的：你他媽的要打吂還是打那些貪官酷吏惡霸噻！
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憐，不知皇天也肯從人願。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隻合把清濁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盜蹠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天地也，做得個怕硬欺軟，卻元來也這般順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為地。天也，你錯勘賢愚枉做天！哎，隻落得兩淚漣漣！罵時拴子腦裏不由地冒出了竇娥冤，隻因雷公一說讓他想到了天道公平，一想就想起了昨晚的電視。
昨晚真他媽熱！幹旱快一月了，這個夏天過得拴子痛苦無比，不出去做事肚皮就冇得著落，小鎮上沒人用防曬霜，就是有拴子也不用，自己什麽身份，不倫不類，招人說。所以這個夏天裏拴子同樂五洲，和非洲兄弟們成了一樣的造型。原本就不白的拴子黑得發亮，旁人不覺得，單身的他迴來洗把臉再瞅瞅自己，聯想起下街從內蒙古迴老家開藥房的秀子，對加深的黑更有些怏然氣忿。
每次拴子靠在藥櫃上與秀子搭訕，秀子有一句無一句的，總沒有拴子期盼中的熱情，更別說他私底裏幻想中的曖昧。拴子一廂地認為是膚色惹的錯。
狗日的鬼天氣！黃昏後整個烏江鎮的人都散落在街沿屋前，屋內象飯館裏用來蒸米飯的木桶蒸子，團團轉轉地旋繞著熱氣，沒有人能呆在裏麵堅持，各自拖了板凳藤椅，拎著蒲扇，象南方城市中潰散的流竄者以逃離查暫住證的聯防大隊的速度和姿態逃離了自己的房間。
昨晚孤家寡人的拴子沿街遊蕩到十一點半，直到各個房簷下的板凳逐漸稀疏，直到最後一個字牌組合散夥，才悻悻地迴到自己房中，三下五除二去了短衫短褲。住在底樓，又要開窗散熱，冇辦法留下了三角褲。摁下電扇開關，打開電視，倒在破沙發上。
“當時雷擊就是從這裏引入教室的，……。”一個年青女子手裏拿手著根電筒樣的在那兒指指點點。
天景成各，東邊日頭西邊雨。烏江無垠的曠野之中一片幹裂大地，幹裂得齊秦直喊哦哦哦九個太陽哦哦哦九個太陽，鄰省四川卻雨澇成片。
那個年青女子在電視裏轉來轉去，於是裏麵一會兒是破教室的一角，特寫出了裂縫的牆，電視的右上角隱隱約約有條三隻腳的課桌；一會兒又在一棵斜勢而長的槐樹身從根部到樹冠到中部；……，鏡頭不停地轉動，尋找罪魁禍首。最後女子以公事公辦的公家人口吻說：“這次雷擊使三名學生喪身，另二十幾名學生受到不同程度的傷害，在當地政府各級領導的關懷下，已經妥善安置在該地第一人民醫院，……，在這個事件中，縣領導以及各級相關部門都以最快的速度……。”後麵的話拴子沒有認真聽，因為到了這裏後內容就跟中國武術一樣，在特定的套路裏，收式一致。隻是表現比之更單一，象八分之幾股。
明白了母親的擬人手法中的神話真麵目的他不認為那三個以及另二十幾個孩子是雷公發現了他們不孝的證據。孝與不孝是成人的事，這些小學生要進入這個領域還得十好幾年。看著電視裏孩子痛苦的臉，對於年青女子麵無表情地作套路中煽情收式他漫不經心。
半夜了，太陽的熱能還蓄存在房中，不懈地扛著能量守衡的大旗作熱量衡守，不給冰冷作絲毫的讓步。電扇的風摻假地裹著團團熱氣撲向他，使他心煩，拿起遙控器就把那個年青女子從另一頻道中切換消失了。然後起身到廚房接了盆水，毛巾浸透水後就急忙提起來淋頭，水從前胸後背流下，“噓……！”他舒心地出了口長氣，又低頭用濕毛巾把麵盆上方的臉一陣亂舞，同時嘴在毛巾裏“噗噗”地吐著水。
全身通體上下一番物理降溫，拴子坐在沙發上，風來時身上的水揮發，自然就添加一點涼意，使他對風扇欲棄還留的厭惡感有一點改觀。
一陣熱涼交替，他睡意毫無。